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南渊又道:“前线传来捷报,匈奴有意议和。”
这算是个好消息。
白南潇稍感安慰,但也只是稍许。
“那大哥和二哥什么时候能回来?”他问道。
“陛下并不打算让他们回来。”白南渊停顿片刻,随即道,“陛下想直接灭了匈奴,并不打算议和。”
当今皇帝雄心壮志,大肆提拔武将、穷兵黩武,只为一扫天下。若不是他此志愿,也是不愿意让白家有如今之势的。
他语气平淡:“今晚我留下守灵,你该歇着。”
“好。”白南潇点头,“三哥保重身体。”
白南渊颔首。
他跪坐在蒲团上,盯着火盆里燃烧的木炭,沉默不语。
王爷刚发丧,圣旨便下来了。
追封镇远王武安君,四皇子与白书鸾婚期延后,召白南潇入东宫伴读太子。
白南渊听罢,沉默良久,最后缓缓叩首:“谢主隆恩。”
白南潇虽是诧异,却也不能多言。
传旨的太监走后,白南渊才抬起了眼皮。
“潇儿,陛下问过我,我替你答应了。”白南渊轻声道。
白南潇道:“三哥安排得很好。”
“陛下信任我们家。”他顿了顿,继续说,“大齐有我们三个就够了,你去太子身边护着他吧。”
白南潇抿唇不语。
他觉得,太子似乎对自己心思不纯。
却不能拒绝。
三日后,白南潇去了东宫。
太子早已命人收拾妥帖,他到了就直接搬了进去。
给他安排院落还很空旷,除却桌椅床榻外,便也只有被褥茶壶,甚至连木炭都没有。
“我们家殿下不知道四公子您的偏好,也就没给您置办,就等着您来吩咐。”内侍跟他解释,“请公子勿怪。”
这不很合规矩,白南潇来此该是座上宾,怎能受此轻慢?
白南潇心中有些落寞,脸上却还是笑意:“不碍事的,只是麻烦你记一下。”
内侍忙恭敬道:“请公子说。”
白南潇慢悠悠座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凑到唇边却未喝,鼻尖颤动几下便放下道:“这茶叶得换。雨前龙井,我喝那个。”
内侍忙应下来。
“我在家时熏的是檀香,把熏香也换了,这味道熏得人头疼。”白南潇道,“我喜欢清爽些,这样才能睡得踏实。
搬几卷书来。《论语》《春秋》我不爱看,给我寻些排兵布阵的书。另外我还爱摆弄花草,府上可有山茶花?不用太好的,眼儿媚、醉红妆便可。”
“还有……”白南潇絮絮叨叨,足足挑剔了小半个时辰,才勉强满意。
内侍暗暗叫苦。
这位公子的要求真不少啊。
“公子,您看是否这样?我去库房里取了您要的东西。”他赔着小心道,“您若不满意,咱们再改。”
“好。”白南潇道,“你速去,我累了。”
内侍领命而去。
白南潇独自饮茶。
这茶并非难以入口,相反,太子给的都是顶好东西。
这到是叫他看不懂了,说玄旻轻慢他,可给他的东西又是顶好的;说玄旻重视他吧,给他置办的东西又少得寒酸。
他在王府时没那么多讲究,只是那人是玄旻,便不免感到落寞。
白南潇眉目深敛,望向窗外。
有人来了。
--------------------
第2章 铁戟折
“哥哥你来了,本来打算去接你的,被太傅扣下了,非要我把书默完了才肯放我走。哥哥你不会生气吧~”少年郎人还未至,声音已经到了白南潇耳边。
门忽地被地推开,白南潇抬头。
少年此刻站在门口,仰头朝里张望,笑盈盈的,似乎很开心。
是玄旻。
皇后早逝,皇帝也没再立后,储君便理所当然地要在她留下的一对双生子里挑。
先皇后生产之时,恰逢宫变。她被吓得早产,当时身边守着的人也是慌乱至极,也没人知道那个是嫡长子。
只是幼时,玄旻更得皇帝宠爱,所以他便是嫡长子。
至于他那胞弟,五年前送去梁国当质子了。
白南潇起身朝他行礼,他不卑不亢道:“殿下客气了。”
玄旻拉住了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南潇哥哥,你生气了?”
