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方就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声嘶力竭,看着苦苦哀求,眼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宠溺,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是不耐烦。
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之下,周乐衍更加绝望。
他本就生于黑暗,后来一道光照了进来,说他很美,想努力挤进他的世界去看他的全貌。
他很犹豫,但是在光面前,没人能说出拒绝的话。
于是,他同意了。
但是现在,光进入了他的世界,看见了他的全貌,光说他太过丑陋,不配拥有这些,要收回所有光亮。
自此之后,黑夜变得比以前更黑,再也没有了一点希望。
泊禹斜睨着周乐衍,骨节分明的手向下放到周乐衍抓住他的地方,轻轻握住。
周乐衍抬头,想从对方身上找到一点昔日的影子,但是,现在的泊禹好像真的不爱他了,看向他的目光,没有半分怜惜,只有冷漠。
冰凉的手掌盖在周乐衍的手上,两双手在泊禹的小臂上交握在一起,周乐衍红了眼眶,泊禹还愿意握他的手,是不是就说明他还没那么想分手?
但是上一秒还只是贴在他手上的那只手便用了力,猛地将周乐衍拽着他胳膊的手扯开。
周乐衍不敢置信地抬头,可是他的错愕,震惊落在泊禹那个嫌弃的眼神里就好像一个笑话。
后者甚至还轻轻掸了掸手臂,毫不掩饰地拧起眉毛,而此时此刻,周乐衍只能从他眼中看见一个字——脏。
泊禹嫌弃他了。
嫌弃他脏。
周乐衍的心脏好像被什么揪着,顿时喉咙哽咽,一股腥甜味自唇齿间蔓延开来。他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嘴唇打颤,甚至连疾病引发的呼吸急促都被他控制得很好,他就站在那里,握紧了拳头,最后又松开。
终于在泪水决堤的前一秒,主动转过身去。
身后人的存在感越来越弱,周乐衍的脚步却越来越快。
直到找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他终于忍不住了,蹲在地上崩溃大哭。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在这一刻,周乐衍哭出的不是眼泪,而是他那被泊禹踩在脚下的骄傲和自尊。
什么大律师?什么周乐衍?到头来,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精神病。
直到眼泪干涸,周乐衍再也哭不出什么来,隐约间,他好像听到了急救车的声音。
周乐衍扯了扯嘴角,不小心牵扯到刚刚因为克制情绪被自己咬出的伤口,但他好像麻木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疼痛。
他只记得,当时他在想,急救车是来救谁的阿?能不能来救救他啊?他捂着胸口,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是快要死了吗?真的不会有人来救自己了吗?
那一刻,周乐衍渴望被救助,但又不自觉地跟着死神的步子往另一个世界走。
“在这里,就是他!”
沉稳有力的声音有一次出现,周乐衍看到泊禹奔着他的方向而来。
他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看似是医生,但实则手里拿的却是绳子手铐一类的东西。
周乐衍大惊失色,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是他,这个精神病在这!”
周乐衍想跑,但是犹豫蹲的时间太久了,已经麻了的双腿根本不支持他站立,更别说奔跑。
他尝试起身,毫不意外地踉跄着跪倒在地上。
但就在他眼前不足两步的泊禹脸上却有惊喜之色,“快,趁他现在跑不了,抓住他!”
周乐衍绝望地看着泊禹,他现在是真的确定泊禹不爱自己了。
现在,泊禹眼中的周乐衍不光不是爱人,还是个精神病。
周乐衍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白大褂将自己捆绑起来,扔进救护车里。
车里还有一位医生,当周乐衍看清他的脸时,仿佛又得到了救赎,他艰涩地开口,“师哥。”
戴宵凡把口罩摘下来,眼神冷漠,“我们斯坦福没有你这样的学生,我也没有你这种精神病学弟。”
“我不是精神病。”周乐衍挣扎着坐起来,尽量保持冷静去和戴宵凡谈判。
“每个进到这里的人都说自己不是精神病。”
周乐衍大脑急速飞转,想找到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的办法,他提出想让戴宵凡去看病例,但是戴宵凡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想搭理他。
他绞尽脑汁,而戴宵凡只用了一句话,就轻易将他击溃,“你说你不是精神病,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他问:“你承认泊禹先生是你的爱人吗?”
周乐衍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戴宵凡把泊禹签好字的委托书拿出来,“那就是你的爱人委托我们精神治疗医院收治你,周乐衍,你认命吧,别挣扎了。”
怎么会这样?
