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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没想到，他身边的亲近之人给了他第一刀。
之后，一切都开始崩塌，等他恢复清醒时，自己已然坠入了无尽的暗渊之中，无论他百般挣扎，都没有人向他伸出一只手。
好累啊……真的……好累啊……
“这样不行……得去叫太医……”
悠远的女声点亮了绵延的黑暗，耳边喧闹的争执声将他的神智一寸寸拉回现实，终于，在意识几番辗转过后，他睁开了眼。
“醒了？感觉如何？还难受吗？”
顾景林一转头，看到的便是守在床边的尉迟骁。尉迟骁面色焦急，他担忧地看着顾景林，深怕错过后者表露出的半点不适。
顾景林摇了摇头。他只是有点头晕，休息休息就好了。
抬起手臂时，他发现自己手臂上的伤已经被细致地包扎好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张了张唇，语气虚弱。
听到这个问题，尉迟骁紧紧抿着唇，拳头紧握，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压制情绪。
顾景林不知道尉迟骁看到了什么，便试探性地按住了他的手背，再次问道：“怎么了？”
“够了！”尉迟骁死死盯着顾景林苍白的唇，突然失控地吼道，“问我什么时候来，你不如直接问我知道了多少！什么都瞒着我……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不然呢？”
就在这时，一道含着冷意的女声插入了他们的对话。
顾景林闻声抬头，看到来人时，一下怔住了，面上为数不多的从容尽数崩塌，浑身的狼狈一时间无处遁藏。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懦弱地想藏进尉迟骁的怀里，可最后，他只是死死捏住了被角，尽可能地遮挡住自己的身体。
他垂下了视线，喃喃道：“意阑……”
裴意阑依旧穿着太监服侍，但卸掉了易容，如今遇见故人，自然是能被认得出来的。
裴意阑的眼眸颤抖着，走到顾景林面前时，尽可能挤出了一个笑意，问候道：“林深，好久不见。”
顾景林怔然许久，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多久了……多久没有听到别人叫这个名字了……
或许是怕走漏风声，或许是强调他如今的身份，宋穆禁止一切人以“林深”之名称呼他。
说来也好笑，林深，字景林，裴瑜从来都是以他的字唤他，就连他伪装身份遇到简风白的时候，也是以“顾景林”这个化名相告，因此，他们唤他顾景林，倒也顺口极了。
只有裴意阑，一直叫他林深，一年多过去了，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竟然是从分别多时的知交好友口中。
他缓缓合上了眼，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裴意阑深深地望了顾景林一眼，勉强克制住的汹涌的情绪，随后转向了尉迟骁道：“尉迟骁，你觉得你值得信任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既然知道这里，想必当年的事情也有你的一份。”
尉迟骁沉默不语，保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执着地握着顾景林的手。
“行了……”顾景林勉强提起精神，与裴意阑对视着，“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同尉迟骁一起。”
裴意阑叹息了一声，将来龙去脉尽数道出。
在告知尉迟骁那段往事后，他便带着她来到了禁宫，没想到，宋穆来了。
他直觉不对，便带着裴意阑上了屋顶，掀开了一角砖瓦，看到了里面发生的一幕幕。
若不是裴意阑阻止，他怕是早就下去阻止这荒谬的一切了。
“所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尉迟骁一字一顿地质问道。
裴意阑面露难色，她大概也明白，自己将顾景林隐藏许久的秘密掀开了一角，问题就在于，尉迟骁并不值得信任。
沉默许久，思索许久，顾景林终是没有继续隐瞒下去。
他了解尉迟骁的，若这个秘密被裴瑜或是简风白发现，自己或许会被永生囚禁在他们身边。
但如果是尉迟骁，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说不定还能加以利用。
“你们，知道灵族吗？”
他长叹一声，道出了隐藏多年的秘密。
“想必不知道吧，因为，关于灵族的记载，都在四年前被宋穆销毁了。”
