从孩子的角度来说,唐恬当然是希望许愿能留下。可从许愿的角度,舍小保大是唯一,也是最好的结局。
“是我对不住这孩子....他托生为人,却连小爹面都没见过就要离开。恬哥儿,有时我会想,要是我不能受孕就好了,那样就不会白白伤害一条无辜的性命。若是这孩子留不下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许愿脸埋进手掌哭得伤心,这话倒让唐恬面上泛起苦涩:“不能受孕未必是件极好的事,孩子既然来了,那就说明你与他有缘。没有父亲算不得什么,他有小爹,有太公,你们照样能疼他爱他。日子是会过的拮据些,但只要你们齐心,那些吃糠咽菜的人家不照旧都过过来了。”
没人愿意带着自己孩子吃糠咽菜,不过和白丢条性命相比,苦过之后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唐恬所说正是愿哥儿心里所想,亲生的孩子怎会不疼不爱,关键世风如此,那些难听的刻薄言词就足以凭空逼死数条人命。
“也罢,眼下孩子父亲没露面,说什么都没用。这两百文你先拿着,去买点红枣、猪肉好好补补,等下你跟我回去一趟,我装点鸡蛋给你带回家吃。”
许愿来时慌得人六神无主,幸而有唐恬陪他说了会子话,心头焦虑归焦虑,但状态比先前要好多了。
小夫郎牵着他一路往家回,怕宋楚云看出破绽,愿哥儿便等在远处的树下。
唐恬原想让大金骑骡子送他,愿哥儿不肯三番两次给人添麻烦,就花三文钱叫了个牛车,抱着鸡蛋抹着眼泪向他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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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去这半会儿,大金小金早已把晚饭摆上桌。
煎得两面金黄的蒜香豆腐、叶杆脆嫩的呛炒菠菜、猪大骨炖土豆,筷子一夹就能看见粉糯的里芯。
“还有道大葱炒猪肝,内货放凉了有腥味,我特意让大金等你回来了再炒的。”
宋楚云见唐恬似是心情不好,以为他还在为不得趣儿的事生气,赶忙切来香瓜哄:“刚从井里拿出来,吃着有些冰,我给你放在小桌上去去凉意,等饭吃完啃两块解腻最好。甜甜,就算你生我的气,也不能不吃饭啊,饿着肚子等下哪有力气找我算账?”
小夫郎被他转来转去的献殷勤,饶是之前那事惹人气恼,在愿哥儿遇到负心汉的对比下,也显得宋楚云是难得的正人君子了。
“......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不相干。”
唐恬终于肯接话茬,宋楚云欢喜不已:“无妨无妨,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一会儿吃完饭我陪你在院子里乘凉。有什么烦恼给夫君说说,夫君帮你一起想办法。”
“嗯。”
愿哥儿有身孕这事堵在唐恬心口,因而晚饭吃的食不知味,没夹几筷子就说饱了。
大金小金疑惑是不是主家欺负了人,刚要婉劝宋楚云不要仗着唐恬好性儿就屡屡把人关在屋里弄哭,让小夫郎红着脸一人塞了块玉米饼才没伸张正义了。
唐恬饭吃一半就下桌导致这顿晚饭提早结束,小哥俩收拾碗筷的收拾碗筷,打水洗澡的打水洗澡。宋楚云则搬来两把藤椅,和小夫郎并肩坐着赏月看星星。
他们的小院离山脚不远,七月盛夏,晚间还有凉风徐徐吹来。
宋楚云拿了把蒲扇给人赶蚊虫,含笑看着唐恬埋头吃瓜,又看他吃撑了歇靠上自己肩头。
“我、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可以吗?”
半晌,小夫郎憋不住心里话,率先惴惴开口。
宋楚云轻捏他的脖颈,语气比动作还温柔:“你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什么事必须要用钱,你准备拿来盖房的十几两银子,我能支一点出来用么?”
唐恬问出这话时就想好了说辞,以便堵住他夫君关于银两去向的追问。
不料宋楚云连犹豫都没犹豫,脱口便道:“你若有需要只管随时支取,缺的银两不必担心,我会设法补上。”
“你....你不问问我,要这些钱做什么?”
“这些钱呢,从律法层面来说,有一半归你所有。怎样支取做何使用是你的自由,即便我是你夫君也没权力过问。”
宋楚云莞尔一笑,握住小夫郎的手缓缓摩挲:“况且我相信你,既是要用钱那肯定有合理的去向,我得尊重你的隐私。”
“你怎么——”
唐恬话头一滞,神情里不禁涌上几分感动。
“......对我这么好呀。”
“甜甜,你是我决定要过一辈子的人呐,对你好难道不应该吗?再说支取点银两用就算对你极好了?我要反省一下,以后得对你更好才行。”
“这样我就很知足了。”唐恬吸吸鼻头,扭身钻进他怀里:“那你以后会不会抛弃我,一去不回,躲起来不见人影的那种?”
