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眼里,覃国公主的表现才是一位新人真正应有的反应。
而宴清郡王显然是怏怏不乐的那一个,对于这桩婚事并不情愿,不期待、不看重自然也就不会做出什么要求。
有人替他操持的情况下,怎样都可以。
卫澜霆也想为宴清的婚礼出一份力,尽一尽心。
便将自己早前得的几匹红色彩云蝠龙凤和鸣纹妆花锦缎,着栩摘星送到了礼院,供礼院裁制新人喜服。
这妆花缎本身就已极尽奢华,艳而不火,繁而不乱,哪怕绣娘来不及赶工偷上一些懒也不妨事。
江无虞望着自东宫库房里取出的妆花锦缎,忍不住上手轻轻摸了摸。
卫澜霆见状便坏笑着揶揄他道:“无虞可是护家了,舍不得孤从你的库房里往外拿东西?”
江无虞翻了他一个白眼,无语地努了努嘴,没好气地说道:“殿下说的什么话,我再爱财也知这是为了宴清成亲所准备的,哪里就舍不得了?”
卫澜霆朝着一旁端着料子,静静候着的栩摘星递了个眼色,吩咐了一句:“你先送去礼院,莫耽搁了。”
“是。”栩摘星立马转身退下,马不停蹄直奔礼院。
卫澜霆拉过江无虞的柔夷,含笑说道:“那你可错了,这本是孤给自己与未来太子妃准备的喜服料子。
只是不承想,宴清这小子竟要在孤的前头成亲了,便先紧着他用吧。”
江无虞抿了抿唇,忍俊不禁地调笑道:“看不出来,太子殿下还挺恨嫁啊。”
“什么恨嫁?”卫澜霆一本正经地纠正他,“恨娶还差不多。”
卫澜霆不再满足于只是拉拉小手,而是从背后抱住他,将和他相比略显娇小的人儿圈进了自己怀里。
“无虞不用担心,等宴清的婚事办完,很快就要轮到你我了,孤会亲力亲为,亲自督办,定要给你一场盛大的婚仪。
孤会为你寻最好的料子,最佳的玉饰,最丰厚的聘礼…将孤能给你的所有最好,都一一捧到你的面前。”
江无虞许久没吭声回应他,只是眼中蕴含着笑意,嘴角不自觉地弯出了一抹弧度。
卫澜霆附在他耳畔,用像是在诱哄小孩一般的语气说道:“会比方才你摸的那块料子,更好、更漂亮。”
江无虞终于被这句话逗得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嗔怪道:“我根本不在意好嘛,殿下这么说,平白让旁人觉得我多么小心眼似的。”
“是是是,谁敢说是无虞小心眼?分明是孤好面子。
明里暗里的非要跟旁人比,什么都要比,就连婚仪喜服也要比。毕竟,绝对不能丢了无虞的脸面。”
卫澜霆煞有其事地说着。
他现在是越来越知道怎么说能哄江无虞高兴了。
江无虞再度赏了他一个白眼,转身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去忙自己的事了,只是嘴角却噙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月溶别苑
自从容觉离开了别苑,加之容熙又带着病也没什么精力去打理,因而整座别苑看上去荒废萧条了不少。
草坪也就算了,就连庭前铺垫的鹅卵石路上都积满了一层薄薄的落叶,还夹杂了些被风吹刮下来的小细枝散落其间。
容熙是略通一些岐黄之术的,但他这几日一直撑着没有找大夫,也没有自己抓药来吃。
病情果然如他所料般恶化了一些,刚开始还只是头重脚轻,这几日喉咙发炎已经开始总抑制不住的咳嗽。
他算算时日,后日便是宴清大婚的日子。他今日进宫去清渊殿向容清越辞行离开帝都,便也不算是紧赶着。
简单的收拾了一番,雇了马车与车夫送他入宫。
他虽还可以使轻功,但还是想尽力示弱,唯有这样容清越才会真的以为他病入膏肓,才有可能答应放他走。
清渊殿
“娘娘,容熙公子来了,在外求见。”外头的宫人快步走到殿内禀报。
容清越先是与卫渚赟对视了一眼,而后对着那婢女说道:“让他进来。”
“容熙参见姑母,恭请姑母玉体妆安。”容熙一进来后便对着容清越躬身行礼,随后朝着卫渚赟颔首示意
容清越望着容熙煞白如纸的脸蛋,忍着心里的惊讶,面无波澜地开口与他寒暄:“熙儿今日怎么来了?快赐座。”
“阿熙,你的脸色…怎的这样不好?”一旁的卫渚赟瞧了容熙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心里十分担忧。
上次他咳血时,脸色也不曾这样难看过。
莫不是,阿熙的身子更糟了?