——传说，灵族乃隐世一族，身负神力，灵族仅有一圣子，名为灵族之子。灵族之子当于乱世而出，助真龙之子平定天下，其所到之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且于盛世而退，留芳名于世。
尉迟骁沉思了片刻，了然：“所以，禹州那时，是真正的天时地利人和，往年无收的庄稼都在那一年丰收了，因为……你是灵族之子。”
“是。”
结合顾景林的话，以及今日所见，裴意阑也明白了当初想不通的一些事：“四年前，你能救下宋穆，是因为你的血脉吗。”
第42章 谢谢大家，然后继续更新，看看能写多少
谈及此事，顾景林只觉得心口一疼，他紧紧地拽住了尉迟骁的手臂，指尖几乎要陷进后者的肉中。
尉迟骁忍下了这微不足道的疼痛，将顾景林搂进了怀中，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脊背，这才感受到怀中人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许久后，顾景林才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出了当年的真相。
身为灵族的圣子，他的使命是辅佐真龙之子，谋划多年后，他认定了宋穆。
宋穆心怀天下，谋略过人，虽私德算不上多清白，但对一个帝王来说确实无伤大雅。
那时，他以林深的身份在禹州发展了自己的势力，在灵族之子带来的丰收之中，民心尽归，颁布了一系列改革政令之后，禹州的势力不断壮大。
然而，在嘉丰二十年，也就是五年前，他选择投靠当时风头正盛的宋穆，一方面是因为使命使然，另一方面，禹州的地势不适合对外**，虽然当时两方势力难以分强弱，但只要假以时日，宋穆的势力一定比林深**得更快，到时，便免不了一场恶战了。
之后，他便一直留在宋穆身边辅佐，同时退居幕后，以此来消除宋穆对他的猜疑。延水关一战中，由于宋穆决策失误，他们损失惨重，他与宋穆躲藏到了一处山洞避开追兵，但宋穆的伤却不断恶化。
终于，在裴意阑找到他们的那个晚上，宋穆濒临死亡，他没有办法了，只得放血绘阵，耗了大半的气血，与其结成契约，才救回了宋穆的命。
说到这里，顾景林微微颤抖着，苍白的唇被牙齿咬破，仿佛在克制着极大的痛苦。
也是，救下宋穆，是他至今为止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那时我救他，只是出于责任，并不求他回报什么。可我没想到……他比我想象的要更加残忍、更加……不择手段。对不起……”
身为局外人的尉迟骁不懂顾景林为什么要道歉，但裴意阑懂了，并且不屑于对那件事避而不谈。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那件事本就不怪你，没人能料到宋穆是那么卑鄙的一个人。”
“他下了药，强上了我，本来就与你无关啊。”
尉迟骁愣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她又道：“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说，我没想到，宋穆是因为那个本就不该留存于世的孽种，才将一切迁怒于你。”
想起四年前发生的事，尉迟骁终于明白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景林在救活了宋穆后，便昏迷过去了。
在这之后，宋穆在野外找到了催.情的药草，趁机**了裴意阑，想借此机会生米煮成熟饭，促成二人的婚事。
可没想到，裴意阑不信所谓的吃错东西的意外，反而以粮草相胁让宋穆瞒下了此事，自己则坚持守在顾景林的身边。
一个月后，顾景林醒来，在裴意阑犹豫要不要说出此事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其实早在获救之时，裴意阑的精神已经摇摇欲坠了。
身为大家闺秀，她从小就被教导要恪守女德、清白为上、以夫为纲，若是在遇到顾景林之前她遇到了被轻薄的事，或许会为了家族颜面咬牙忍下，然后认命嫁给宋穆，就此成为温顺恭良的妻。
宋穆也是算准了她看重裴家的清白名声，才剑走偏锋做出如此歹毒的事情。
哪怕因受顾景林影响没有立刻妥协，她也身心俱损，只靠着守着顾景林才支撑下去。
如今得知自己怀孕了，她只觉得天都塌了，她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要不然就这样吧，嫁给宋穆，对裴家好，对自己……至少，宋穆看起来是喜欢她的。
然而，那一晚，顾景林托着病体约她于延水关城门顶上一见。
延水关地势险要，从城楼上远眺，便是一幅辽阔壮丽的山水图。
他们并肩站着，裴意阑默然落泪，顾景林沉默不言。
待到天边显出一道霞光之时，裴意阑的面前出现了一方素帕，她抹了抹脸颊，却发现泪已经干了。
“不用了……”
顾景林淡然道：“或许用的上呢。”
“什么？”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裴意阑，眼神灼灼：“我是说，你要是嫁给宋穆，以后难过的机会可不少。”
