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在关键时刻将覃鸢一把拽到了自己的马上,躲过了猛虎的奋力一扑。
那老虎扑了个空,转过身甩了甩虎尾就要发起第二次攻击,带着“呼哧”的粗喘声。
这老虎厉得很,腿力惊人,方才奋力一跃的时候就约莫扑跃了六七米的距离。
而载着两个人的马则不可能立刻甩开六七米的距离,那在背后的那个人势必就会被猛虎扑咬住。
所以,两个人根本没有办法同时全身而退。
只能先下手为强。
宴清没有丝毫的迟疑,动作利落地从袖间取出匕首,一个飞身就朝着猛虎冲了过去。
他凌空跃坐在虎背之上,长腿像一把巨大的剪子钳制在虎头上,双方开始彼此角逐较力。
“宴清!”
坐在马上的覃鸢看到这惊险的一幕,吓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更顾不上别的,紧张地直呼宴清的名讳。
猛虎在奋力地扭转身体,竭力地想要将宴清从自己背上甩下去。
宴清自然不敢有一刻的松懈,手臂和额上的青筋皆因用力而暴起凸显了出来。
“快!骑着我的马走!”
听见覃鸢在唤他,宴清只好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让她先走。
若是他不敌这头戾虎,也不至于两个人都沦为老虎的盘中餐。
然而正是因为这一刻的分神,猛虎力道占了上风,宴清手中的匕首被甩了出去。
“哐当”一声。
宴清不敢再分心,加大力道手脚并用按住虎头。
覃鸢在心底好一番挣扎犹豫。
宴清是为了救她才会与虎相搏,若是他就此丢了性命,自己又有何面目苟且偷生?
瞧到宴清已将虎暂时制服住,只是苦于没有办法取其性命时,覃鸢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从马背上翻下,弯腰将宴清掉落在地的那把匕首拾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老虎和宴清的身边。
那老虎虽然脑袋被宴清死死按在了地上,可仍然龇牙咧嘴的,面目骇人,覃鸢看了就忍不住害怕。
压抑住心中的畏惧,覃鸢缓缓屈膝半蹲了下去,双手紧紧握住匕首,朝着老虎的颈部狠狠扎了进去。
老虎痛苦嚎叫,挣扎愈烈。
覃鸢再度使力,将那匕首拔了出来,然后再度刺入。
“噗呲!”
一股夹杂着腥气的温热喷射而出,覃鸢无处躲避,只能闭上眼睛将脸侧了过去。
血珠蜿蜒挥洒开来,如一串串的珊瑚红链,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殷红的血溅在覃鸢雪白的脸颊上,红白相间,似皑皑白雪中一株秾丽红梅,艳得触目惊心。
老虎呜咽了几声,渐渐停止了挣扎,但宴清并不敢掉以轻心。
待那头老虎彻底断了气,宴清才卸去手上的力道,缓缓将手松开。
他也累得够呛,微微喘着,又垂眸望了一眼旁边的覃鸢。
发现她不止握着匕首的手在颤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看上去吓得不轻。
心生不忍的宴清,伸手轻轻拍了拍覃鸢还在颤抖的手背,轻声说了一句:“公主,已经没事了。”
一直强撑着的覃鸢被这句柔声安慰击溃,彻底绷不住了。
手中的匕首应声掉地,一把扑进了宴清的怀里,低声泣道:“宴清,我好怕!”
宴清身子一僵,当场愣住。
可覃鸢窝在他怀里发出带着隐忍倔强的呜咽声,那声音听上去就跟一只小奶猫似的,着实可怜得紧。
想她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定也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形,害怕哭泣也属情有可原。
宴清便没有立刻将她推开,笨拙地用手拍抚了下她的后背,只是动作生硬得像个木头人。
覃鸢止住了啜泣,调整好情绪,抬起头微笑着对宴清由衷道谢:“幸好你来了,宴清,谢谢你。”
覃鸢这眼神,硬生生把宴清瞧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个人又离得这般近,宴清顿时尴尬得有些无所适从,抬起手挠了挠脑袋。
赧然说道:“嗐,小事!只是我正巧在这附近听到了而已。换作其他人,也断不会见死不救的。”
覃鸢望着宴清从救她的英明神武的神明又变回了那个憨厚可爱的小郡王,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说是这么说,但是覃鸢心里很清楚:换做旁人,举手之劳或许会帮一把;可若是需要去以命相搏,不是谁都会如宴清这般毫不犹豫的。
权衡利弊好像是人成年后与生俱来的能力,但宴清却拥有一颗赤子之心,不计较那些复杂得失。
坦诚纯粹,干净澄澈。
和她见过的那些官宦子弟不一样,和她的父王皇兄不一样,和她见过的许多人都不一样。
覃鸢忽然又想到,自己此刻在他眼中的模样定然十分狼狈不堪,于是神色别扭地将脸别了过去,恨不得用手把脸给捂起来。
“那个…你脸上沾了好多血,擦擦吧?”
