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闻言,回头看向江岸,不说话,眼神却让人冷汗涔涔。
就在这时,宋澜却上前一步,拿过江岸手中的茶碗,递到宋老太太面前:
“奶奶您喝茶,小岸的意思不是衣服脏了,而是衣服上有脏东西。”
他语速轻缓,面带笑意,说的话却有点奇怪。
造型师没听懂。
衣服脏了和衣服上有脏东西……有什么区别吗?
可显然,老太太听懂了。
她脸色瞬间就变得更难看了,虽然从宋澜手里接过了茶,却没有喝,而是意味不明地开口道:“哦?什么脏东西?”
宋澜:“是一个很像宗教符号的刺绣,小岸觉得熟悉,却叫不上来名字,但他有自己信仰的宗教,不能穿那件衣服,便脱下来了。”
江岸有些意外地看向宋澜。
他还没来得及对宋澜说衣服上的符咒,宋澜怎么知道?
还有,他什么时候有信仰的宗教了?
宋澜后退一步,站在江岸身侧。
在宽大衣袍的遮掩下,他悄悄握上了江岸的手。
并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心。
江岸垂下头,忍不住偷偷翘了一下唇角。
就在这时,宋老太太开了口:“你信仰宗教?你信仰什么宗教?”
江岸飞快回过神来,慌忙胡扯道:“哦,每天都要开心教。”
众人:“……”
宋澜:“……”
宋澜偏过头轻轻咳了一声,嗓音中带上些许不明显的笑意:“其实是天喜教,一个比较小众的宗教,在年轻人中比较流行。”
.
宋澜和江岸转身出门时也牵着手。
他们衣袍宽大,站着时还不显,一走动起来,牵手的动作便格外引人注目。
江岸踏出门的时候,隐约听到了茶碗碎地的声响以及一声“兄夺弟妻,成什么体统?!”
江岸:“……”
江岸脚步一顿,却被宋澜神色如常地拉着往前走了:“没关系。”
江岸想了想,也觉得还好。
毕竟婚礼当天变卦抢婚,可是件大事。
搁谁家都得闹两天啊!
宋家人没在婚礼上闹起来,已经很给面子了。
江岸:“学长,你临时改变主意和我结婚,说服家里人时,一定费了很大的力气吧?”
宋澜却说:“还好,没费太多口舌。”
江岸:“怎么会?”
宋澜:“我给他们发了张照片。”
宋澜停顿了一下,掏出手机拿给江岸看:“很抱歉,不经过你的同意,就偷拍了你,但当时事态紧急,我没有太多时间,也暂时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江岸看到照片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呆了。
那是一张他醉酒后躺在宋澜床上睡觉的照片。
他当时分明穿着一件短袖,但因为领口有点敞,被子遮着衣,再加上拍照人刻意选择的角度,反而若隐若现地露着雪白的锁骨……像是什么也没穿一样。
除此之外,他发丝凌乱,脸颊绯红,嘴唇更是红得近乎淫靡,睫毛上甚至还隐隐约约挂着泪珠。
……简直像那啥的事后。
江岸:“……”
江岸整张脸顿时像煮熟的虾一样红了。
宋澜看出江岸的不自在,把手机熄屏,收回去,开口道:“你也看到了,我家里人都比较封建,也很注重伦理,看到照片后,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就自然而然同意了。”
“哦。”
江岸低下头,红着脸踢石头。
咳咳……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吧。
反正他和宋澜都结婚了。
只是被别人小小误会了一下情感进程而已。
江岸很快就把自己说服了,他又轻咳了两声,问起了别的:“对了,学长,你刚刚为什么非要对你奶奶说,我也有信仰的宗教啊?”
宋澜:“像我奶奶那种深度信教人员,你若说你不信仰任何宗教,并直言你里衣上面的刺绣是邪教符咒,她定会认为是你不尊重她,可当你说明你也有自己信仰的宗教时,不穿那件里衣是因为宗教教义相冲,她反而会尊重你。”
江岸大概明白了:“但是,学长,你怎么知道我那件里衣上面有符咒刺绣啊,我明明没来得及告诉你。”
宋澜:“猜到的。”
“猜?”