“咳,”容熙适时的轻咳了一声,“熙儿今日来正是要向姑母与堂兄说这件事。
熙儿的旧疾已经复发,自那日回去后便一直缠绵于病榻。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最是清楚,近日已有力不从心之感。只怕无法再为姑母出谋划策,鞍前马后了。
若可以,熙儿实在不愿最后的时光是在离朝帝都里度过。只愿寻一青山绿水之处,了此残生,这恐怕是熙儿最后一次求您了,还望姑母恩准,成全熙儿。”
第168章 竟会狠毒至此
容清越的眉心突突跳了两下,心中顿时有些复杂。
说惊讶倒也谈不上有多惊讶,可若说一点儿也不意外的话那便是假话。
“熙儿,你不可如此畏怯退缩。怎么,离开帝都你便要找个无人问津之地独自等死吗?
莫说姑母身为你的长辈不能纵你如此轻生,就连你渚赟堂兄定然也是放心不下的。”
容清越拧着眉头,脸色甚是凝重地说道。
她说完,一旁的卫渚赟也跟着急不可耐地点起了头,赶忙说道:“是啊阿熙,我们怎么能放心得下你拖着病体一人去帝都之外的地方?
届时我们就是想关心你都鞭长莫及,你身边怎能连个照应之人都没有呢?”
关心?照应?
容熙只觉得讽刺,想将他关心照应到阎王殿里去还差不多。
不待容熙开口,卫渚赟便急急对容清越说道:“母妃,您快宣太医过来给阿熙瞧一瞧吧?”
容清越旋即神色淡然地对着一边低头侍候的宫女吩咐了一声:“丹珀,你去趟太医院吧。”
“是,娘娘。”丹珀俯了俯身,领命退下。
容熙早就猜到今日定然是逃不过要被太医诊治一番了,但他并不畏惧,脸上更见不到丝毫的心虚之色。
这倒是出乎容清越的意料。
她其实并不怎么相信容熙真到了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那一步。
所以容清越一直在默默观察着容熙的神态表情。
可见他处之自若并无异样,心头不禁浮上一抹疑虑。
丹珀已经去宣太医了,容熙却一点儿也不慌张,难道他真不是装出来的?
此次出诊的是刘太医,他手扶着药箱,跪下向容清越行礼,“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免礼。本宫侄儿旧疾复发,刘太医帮本宫替他瞧一瞧,病情严重否?”
容清越说完后便雍容地捧起茶盏,用茶盖撇去茶沫,红唇微张吹了吹热气,而后送至唇边轻柔地呷了一口。
“是。”刘太医从地上起身,背着药箱走到容熙的位子旁。
放下|药箱,取出脉枕,向容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咳。”坐在椅子上的容熙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
他朝刘太医微微颔首示意,然后颇为配合地将自己的手腕搭在了脉枕上方,举止大方却难掩其羸弱。
他肤色本就白皙,如今脸上又没什么气色,更显苍白如纸,却还始终保持着进退有度,别有一番弱柳扶风的病态矜雅。
刘太医将手指触上容熙的腕间,精准地摸索到他的脉搏。
几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正在把脉的刘太医,刘太医顿觉身上的压力不小,只好诊得愈发细致一些。
良久,刘太医微微蹙起了眉头,问道:“公子是否时常觉得四肢寒冷,有时还会觉得胸闷气短、头晕目眩,情绪总是忧虑低沉?”
容熙点了点头,“不错。”
刘太医轻声喟叹,继而说道:“这就是了。公子脉象极软而柔细,触之若‘水中漂帛’。
阴血不足、脉道不充,阳气失敛则外浮,湿邪困滞则脉动无力,脉浮细而无力。”
刘太医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身,向容清越垂手躬身,“禀贵妃娘娘:公子阴阳两虚,气血两亏,内里已呈虚不受补之态。
自胎中带出的沉疴旧疾,婴幼时期不加以好生调养,如今想再弥补实非易事,已来不及了。
公子非但体弱受寒气侵扰,还忧思过重,实不利于他的病情平稳。思则气结,思虑过度伤脾,且阴血暗耗,心神失养。
为今之计药石只能佐助,最要紧的还是莫要让公子再忧虑伤神。否则……”
容清越眉心不由得蹙得更深了些,手指也瑟瑟蜷缩了几分,“当真严重至此吗?”