“不敢。”白南潇微笑道。
玄旻脸上划过一丝不悦,却也只是转瞬即逝:“哥哥,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也没敢乱摆,想着等你来了再置办,哥哥不要生气了。”
白南潇:“臣不敢。”
玄旻便又笑起来,他拉着白南潇一起坐下:“没什么不敢的,哥哥对什么不满都可以和我说,我能满足哥哥所有需求。”
这话有些暧昧,让人很难不不多想。
只是瞧见玄旻那双炽热的眸子时,白南潇就像被烫到一般缩回视线。
他避其锋芒,笑了笑不予作答。
“方才内侍来过,臣已经和他说过了。”
“可是今夜这屋子该是收拾不出来的。”玄旻又道,“不介意的话,哥哥和我挤一挤?”
白南潇心里咯噔一跳。
他犹豫片刻,道:“殿下,这不好。”
“哪儿不好?”玄旻问。
他咬咬牙:“殿下您身份尊贵,不妥的。”
他以为玄旻被拂了面子,多多少少会有些生气。没想到他却是狡黠一笑:“哥哥说我身份尊贵?”
白南潇不明就里,却也是点点头。
“那我可就要拿出身份压哥哥了。”
玄旻清清嗓子,故作姿态地说,“哥哥,那我命令你今晚和我睡,一直到这边屋子按照你的要求布置好为止!”
白南潇失笑。
他知晓太子是故意逗趣的,也不计较。
“殿下既然坚持,那臣也不好辜负殿下的美意。”白南潇道。
玄旻露出点得意的神情:“好了,我得去书房了,哥哥你可以在东宫里随意走动熟悉一下。”他将腰上玉佩解下给白南潇,“送你个玉佩,当做伴读书生的面礼。”
他笑着离开,白南潇看着手中的玉佩。
温润莹透的玉佩做工精巧,样式是白氏的家纹。
瞧着这模样,倒不像是新近打磨出来的。
春秋代序,轮回几载。
白南潇及冠了。
父亲亡故、母亲缠绵病榻、长兄远在塞外。
他本人也算是籍籍无名,本不打算大操大办。只请族中老辈见证,在族谱上也添上他的名字便算罢。
只是皇帝却不这么打算,因着太子喜欢白南潇,皇帝便格外高看他一眼。
白家大郎、二郎镇守边关多年,三郎坐镇京中。白南潇的冠礼,他想给他大办,以示荣宠。
这样的恩典,阖府都是欢喜的。
提前三个月,便请了族中德高望重之人帮忙筹划、指点规矩。
今日小满,白南潇换了一身翠色衣袍,瞧着清爽暑热也消了些许。
恰赶上荀休,玄旻在后花园纳凉。
他端着酥山去后花园。
玄旻躺在藤椅上,两名宫娥为他掌扇,好不惬意。
“殿下。”白南潇只是唤他,却也并不行礼了。
他将托盘放在小几上,在藤椅边站着。
见他来了,玄旻抬手示意宫娥退下。他起身拉住白南潇的手,笑得露出虎牙:“哥哥。”
“殿下。”白南潇低低垂首,“我得回府了,来辞行。”
“哥哥。”玄旻瞬时拉了脸,“哥哥这样让我觉得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不就是回家住几天么,干嘛还讲辞行?”
白南潇轻笑一声:“王府的马车已经在外面了,我得走了。”
——————————
原先匈奴想议和,白家大郎、二郎也有此意。
但皇帝不肯,终是激怒匈奴。
边境两军僵持许久,匈奴人不肯撤兵,大齐也不愿再动兵戈。
两边虽还是剑拔弩张,却好在未起狼烟。
只不过,这场仗迟早要继续。
去年冬日大寒,匈奴各部落里牛羊冻死、病死无数。
今年开春时,匈奴便大举南下。
边关狼烟起,白府的心便也跟着悬起来了。
夜雨声烦,白南潇睡得很不安稳。
他从来都是个浅眠的人,今夜更甚,心悸如麻。
塞外边角声声催,将军浴血奋战、战士抵死拼杀……
白南潇猛然清醒,坐起身来。他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有些发怔。
怎么会突然做这种噩梦?
窗子是开着的,风灌进来,吹灭了蜡烛。
白南潇披衣起床,点亮了油灯。
屋外黑魆魆一片,雨声细密嘈杂,像是谁把天撕了个口子。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南潇心里怀着事,便也起身推门查看。
一道模糊的人影出现在视野中,似乎要朝他屋内走来。
片刻,白南渊的身形出现在他眼前。
他向来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
“陛下召我们进宫。”
他的声音被雨声盖去一点,但还算清晰:“你先收拾一番,随我一同觐见。”
2/20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