宴清以为她是嫌弃自己现在的脸太脏了,可摸了摸身上发现自己这个大老粗身上根本就没带帕子。
于是他便用匕首从自己衣摆上划下一块布料,递给了覃鸢。
其实覃鸢身上是有帕子的,只是宴清的动作太快了,她还来不及制止,宴清就已经将他的一块衣角料割下来了。
覃鸢无奈地笑着接了过来,可瞅到宴清的衣服上不仅缺了一小块,还沾上了匕首上的血污,顿时心疼不已。
“你怎么这般实心眼?好端端的衣裳,就这样糟蹋了,多可惜?”覃鸢忍不住嗔怪地瞥了他一眼。
“哦,无妨。你们女儿家不是都很注重自己的容貌吗?这样的衣裳我府中还有许多件,可你的脸只有一张。
趁血还未干涸快擦擦干净,否则等血干了就得去找水来清洗了。上林苑里的水源可不多,也不好找。”
宴清不以为然地说道,但他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所以将布料给她自己擦。
覃鸢不禁心生动容,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然后拿着布料开始一点一点地擦拭着自己脸颊上的血。
良久,她有些忐忑地看向宴清,不安地问道:“那个…我的脸现在擦干净了吗?”
“那边,那边还有一点。”宴清微微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覃鸢鬓角的位置。
“啊?”覃鸢在脸上胡乱地擦了擦,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到底哪儿。
宴清不由得叹了口气,无奈地朝覃鸢走近了一步。
伸出右手食指,点在了覃鸢鬓角前边的皮肤上,指腹往旁边轻轻旋转,将那滴血抹干净。
第152章 怜取眼前人
带着温热的指腹触上细腻微凉的脸颊,有些酥痒,覃鸢的羽睫不受控制地眨了两下。
宴清本来也没想那么多的,只是覃鸢不知道在哪,他便想快些帮她抹掉而已。
手伸上去之后,他才感觉到有些别扭不妥。
快速将那滴血抹掉,宴清像触火一般飞快将自己那根“热心肠”的手指给收了回来,也不好意思再去看覃鸢的脸。
微风吹过,枝叶摇曳沙沙作响,日光倾照下的树影斑驳陆离,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覃鸢身为女娘,自然是有些娇羞的,她微微低下头垂着眼眸。
她视线所及之处,正是他们二人并肩而立的影子。
此时已将近晌午,两个人脚下的影子娇娇小小,就像两个笨拙的孩童。
两个小小的影子,在大大的树荫旁显得格外渺小。
那树荫似伏击在孩童附近随时都会吞噬他们的怪物野兽,又似他们想回的木屋小家。
总之,自有一种残缺不全的美感。
两个人一时间都变得有些无所适从起来,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说话,双双陷入沉默,尴尬的气氛中又带着丝丝缕缕的暧昧。
找到卫澜霆之后,江无虞几人便换了片林子,反正之前那片林子里也没什么新鲜稀奇的猎物了。
卫澜霆说此处有一虎穴,可带江无虞过去开开眼见识一下。
没想到几人悄悄赶到此处,却只见到宴清和覃鸢两个人在那边打得火热。
卫澜霆说要带江无虞寻刺激的那只猛虎也早已被打死,尸身趴在地上,估摸着都快凉了半截了。
“呦,看来这次狩猎大会还当真将覃鸢公主的姻缘线给拉扯起来了。”
江无虞望着不远处的两人,扯了扯嘴角调侃了一句,但他眼底仍然不难看出蕴含了些许的意外。
想来,也是没想到他俩会进展得这般迅速。
这算什么?
荒山野岭,干柴烈火,单独相处,你侬我侬……
再往下,不能再往下了,再接着想下去,那画面可就有些少儿不宜了。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卫澜霆倒是挺乐见其成的。
而且若是宴清能娶覃鸢做新妇,有了覃鸢的母国撑腰,那他便不再只是个饱受轻视,任人拿捏的闲散郡王了。
“嗯,挺好的。江无虞闷闷地应了一声,心中思绪纷杂。
其实在他的心底说不上支持,也谈不上反对。
只是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惋惜与遗憾,在心头浅浅的盘桓萦绕。
有情人不可成为眷属,终要看着他们走向分离的结局,到底是让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的。
无论他们日后是另娶成家,还是孑然一身,陪在自己身边的人都不会是自己心里最想要、最喜欢的那人了。
往后余生按部就班的度过,即便是安安稳稳,可心里寡淡如水,又有什么滋味?
