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没待季容妗反应过来,季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现在对公主的看法还与从前一样吗?”
季容妗:“……娘,我失忆了。”
季母连“哦”两声,旋即道:“罢了,不论你对公主喜欢与否,现在最要紧的,还是与她好好过日子,万不可再与她犯冲知道了吗?”
季容妗尴尬地笑了笑,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觉得很合理,再加上方才与江楠语聊得太久,现在也应该回府了,便没做多想。
季母没多挽留,只是临行前还在叮嘱她:“矜儿,待公主好些,她一个人着实可怜。”
这句低声叹息风一吹便散在了空中,又在某一刻骤然回响在季容妗脑海,她从马车的颠簸中醒来,往外看了看,已经快到府中了。
季容妗伸了个懒腰,方才不过一会的时间,她竟睡着了。
回想起季母的叮嘱,季容妗叹了口气。
罢了,来都来了,那便装一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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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冬梅终于通告她说,公主回来了。
季容妗准备半日就是为了这一刻,她连忙取出烹饪一下午的银耳莲子羹,快步朝公主院子走去。
冬梅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眼里却闪耀着阵阵流光。
驸马可终于开窍了!
季容妗端着东西站在沈竹绾门外,金喜飞快地看她一眼,飞快地进去通报。
不多时,屋内便传来了沈竹绾清冷的声线:“进。”
季容妗便端着小碗进去了。
一身淡青色衣裙女子正垂首在书案上写着什么,眉眼清冷,挥笔飘逸,见她进来也只是淡淡抬眸看了她一眼,便再度低下头,说道:“驸马有何事?”
季容妗被点名,连忙小心翼翼地端着小碗走到她身边:“夫人,天气炎热,注意消暑,尝尝为夫为你做的这碗银耳莲子羹。”
“嘭”地一声,小碗与桌面轻轻碰撞,沈竹绾笔尖微顿,往那小碗看去。
娇嫩的银耳发着乳白的光泽,汤水清澈,缀有莲子几颗,卖相倒是不错。
只是……
沈竹绾抬眼望她。
少女眼神真挚,黑眸明亮,离得近了才能看见,白皙的皮肤上不知从哪沾了些灰,见她看来,便用眼神无声地催促着她尝尝这莲子羹。
缄默半晌,沈竹绾终于移开目光,耳根子泛起可疑的红晕,淡声道:“知晓了,驸马放这便好。”
季容妗眨眨眼,将小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夫人不尝尝吗?”
沈竹绾看着那小碗,又看着身边目光隐隐热切的少女,终究是放下手中的笔,轻轻端起尝了一小口。入口的一瞬,沈竹绾动作便顿了顿,又面色如常地咽了下去。
放下碗后,那目光又如影随形落到了她身上:“怎么样夫人?好吃吗?”
沈竹绾抿唇:“尚可。”
季容妗如释重负,她就知道,她还是有些厨艺在身上的嘛。
她嘿嘿笑道:“夫人喜欢便好。”
“嗯。”沈竹绾不露痕迹地将碗推远了些:“驸马辛苦了。”
季容妗连忙道:“不辛苦不辛苦。”
沈竹绾:“日后这些事让下人做便可,驸马伤还未好,不要这般劳累。”
“不劳累,不劳累,能让公主开心,我便开心了。”
沈竹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继续拿起了笔,季容妗一时也无话可说,空气沉默下来。
半晌,季容妗站立难安,道:“那我便先回去了?”
沈竹绾抬眼,忽然道:“驸马回去记得照镜子。”
季容妗:“?”
沈竹绾却没有再解释,继续执笔批奏折去了。
季容妗带着满腹疑惑回去,刚进门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了镜子,一看,头发凌乱,面上还带着几抹灰,活像一只花猫。
镜子中的人面色一下子涨红起来,敢情她就是以这个形象去见的沈竹绾,难怪她方才瞧了自己那般久。
她掩面仰天哀嚎了几声,又使劲搓揉着脸,最后颓败地趴在了镜子前。
另一边,季容妗走后,金喜被叫了进去。
坐在书桌前的女子神色淡淡,却莫名令金喜有些心慌:“公主殿下。”
沈竹绾淡淡:“你与驸马怎么说的?”
