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东西宴清或许没有,可“自知之明”这玩意儿他有的是,而且非常有。
吃喝玩乐他可以,打理一家颇负盛名且规模不小的酒楼,他自认没那个能力与信心。
“要不,这契书我还是不收了吧?省得教我糟蹋了樊京搂的金字招牌。”宴清将契书重新卷好,想物归原主。
江无虞:“……”
这倒是哦,该不会没多久樊京楼就要迎来史上第一次的闭门歇业吧?
卫澜霆垂眸沉吟片刻,而后说道:“这无妨,樊京楼里自有掌柜帮你经营打理,所以人手继续任用不做更改便是。
你…最好也不要去立什么新规,改动些什么,全权交由掌柜打理,白吃白喝,再等着人将利钱送到你府上就行,别的也无需你费什么心思。”
宴清:“……”
不得不说,卫澜霆这番话说得十分周全详尽。
就是有些周全过了头,以至于再继续说下去好像就显得有点不太礼貌了。
卫澜霆将契书推回给宴清,沉声道:“孤送出去的东西,可没有被退回的先例。莫不是你瞧不起孤,看不上因而不肯收?”
“哪能啊?”
宴清笑着将契书收进袖中,实话实说道:“只是太贵重了,不好意思,故意推辞一番罢了。”
“你倒是实诚。”板着个脸的卫澜霆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宴清收完卫澜霆的礼,旋即目光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江无虞的身上。
江无虞:“……”
从未有人能将要礼物的贪恋眼神,演绎得如此清新自然。
而那个看似呆头呆脑的宴清,他做到了。
“原以为我能侥幸逃过此劫呢,看来是不行了。”
江无虞对着卫澜霆苦笑了一下,然后从自己袖中又掏出一卷契书来。
宴清两只眼睛滴溜溜得转着:“??!”
合着这俩人都比自己有钱啊?
太子哥哥比他有钱是应该的,可是怎么连江无虞都比他有钱啊?
与方才跟卫澜霆的推脱截然不同的,宴清急不可耐地伸出了手,硬生生把江无虞手里的契书一把给夺了过来。
嘴里还笑嘻嘻地念叨着:“多谢多谢!”
江无虞:“……”
默默翻了一个白眼,江无虞忍不住笑着调侃他道:“宴清你什么意思啊,太子殿下的钱你就怕糟蹋了,我的钱我瞅你是迫不及待想给我糟蹋干净啊?”
“哎,不一样不一样,樊京楼确实值老钱了。”宴清一面展开从江无虞那里掠来的契书,一面回答道。
直到看到契书上所写的“临江楼”那几个字,宴清嘴角的笑容忽的一僵,忍不住挑了两下眉毛。
若说樊京楼是帝都酒醴菜肴做的最好吃的酒楼,有全帝都最好的大厨和酿酒大师。
那临江楼就是坐拥帝都最美最开阔的江景,最受文人墨客、雅士名流青睐的酒楼。
酒菜点心什么的也是不差的,里头的茶水更是一绝。
就连没啥文化的宴清,也曾同友人去附庸风雅过几回。
见到宴清呆若木鸡的表情,江无虞站得笔直,身姿欣长,双手环胸。
颇为傲娇地哼唧了两句:“怎么样,我这临江楼也不比樊京楼差多少吧?我觉得,我临江楼也未必没有他樊京楼值钱呢。”
卫澜霆尴尬得垂了垂眼眸,怎么感觉这火药味不仅只是冲着宴清,还有一些烧到他这里来了呢。
他可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啊,殃及他岂非很不公平?
“不差不差,在我这里我一视同仁,便都笑纳收下了。咱们的情义,都在这儿了!”
说着,宴清还紧接着重重锤了一下自己的心口的位置,咧嘴笑的时候更是活像一个地主员外家的傻儿子。
而且还是最傻的那一个。
“行了,收着吧。值钱的铺子我们还有许多,可我与殿下思来想去,能一直为你生钱,还不用你费心打理的值钱铺子就不多了。
便一人挑了一家送给你,若是无法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便祈愿你余生富裕,衣食无忧!”
