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飞这几天一直早出晚归地割稻,李二叔年纪大了,跟着李从飞一起,身体吃不消,加上家里还有个宋也,就比李从飞稍早一些回家煮饭种菜和晒稻谷。
这会儿李二叔刚在田埂旁喝完水,看见宋也笑着喊了声小少爷。
宋也矜持点头,站在不远处的小路旁看着他们,张小燃已经边在跟李从飞叽里呱啦说话,边捡稻穗了。
大抵是顾忌着李二叔还在,这家伙就只敢偷偷摸摸地捡,瞧着狗狗祟祟的。
“小飞,我跟你换换,你来打谷!”李二叔招呼道。
李从飞便顺从地放下手头工作,弯腰用扁担挑起绑好的两提稻谷,往打谷的空田里去。
打谷一般是在田地里,割出一片空地,铺上塑料油纸,上面印着各式广告,有饮料的也有猪饲料的,总之就是不知道是从哪里薅来的免费用品,大大一份,收谷机搬了放上头,打出的谷就弹到油纸上,到时候收工回家,牵着油纸四个角把稻谷拢齐倒进麻皮袋里,绑紧运回家。
李从飞接替了李二叔的工作,熟练地用打谷机打谷。
机器轰隆隆,谷子乱弹。
宋也撑着伞跟个小蘑菇似的往路边一蹲,拧开保温杯喝水,里头是冰饮料——在村长家里冻好装的,毕竟李从飞家可没有冰箱。
冰饮入口,可比凉白开好和多了。
宋也喝完蹲着腿有点麻,犹豫要不要直接坐地上,但坐了又脏,回去得直接洗澡,他左右看看,结果看见了一旁放着的空麻皮袋以及……手机。
是李从飞的手机。
宋也认得出来,因为李从飞手机看上去确实挺烂的,没有壳,手机本来的壳是黑灰色,有种塑料质感,边缘有磕碰,露出一点银,屏幕倒是完好无损,能看出来是贴了钢化膜。
宋也真的奇怪,好歹李从飞也在外头上大学,平时打工多少挣点,怎么不换个新手机,不说多贵,一千也能买个平价机。
555:[这就是淳朴乡下优质男,而且李从飞平时不爱玩儿手机。]
宋也:[那他不用做个人作业、小组作业、班内文件活动PPT吗?]
555:[他买了个一万块电脑。]
宋也:[……]好好好,果然是勤俭持家好男人。
于是等到李从飞把田埂上放着的水壶水喝完,来路边拿另一壶水的时候,就发现宋也看他的眼神格外复杂。
李从飞蹙眉,像是表达疑惑。
宋也幽幽道:“看你是个居家好男人。”
李从飞:?
城里小少爷说话真是话里话外都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等到李从飞拿起手机看时间,发觉宋也的眼睛一直跟着他转。
准确来说,应该是跟着手机转。
李从飞心想,真是网瘾重。
宋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现在真的挺想玩手机的,一是晒,二是无聊。
林舒自从知道他熬夜玩俄罗斯方块和贪吃蛇,还莫名其妙地对破纪录有执念……并且这记录本来就是宋也自己打的之后,就把老人机收缴,并且只在一周里的星期天给宋也玩个痛快。
好巧不巧,今天星期五。
宋也思来想去,想来思去,在李从飞要回去田里时,猛地站起身要去抓对方,结果蹲太久没站稳,腿一软直接往前倒。
李从飞耳朵尖,听到声音转过身,看见这一幕眼疾手快地抓住宋也的手臂,用力一提,把人拽到自己怀里面。
然后……
然后宋也就扑到了李从飞的胸肌上。
“……”
一股子汗味儿加上稻尘,宋也几乎要窒息,更别提他吓了一跳还张了嘴,吃到了李从飞的汗。
“李从飞!”宋也想推开他,手下意识一动,猝不及防摸到胸肌那鼓鼓囊囊的感觉,人傻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清醒,怒气冲冲骂他,“你臭死了!”
他擦嘴,嘴和脸颊都擦红了,可怜得要死,眼睛都想要掉眼泪,委屈地说:“我吃了一嘴汗!你怎么那么多汗!”
李从飞无从辩驳。
他有口难言。
他很想叹气,问问对方,谁干活不出汗?……嗯,小少爷不出汗,因为小少爷没干过活。
宋也擦完脸,觉得脸又痒痒的,怕是李从飞身上稻尘沾到他身上,脸更耷拉了。
李从飞也察觉他的奇怪,脸的确发红,但擦的也不至于那么狠,况且宋也还开始挠,他下意识抓住宋也的手阻止他,在宋也生气时,掐住他的嘴巴。
宋也:?
