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没接水,面无表情地点头:“那我回去了。”
说罢,小明也不等江名危回复,直挺挺地往窗边一条跳,扒上了驾驶舱的窗架。
“游明?”江名危突然出声,语气有些探寻般的新奇,“你是游泾的亲妹妹?”
小明一顿:“不是。”
江名危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不过你们倒是有点相像。”
小明本来大半个身子都在窗外了,此刻没忍住又停下来。
“不像,”她表情竟然有点认真,“我比她稳重很多。”
江名危顿时失笑:“好的,稳重的小明,再见。”
小明犹豫了一下,看着驾驶座上姿势慵懒的女人,有些欲言又止。
她不是多话的人,最终什么也没说,毫不留恋地跳进海里,说走就走了。
江名危正专心划拉着通讯界面,并没有留意这一小小的插曲。
小明和游泾那家伙自然是不像的。
一个小小年纪就好似万事通,熟知人鱼工具,连人类的游艇都会开;另一个则连人鱼自己生产的“塑料袋”都不知道怎么用——显然是个不靠谱的货。
二者性格也孑然不同,之所以说像,只是因为小明的说话风格莫名地让江名危想到游泾,因而微妙地感到了熟悉的头疼——
经常一本正经地语出惊人,又让人无话可接。
随着游艇距离北港口越来越近,江名危没有再多想别的,而是静静地靠在座椅里,垂眸等待着。
随着面板上所显示的时间的流逝,距离港口约二十五公里的地方,江名危眼前的通讯装置突然爆出一片刺目的红光。
她无视了那个以“08”为开头的号码,另外拨出了一个“07”的号码。
然而通讯连接提示闪烁了两下,竟然自动接通了,里面随之响起一个大嗓门的男声:
“警告!警告!请不明船只立即停下,请不明船只立即停下!否则我方将排除武装进行强制逼停!”
江名危看着通讯上闪烁着的“正在通话”的“08”,说:“我不是拨打的07么?怎么自动接成了08?你们擅自拦截并更改了我的通讯请求吧。”
对面顿了一下。
“重复,重复!请不明船只立即停下,原地等待接受调查!现在请如实报告驾驶者及船上其余人士身份信息!”
“江名危,”江名危不紧不慢地关了动力系统,“第一商会会长兼百川集团总裁。驾驶者是我,船上没别人。”
对面这次安静得更久。
“……没了?”
江名危:“没了。”
对面一时又没了声息。
江名危眯了眯眼——她不会觉得对面几次三番停顿是因为在思考,这种情况下,多半都是在请示什么人,而她所听到的,是通讯员在有人授意之下做给她的答复。
江名危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在通讯器一片沉默的情况下率先开口:“为什么拦截我给‘陆战部’拨的‘07’号码?”
对面一阵传来“沙沙”的信号声后:“非法船只管控仅涉及‘海战部’职权,请按照我们规定流程办事!”
“此事有涉及陆战部职权之处,具体情况我需要联系陆战部负责人进行说明。”江名危神色有些沉下去,“我要求立即转接。”
这次,对面直接关闭了麦克风,江名危连对面的杂音也听不到了。
她心里涌出的直觉让她抬眼,望向前方——正前方的港口方向,此刻正有两艘军舰朝她驶来,透过望远系统的监控,江名危隐约识别出了船头架起的某样东西……
那个东西她再熟悉不过——是几个黑洞洞的炮口。
江名危见此也只是眯了下眼,她伸手关掉通讯,侧脸对身后之人道:“如何?”
