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念晴狠狠呸了一口:“就凭你现在这副口吻,就根本不是待玉龙哥真心之人,他就算不选我,也不会选上你!至于谁去见仙人,待我见了玉龙哥,与他商量,谁去都是一样,但你我之间……”
木念晴刷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根软鞭:“你若是不放我过去,就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就凭你?”连凤迁被木念晴骂得红了眼,他咬牙挥手,木念晴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恶魔般残缺不全的怪物。
而另一边的画面里,张玉龙身边的木念晴消失不见,连凤迁轻轻挨到了张玉龙身边。
“玉龙哥,”他微微低着头,“你听我说。”
还是那番天启的说辞,只是最后他道:“念晴妹妹对仙宫渴望已久,你或许不知道,她曾有个妹子,也曾在秦傩师名下学习,只是受不了傩师的神灵附体,早早夭折了。她和你相好,只是想找一个能带她上仙宫的人,好求仙人放她妹妹归来。”
“既然她执意如此,玉龙哥,不如我们成全了她,就放她去吧。”
他继续上前两步,几乎挨在了张玉龙的怀里:“玉龙哥,念晴不值得,但你还有我,我……我一直都钦慕你。我知道你最大的梦想就是走出这个封闭的村子,去广阔的天地中游历。我可以,我可以陪你一起,天高任鸟飞。”
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张玉龙已经皱起了英挺的眉,待他说完,立刻不耐道:“念晴如何,不是我们能评判的,就算真如你所说,我也要当面问清她的想法,若她真的是为了妹妹,就让她去见仙人,也没什么不可。”
他向后退了一步:“连弟,你的好意我十分感激,但我一直都只是把你当一个普通朋友看待,实在不能接受你的心意,请你自重!”
“原来,原来你是这样一个人,”连凤迁红了眼,“那你之前救我的时候怎么不说?”
张玉龙愕然:“什么救不救?”
连凤迁怔怔道:“那年我来到毗仙村,和所有少年一起在水中拦棺。我差点被大水冲走,是你拉住了我,把我从水中抱出来,又背到天梯崖下……”
张玉龙一脸茫然:“那个孩子是你?”
泪珠从连凤迁的眼角落下:“原来,真的是我在自欺欺人……”
他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轻轻摇了摇头。
刹那间,眼前山景变幻,连凤迁的身影变成了一个呲牙咧嘴的怪物,看了张玉龙一眼,手中不知是什么长须,直向张玉龙卷来。
而在陈星瑜的视野中,分明是张玉龙和木念晴两人在脑海中完成了上述幻象,木念晴抽出长鞭,劈头盖脑抽向张玉龙,两人立刻打斗起来。
不远之处已是仙宫,浓雾团团之间,可见隐约的宫墙与斗檐。
宫前一座木桥跨越潺潺溪流,连凤迁立于木桥之上。
“我本只想成全自己,你们却这样执意,既然如此,便由我去见仙人吧。”
他转身跨过小桥,浓雾遮盖了他的身影。
而木念晴这边,两人眼中对方皆是怪物,打斗正酣。
虽说是仙宫前的小平台,但毕竟地域有限。
连凤迁的幻术,让两人忽略了平台的大小,打斗之间,看似在仙宫之旁,却已退到了崖边。
木念晴首先站立不稳,半个脚掌已悬在悬崖之外。
而张玉龙猛扑而来,一把推在她的胸口。
微风从崖边吹来,带来了女孩身上的一丝花香。
那是方才在帽檐崖,他亲手戴在女孩鬓边的小蓝花。
此刻,蓝花依旧娇艳,小小绽放在眼前这个丑陋的怪物耳旁。
张玉龙猛然醒悟过来,转推为抓,一把拉住了女孩的衣襟。
但一切都太晚了,木念晴此刻已被他推出了悬崖之外,衣料破裂之声响起,女孩不可逆转地向下坠去。
张玉龙毫不犹豫地纵身而下,将木念晴紧紧抱在怀中。
两人刹那间恢复了样貌,呼呼风声之中,木念晴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情郎,泪被狂风吹起,沾上张玉龙的脸颊。
“乖,不怕……”面对着木念晴,张玉龙微微勾了勾嘴角,手中绳索抛出,想要攀住崖上的树木。
但两人急速下坠的势头那么猛,即便是几次都缠住了树枝,两人只是被略略缓冲,依然以极快的速度向下坠去。
“我不怕。”木念晴轻轻抬起手,抚了抚张玉龙的脸颊,“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心甘情愿。”
“傻瓜!”张玉龙的手收紧少许,依旧在下坠中寻找着机会。
不过是瞬间,两人已经掠过帽檐崖,张玉龙最后一次甩出绳索,试图缠住帽檐崖边的石锥。
这一次,他缠住了。
但就在绷紧的那一刹那,草绳蓦然断开。
张玉龙眼中显出无奈,微微松开木念晴,借着绳索最后的一点拉力,在空中翻了个身,垫在女孩身下。
落地的瞬间,他看着上方哭花了脸的女孩,微微笑着说:“真丑。”
天梯崖下,寻仙河旁,陈星瑜看着木念晴昏迷在张玉龙的尸身之上,却被一阵急流席卷而去。
解冤童子的声音再度响起:“收!”
