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搭把手,把那位拄拐杖的大爷扶到跟前坐下。您说啥?噢....您就是给隔壁寡妇挑水的那位大爷啊。嗐!真不是我说您,身子不好就别干粗活,瞧您这身残志坚的倔强劲儿。那寡妇有什么好的呀,等您入土了大娘不也成寡妇了么?哎哎....大爷您别走啊,您拐不要了?”
一整个上午宋楚云都沉浸在他自己的单口相声里,递诉状的人来时都愁眉苦脸、长吁短叹,走时个个都翻着白眼、骂骂咧咧。
仅凭一人之力打发走数十倍的热心群众,并且全程没有一句劝说是重复的,此等怼人功力不得不让唐恬竖起大拇指。
“呼.....累死了,今儿人比昨天还多,瞧瞧这诉状,多的桌上都快堆不下了。”
小金维持秩序免不了要跟爱插队的大娘们争吵,比嗓门压根比不过,属实是单方面挨骂挨累了。
唐恬也起得早,早饭没吃就被满院子的人包围,这会儿中场休息,那些来寻求帮助的小哥儿们都各自回家的回家,去啃大饼的啃大饼,总算给了他一点喘息之机。
“来,我煮了红枣茶,趁热喝两口润润嗓。锅里还有焖好的炖肉,肥的我都给挑出来了,瘦的拌点汤汁就很下饭。”
宋楚云端上满满一锅冒热气的炖肉,鲜香扑鼻的味道瞬间勾来三颗淌口水的脑袋。
“哇,好香啊!”
唐恬眼里冒起小星星,不知是不是被炖肉香迷糊了,踮起脚就在宋楚云脸上吧唧了一口。
“夫君,你真厉害!”
可不是嘛,围着宋楚云的人不比围着唐恬的少,他不仅按照顺序挨个给人怼回去,还抽空去弄了顿午饭。
对比小夫郎费一上午口舌,讲的嗓子都冒烟了才安抚掉四个小哥儿,老宋头厉害的真不止一星半点。
被不被夸宋楚云不在乎,他只担心唐恬身子吃不消:“还傻乐呵呢甜甜,这两天饭没好好吃,瞧着脸颊都消瘦了。老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到底不是专业的。这样吧,吃过饭我出去一趟,给咱请个外援来?”
-
-
院子里这么一大帮子人,还是要想个法子好生安置的。否则时日一久,先不说有没有那个精力去应付,就是家里几个人都锁着脚离不开,很大程度会影响到正常生活。
这个外援人选宋楚云早有定论,要能设身处地为姑娘、小哥儿们考虑,还得是专门的讼师,要有一定上堂申诉的经验,最好还能做个顺水人情。
宋楚云一骡杀到白儒书斋的时候阮清荷正在案前整理卷宗,大半年不见,她跟记忆中的没甚区别。一袭黑衣,神情严肃,只在看见宋某人的俊朗笑脸后,才露出点小女儿家的娇怯来。
“宋大哥......你怎么来了?”
“好久不见啊,阮姑娘,在下有点小事想请你帮忙,不知你手头上的案子多不多,可否愿意相助?”
“宋大哥说笑了,我一介女流能承接什么大案,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官司,因收费价格低廉,勉强混两口饭吃。”
阮清荷这话倒也不完全算谦辞,她虽说在白儒书斋挂牌,但一般的重案要案是落不到她手里的。大抵是人固有的观念在作祟——男子生来沉着冷静,两方对峙起来,就比情绪化的姑娘家占优势。
“阮姑娘切莫妄自菲薄,既能当挂牌讼师,你身上必有过人之处。况且宋某委托的事还必得你来才行,书斋的规矩我大不懂,你能自己接案子么?”
阮清荷听到他问能不能私接案子时短促一愣,旋即很快反应过来,清浅一笑道:“贵夫郎前一阵替小哥儿上堂状告,在整个镇里传为佳话,宋大哥可是想让我替那些哥儿做主,专为他们打官司?”