就算宋澜很聪明,猜到了他身上的“脏东西”是指渡灵教的符咒,也不会那么精准地猜到是刺绣吧?
“等等,”江岸忽然想到了什么,愣愣地睁大眼,“……你衣服上也有这个图案吗?”
宋澜点头:“我换衣服时就发现上面有刺绣了,但只以为是普通花纹,直到你说你衣服脏了,我才想明白。”
江岸震惊:“她给我下咒就算了,竟然还想给自己的亲孙子下咒?!”
虽然这个咒并没有什么用,纯属封建迷信,自我欺骗,但是架不住它又膈应人,又令人恶心啊。
江岸当即就怒了,扒着宋澜的衣领就往里面看:“让我看看你的咒和我的一样不一样,不应该一样吧,你可是她亲孙子……”
宋澜有些费力地推开江岸,拢了拢领口,无奈笑道:“回去再看,在外面呢。”
江岸立刻收手,小声说:“哦,对,待会洞房的时候再看。”
宋澜瞬间顿住步子。
他看向江岸,有点欲言又止。
江岸眨眨眼:“……怎么了?”
宋澜没说话。
江岸:“……”
江岸好像忽然明白了,他震惊道:“……不是吧,你不准备和我洞房啊?!”
宋澜:“……”
宋澜看了一眼周围,幸好四处没人。
宋澜闭上眼又睁开,耳根微红,低声道:“……江江,你在外面说这些……不觉得羞臊吗?”
江岸脸也瞬间红了,但他还是梗着脖子悲愤道:“不是……你都不准备和我洞房,我还有什么臊可以羞?!”
第16章
江岸被宋澜挡在更衣室外的时候,还很不可思议:“咱们都结婚了,这么熟了,一起换个衣服也没什么吧?”
宋澜很温柔地朝着江岸笑了一下,然后关上了门。
江岸:“……”
江岸撸起袖子,想要据理力争一番,可他手刚碰上门把,就听到了门从里面被反锁的声音。
江岸:“……”
你这样显得我很猥琐诶。
江岸真的有点生气了,转身往自己更衣室走,步子都啪嗒啪嗒踩得极重。
结婚证不领,洞房不入,换个衣服还要避着他不让看……他真的是结了个婚吗?他这是结了个假婚吧?!
可当江岸换下喜服推开门走出更衣间的时候,却正好看见了站在栏杆前等着他的宋澜。
听到声音,宋澜转过头来。
傍晚时刻的夕阳为他整个人都打上一层金光,色彩绚烂的晚霞在他身后铺就成温柔的画卷,宋澜就站在粉紫色的天空下对着他浅浅笑。
江岸:……
江岸瞬间□□迷心,半点气都没有了。
“江江,把左手伸出来。”宋澜笑着说。
江岸半分反抗都没有,乖乖地伸出了手。
下一秒,宋澜就动作轻柔地在他的无名指上戴了一个素白色的镶钻婚戒。
江岸缓缓睁大了眼。
宋澜:“婚礼上没有交换戒指的环节,现在补上,可以吗?”
江岸快速点头,喜不自胜地将自己的婚戒看了又看:“这个婚戒好漂亮啊!我好喜欢!是你弟弟婚前买的吗?”
宋澜:“是我挑选的。”
江岸顿时更喜欢了,他朝着宋澜伸出右手,手心朝上,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光:“你的婚戒呢?我也帮你带上!”
宋澜笑着把自己的婚戒递给他。
江岸深吸一口气,怀着郑重庄严的心情缓缓将戒指戴在了宋澜的无名指上。
然后他闭上眼,小声说:“好啦,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郎了。”
宋澜:“……”
宋澜犹豫片刻,轻轻在他额头印下一吻。
江岸:“……”
江岸默默睁开眼。
感受到江岸幽怨的眼神,宋澜偏过头笑着轻咳了一下,牵上江岸的手:“走吧,到屋里去,看看我衣服上面的符咒刺绣到底和你的一样不一样。”
.