小夫郎越说越不着边,宋楚云失笑,柔声宽慰:“不会。你那么乖巧可爱,又那么聪明贤惠,这么好的宝贝我不珍惜,一去不回的躲起来,什么品种的畜生才能干出这事儿。”
“万一呢?”
“万一....甜甜,这么说吧,倘若有一天我执意要离开,一定是为了不妨碍你奔向更好的选择。”
唐恬清明这是他对美好未来的承诺,便凑上头去吻他唇角:“不会有更好的选择了,楚云,你永远都是最好的那一个。”
第85章
楚云?
宋老父亲被称呼逗笑,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唐恬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再叫一声。”宋楚云怂恿:“连名带姓的叫。”
“我不.....你比我大这么多,老夫少妻的, 我也得尊重你。”
宋楚云:听上去像是好话,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小夫郎在他怀里蹭鼻子, 一蹭浅浅一笑:“学堂这阵子停课, 我想明日拎只老母鸡去看望下先生。咱们下个季度不用交学费, 这事总得表表心意,当面谢一下他老人家。”
算起来一个季度的学费抵得上五只老母鸡的价格了, 虽说唐恬是靠自己争气好学才俭省这笔出项, 但拿点东西去拜谢下恩师也是应该的。
宋楚云爱怜的亲他额头:“好, 明日我陪你去趟学堂了再回来干活。”
“不用.....我和愿哥儿约好了一块去, 先前他病了, 没参加结业考试, 我得给他补补课。”
宋楚云说是说了银钱随他自由支取,可唐恬有自己的想法。要是能不动规划好的银钱就尽量不动,他先想法子挣, 实在不够的再行添补。
他知道宋楚云这房子是盖了成亲用的,不论如何,他都得顾全到这个属于他们的小家庭。
小夫郎肯自个儿拿主意,宋楚云便不多加勉强。
定下明日晚饭前到镇上接他回家后, 两人依偎相坐又闲聊了片刻。等唐恬心情好些,宋楚云才抱着他困极的身子进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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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恬向来是整间课室里最勤奋好学的那一个,是以朱夫子见他上门来拜访显得尤为欣慰。
“这些个学生里啊, 只有你还惦记着来看看我。下次来别拎东西了, 让别人瞧见以为我评你做优秀学子是给你开了小灶似的。”
不上课的时候朱夫子挺愿意和他们说说笑笑,看着能当孙子的崽们读书识礼, 他打心眼里高兴。
“这鸡拿去叫师娘炖着吃,她每日都给我们做午饭,辛苦着呢。”
唐恬一边说一边往书案上瞄,朱夫子深居简出,学堂放假了他没事做,就在家整理旧年的书册。
“您白天抄书也得点只蜡烛,屋里暗,眼睛熬坏了可怎么好。”
朱夫子笑笑:“岁数上来是比不得年轻咯,想当年我在翰林院任编纂时,满桌的书都归我一个人抄录,忙起来一天一夜不睡觉都不觉得累。”
“那您年轻时真厉害。”唐恬乖巧夸奖,佯装不经意晃到桌前,看了看朱夫子抄录一半的书卷:“先生,您这里有这么多书啊?”
“老学究就好这个,你是没看见里屋的书柜,那上边的书还多些哩。你夫子视它们为珍宝,轻易都不肯拿出来示人。”
师娘得了只肥厚的老母鸡,心情甚好,接上两句茬顺便留唐恬吃午饭。
“我把这鸡收拾了去,家里少有学子上门,你陪夫子多坐坐,午饭熟了我叫你们。”
“肉记得炖烂乎点儿啊,我牙口不行,难嚼。”朱夫子笑着捋了把胡子,对唐恬低声絮叨:“你师娘气性大,上回光顾着抄书没吃她做的饭,气得她给我炒了一盆子豌豆,害我牙疼了好几天。”
“师娘也是担心您的身子啊,天气越来越热,抄书愈加费精神。”
唐恬抿唇一笑,将目光落回到书页上。
“这些书太深奥,不容易读懂,下个季度你们要学千字文,闲时你可以在家先预习预习。”
朱夫子瞧他总望着书,以为是好奇下个季度要学什么,遂拿了本新的千字文给他。
“先生.....”
唐恬摩挲书页,犹豫少顷,终于说出他此行前来的目的:“我看您抄书辛苦,不如您把那些字小难看清的,或者卷面旧了要重新誊录的交给我来代抄吧。这样您能轻松些,我也能练练笔法,多学认几个字。”
“诶,这法子好啊。”
听到唐恬乐意帮他抄书,朱夫子开心到胡子都抖起来了。
“老夫竟没想到你有这份心,真不愧是我的得意门生,如此上进勤恳,让老夫心中甚慰啊!”