江无虞不再跟他吹胡子瞪眼,也不再调侃打趣,而是用闲话家常一般平静温和的口吻说道,眉眼间也隐隐带着笑意。
他本来还担心今日宴清的情绪可能会很不好,毕竟覃鸢算不得是他真心想娶的人。
看到宴清还会贱兮兮地抢契书护着财的时候,江无虞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瞧他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应该没什么事。
“既然收了二位的礼,那我自然也不能怠慢了两位贵客。走,随我去前厅入席吧,我也好多敬你们几杯酒。”
将樊京楼、临江楼的契书统统收入囊中后,宴清笑得很是谄媚,走到俩人中间。
然后两只胳膊各搭在一人肩上,搂着卫澜霆和江无虞两人就要去前厅喝酒。
卫澜霆垂眸盯了一眼宴清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狗爪,薄唇抿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抬起头与江无虞对视了一眼,那端的江无虞只是憋着笑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发作得忍着。
卫澜霆绷直的身子松快了几分,像突然泄了气一般:罢了,今日宴清这下子成亲,就随他放肆无礼一回吧。
给卫澜霆和江无虞敬完酒后没多久,宴清这个新郎便被人喊到别桌去陪着喝几杯了。
那桌的人身上都穿着覃国的服饰,只是桌上的主位是空的。
宴清走过去一看,发现主位不是没人做,而是坐主位的人已经喝大了,倒下去后半个身子都进了桌布底下。
见此情景,宴清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合着覃奚这人酒量是真他妈的差啊,典型的又菜又爱喝。
“宴清呢?他怎么还不来给我敬酒?!”一道醉得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从桌子底下传了出来。
宴清:“……”
安顿完覃奚这桌后,宴清又想跑回去找卫澜霆了。
本身这满堂宾客也没几个是和宴清真心交好的,人嘛,总是会不自觉的去靠近与自己交好亲厚的人。
可是回到他俩的位置,不光卫澜霆不见了,就连江无虞的身影宴清也没看到。
他下意识地开始寻找起了他俩的身影,目光逡巡一番,终于在最角落的一个位置看到了站在柱子后边只露出了半侧身影的卫澜霆。
宴清笑了笑,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容清越雇了江湖杀手,要追杀容熙?”卫澜霆剑眉微挑,语气中夹杂了些许的玩味。
栩摘星点头,“属下已打探过了,容熙确实是今日驾着马车离开的。
马车的脚程不算快,容清越故意在他走后雇杀人,想必也是想让他最后可以死得远些。”
“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卫澜霆沉声问道。
栩摘星回道:“说来有些难以置信,是卫渚赟的皇子妃叙晚卿派心腹丫鬟递来的纸条。”
第171章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容熙最后一次去清渊殿的那日
容熙前脚方离开,后脚卫渚赟便放心不下地追了出去,还将身上所有的银票都塞给了他。
目送着容熙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拐过宫墙消失不见,卫渚赟才回清渊殿。
容清越正捧着漂亮的影青茶盏,眉眼低垂,细品轻嗅着龙园胜雪的滋味。
听到卫渚赟回来的脚步声,她好整以暇地吹了吹茶盏中漂浮起的些许茶沫,连眼皮子都懒得抬,只是冷声冷气地嗤了一句:
“巴巴着跑去给人家送钱,也不知他转过头后还能不能记得你这个一片赤诚的蠢货。”
卫渚赟:“……”
“母妃,您说的这是什么话?阿熙是您侄儿,也是儿臣的堂弟,帮衬一些也是应当。”
卫渚赟有些不高兴地嘟囔道。
“你母妃我说的都是实话。”容清越斜斜地睨了卫渚赟一眼,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怎么,你真把他当你亲兄弟了?你可别忘了,他生母的出身是何等不堪。你与他成亲兄弟,本宫可没有他生母那样为娼为妓的姐妹。”
容清越懒洋洋地搁下茶盏,语气阴柔而平淡,眉眼间全然是一副不屑鄙夷的神情。
卫渚赟神色微变,听到自己母妃这般说容熙他心中不悦,可他又不敢当着容清越的面勃然发怒。
只是皱着眉头,嗫喏道:“母妃,您怎么忽然说话这般…刻薄难听了起来…”
容清越倒没有生气儿子的指责,反而甚是耐心地回答他,嘴角还噙着一抹森冷的笑容。
“于本宫尚有用处时,自然是不问出处,只论用处便是。可他如今已然背弃了本宫,本宫为何还要再惺惺作态,对他故作慈悲?”
卫渚赟心头一窒,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流畅,磕磕巴巴地问道:
“那…您为何还要赐金于他?儿臣以为,您赐他黄金百两…是真的对他心生怜惜才会如此…”
容清越像是被自己儿子蠢到了一般,她理所当然地反问道:“本宫向来爱惜羽毛,用百金来维持本宫贤良淑德的美名,有何不可?