眼前蓦然一黑,陈星瑜再一次站在了秦家小院之中。
第158章 寻仙记
陈星瑜摸了把额前的灵童符纸,抬眼去看秦家小院内的两人。
木念晴依旧昏睡,呼吸微弱而急促,眼角泪花聚成一线,缓缓自颊边滴落。
而秦安平,多少还是年纪大了,一番傩戏唱下来,真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般,满头是汗。
桌上的两对白烛烧得噼噼啪啪乱响,火星四射。
老傩师却依然坚持着,拄着藤杖,颤抖着站起身来,再次焚香烧纸,向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做了简单的拜祭,手中灵牌拍在桌上,唱道:
“一堂法事已周全,后果前因皆已现,听某三声灵牌响,烦请二仙降人间。”【1】
唱完,他抓起灵牌连拍三下。
陈星瑜转身看向门口。
袅袅雾气中,解冤童子再次跨过门槛
这一次,他手上拿着一面白色绢布,走到案桌前,递给秦安平。
只有解冤童子,未见延寿仙姑。
秦安平身躯一震,忙去看那条白绢。
只见白绢上端正写着:“罪怨消,寿已尽。”
再抬头时,解冤童子已没了踪影。
白雾散尽,幻象尽除,秦安平再也支持不住,坐倒在太师椅中。
陈星瑜连忙上前,帮秦安平取下面具,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放回了主屋的大箱子之中。
“师父。”他担心地看向秦安平。
“我没事……”老傩师吐出一口浊气,“你小心一点,扶你师姐进去。”
木念晴这段时间消瘦不少,身体很轻,陈星瑜没费多大力气就将她半扶半抱地送进了西厢房中,再扶着她躺下。
一阵轻轻的血腥与酒香从西厢的桌子上传来,奇异地混合在一起,诡异又有点和谐。
陈星瑜的心中突然出现一幕场景。
似乎是在巨大的沙地,四周一团漆黑,有闪着光的东西在空中飞舞,星星点点落下。
少年的声音在身边焦急询问:“你受伤了吗?怎么办,主人明明让我小心保护的!它,它伤到你了吗?”
幻象一闪而逝,陈星瑜凝神看向桌上的那只盖碗。
碗盖牢牢盖着,但毗仙村特有的烈酒香味从盖碗中传来,混着些微的血腥。
陈星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把碗盖揭下。
小碗之中,酒液清澈,而在散发着浓烈酒香的液体底部,聚集着一团发亮的事物。
那是一团荧光,蓝盈盈的光亮之中,还有雪白如丝的光华。
看着那美丽的荧光,陈星瑜却打了个寒战。
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意识之中,似乎有呼喊、混乱与纷争。
陈星瑜搓了搓手指,不知道为什么,指尖上竟然感觉到了温暖滑腻的触感。
他愕然看向在床上躺倒的木念晴。
女人这段时间消瘦了很多,原先还算丰满的身材此刻已经变得如皮包骨头,脸颊也凹陷下去。
垂在床边的手尖细粗糙,皮肤上似乎还有许多烫伤的痕迹。
陈星瑜轻轻抬起她的右手,女人宽大的衣袖蓦然垂了下去,露出骨瘦如柴的手臂。
皮肤早已干枯,几道深深的伤口尚未愈合,向外淌着淡黄色的液体,那是尖锐的刀具所划出来的痕迹。
看看躺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木念晴,又看看桌上那奇异而让人恐惧的荧光,他深深叹了口气:“师姐,离开毗仙村后,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陈星瑜守着木念晴一个时辰,见她呼吸终于平稳,这才略略放了心。
待走出西厢,却见老人正蹲在门槛上,身前升起袅袅青烟。
他默默走了过去。
秦安平听见脚步声并未有任何反应,见他过来,半晌才抬头。
这是陈星瑜第一次看见老人抽烟。
干枯的树叶包裹着烟草,在浓厚的黑暗中,现出有点火红的光。
烟雾模糊了老人浑黄的眼珠,夜间沉沉的露水自门前的花叶上滴落,发出微弱的声音。
秦安平深深叹了口气,声音沉闷而暗哑:“我自小跟师傅学唱傩戏,二十五岁出师,到如今,已经四十多年。”
“这四十年来,唱过大大小小的傩戏近千场,引人魂魄,给人送别也有数百之数,但从未有过今日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
烟雾中,老人的脸苍白而皱褶:“方才我就在想,若是傩戏不灵就好了,若这所谓的神灵附体只是骗人的就好了……”
“师父……”陈星瑜站在老人身前,双手轻轻扶住老人肩膀,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静谧的夜晚,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老人在门槛上沉默良久,抬头来唤徒弟:“算了,一切皆是天命。我不愿又如何,说不定我这把老骨头,还走在她前面,到时候在那边看好了路,再带她一程就是。”
在陈星瑜地搀扶下,老人艰难地站起身来,蹒跚着向房内走去。
“师父,若我上了仙宫,能不能求仙人救师姐?”