唐恬(小小声):“.....嗯,要收钱的。”
“收、收钱…啊,收钱也行,你抄书又耗时间又耗笔墨的,理应给你算薪酬。”
朱夫子呵呵笑:“这样吧,抄一本书三十文,五本起付,你觉得怎么样?”
翰林院退休老干部不差钱,况且他收藏的书大多都是绝世孤本。老学究没别的兴趣,就好这个,为此花再多的钱也不心疼。
“三、三十文一本?”唐恬惊了下。
“你要嫌少,那四十文。这些书是早几十年前的旧版,好些卷页残缺,抄起来确实很要点功夫。”
“不...我的意思是太多了,就、就三十文一本吧,谢谢先生信任我。”
“你性子安静,能沉得下这个心。来,这几本你先拿去,等抄好送到学堂里来就成。”
朱夫子挑的几本书册都不厚,这就是有照顾唐恬赚点花销的意思了。
小夫郎心里感激,着急再去镇头探望下愿哥儿,便婉拒了师娘留他吃午饭的好意。推脱早点抄完早点送来,抱着书册先行礼貌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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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恬把书册放进布兜里,顺路又去了趟药坊。
上好的阿胶和红枣只有药坊有得卖,巴掌大一块就要近百文,他勾着纸包,付账时不禁暗暗咋舌。
愿哥儿说家住城头,在个鞋匠铺子旁,唐恬很快就找到了门。叩门轻敲,好半晌许愿才顶着张苍白脸颊来请他进屋。
“在睡觉呢?午饭吃了没,要不我给你下厨做一顿?”
“没事,天气热胃口不好,整个人懒怠的很。”愿哥儿似是很抱歉唐恬为他破费,强撑起精神要去给他倒茶喝。
“身子不好就别忙活了,我不渴,你快去床上躺着。我瞧见院子里有口锅,刚买的阿胶,给你炖碗红枣阿胶粥吃。”
唐恬一看愿哥儿屋里碎柴冷灶,就知给他的钱什么都没舍得买,不由数落道:“算是你问我借的,等这件事解决完再还我不就行了。你现在身子虚,不吃点好的回头得多遭多少罪。”
愿哥儿眼望着唐恬忙叨,鼻头一酸,险些哭出声来:“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咱们关系那么好,还说这种话做甚。”唐恬扶他坐下,声量压低了些:“别哭了,怀着身孕呢,当心伤着孩子。”
说起肚子里的崽,愿哥儿总算止住了抽噎:“钱的事.....”
“我正要和你说,我接了给夫子抄书的活儿,每抄一本能挣三十文。你别太忧心,先把气血补起来,不够的钱我给你想办法。”
唐恬这番作为可谓是仁至义尽了,愿哥儿无以为报,当即就一头跪下来:“我、我......”
“好了好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能当小爹。愿哥儿,我能顾得了你一时,却顾不了你一世,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珍重自身,切不可为了个负心汉就瞎作践自己。”
“我明白的.....”愿哥儿抹了把脸,依他的话起身,也不再抽抽嗒嗒地哭了。
唐恬说了好一番掏心窝子的话,给他煮上阿胶红枣粥,看着人吃完重新躺回去睡,这才拎起他的布包到巷子口等宋楚云来接。
因着接下抄书的活儿,回去路上小夫郎便狠宰了他夫君一把,买的墨块和誊抄本都交由宋楚云出钱。
“这笔帐我算着怎么不大对呢?你看啊,甜甜,你抄书我得买点心、切香瓜的伺候你吧?抄书挣来的钱算你的私账,可这买墨和本子的钱得我掏。拢共从大鑫那儿没攒下来多少小金库,还没捂热乎就都让你给搜刮走了。”
宋楚云眯眼笑,迎上小夫郎清秀的眉眼,那笑愈加灿烂。
“你是没捞到铜板的好处,但你有我啊,我天天在家陪你呢。”唐恬理直气壮。
是,说的是没错,天天在家陪着宋楚云。
可那就意味着小崽子吃的点心要翻倍买,宋某人要干的活也得翻倍增长。
气人的是大金小金还有工钱拿,偏他钱没一分,想搂住人多啃两口肉偿都不行。
“那、那给你亲呗......”唐恬坐在宋初八背上晃脚丫,许是让自家夫君怨念的眼神给看心软了,红着耳朵哄他。
“真的?”宋楚云一喜:“每天都能亲?”
“嗯.....”
“那我能伸舌头不?你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咬我吧?”
宋老父亲对此心有余悸,虽说的确是他欺负人在先,小夫郎忍无可忍才行报复之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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