周乐衍从未想过,泊禹对自己的最后一点爱意,竟然化为枷锁,将他一辈子都束缚在这样一个环境里。
他替自己悲哀。
第一天,他发了疯一样地想逃出去,然后被抓过来,铁链绳子手铐将他固定在床上。
第二天,他发了疯一样地砸东西,企图以此来要挟院方联系家属,给自己争取一个见到泊禹和谈判的机会。
但他同样被绳子铁链锁起来,戴宵凡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就那样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平静地站在病房里,直视周乐衍狼狈的样子。
“泊禹早就料到你这点了,他给了医院一笔不小的费用,据说是他工作以来的所有资产,唯一的要求就是院方以后不要再联系他。”
周乐衍手脚都被金属铐住,腰上还被捆了一道绳子,嘴巴被破毛巾粗鲁地堵上,他拼尽权力挣扎,手臂上青筋乍现,生理泪水被逼到眼眶,他红着眼睛,只想说一句“他真狠。”
第三天,周乐衍好像忘记了挣扎。
他像个普通的抑郁患者一样,每天机械地按照医院的作息吃饭睡觉活动。
但第四天,他好像又变了一个人,他开始不管不顾,砸碎玻璃,踹坏房门,上次是为了逼泊禹来见他,这次他要的好像从头到尾都是那些碎片。
还好医生和护士来的及时,他们又一次把他绑起来,把他关进一个除了墙什么都没有的房间里。
他们给他吃大量的药,试图让他安静下来。
他们用点击,仪器插满了他全身,试图找回他的理智。
但是此时的周乐衍,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人,他没有理智,他渴望鲜血流出的快感,他渴望锋利的碎片划破皮肤的感觉,和那年夏天一样。
他到美国的一周左右,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经过检查后,医生给出的诊断就是神经官能症。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行,因为他还想好好地回来赴泊禹一起去宜大的约定。
他主动去找心理医生。
但是这一切落在周母的眼里,就好像是他在故意做样子给他看。
周母继续用那些所谓的关乎泊禹声誉的“证据”去威胁他,那是周乐衍第一次求周母。
当时,他父母离婚,母亲不要他的时候,他都没求过她,但是这一次,周乐衍主动服软,“妈,我从来没求过你,但这一次我求你,不要伤害他行吗?我是你儿子,随便你怎么作。”
当周母问他值吗的时候,周乐衍说:“值,因为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对我好且不图任何回报的人。”
周乐衍清楚的很,他爸对他好是因为他这些年身体不好,以后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了,他妈,也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对他好,一方面是因为可以从他爸那里分到点财产,另一方面是新家庭她也生不出来孩子。
只有泊禹,他对自己好,从来就不图什么。
“求你,别动他。”
“妈,求你别让我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教你学会尊重我。”
玻璃碎片很锋利,周乐衍能清楚地感知到它划破皮肉,殷红的血液从伤口里渗出,很疼但是爽。
或许变态,但周乐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爱上了这种疼痛过后毫无负担的清醒了……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白色的床单,和在美国那次一样。
后来,戴宵凡用一个小小的针头,把安定推入他的体内。
他原本亢奋的精神逐渐呆滞,直到最后昏睡过去。
第四十六章 因果轮回,最好的安排
“噌”的一声,任是全程没把视线从周乐衍身上挪开的泊禹都没看清他是怎么突然从床上弹起来的。
泊禹被周乐衍的大动作吓得一激灵,而周乐衍则坐在床上警惕地打量四周的环境。
他垂下眼眸,在自己身上扫了一圈,确定没有伤口,没有铁链和绳子,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仪器,才浅松了一口气。
而后,他又把目光放到左手手腕上,亲眼看到那上边不仅没有一大摊血迹,反而还戴着一只精致的颜色腕表。
周乐衍终于放下心来,重重地松了口气。原来,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做噩梦了?”一杯温水递到周乐衍嘴边。
周乐衍没伸手接,而是就着泊禹的姿势喝了两口水。
浓密的睫毛在他眼下落了一片阴影,喝水的时候,周乐衍的眼睛始终没看向杯子,反而一直把视线放在泊禹身上。
他很认真地观察,试图从泊禹身上找到一点梦里的样子。但是没有,泊禹没有表现出来一点对他的嫌弃。
泊禹把他的一切样子都看在眼底,看到周乐衍这副猫一样的样子,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周乐衍不理解,偏头想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