不过是蹉跎时光,了此残生。
“走吧,咱们就不要打扰他们了。”卫澜霆的声音将江无虞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江无虞点点头,声音仍然不高昂,手执缰绳调转了马头。
他并未扬鞭策马,只是坐在马背上任由马儿驮着他缓缓走着。
江无虞回头的时候,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因为他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视着他们这边。
虽然江无虞的武功与内力都不高深,可他的直觉还是颇能拿得出手的,向来极准,从未出过差错。
他狐疑地皱眉,稍稍侧过脸,缓缓抬眸迎向方才那道目光投过来的位置。
映入江无虞眼帘的,是仰躺在一棵古树树干上的容熙。
他单腿屈膝,另一只腿则微微晃悠着,看上去颇为惬意。
容熙作出了一副漫不经心、满不在意的姿态,似乎周围的所有人与事物,都不值得他花费心思揽目一顾。
若非他穿着雪白,选的那棵树又是周围树木中最高的一棵,江无虞还真不一定能找到他的身影。
倏地,容熙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也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连自己都骗不过,又何谈能骗得过旁观的江无虞呢?
容熙将自己挂在树杈上的物件快速收起,然后足尖在树干上轻轻一点,从树上跃然飞下。
容熙的轻功如何,江无虞今早才在湖畔见识过的,是那般的翩然洒脱,秋水如神。
可现在这…却是急不可待,凌乱得甚至看上去有几分仓皇狼狈。
瞧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江无虞将自己的目光徐徐收回,随后无奈的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难怪,他还说宴清怎么和覃鸢的进展突然就快了起来呢,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就是不知这位“好心人”,究竟明不明白他这其实也是在把自己往“伤心人”的路上逼呢?
情之一字,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一步错了,便只能就此一路错下去,直至彼此彻底错过方才止息。
在江无虞前头的卫澜霆放慢了速度,有些不放心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江无虞。
发现他刚好将视线从别处转了回来,不禁疑惑地问道:“无虞,你在瞧什么呢?”
“我在瞧…一自找苦吃的痴儿。”江无虞哑然失笑。
罢了罢了,想必这也都是他们几人的造化。
“痴儿?”卫澜霆连忙四下张望了一番,却并未看到还有其他人的身影。
“别找了,殿下也是痴儿不成?”江无虞眼瞅着卫澜霆紧张戒备的模样,忍俊不禁地白了他一眼。
卫澜霆颇为哀怨地瞥了他一眼,委屈而憋屈地埋怨了一句:“也就只有你,竟敢嫌弃孤。”
“好了好了,不管他们了。”江无虞微笑着放柔了语气。
江无虞看着坐在马上还要时不时侧身回头看看自己是否跟上的卫澜霆,绯红的唇瓣不由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眼底稀碎的笑意也随着这抹弧度汇聚到了一处,如杳杳星光一点一滴堆积成星海。
潋滟花色,妩媚青山,莫过如是。
望向卫澜霆的江无虞,笑靥如春,连音色都悦然动人:
“殿下,你知道吗?经历目睹了这些,无虞心里其实是乱的,乱成一团。但又有一件事,在我心中愈发清晰明了起来。”
“哦,何事啊?”卫澜霆的眼神愈发宠溺温柔,兴致盎然地去接江无虞的话。
始终侧着身子回头望的卫澜霆似乎与常人不同,根本不会嫌腰累也不会觉得脖子酸。
只要江无虞稍稍对他露出一丁点的好脸色,只要他每一次回眸与抬头望见的都是同一个人,只要他每次执起的都是同一双手……
反正只要陪在他身边的是江无虞,爱恨嗔痴,嬉笑怒骂,就皆是天可怜见施下的雨露恩泽。
为此,让他吃更多、更大的苦头他都情愿,并且甘之如饴。
迟疑片刻,抑或皱一下眉头都是对江无虞的不尊重。
因为于卫澜霆而言,仅江无虞一人之分量,就已远超这天下和那至尊之位许多。
这不代表卫澜霆心中没有离朝的黎民百姓,而是上一世的他昃食宵衣、视民如伤,自觉已无愧百姓。
人生在世,岂能人人都对得住?
上一世他对得住百姓,对得住所有人,唯独对不住江无虞。
所以这一世理当加倍怜爱偿还,只要对得起他便好。
也并不代表卫澜霆会放弃身份地位,因为只有身负权柄,执掌生杀大权,他才能护得住江无虞。
如此种种,都是在为他的无虞铺路罢了,只愿供他应有尽有,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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