“没问题了。”荀练之推着轮椅来到驾驶舱,脸色惨白得几乎透出病态的青色,“两院有自己的通讯系统,我已经联系上了人文院的人,她们应该很快就会派人强制进入海战部接人。”
江名危不由得笑了一下:“说来也是难得,两院的确是陆地上一个奇特的存在,你们在社会各界有一定的话语权,有独立的通讯系统,有与其他势力分庭抗礼的资本……这回多亏了荀教授。”
她看向那几个炮口:“否则我们就得悄无声息地变成灰散在这海上了。”
“我也叫人文院的人替你联系了陆战部高副责人,她那边应该也收到了消息,应该很快就会赶来……”荀练之声音一断,突然闷哼一声,肩背蜷缩起来。
江名危嗅到了一股血腥气,垂眸看到了荀练之脚下出现的一滩血迹。
“军舰停了。”她看着前方,重新启动了动力系统,全速向岸边的方向冲去,“应该是高定金或者人文院的人已经赶到——看到你们院的船了。”
人文院的人跑到夹板上,急切地挥着一面两院的大旗帜,好像生怕她们找不见人,没一会就在海面和江名危的游艇汇合了。
江名危推着荀练之,一路洒下一串血点,刚一出舱,轮椅就被涌上来的两院人接了过去。
“师妹!我就知道你没事……你怎么了!?”
“荀老师,您没事吧?医生!医生快过来!”
“担架呢?快、快!”
江名危灵巧地绕过乱成一团的两院人,看到了人群外的高定金。
高定金一见她,便拽着她从头到脚看了一番,才松了口气:“怎么样?”
江名危目送荀练之安全上了两院的车,才示意她边走边说:“你收到我发送的通讯了吗?”
“没有。”高定金沉声道,“我猜也是,你给我打的通讯多半被海战部那群龟/孙给截了,不然你也不会借两院的渠道联系我。”
“要是没有荀练之,我真就永远‘失踪’在世上了。”江名危挑眉,“海战部不想我回来啊。”
“说谁谁到,”高定金低声咬字,示意她看前方,“海战部副负责人,那姓唐的,唐伟仪。”
江名危用余光扫了那人一眼,只见那唐伟仪刚点头哈腰地送走两院,又一脸热络地就要朝她这边走来。
“我现在不想见他。”江名危假装没看到,闷头就上了陆战部的车,还不忘嘱咐道,“对了——船上的东西应该都要检查登记吧?检查完记得让人把一个深蓝色背包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你有什么东西?……行行行。”高定金焦头烂额地摆摆手,自己一个人满面笑容去迎上了唐伟仪。
半个小时后,高定金才揉着额角坐在了江名危旁边。
车子缓缓驶出,江名危给高定金简要地说了一下情况和她的大致猜想……当然,略过了她在游泾那儿“做客”的那一段。
“这事和海战部绝对脱不了干系。有人通过非法口岸往海上运人,他们能不知道?不知道更会被追责。难怪要把你解决了。”高定金深吸一口气,“现下我按规定把你送去司法部,这几天你得待在那儿接受调查,按流程录口供取证。如果事情真是你说的那样,多半还会有公开采访之类的,这些流程你都有数吧?”
“我希望有公开采访。”江名危微笑道,“不,应该是,我会争取有公开采访。”
“你要把这件事闹大?也好。”高定金长叹一口气,“你可算是回来了……这半个多月来,咱们陆战部的孤儿没有一天不在思念我们的金主爸爸你,这下江总回来,眼看我们又要有饭吃了。”
“是‘金主妈妈’。”江名危纠正道。
“抱歉,金主妈妈。”高定金合十,玩笑地朝她拜了拜,“那你身体有事没?需要先拉你去医院检查不?”
“你看我像有事?”江名危平静地瞥了她一眼。
“不像。”高定金嘴角抽了抽,“你不仅不像有事,还像去度假了似的——这是可以猜测的吗?我感觉你看上去红光满面,气色都比先前好了不少。到时你往镜头前一站,你这‘绑架’一说很没有说服力啊。”
江名危:“……”
这倒是她没料到的。
高定金没往歪处想:“人鱼那岛上的物产还挺丰富哈。”
“……”江名危惜字如金:“自有奇遇。”
或者说艳遇。
“你看上去心情很好。”高定金说。
“这句说对了。”江名危勾了勾嘴角,眼睛在晦暗的车内竟显得格外明亮,“我从军校‘退了’之后,原本以为此生就和这些事无缘了,没想到,今日这些事竟然自己找上了我。”
“对,”高定金无奈道,“忘了你喜欢搞事。你之后还有什么打算?说罢,依你的性子,肯定在岛上就想好后续安排了。”
“过奖。”江名危大言不惭地点头,“目前打算这边调查流程走完后,我就和协商团去一趟海上。”
“去找人鱼谈判?”高定金不可思议道,“那群暴力粗鲁一根筋思考的鱼类动物,你要去和他们谈判?还有,你不是怕海吗?从前上学时找你游船你都推脱不去,敢情是装的?”