李从飞戴着黑色手套,胶质的,太阳晒后有强烈的热感,宋也两颊被掐的地方觉出热意,他含糊着要骂,目光一瞥却瞥见了李从飞的衣服。
胸前快湿透了,隐隐约约能看到肌肉轮廓。
宋也脸更烫了,他眼睛上抬,恶狠狠地说出含糊的话:“放……康……我!!!”
没有任何危险性,但李从飞还是放开了他,然后转身去一旁放杂物的地方翻纸巾。
李从飞脱掉手套,停顿一下,把手洗了,才用水浸湿纸巾。
水壶的水瞬间只剩下三分之一。
他拧好水壶盖,拿着湿纸巾朝挠脸的宋也走去,如法炮制地固定宋也不让他躲,然后去擦宋也的脸。
他没有想过让宋也自己擦,因为宋也有可能会因为泄愤而把纸巾扔掉,他没有多的水再给宋也浸湿纸巾了。
指腹是粗糙带茧的,湿纸巾是温热的,宋也想躲妹躲开,反应过来后也没躲,就臭着脸看李从飞。
夏天的日光太灼热的,人也会产生一种晕眩疲累感,上头的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宋也仰着头,只看得见李从飞专注而认真的眼神。
李从飞的眼睛是深褐色的,睫毛长且浓密,但不翘,所以平时根本注意不到,只觉得眼睛有神深邃,眼尾自然而然地有一道很浅的拉长,垂着眼眸时,别样深情。
宋也的眼睛被湿纸巾擦过,他不由自主闭眼,再次睁开,李从飞便已经松开手。
宋也摸了摸脸,有点湿,像自己也出了汗。
手臂被拽,宋也下意识抬头,就看见李从飞的手里拿着手机,伸出来,呈现出一种要递给他的动作。
宋也脑子险些没转过弯,直到李从飞挑眉,才抢过手机。
他的脸像一朵奄巴的花,被浇水后立刻就绽放了,嘴都不由自主张开上翘,眼睛像放着光。
好好哄。
李从飞想。
“真给我玩儿?”宋也生怕李从飞反悔,“给了我就不能拿回去了!”
听着像是从此以后手机都是他的了。
李从飞可没这样想,于是他伸出两根手指。
宋也当没看懂,笑嘻嘻道:“好好好,两星期。”
李从飞:“……”板下脸。
宋也撅嘴:“两天就两天。”
李从飞什么也不比了,抬手去抢。
宋也把手机往怀里塞,弯着腰躲,大叫:“两个小时就两个小时!小气鬼!喝凉水!”
李从飞看着他气呼呼的模样,不知怎的,忽然背过身,微微低下头,手还捂住了脸。
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宋也见状还想叫他告诉自己密码锁,结果打开手机,发现是无锁的状态。
只是他划拉两下,还是没憋住问555:[他刚刚干嘛要背对着我捂脸啊?他脸上长东西了?]奇奇怪怪的。
555心情难以言喻。
[他在笑。]
第81章 勤奋的哑巴
夏季天气说变就变,前两分钟还烈阳高照,下两秒云飘来遮住日光,凉快得在田地里忙碌的人心慌,仰头一看天色,忙招呼人回去收稻谷。
短短几天已经足够他们将新割下来的稻谷打好,晒在院子内平地亦或者是路上,一眼望去,满地金黄,人走路都只能走在两边,以免踩了泥土混进稻里。
宋也在李从飞家里大厅吹着吊顶风扇玩手机,他在拿到李从飞手机后就离开了那片田,张小燃为了捡稻穗没跟着他回来,屋子里剩他一个人,他玩着,听到外面风吹得呼呼作响,抬头看,发现天已经暗下来,乌云黑压压一片。
要下雨了。
宋也下意识放下手机往外走,站在门口,强劲的风迎面袭来,他不由自主眯起眼睛,院子晒着的稻谷表面也吹开了一些稻壳和稻谷,麻皮袋被吹得往院子角落飘,用来绑袋口的一捆布绳更是卷得四散。
“快收谷啊——下雨了——”
“淋雨就完了,快快快!”
“拿簸箕来!”
李从飞和李二叔还没回来,收割的田地离家里有一段距离。
宋也趴在院子墙头远远看了看其他收稻谷的人忙碌的动作,犹豫了一下,试着拿起墙边放着的木耙来收稻谷。
他动作不熟练,风愈大,谷尘吹得他眼睛又痒又疼,他停下来眨眼揉了揉,眼眶就红了。
哐当——
门被打开,宋也回头,看见李从飞气喘吁吁地跑来,草帽摘掉,露出一张微微发红的脸。他看见宋也的举动明显很吃惊,但很快就拿起另一个放着的木制小扫把来扫谷。
相比于宋也,李从飞的动作迅速而简洁,他力气也大,几乎是一扫,就把地上那被耙子耙过,只剩下薄薄一层的稻谷扫到中间鼓起的谷堆里。
他甚至接过宋也手上的耙子,三下五除二地把院子前晒着的稻谷聚集好。
眼见着李从飞要进行下一步,宋也就自动往放麻皮袋的地方跑,把袋子拿过来,用手指抓住袋口两边,配合李从飞用簸箕装谷倒下。
第一次倒下稻谷时,空荡荡的袋子骤然有了重量,宋也险些没拿稳,更别提谷尘由下而上扑到他脸上。
宋也侧开头,闭起眼睛。
李从飞注意到了,动作微顿,可下一秒宋也又疑惑地看他,催促道:“停下来干嘛?”