“阮姑娘冰雪聪明,你是个姑娘家,能感同身受他们的辛酸苦难,天然的就比旁的讼师有说服力。况且....宋某说句不中听的话,世道如此,姑娘、小哥儿本就是弱势群体。若以你为代表,号召力会更大,那些原本不善言语的人也能找到一线希望,敢于用律法维护自己的利益。”
这事阮清荷其实很早以前就有想法了,奈何她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掀不起什么大风潮。
现下有成功的案例在前,又正是官司刚打完的高度议论期,要是能将这个风潮开辟成熟,也不失为一件流芳义举。
“宋大哥有心怀百姓的侠士风范,清荷敬服,若有什么需求您尽管说,我必尽全力相帮。白儒书斋只是个挂牌名衔,无所谓私不私接案子,反正每笔辛劳费里我都会抽取一部分充作场地税钱。”
这是应该的,用了这里的房屋和纸笔,辛劳费自然该收多少就收多少。
宋楚云微微颔首表示应肯:“你既这样说,那我就讨些名帖回去了,估摸最快在明日,就会有人上门来拜访。”
“这样快么.....也好。”阮清荷莞尔,拱手一礼道:“多谢。”
-
外援请到位,宋楚云一骡又立刻杀回了小院。
下午场的人格外多,饶是他这样嘴皮子利索的都费了些力气才稳住局面。
前两日的待客模式都是他和唐恬各占一方,要打官司的到唐讼师那报道,家长里短的到宋调解员那挨怼。两边各忙各的热火朝天,虽吵嚷但不乱。
宋楚云有心把这些潜藏主顾交到阮清荷手里,便让大金小金找左邻右舍借来板凳,在院子里整整齐齐摆了四排。最前边还放了张长桌,一个简易的动员会场就此完成。
在场绝大多数的小哥儿都不认字,不识得这地方究竟在哪。宋楚云也很有耐心,一一详尽先穿过哪条街道,再拐过哪个转角。
起初众人还担心和夫君之间的私密事不好告知给这位阮讼师,在听说对方是个姑娘家后果然如宋楚云所言,天然的就生出一种信任感,好几个当场就决定要去找她试试。
一个带动两个,两个带动四个,没多久原本挤满人的小院就渐渐消停下来。
那些小哥儿姑娘们拿着名帖三五成群,有的说着趁天色尚早去探探虚实,有的挽手结伴约定下次再组织个诉苦大会。
初冬天色不禁耗,待小院里最后一位客人也挥手告别时,空气中已隐约传来柴火和晚饭的香味。
唐恬在外边站了一日,连鼻尖都冻得有些发红。往常这个点天上黑沉一片,今日却少有的起了阵晚风,风吹开厚重黑云,依稀能见云团边被夕阳勾勒出的浅色金边。
“甜甜,你在看什么呢?”
宋楚云收拾完桌椅,走到他身后,懒懒圈住矮小一截的身子。
唐恬并未说话,只伸出手,指向没有目的的远处。
那里有青丘朦胧的剪影,空中偶尔会掠过一两尾褐色鸦雀。它们扑扇着翅膀,不经意间就飞至村落边的房屋上。初冬的白霜与柴火炊烟相互映衬,在某个日复一日的傍晚里,和山溪一起等待初雪的来临。
第116章
过了十一月底, 气候就正式进入了深冬。说来也怪,连续几日冬雷震震,夜间搅的人睡不安稳, 可晨起看外边却只有遍地白霜,不见一片雪落下。
这样极度干燥寒冷之下使得北风愈发放肆呼啸, 田埂边许多细些的枯枝树木趁夜被齐根卷走。
因着时节反常, 连书院都提前放了年假, 老先生给布置下功课叫学子们就在家中温读学习。
“这下好了,夫郎不用每日都外出去上学, 就有大把的时间教我做木刻。哥, 你瞧我雕了个你, 这眼睛、这鼻子、是不是跟你一模一样?”
大冬日里, 没有什么比围炉烤火做草编木刻更能打发晨光的事了。小金闲不住, 见唐恬教大金在木头上挖小人儿, 也嚷嚷着要学。
哥俩年龄差距不算太大,手艺却是天壤之别,大金性子稳, 即便手粗笨些,唐恬仔细教上两遍也能领悟到一点精髓。
可小金兴致一阵阵的,今儿高兴了来了学雕鸭子,明儿不高兴了又去鼓捣其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是以直到今日都没个能入眼的半成品。
“拿来我瞧瞧,唔.....是挺惟妙惟肖的,这大小眼、这塌鼻梁, 简直跟你被你哥揍哭的时候一模一样。”
“哼!夫郎, 主家他欺负人,您还管不管啦?”
当弟弟的仗着有人撑腰, 耿直脖子告小状。
奈何事关宋楚云,唐恬身为一家之主,也不好如此明目张胆的偏袒某人。
“你呀,就消停些吧。他是我夫君,我哪里敢管他,惹急了他连我都一块欺负,届时我又找谁告状去?”
宋楚云听得小夫郎撒气埋怨,偏听不得他使坏娇嗔,闻言无奈一笑,单手控住人后脑勺不让他乱扭。
“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甜甜,我何时欺负过你了?”
大尾巴狼的‘欺负’当然只有在关紧屋门的床榻上,这是唐恬羞于在人前提起的话题。
他尝试着躲,可惜老宋头力气大,越是往后藏越是怂恿着人把他往怀里按。
眼见宋楚云凑近到快要亲上的距离,小夫郎羞得耳尖发红,小幅度踢他的腿表示不满。
“别闹....有人看着呢。”
大金从一开始就相当识时务的转移了视线,眼观鼻、鼻观手、手里安分老实的挖着木头块子。而小金咧着个嘴边冒傻气边看热闹,被他哥一拳头邦在了脑袋顶上才知道要非礼勿视。
宋楚云喜欢这块温软娇俏的小甜饼喜欢的不得了,舍不得让他害羞太久,遂在唇角浅啄一口算是成全了这出气氛烘托。
“好甜甜,你乖乖的,坐稳别动。”
唐恬尚且还沉浸在他夫君蜻蜓点水的送吻之中,察觉到头上的发绳被人抽离,蓦然一歪脸,细软的发丝就顺肩滑落下来。
“你要干嘛?”
