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没有可能这正好能够证明他是个Gay?”
身后:“66。”
“他……江爱国!你就是故意在和我抬杠!”苏幕终于反应过来,发出怒不可遏的一声厉呵,“你就是以偏概全,以公谋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说的这些完全就是来自于对家的赤裸裸的嫉妒!”
苏幕的饭圈之魂已经深入骨髓,无药可救。
江序深谙此理,干脆应道:“行,那我们就问问没有利益关系的路人。”
说完,就转过身,朝柜台后方那个不知道为什么气压又低了些的冷面拽哥,礼貌问道:“那个,帅哥,能不能麻烦请教你几个问题。”
拽哥的脸色已经凉到像是要在七月末的南雾结了冰,但还是一边按着计算器,一边满脸冷漠地应了一个字:“说。”
江序也就没多想,直接开问:“如果一个男生经常打架斗殴,是不是能够证明他很有可能有暴力倾向?”
帅哥一脸冷漠:“是。”
江序又问:“那如果一个男生每天都有很多女生给他送情书,是不是能够证明他很有可能是个海王?”
帅哥依旧一脸冷漠:“是。”
江序继续问:“那再如果一个青春期的长得很帅的男生有无数女生想追他,他却完全无动于衷甚至冷面以待,那是不是能够证明他很有可能是个Gay?”
这一次帅哥还是一脸冷漠,但却没有立即回答。
而是撩起眼睑,用那双锋利冷淡的眼睛再次对上了江序认真期待地一眨一眨的漂亮双眼。
然后毫无避讳地直视,停顿,垂下眼睫,说:“是。”
答案落下的那一刻,原本就已经斗志昂扬的江序立即彻底变身一只战胜的小公鸡,得意洋洋地就朝电话那头发去了获胜的炫耀:“听到了吧,另外一个一米八几美心善三观正直的大帅哥也是这么说的,所以这就是英雄所见略同,你那个陆濯根本就不靠谱!”
然而电话那头却并没有传来预想之中苏幕气急败坏的怒骂声音。
取而代之的只有漫长的死寂后,苏幕极尽忍耐般咬牙切齿的一句:“江爱国!你就等着吧,你要是有一天死了,就是活活被你这张嘴给贱死的!”
说完,就“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忙音传来,江序不解抬眉。
没有为了爱豆的名誉而和他斗争到底,不太像平时苏幕的风格。
不过可能因为他这次确实说得很有道理吧。
想着,江序略带得意地收起手机,半趴上柜台,冲对面还在低头按着计算器的帅哥再次露出了一个真诚感激的笑容。
“谢了,帅哥,你人真好。主要我表妹这个人特单纯善良又感情用事,我怕她又被坏人骗了,所以才故意说这么难听的。其实我平时人挺和善,而且我看这里离我住的地方也不远,所以要不交个朋友?我叫江序,你呢?”
他漾着梨涡,仰着头,在暖黄的煤油灯下笑得真挚又漂亮,身后则是暮色沉沉的风雨如晦,衬得那一双清澈明亮的月牙眼睛,像暴风雨中不期而遇的两弯明媚彩虹。
没有人会对这样美好的邀约不心动。
于是那位“人真好”的帅哥就用右手指尖按住自己手边的笔记本,轻推至江序面前,然后眼都没抬地吐出了两个字。
“陆濯。”
而他左手指尖下,那方终于计算完昨日营业额的老式计算器,则在满城的狂风呼啸电闪雷鸣之中,发出了机械欢快的三声:“666。”
“……”
暴雨倾盆如注,彩虹戛然而碎。
江序漾着突然僵硬的梨涡想,有没有可能,陆濯,只是南雾帅哥的一种通称。
第2章 爱国
没有这种可能。
因为山雨倾颓,狂风如摧。
西南夏日傍晚的昏黄煤油灯下,那张被冷白指尖按着的笔记本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十五个大字。
[南雾实验外国语学校]
[高三一班]
[陆濯]
漫长的死一样的沉默,风雨带着林叶潇潇而过。
江序勉力扯起僵滞的唇角说:“那个……”
“都听到了。”
“。”
再次漫长的死一样的沉默,风雨依旧带着林叶潇潇而过。
江序又一次扯起更加僵滞的唇角:“那你……”
“确实是陆濯。”
“。”
依然漫长的死一样的沉默。
江序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地扯起已经快要完全扯不动了的唇角:“那或许……”
“不是同名同姓。”
“。”
所有的侥幸支离破碎。
停顿,死寂。
江序带着僵滞的唇角从柜台上缓缓直起了身,再一手拉过一个行李箱,立正,稍息,转身。
然后抡起两条大长腿就试图一头扎进狂风骤雨里,跟着那堆林叶一起被潇潇而过。
紧接着陆濯就在他身后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牛奶钱不打算给?”