“微臣不敢夸大其词,更不敢欺瞒贵妃娘娘。”刘太医面带惶恐地说道。
容清越朱唇微抿,神情若有所思。
吩咐道:“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写张调理的方子,多抓些时日的药包好一并交由丹珀。”
“是。”刘太医行礼告退,容清越身边的丹珀也随着他一并去了太医院。
容清越深知依附于她的人大多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身边真正一心为她卖命的人并不多。
她对容熙也算花费了不少心力,如今要舍下容熙这颗棋子,倒真是令她有些犹豫不舍。
刘太医前脚刚走,后脚卫渚赟就扑到了容熙身边,手颤巍巍地抚上容熙骨节分明青筋微显的手背。
“阿熙,你病得这样严重,为何都是自己一人默默忍受,从不跟我与母妃提起呢?若是早些,再早一些,是不是就不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了?”
容熙疏然淡漠的目光,缓缓落在卫渚赟的脸上。
他脸上的担忧之色似乎是真的,眼眶也有些发红。
这反应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容熙深知卫渚赟没有那么精湛纯熟的演技。
所以,他难得地对卫渚赟挤出了一抹笑容,轻声说道:“太医方才说了,这得自我小时候就要医治调养,错过了那个时期,便都是晚了。”
卫渚赟心中愈加不忍,将脸侧了过去,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这都怪叔父。”
容熙眼底深处幽冷一片,面上却仍是温柔和煦,宛如夕阳西下时分洒下的微暖余光。
容清越冷漠薄凉惯了,他若想脱身,只怕还需得到卫渚赟的同情与支持。
“所以堂兄…我真的不想最后的时光还被囿于这离朝帝都。这世间山川美景无数,还有许多风光我都不曾亲临其境、亲眼目睹。
此恨不解,病榻灯枯,我心难抒。”容熙回握住卫渚赟的手,神情悲切,音色羸弱。
虽没有明着开口求卫渚赟放他走,但他语句中皆是遗憾,眼底满是祈求与苦楚。
卫渚赟见过的容熙从来都是风光霁月、孤傲倔强的,何曾见过他现在这般孱弱凄婉的模样?
望着容熙那张不复往日神采光华的俊容,卫渚赟手指微颤,止不住的心疼。
“我明白,我明白。”卫渚赟拍了拍容熙的手背,安抚着他。
没一会儿,卫渚赟便走到了容清越面前,撩了撩衣摆,沉声跪下。
“母妃,既然阿熙不愿留在帝都,您就遂了他的愿吧。”
容清越神色不悲不喜,只是反问他:“方才你不是还舍不得你堂弟一人远行?这么快就改口了?”
“既是阿熙心中唯一祈愿,儿臣愿意如他所愿。”卫渚赟答道。
“罢了罢了。”容清越摆了摆手,将目光重新投向容熙,眼神晦暗不明,带了些复杂情绪。
“熙儿,你可想好了?离开了帝都,你可就没有回头路。”
容熙也从椅子上站起身,跪下回答:“熙儿最后一次求您,但求姑母成全,熙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若非这副残躯不堪重用,熙儿也绝不想就这般没出没息的离去。”
容清越:“……”
她正想让他想一想自己来离朝的初心,也想说他这般离去岂非到头来都是白忙活一场。
结果被容熙这最后一句话,都给堵了回去。
容清越叹了口气,“也罢,随你去吧。稍后丹珀拿回来的药材与药方,你记得一并带走。
你既不愿意留下,那姑母能为你做的就不多了。琥珀,去库房取黄金百两。”
“是。”名叫琥珀的宫女领命后立刻去库房包了一百两黄金出来,递给容熙。
换做平常,容熙也许会因为心气高不受这嗟来之食。
可现在,他还真有点缺钱,手头略紧,于是便大大方方的笑纳了。
毕竟,谁会跟黄金过不去呢?
然而当容熙带着沉甸甸的黄金出了清渊殿的时候,他忽然又后悔了起来。
早知道就要银票好了,这黄金带在身上重量不轻,委实累赘。
于是一出宫门,容熙就将这百两黄金给兑换成了轻薄易携带的银票。
算一算,来一趟清渊殿赚得也不少。
方才卫渚赟跟着他追了出来,偷偷塞给了他两张五百两的银票,还说了什么:
“我不知你今日会来辞行,身上只带了这么多,都给你。出门在外总是要有些银钱傍身的,你看够不够?若是不够,我回头差人再给你送些过去。”
容熙自然也不会厚着脸皮说不够不够你再给我送些来的话,微笑着谢过。
将黄金兑换成银票之后,容熙便去马市买了匹更健壮更年轻,脚程也更好的骏马,买了相配的马具马鞍。
要出门,自然不可没有千里良驹相伴。
容熙本想直接骑着马回月溶别苑,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万一容清越的人还在暗处盯着他,看到他一个孱弱病人居然不乘马车而是选择骑马赶路,定会觉得事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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