况且,这百金也算是他的卖命钱了,本宫自然也得稍作表示一番。”
说到最后,容清越嘴角的弧度愈发高扬了起来。
眼中流露出的阴狠更是藏也藏不住,恍若毒蛇口中吐出的黑色信子,滋滋作颤。
“卖命钱是何意?难不成母妃您想……”卫渚赟只觉得周身的空气瞬间冷却了下去,脑中只剩嗡嗡一片。
容清越不以为意地开口:“他知晓我们那么多的秘密……”
“可他不会说的!”
容清越话刚说了一半,卫渚赟就忍不住矢口打断了她的话。
“你能替他担保吗?还是,你承担得起他泄密的后果?”
容清越冷笑一声,嗤问道,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与烦躁。
卫渚赟则被她简简单单的两个问题直问得抬不起头。
是的,他不能。
他既无法替阿熙担保,也无法承担若是阿熙泄密的后果。
纵使,他心里是相信阿熙的。
见卫渚赟仍然心有犹豫与不忍,容清越继续说道:“你皇子妃生辰那日,你我在殿中聊了些什么,你没忘吧?
叙晚卿听到没什么,她的命早与我们紧紧系在了一处,料她也不敢抖出去。
可是除了你皇子妃之外,当时殿门外还站了一个人,就是你的阿熙!别的秘密倒无妨,本宫也不至于要他性命。
可那日他在殿外,他就必须死。一个会将你我置于不复之地的隐患,一日不死,本宫一日难以心安。”
看来母妃是铁了心要阿熙死,卫渚赟下意识地往后顿了一步。
“那母妃,打算如何做?”卫渚赟
容清越斜倚在贵妃榻上,轻轻转动着指间戴着的一枚金嵌珠鏤空梅花指环。
而后她以一种甚是慵懒的口吻说道:“他若死了,总会有人攀扯到本宫。
待他离了帝都,再死于江湖门派的争斗中,自然就与本宫没有任何干系了,本宫也无需向任何人交代。”
“母妃…英明。”卫渚赟强行挤出一抹笑容。
-
当晚用过晚膳准备就寝时,叙晚卿发现了卫渚赟的异样。
卫渚赟提着精巧别致的紫砂壶往杯中倒水时,满杯了也没任何要停手的意思,直到半张桌子上都洇着水迹。
而他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一般,毫无反应。
刚卸完身上钗环的叙晚卿起身走到卫渚赟身边,打算喊他就寝。
叙晚卿瞄了一眼桌上弥漫流淌着的水迹,又瞥了瞥神情恍惚的卫渚赟,忍不住问道:
“爷,您今儿是怎么了?用晚膳时妾身就觉得您有些心不在焉的,还时常出神,妾身跟您说话也没什么反应。”
换做平时,卫渚赟肯定会语气不善地回她一句:“我的事你少管。”
可今日卫渚赟心里很是复杂,无数的丝线在他心里缠成了一个凭他自己根本无法结开的线团。
卫渚赟像奔波了一天滴水未进的小狗,声音很是颓废无力地说道:“是阿熙,阿熙出事了。”
叙晚卿:“!!!”
叙晚卿眉心狠狠跳了两下,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问道:“容、容熙公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阿熙离京了。”卫渚赟缓缓说道。
叙晚卿心头浮上些许疑惑之色,“母妃竟放他走了?”
卫渚赟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母妃是放了他离京,可没说放他活命。”
叙晚卿听完这句话后顿时心尖都跟着颤了两下,双眸睁大似是不敢置信,嗓音也有些发紧:“母妃要杀容熙公子?”
卫渚赟点了点头,神色落寞而无力。
“母妃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我没办法让她收回成命,也没办法阻止母妃的行动,破坏她的计划。
可是,我又实在不忍心,也不想阿熙就这样死去。他本就没有多少时日了,母妃却还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叙晚卿听到这里已大致明白了卫渚赟心中症结所在,眉眼低垂着。
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显得略有些晦暗不明,教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容清越心狠手辣,她这个蠢儿子倒是良心未泯。
叙晚卿缓缓在卫渚赟旁边蹲下,伸手握住卫渚赟微有些凉意的手。
“您是想帮容熙公子,却忌惮着母妃,害怕被母妃发觉引得母妃雷霆震怒,对吗?”
叙晚卿的声音是与容清越截然不同的温婉柔和,听上去仿佛有一种安抚人心的效用,卫渚赟听着便觉得心神平静了许多。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想救他,又不知该如何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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