“早起你不是说冬天到了头上干的痒?我磨了点枣仁巴豆根粉,拿油兑了给你梳一梳。”
宋楚云掏出个小罐,里面装着浅灰色的半凝固物体。乍一闻有点子药材的苦味,但等后调出来就是满鼻息淡淡的果木香了。
“我说主家怎么大清早的就进山去砍柴呢,原来要是给夫郎做头油啊。这种木头....是麂皮雪松吧?越冷长的越茂盛,松针可以当柴烧,烧出来的草木灰用来养发最好了,以前我们村里还专门有人种这种树呢。”
小哥俩这一脑袋头发生得的确不错,哪怕是在最潦倒落魄时候,也不见头上生出白发,甚至没因吃的不好营养跟不上而有干枯。
一天中早上气温最阴冷,唐恬听说宋楚云是赶早进的山,不免眸子一软。
这人还真是......
不管做什么都会把他放在第一位,一句没睡醒的随口牢骚,竟叫他听了去,还这样放在心上。
“楚云......”
“甜甜,谢我的话就不必说了,你知道的,我愿意的。”
宋楚云含笑,以手做梳,一缕缕顺开他的发尾。
小夫郎从头到脚都被人养的很好,发丝生来偏细,摸起便来格外柔软。尾处因近来进入深冬的缘故,有点缺失油分容易打结。宋楚云就剜了团自制的头油,顺发根到发尾,用小梳边按摩穴位边涂上油膏。
油膏里的草木灰在暖意袭人的火堆旁发挥出巨大作用,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令人愉悦的沁脾清香,好像站在雪里嗅梅,又像站在檐下看霜。
“真好闻.....”
唐恬被香味和暖意熏得起了困意,手支着下颌乖巧团在椅子上。屋外狂风依旧,吹得檐顶瓦片都噼啪作响,厚实的砖墙阻隔了大部分动静,入耳唯余柴火燃烧的细碎爆炸声。
宋楚云慢慢放缓动作,看着小夫郎从闭眼假寐到被伺候舒坦真睡过去,梦中还砸吧嘴皮,鼓着脸强行维持姿势不倒。
小金早已玩腻了木刻,丢下四不像的成品跑去研究头油的原材料。大金则捏着一个初现轮廓的木雕小人儿,靠在火堆前怔怔发呆。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许在想今年的冬天怎么这么冷。
也许在想那个瘦弱的小哥儿怎么还没回来。
-
-
唐恬一觉好眠,做了个短暂而又神奇的美梦。
梦里他看到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站在树下向他招手,那女子的衣着打扮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式。身后还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怯生生的,被女子轻轻拉了下才敢探出身体来。
‘来吧,恬恬,到这里来。别害怕....这是楚云啊,你还记得吗?’
纵然是这么离奇的事件也没让唐恬从梦中惊醒过来,相反,他看到不足五岁的‘宋楚云’莫名觉得有些亲切——还有点想抱起来亲一亲。
小家伙实在是太可爱,手短短的,腿也短短的,一双眸子又大又亮,就这么盯着他眨巴眨巴。
唐恬瞬间明白为什么宋楚云这么爱逗他了,这么无辜好欺的崽,换谁谁不迷糊?
“来,楚云乖宝宝,叫声哥哥听。”
梦里唐恬轻声诱哄,话说出口他其实自己都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反正是在梦里,反正这不是外面那只老狐狸。
欺就欺了,能怎么的。
要说梦里的小宋也真是乖,眼巴巴看了唐恬一小会儿,还是顶着缺了一颗的大门牙,软糯糯叫了声哥哥。
小夫郎的心都要被他这声给甜化了。
他从来没有在大尾巴狼身上看到如此乖巧可爱的一面,对着‘宋楚云’那张嫩到能掐出水来的小脸,唐恬恍惚间生出点怀疑——咬一口,崽崽是不是会流出香甜的芝麻馅来?
“哥哥家里有很多好吃的,你上哥哥家去玩儿,好不好?”
‘好....可妈妈说我在换牙,不许我吃很多的糖。’
梦里的小宋崽还乖叽叽把牙指给唐恬看,小小的脑袋高高昂着,嘴一咧,就见门牙上有个大黑洞。
唐恬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他没想到宋楚云小的时候居然这么好玩。乖乖的,傻傻的,和现在尾巴一甩就没好主意的大狐狸压根就不能比。
“大狐狸....不要大狐狸,嘿嘿嘿嘿嘿.....小的可爱,偷走偷走,悄悄抱回家......”
宋楚云:“......”
“甜甜?醒一醒,别在这睡,当心着凉。”
宋楚云从他说第一句梦话开始就有想叫醒他的冲动了,只是睡着的小夫郎也撩人的紧,盯着多看了片刻就看到偷人部分了。
“唔.....我怎么睡着了?欸!你怎么变大了?!”
75/105 首页 上一页 73 74 75 76 77 7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