哧——
刚刚弹射起步的江序立即一个原地急刹。
草!
他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本来是想迅速逃离社死现场,结果却是又一次加剧了死亡。
江序立在户外伞的边缘下,整个人已经尴尬到脚趾抓地,头皮发麻,羞耻得恨不得分分钟找个地洞钻进去。
但地洞肯定是来不及打了。
霸王餐也是不能吃的。
江序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一步一咬牙地挪回柜台前,拿出手机,对准二维码,咬着唇,涨红着耳朵,问:“那个,多少钱。”
“二十三。”
“好……嗯?”
江序虽然是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但基本的物价常识还是有的。
这种包装瓶会被二次回收利用的本地品牌的巧克力牛奶,绝对不可能是二十三块钱一瓶。
江序顿时觉得自己重新占领了道德制高点,立马气势汹汹地就准备扳回一城:“你这……”
“你这种情况,再这种天气,找人把你连人带行李一起搬上去,二十块钱一个来回,应该不算贵。”
“?”
江序还没反应过来。
陆濯就又垂着眼皮,慢条斯理地开了口:“看你鞋子的打湿程度,应该在这儿等了挺久了,接你的人大概率突然有事来不了。你的打扮也不像住山脚棚户区的,所以只能是山顶的别墅区。你想上去,要么走直线0.9公里的长坡台阶,要么走总长3.6公里的盘山公路,但无论哪条路,这种天气,这么多行李,你应该都走不上去。那么就只剩下两个选择。”
“一个是你花二十块钱雇一个小三轮,让他连人带货把你拉上去,一个是你继续在这里等。我倒是不介意你选第二个,但就怕有的人会担心我背地里烟酒都来,还是个有暴力倾向的海王gay,可能对他意图不轨。”
说完,陆濯就合上账本,淡然抬眸,坦荡地迎上了江序原本打算兴师问罪的神情,说:“你觉得呢,江爱国?”
江爱国本国:“……”
他觉得,草。
是一种羊驼。
·
[苏爱民!我告诉你!以后任何场合,任何情况,任何人面前,都不准再叫我江爱国!!!]
江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一片面红耳赤之中,连人带行李地一起滚上那辆货运小三轮的了。
只记得坐上小三轮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挤在行李中间,羞愤欲绝地向罪魁祸首发去了强烈的控诉和谴责。
[他明知道我是在对他进行合理质疑,他还装疯卖傻,装聋作哑,甚至配合我的问卷调查,摆明了就是想故意看我笑话!而且还蓄意报复地叫我江爱国!!!]
江序整个人已经被臊成了一只熟透的大号龙虾。
两只龙虾钳子则噼里啪啦地疯狂敲着键盘,控诉得字字泣血,天怒人怨。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他控诉得有多字字泣血,天怒人怨,苏幕就笑得有多惊天动地,普天同庆。
[苏爱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爱民]:江爱国,我就说过吧,你要是有一天死了,就是活活被你这张嘴给贱死的!
[苏爱民]:你说你,好好的非说人家坏话干嘛!
[Preface]:我说他什么坏话了?
[Preface]:我那只是合理客观的质疑!
[苏爱民]:那人家也只是合理客观地叫了你一个曾用名,人家又有什么错?
[苏爱民]:而且你别忘了,这可是你当年自己吵着闹着非要改的名字,现在让人家叫叫怎么了!
[Preface]:苏!爱!民!
[苏爱民]:你!干!嘛!