金喜听懂了沈竹绾的问的话,踌躇着将她与季容妗说的那些话说出来了。
沈竹绾听后,沉默良久,最后道:“你先下去吧,日后驸马再有何异动,先行通知我。”
金喜:“是。”
金喜出去后不久,沈竹绾便放下了毛笔,偌大的书房一时寂静下来。
“找个人盯着她。”安静了一会后,沈竹绾的声音忽然在书房响起:“将她每日行程都记录下来,事无巨细。”
“……是”
.
自打那以后,向来冷清的公主府便鸡飞狗跳起来。
后厨的人每日除了要做好本职工作外,还要整日严防死守找各种借口阻碍驸马下厨。多出的工作量,足以算作是工伤。
而季容妗丝毫没有自觉,一日三趟地往后厨跑,时时将“饭菜一定按我夫人的口味做”“要不还是我亲自来”“我夫人最爱吃我做的饭菜了”挂在嘴边。
时间一长,不仅后厨的人麻了,接连看见小信上以“我夫人”开头的沈竹绾,也忍不住蹙起了眉。
这样鸡飞狗跳日子持续了许久,半个月后,江太医再次入府,为季容妗拆去了头上的纱布。
他看着那块愈合的伤口,看了又看,满意地不得了,摸着胡子道:“嗯,驸马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说完,他又慈祥地看着季容妗:“不知驸马现在有何感觉?”
季容妗:“感觉脑袋有点秃然。”
江太医认真起来:“怎么个突然法?”
季容妗仔细想了想:“感觉突然凉快了不少。”
江太医了然点头,浑身散着慈祥的光:“傻孩子,因为那块没有头发啊。”
季容妗:“……”
她一下子跑到镜子面前,歪着脑袋往后脑勺看,绸缎般的乌发垂落在肩,她却怎么也看不见脑袋后的伤口,冬梅默默拿了一块镜子,站在季容妗背后。
两个镜子叠加,季容妗终于看见了她的脑袋,只见一颗乌溜溜的卤蛋上,忽然多了一块显眼的白,就像一颗染黑的鸡蛋,剥去了一小块壳,在一片黑中,极为刺目。
季容妗悲痛不已:“这让我怎么出去见人啊?”
冬梅幽幽:“驸马上朝需戴官帽,下朝回府,不需要戴。”
季容妗不接受,撒泼打滚:“不可以!那会影响我在公主心中的形象的!”
冬梅淡淡:“先前裹着纱布,驸马的形象也没好到哪去。”
这些日子的相处,冬梅已经逐渐了解了失忆后驸马的性格,有时说了些僭越的话,季容妗也从不在意。因此很多时候,她们说话都无所顾忌。
然而这话落在一旁的江太医耳朵中,他便微微皱起了眉,等着季容妗的反应。
季容妗,季容妗呜呜了两声:“裹着纱布也比秃头好看啊!”
冬梅提议:“不若驸马买个帽子遮一遮?”
“好主意。”
江太医在一边听完两人对话的全程,从眉头紧锁逐渐满脸疑惑。驸马从前最为讲究规矩,来往不论何事,规矩也从不会少,可如今失了个忆竟连规矩也忘了?
江太医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季容妗扭头便看见老头面色由阴转晴又转平的全过程,她不知道他经历的怎样的心理历程,只看着老头茂密的头发,眼睛发亮道:“江太医,您那一定有可以让头发快速生长的药吧?”
江太医回过神:“没有。”
季容妗遗憾地“哦”了一声,失望道:“那辛苦江太医跑一趟了。”
江太医:“……”
冬梅叹了口气,上前真诚地感谢了一番江太医,又说了许多好话,最后恭恭敬敬地将江太医送走。
这边的事发生没多久,沈竹绾那边便拿到了记录的信封。
这半个月来,季容妗所作所为,包括见过哪些人,说过那些话,全数被记录下来递给了沈竹绾。盯梢的人还贴心地做了总结。
驸马喜好玩乐,爱好对主上献殷勤,头脑简单,做事离奇,危害程度——极低
沈竹绾快速扫完信封上的内容,又将其烧毁。
燃烧的火焰在她眸中跃动,沈竹绾过了良久,才道:“继续盯着。”
作者有话说:
季容矜(猛狗哭泣):我的危害程度为什么是极低!