“不一样。”
江岸松了一口气,指着里衣胸口那处白色的刺绣:“你这个图案和我的那个是一对,组合起来是一个挡厄咒,意思是将你身上所有的不幸和灾难都渡给我……不过也不用在意,都是迷信。”
他笑了笑:“幸好你奶奶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去诅咒自己的亲孙子。”
否则就太可怕了。
宋澜却微微拧紧了眉。
他把江岸手中的衣服抽走,扔到地上,轻声道:“江江,对不起。”
江岸:“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
他笑起来眼睛很亮,像是发着光:“学长,其实我可感谢你了,如果不是知道你和我站在同一个阵营,我今天都不一定有胆子擅自脱掉那件里衣。”
一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我都不敢想象,如果我强迫自己穿着那件有符咒的衣服参加婚礼,还不敢表现出来,我内心会有多憋屈……幸好有你。”
宋澜:“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不必刻意表现出自己完全不了解渡灵教,但也不要表现出对它的过于了解,毕竟你当时离开渡灵教时年龄还小,懵懂一些也很正常。”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地上的里衣,又道:“如果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就直接拒绝,理由就说和你自己的宗教相冲,以后在老宅里,我会与你寸步不离,去学校会有司机接送,如果你要出去玩,我也会派保镖随时跟着你,不要嫌烦,也不要放松警惕。”
江岸:“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她欺负到我的!”
宋澜笑着摸了一下江岸的头,随即牵上他的手:“走吧,忙了一天累了吧,我们去吃饭。”
江岸:“……和你家里人一起吗?”
宋澜:“只有我们两个人。”
江岸弯着眼睛笑了,心情也变得松快起来。
他现在甚至有点搞不懂自己之前为什么会因为宋澜不和他一起换衣服,不亲他的嘴唇,而感到有一丢丢生气。
拜托!
宋澜明明这么好!
而且宋澜本就是个矜贵保守的人啊,当初被他摸下手指,就要跑到国外躲三天,现在肯牵他的手,肯为他戴上婚戒,肯亲吻他的额头,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
江岸啊江岸,做人不能太贪婪!
.
然而这种幸福且满足的心态并没有维持太久。
夜晚来临之时。
江岸几乎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澜向他道晚安。
江岸震惊到几乎失语:“……不洞房就算了,我们竟然还要分房睡吗?!你家里可是有邪教!”
宋澜声音温润如水:“房门可以反锁,我就睡在你隔壁,你随时都可以叫我。”
江岸:“学长!我睡相很好的!不打呼,不磨牙,不说梦话,不乱动!绝对不会打扰到你睡觉!你只用在床上给我留一丢丢的位置就好了!我发誓我会很规矩的,连你的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碰!”
宋澜依旧温柔地看着他,无声拒绝。
江岸:“……”
江岸沮丧地垂下头:“好吧。”
半晌后,他不甘心地闭上眼睛仰起头,小声说:“……那可以给我一个晚安吻吗?”
于是他得到了宋澜的第二个额头吻。
江岸:“……”
江岸默默地滚回了自己的屋里去。
.
宋澜住在老宅里的一间独立小院,环境清幽静美,闭上眼睛还能听见窗外的虫鸣鸟叫。
而且这间小院外表古朴厚重,内里的装修却颇具现代化,舒适宜人。
可江岸躺在几百万的床垫上,就是睡不着觉。
他内心情绪很复杂,有兴奋有不可置信有失落也有期待和贪念,有满腔的喜悦,无处发泄的快乐,也有踩在云端上的忐忑和不安。
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宋澜想了一个多小时,另一个东西却从脑海深处缓缓浮现——渡灵教。
江岸躺在空旷静谧的房间,盯着窗前摇动的树影,听着窗外的声声虫鸣……难以自控地想起了更多。
他想起粉色的鹅卵石,水色的纸船,和密密麻麻的白色的符。
他想起里衣上的符咒,婚礼上念经的假和尚,和宋老太太冰冷的眼。
他想起四岁生日那天,他和姐姐在公园里捉迷藏,顺着一个长长的空心水泥管爬进去,却惊扰了渡灵教的祭礼现场。
他想起自己无意中顶着白色的塑料布掉落在众人面前,有神志不清的教徒大喊——这是圣子吗?
他想起那个缺失了门牙的男人笑眯眯地从他腰间拿下写着他生辰八字的平安符,满意道:
“你生辰可真好。”
……
13/38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