他看了宋也一眼,又继续弯下腰去盛谷。
宋也站着看他。
李从飞弯腰时,汗湿的衣服贴着身体,宽肩窄腰,肌肉跟着人的动作而动作,即使隔着一层衣服,也能想象出内里的爆发力。
555:[你馋了?]
宋也:[?你在说什么鬼话?]
555心想,你被抽了记忆我可没,指不定这个世界又闹幺蛾子。想完,它就想要冠冕堂皇地说点漂亮的职场话,结果宋也在这一袋稻谷装满,李从飞提着麻皮袋颠了颠,把即将溢出来的稻谷颠下去些好绑起来时,忽然伸手拍了下李从飞的后背。
555:[?]
宋也凶李从飞:“有虫子!”然后又对555砸吧嘴思考,[肌肉还行,你下个世界给我也弄个呗。]
555:[……你在说什么鬼话。]
说是鬼话宋也不认同,他看着李从飞轻轻松松扛着稻谷放到屋檐下,颇为羡慕。
有这体力他一拳一个555。
555:[……?]
“小飞!到外面来!”
李二叔也回来了,宋也听到他的声音,往墙外跑几步看去,见李二叔正在路边收稻谷,这几天他们想趁着天气好,把旧谷也晒了,铺在门口的路边,没想到临到头了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
宋也脸上身上都扑了尘,他站在原地见李从飞抓着麻皮袋和木扫把往外跑,他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直到李从飞跑出院门时对着他抬手往外挥,黑眸盯着他。
即使只是短短一秒,宋也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真是……手机要作为报酬送给我!”宋也喊着,还是跟了出去。
当你全身心投入做一件事,并且那件事时间相当紧迫的时候,时间是会过得飞快的。
反正对宋也来说就是。
他好像只是一低头一抬头,路上晒着的长长的一段稻谷就被收完了。
他出了一身汗,低下头看见自己浅青色的T恤上全是脏兮兮的印子,再看李二叔……对方上衣都脱了,露出干瘪的身体和凸起的肚子。
李从飞倒是一如既往地穿着他那件灰蓝色的长袖,裹得严严实实又……不太正经,因为他上半身几乎都湿了。
嘀嗒、嘀嗒。
一滴雨落在头上,仰起头,两滴、三滴落在了脸上。
宋也抹掉雨水,“下雨了。”
李二叔搬着稻谷放到推斗车上,“是啊!小少爷你快回去吧,这些我们搬就行。”
李从飞也对他摆手。
宋也看着他们快速搬运,想了想,提起两个木耙和扫把往回走。
雨来势凶猛,宋也走了没几步,雨水就从三两滴变成了淅淅沥沥,他往前跑,没想到李二叔推着推斗车比他跑得还快,他跑了几步扫把头还掉了。
宋也骂了句,淋着雨回头去捡,雨糊着眼睛,一切都变得模糊。
他捡起扫把头,拖着木耙,起身没走几步,忽然听到了推斗车轮子轱辘的声音停下,接着他腰被提起,眨眼间,面前的视野位置就变了——宋也坐在了推斗车装满稻谷的麻皮袋上。
李从飞绷紧双臂,弯下腰,黑眸沉稳淡然,在宋也刚反应好自己莫名其妙被抱到推斗车上时,迅速发力,推着一斗车的稻谷,外带一个宋也,快速往前跑。
“啊啊啊!李从飞!你疯啦?”
“喂!把我放下来!扫把头又掉了!”
“李从飞啊啊啊啊啊——”
宋也不知道李从飞哪来的力气,怕得抓紧屁股底下的麻皮袋,推斗车往前滑得飞快,宋也感觉自己人都在跟着抖,生怕李从飞一个没刹住车把自己给推墙里了。
李二叔远远瞧见,赶忙把院子门打得更开,宋也就这样被李从飞运回了家里。
在被重新抱下推斗车时,他还心有余悸。
“你……你是不是有病啊……”宋也捂着胸口,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他怒瞪李从飞,恨不得把对方的脑子拧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浆糊。
李从飞比手势:你太慢了。
得益于555的翻译,宋也秒懂,他叉着腰道:“慢你也不能把我抱这放推斗车上啊!我要是摔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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