江序紧咬牙关,耳根通红,手指戳得已经用力到泛白,却根本不能真的要干嘛。
因为江爱国这名字确实是他当年自己哭着闹着非要取的。
那时候他刚上小学,皮肤白得和同龄人都不一样,头发又是金棕色的自然卷,瞳色也浅,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每天忽闪忽闪的,就像商店里卖的洋娃娃,特别招女孩儿和老师喜欢。
加上又刚从法国回来,中文不是很熟练,一急了就会开始说英语法语,导致同院子的小男孩儿们天天欺负他,捉弄他,叫他“小洋鬼子”。
还说他的祖先是火烧圆明园的坏蛋,所以他不配当共产主义的接班人,不准他戴上鲜艳的红领巾。他戴一条就偷一条,害得他天天被记小黑板。
他当时什么都不懂,只记得从小从他爸那里听到的就是要爱党爱国爱人民,不然就是超级无敌大坏蛋。
于是觉得自己简直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回家就哭着喊着必须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江爱国,把苏幕的名字改成苏爱民,不然就不吃不喝,绝食抗议,每天嚎得扰民至极。
最后家里大人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拉着他俩去派出所把名字改成了江爱国和苏爱民。
这两个名字也就在户口本上一直伴随了他们整个小学,直到初中入学的时候才又改了回来。
倒不是说现在开始嫌弃这俩名字不好,只是年幼时候一些羞耻记忆被迫涌上心头,让他不由自主地就浑身尴尬到了脚趾头。
不过关于这个名字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美好的记忆。
比如那时候有个很帅气的小哥哥,是当时唯一一个不叫他“小洋鬼子”的男生。
不仅不叫他小洋鬼子,不欺负他,甚至还会帮他教育那些调皮的小男生,会很温柔地摸着他的自然卷夸他可爱又漂亮,还会每次都给他带来新的红领巾。
算是他童年时代在南雾的唯一纯白茉莉花了。
只是三年级以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小哥哥,不知道这次回来,还有没有机会再遇见。
如果再遇见了,凭那个小哥哥的模样品性,肯定已经长成了一个英俊帅气、温柔体贴、诚实善良、还绝不记仇的超级无敌大帅比。
这不比那陆濯强上一百倍?!
想着,江序瞬间又来了气。
[Preface]:苏爱民!你到底什么眼光!
[Preface]:这种假装高冷实际腹黑、假装大度实际记仇、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还心机深沉的一看这辈子就没有朋友的注孤生之人,到底有什么好粉的!
[Preface]:而且还要我转学过来后帮忙照顾他?
[Preface]:他有手有脚有嘴巴,还会气人得很,我这种初来乍到的假南雾人也配照顾他?
[Preface]:怎么不直接让他来照顾我呢!
江序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初给陆濯立下的“人美心善大帅比”的人设,只是满心想着刚刚发生的种种社死,恼羞成怒地试图把手机屏幕当作陆濯本人给活活戳死。
然而还没等他戳完,手机屏幕就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你怎么知道他没朋友?]
江序原本飞速挪动的龙虾钳子蓦然一顿。
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他怎么知道他没朋友?
紧接着屏幕上就又很快唰唰唰地弹出了一条又一条真情实感的小作文。
[苏爱民]:要是陆濯有朋友,我还这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来求你干嘛?我这么坚持不懈地来找你,不就是因为他没朋友,所以才想让你去当他的朋友保护他嘛!
[苏爱民]:我承认,陆濯确实因为各种不幸遭遇养成了一些高冷内敛沉默寡言的优良秉性,但是!
[苏爱民]:这绝对不是他被孤立排挤的理由!
[苏爱民]:虽然他表面身高187,成绩年级第一,还帅得像是校园小说男主角,但是他从初二转来开始就因为家庭原因被我们年纪那群垃圾男生孤立排挤了整整四年!
[苏爱民]:这四年里,没有同桌,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一个可以好好说话的人,换做是你,你现在的脾气性格能比他好到哪里去?!
[苏爱民]:而且有手有脚有嘴巴就不需要被照顾了吗?你有没有在意过他的心理状况?有没有关心过他的精神世界?
[苏爱民]:如果是你,在被校园霸凌了整整四年之后,难道就不渴望学校里能拥有一个可以陪你吃饭、说话、睡觉、真的关心你到底过得好不好的知心朋友吗!
[苏爱民]:你说话啊!江爱国!
江爱国:“……”
他说,渴望。
当然渴望。
就像小学时候还不明白什么叫做被孤立排挤的他,在被所有小男孩儿叫“小洋鬼子”的时候,也依然会每天渴望着那个小哥哥的到来一样。
怎么会有人不渴望。
但是陆濯怎么会沦落到……
“砰!”
不等他来得及问清楚前因后果,身下的小三轮就突然一个急刹。
江序立即连人带行李地朝前猛地栽去,一头重重撞上车斗护栏,剧烈的疼痛传来,江序本能地捂住额头,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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