裴意阑一愣，随即苦笑道：“那又如何，这便是我的命。”
“命？什么命？作为权势争夺中的牺牲品的命吗？裴意阑，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仅仅因为一个孩子，你便要妥协、便要嫁给一个为了权势在野外凌辱你的人，你真的觉得……这是好的结果吗？”
裴意阑摇摇欲坠的冷静终于崩塌了，她再度泪如雨下，几近哽咽地质问道：“那我能怎么办！你是林深，没有人能掣肘你，你可以理所当然地站在这里讲那些虚幻的大道理来评判我的选择！可我背后的是裴家啊！就算没有宋穆，我也会成为联姻的工具嫁给其他人，可我不清白了啊！我只能选宋穆！还有……还有你……可你不愿意……你不爱我啊……”
望着裴意阑落泪的模样，顾景林沉默了下来，许久后，他才拾起了被丢在地上的帕子，拍了拍灰尘，放到了她手上。
“不是什么虚幻的大道理，事情也并非你想的那么复杂。”
顾景林的声音如湖水般平静而清澈，一点一点地安抚下了裴意阑混乱的心。
“你说，你背后是裴家，但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支撑起裴家的不是你，而是裴瑜。无论是宋穆还是其他的当权之人，他们看重的都是裴家的势力，和裴家联姻，不会因为你所谓的不清白而放弃这条纽带。”
“更何况，你是裴家嫡女，你与裴瑜的关系也很好，裴家不仅是你的枷锁，亦是你的后盾。无论如何，你的夫家都不敢亏待你的，裴家嫡女，必须得配得上无上的荣华。”
“你的夫君或许会因为你曾怀过这个孩子而冷落你，但你要明白，你从来都是为自己而活。你是裴家人，任性点，哪怕另外开府远离夫家，只要他们还需要裴家，就会给你几分面子。”
第43章 哄骗
“从来不要为别人而活，包括我。还有，如果不愿爱这个孩子，那从一开始就不要让他出世。”
他将一个药瓶放在了裴意阑的手中，握着她被冻得僵硬的手，缓缓合上。
“这是落胎药，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朝着楼梯走去——他想留裴意阑一个人静静，他安排陈明旭守着，应当不会出事。
然而，他没想到，他刚走出几步，生活就传来了一道碎响。
他回头一看，看到裴意阑将药瓶摔碎了，他本以为这是拒绝的意思，然而，下一刻，裴意阑便笑着摊开了掌心，然后将手心中的药丸放进了口中。
他愣住了，立刻上前扶住了裴意阑，很快，药效便起来了，她身下淌出了一滩血迹，随后气若游丝地开口道：“我想明白了，一个未成形的孩子，没什么的，我说过要和你去通州看看边塞的风景，要是嫁人了，大抵是没机会了。”
顾景林眉心颦起，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不嫁了。”她笑着道，“宋穆不是良配，若找不到符合我心意的夫婿，我自己一人也乐得逍遥自在，到时候便同裴瑜去说服爹娘，他们总不能逼着我嫁，对吧？”
顾景林回以温柔的一笑：“嗯，你说得对。”
而后，虽然裴意阑流产的事情被瞒了下来，但宋穆依旧知道了。他冲进顾景林的营帐与其大吵了一架，若非陈明旭在一旁守着，恐怕他就要对重病未愈的顾景林动手了。
几番诊断后，军医告诉宋穆裴意阑已无法再怀孕了。顾景林就此事私下问了裴意阑，她才告诉他，是她自己找了另外的药，这才能永远断绝生育的可能。
可她也没想到，最终宋穆将此事归咎于顾景林，甚至对其造成了如此巨大的痛苦。
“没关系的。”顾景林说，“他设计一年前那场刺杀，主要是为了留下我，让我继续庇护他的大夏风调雨顺，与那孩子关系不大。”
如此，一年前那场事变的来龙去脉大抵明朗了。
大夏立国，四海暂平，身为灵族之子的顾景林已经达成了目的，准备请辞归乡。
然而，在被顾景林救了后，宋穆对他的身份已经起了疑心。通过查阅古籍，宋穆知道了顾景林的身份，于是便销毁了所有相关的记载。
他一面憎恨着顾景林夺走裴意阑和她的孩子，一面又贪婪地汲取顾景林身上的力量。
因此，当知道顾景林想要功成身退的时候，他慌了。于是，他利用顾景林身边人的贪婪，设计了一场刺杀，将其锁在了宫中。
在这件事上，宋穆也算得明君。因为顾景林的留下，这一年内，夏国大收，宋穆得以推行减税，民心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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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意阑和尉迟骁完全没想到，林深之死的真相不是宋穆为了揽权，而是……这么荒谬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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