大约是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泊禹总能很轻易地就看出周乐衍的心思,“笑你可爱,像小猫一样,脾气像,胆子也像。”
泊禹把水杯放到床头的桌子上,长腿一弯,一屁股坐在周乐衍身边。
“阿衍,首先我要向你道歉,逼你说出自己不想说的事,是我不对,对不起。”
泊禹捧住周乐衍的脸,那双在梦里狠心扒开他的手,现在却放在他的脸上,温柔地抚摸他,给他安慰。
“但是。”泊禹凑上去啄了一下周乐衍饱满的唇瓣,“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因为你的任何不完美而嫌弃你,抛弃你,这不是我给你的承诺,而是禁得起考验的事实。”
泊禹捏住周乐衍的下巴,狠狠吻住他,这个吻比上一个更加绵长,更加温柔。
他说:“还有,我没有逼你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相信我,无条件的那种,毫无隐瞒的那种。”
密密麻麻地吻落在了周乐衍嘴唇上,他根本来不及也没有机会张口只能乖巧地扶住泊禹的肩膀,任由他撬开自己的牙关,在口腔深处胡作非为。
“周乐衍,哥爱你。”泊禹吻了又吻,说。
“别怕我。”又一个吻落下,泊禹说。“别不信我。”
最后一个吻过后,原本掌握主动权的泊禹突然丢了野性,像只无辜又可怜的大狗狗,乖巧地趴在周乐衍的颈窝,小而委屈的声音在周乐衍耳边响起,“别不爱我。”
周乐衍长吐了一口气,原本搭在泊禹肩膀上的手握紧了拳头,犹豫两秒后,还是放到泊禹的后背上轻轻派了两下。
“好。”
周乐衍把泊禹推开一点,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他直视对方的眼睛,捧着泊禹的脸,从眉毛开始落吻,一直落到嘴巴。
每落下一个吻,就回答泊禹的一个问题。
第一个,“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第二个,“我永远相信你。”
第三个,“衍哥也爱你。”
第四个,“不怕你。”
第五个,“信你。”
最后一个,他捧住泊禹的脸,重重地亲在他的唇上,“泊禹,我爱你。”
周乐衍是怕的,他怕泊禹像梦里的那样,对他冷漠无情,甚至想把他关进精神病院;他也怕泊禹像梦里那样,亲手将他逼入绝境。
但半梦半醒之间,周乐衍也记得,初入美国那年,他求妈妈别伤害泊禹,妈妈问他值吗,他说“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对我好且没有任何目的人”。
直到那里,周乐衍才想明白,泊禹才应该是自己这一生当中最能信任的人,他有什么可怕的呢?
梦里的泊禹那么坏,不是恰好证实了梦都是反的这一说法吗?
周乐衍大大方方地牵上泊禹的手,“禹哥,回家。”
“好,回家。”被捏住手掌的人愣了一下,旋即扬起嘴角,宠溺地对身边的人说回家。
回家后,周乐衍把所有的药瓶子都找了出来,“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些药都不管用,但还是一直吃着就为图个心理安慰。”
尽管这就是泊禹想要的结果,但是真正听到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泊禹却沉默了。
他抓着周乐衍的手,心疼到颤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反而是周乐衍,还能反过来拍拍他的手背,跟他说没事。
“说真的,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几乎就没吃过这些药了。”周乐衍很认真地说,以前这些事说起来就好像是一些荒诞的小说情节,但是现在,周乐衍是真真切切体会到的。
只要有泊禹在,他不需要安眠药,甚至睡得更好。
“还有,我见过你弟弟了。”周乐衍低着头,看不到什么表情,但是听语气能听出来他很认真。
泊禹愣了一下,不可置否地想到了另一个方向。
他抓着周乐衍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下面一点,好不脸红地说:“都做了那么多次了,见过不是很正常吗?”
饶是周乐衍太迟钝也能理解到泊禹“暗示”地这么明显的意思,瞬间脸色爆红,几乎是逃一般地收回手。
他佯装生气,板着脸对泊禹身上招呼了几拳。
“我说正经的。”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泊禹点了点头,看着自己胯下的变化,一本正经地回复。
周乐衍轻啧一声,脾气几乎已经到达了临界值,怒瞪着泊禹,试图用眼神震慑住他。
奈何谈恋爱的情侣之间都互有滤镜,就像在泊禹眼里,周乐衍什么样子都可爱,挥拳头的时候像只炸毛的小猫,看似凶凶的眼神大大的脾气,实则没有什么威慑力,不过是小猫博人关注的把戏罢了。
30/45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