说者无心,江名危这个听者确实一愣。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迟钝地发现了一个事情——从岛上回来的这一路,她都没有想起过自己“怕海”的事情。
她不怕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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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下海(bushi)出海~
第11章 墨镜
江名危迎风立在甲板上,裸露在外的肌肤被海风吹得冰凉。日光从四面八方涌来,紧跟在凉风之后,为她输入源源不断的暖意。
她架着品质优良的墨镜看出去,只见海面上连片的波光并没有被镜片阻隔,落在她眼里,仍然像是缀满碎钻的衣帘,只是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温和的柔光。
就像游泾的那件王服。
海浪随着游艇的移动而四下散开,连带出一整片海域的摇曳。
江名危看着这个画面,却有些控制不住地移开了目光。
她不怕出海了;可现在看来,这毛病似乎也并没有好全。
“江总。”身后传来秘书的声音。
江名危趁势转身,将前方一望无际的海洋移出了视线。
秘书递来一个文件夹:“这是政务部所派协商团初步拟定的合约条款,打印了一份给您。”
“其实签什么我不会管也管不着,这些自有协商团和人鱼那边来决定。我此行的任务只是负责保障与人鱼的正常交涉。”江名危打开文件,一行一行地慢慢瞄着。
“这次出海阻力不小。”秘书心有余悸,“您和那位研究员失踪的事情调查了半个月,最后只查到了一个非法信仰组织——那组织还多半是被推出来顶罪的。”
江名危专心看着文件,动手翻了一页:“不止呢,那组织多半是为这次调查量身定做的。‘某非法信仰组织为祭祀海神而常年随机抓捕人类出海献祭’,真有才。既解释了我和荀练之失踪的原因,又把‘借刀杀人’之事用非法信仰抹了过去。”
秘书:“背后之人为了让这个事件合理化,甚至给人鱼安排了一个好角色,说是‘人鱼救下了这些被献祭的人类’,又因为不知如何安放而将其安放在了‘孤岛’上。”
“人鱼听了都得给他鼓个掌。”江名危嗤笑一声,“所以,有人或许正在祈祷,祈祷我此行无功而返甚至有去无回——如果我是对方,我就会让协商团协商不成,同时罪人岛上的人也一个都别想回去。”
秘书面露担忧:“江总,协商团的人也让我给您捎话,他们很担心此行的安全性。”
江名危:“比如?”
秘书面露苦笑:“比如有人提出带上军舰以便护卫,或者至少坐艘军舰过去,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坐游艇。”
“带军舰?防人鱼啊。”江名危轻笑一声,“防人鱼不如防‘军舰’。传话给协商团,如果他们这么担心人鱼攻击,那就从现在开始封锁船舱,任何人不得踏出室内,陆战部不是派了一个排么?让他们守着大门,也好叫协商团诸位放心。”
秘书:“是。”
“还有。”江名危合上文件,正色道,“没有我的指令,任何人不得对人鱼展现任何攻击性行为,违者由排长当场控制。此外,把船外的‘眼睛’也关掉。”
秘书顿了一下,却马上飞快答道:“是。”
“记住,”江名危笑了笑,“是‘无论发生’什么,任何人都不许出舱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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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来了?”游泾高兴地打了个转,“你确定是她?”
“是……呃,是倒是是她。”队长有些犹豫,“不过看上去和上次……风格不太一样……”
游泾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就她一个人吗?真的吗?”
“这倒是真的,”队长说,“……反正外头就她一个人,不过船里有多少人就不知道了。”
她还欲再开口,就见游泾一个飞窜就朝上方冲了出去。
“陛……”队长手忙脚乱地挥手让巡逻队跟上,自己则用了全力才赶上游泾,“陛下您慢些!我派人把船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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