盯梢的人(冷酷):我的等级评阅从不出错
后来
盯梢的人(泪流满面):淦,失策了,这个该死的家伙竟然把主上连人带心都骗走了!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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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求殿下
确认伤口好的当日,季容妗的带薪休假生活便落幕了。
她要去上朝,整个公主府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特别是后厨,喜极而泣就差放鞭炮庆祝了。
偏偏季容妗颇为不舍,找到后厨,一脸叹息:“可惜了,还没来得及拜师学艺。”
后厨面上叹惋,心底却高兴极了。
谁料季容妗话音一转,乌黑的眼眸滴溜溜地转:“不过日后时间还长,我的伤也好了,终于可以下厨了。”
后厨呼之欲出的喜色一僵,生无可恋:“哈哈。”
季容妗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飘然离去。
今日,是她正是踏上朝堂的第一日。
季容妗穿着一身深红色官袍,纤细的腰肢被一根黑银色腰带收揽,脚踏银丝云靴,头戴高官帽,风拂衣摆,长袍猎猎,少年人唇红齿白,分明严肃板正的衣袍,却硬生生多出了一股子风流雅韵之味。
她与沈竹绾坐了两顶轿子离开,沈竹绾在前,她在后。
待她到时,那皇宫的金銮殿外已然等了不少人。
恢弘的绿砖墙瓦鳞次栉比,宫殿砖瓦皆呈厚重大气的深红青黑色,唯有金色牌匾上的“金銮殿”三个大字熠熠生辉,多了几缕生动的气息。
季容妗与那些大臣一起,站在一处等着上朝。期间周围隐隐投来不少晦涩打量的视线,可却鲜少有人上前与她招呼。
她不急不燥,站的四平八稳目不斜视,有心人看去一时竟看不穿她到底什么想法,只有季容妗自己知道,她不是淡定,而是因为人多社恐。
太监尖细的声音传遍偌大的场地,季容妗跟在这群人身后,晃晃悠悠地往宫殿前进。期间,有一人小声提醒她站错位置了,季容妗便按着他的指点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金銮殿内,季容妗跟着群臣一起等候。
她抬头,看着那通向皇位的需要她仰头才能看见顶端的阶梯,不由叹息了一声。
这么高,走上去不得累死。
身后有人轻声问她:“大理寺卿头上的伤可好些了?”
季容妗觉得这声音耳熟,扭头看见一白净斯文的青年,正温和地冲她笑。
——是先前提醒她站错位置的人。
季容妗模模糊糊记得早上看过此人画像,回道:“已经好了,多谢关心。”
青年点头微笑:“那便好,否则公主殿下会担心。”
季容妗扬眉,正欲开口,太监那一声尖细的“上朝”便响彻大殿。
无论是热闹讨论亦或是小声交谈的声音在此刻如火苗遇大水,噗地一下彻底消失不见。
季容妗低着头,却用余光往周围看去。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对那居于高位的人露出一丝一毫不敬,甚至连神情也肃穆起来,整个大殿安静地落针可闻。
在这片安静中,她只能听见一些细碎的布料擦过衣裳的声音,以及振聋发聩的,在大殿中回响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跟着众人跪拜下去,脑袋碰地,双手叠加于前。
“众爱卿平身。”
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季容妗没来得及多想,便被旁人带着起了身,跟着一齐念道“多谢陛下。”
——哦,这道奶声奶气却故作严肃的声音,应当就是沈竹绾的弟弟,沈炽。
朝会开始后,大臣上奏的声音接连不止,而回答这些的声音,却不是那道稚嫩的孩童音,而是一道如山涧冷泉般清冷的女音。
——是沈竹绾的声音。
隔着重重人影,她偷摸着抬首望了一眼,那象征着九五之尊的高位上坐着一个尚没有龙椅高的孩童,而那孩童身侧,立着一道金凤绣至的屏风。
屏风后人影绰约,只匆匆一眼,便从那道影子上感受到了浓重的威压,那是久居上位养出的,令人不敢多看一眼的气势。
即便季容妗知道那屏风后坐的是沈竹绾,也早知晓她权力通天,但隔着长长的阶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于她身上的气势时,还是会感到心惊。
一道阶梯,将人分成了两个世界。她是坐于九天之上的神,一言可断人生死,而她不过是芸芸众生最为普通的人,终其一生跨不过那道沟壑。
季容妗小小地被震撼了一下,开始思考,这阶梯上的金色到底是真金白银还是镀金。
她想的太过入神,直到后腰处被人戳了一下,季容妗才一下子回神。
满朝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有人小声议论着什么。
季容妗倒吸一口凉气:“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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