老人的脚步顿了顿:“仙宫如何,我们并不知晓,若你真能上去见到仙人,自然也是以祖训为先。”
老人伸出手,摸摸小徒弟的头:“若是能实现祖训,咱们三姓之人,皆是仙人后羿,回到天宫,自不愁生死。”
老傩师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个微笑来:“你是个好孩子,但不要因此而约束了自己。寻仙之路漫漫,首先就是要遵循本心。你看那连凤迁,害了玉龙与念晴,却也未见他做成何事。或许……”
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缓缓走入了自己的房间。
陈星瑜在东厢睡了一个多时辰,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他疲惫地撑起身体。
陈振豪给他的配方里,有一味草药必须在惊蛰前后,夜雨之后的清晨摘下并炮制,算算日子,这日正当时。
不想再夜长梦多,他匆匆起身,去往后山。
配方他早已背熟,草药也是寻常药材,并无多少特异,只是生长的地方刁钻,需要在崖上爬上爬下。
陈星瑜干脆在后山转了两个时辰,将那配方上的药材全都收集齐备了,一起拿到自己的江畔石室之中。
药材的炼制不难,只大半天的功夫,所有的炮制便已完成。
陈星瑜看着准备好的材料,却陷入了沉思。
配方中需要人血的,大都与控制有关,想起陈振豪当时的建议……
难道,竟与曲连吉家的女孩有关?
石室之外,突然窸窸窣窣一阵响,木门吱呀一声,小谛听的脑袋从石室门口拱了进来。
大概是因为好几天没见,一眼看见少年在此,它十分开心,“嗷”地一声就撞开了木门,扑到了陈星瑜的身上。
雪白的小脑袋在陈星瑜胸腹上拱了又供,又巴巴地把脖子送到少年手心里,谛听抬起明亮的眼睛,热烈地示意:要摸摸!
陈星瑜不由得失笑,把对木念晴的担心、对陈振豪的怀疑都暂时放到一旁,伸手在谛听雪白柔软的毛发上轻轻地抚摸着。
小谛听则一脸享受的模样,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姿势,让少年全方位地为自己服务。
手指挠到小谛听下巴的时候,一丝血迹引起了陈星瑜的注意。
他轻轻用指尖抹了抹谛听的嘴角,疑惑道:“这不是你的血,今天吃什么了?”
“嗷!”小谛听目光一亮,炫耀地看了陈星瑜一眼,噌地窜出门去,得意洋洋地咬了个什么东西,又跑了进来。
“这是……”陈星瑜看着它把口中的事物大大咧咧地放在自己的桌子上,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小谛听的脑袋,“原来是只三脚蟾蜍,是不是很难抓?”
小谛听得意地点了点头,拿鼻子拱了拱陈星瑜的手,示意他把三脚蟾蜍装进罐子里。
“这是送给我的?”陈星瑜忍不住笑,“真是……谢谢你啊!”
小谛听似乎还有别的事,在石室中和陈星瑜玩了一会儿便跑走了。
陈星瑜望着那只蟾蜍。
不知它之前和小谛听之间是如何争斗的,蟾蜍全身伤痕累累,肚子上被尖锐的犬齿咬了个窟窿,此刻奄奄一息地躺在桌子上,一副随时都会断气的样子。
陈星瑜缓缓回忆着《灵蛊制要》中对于蟾蜍的描述。
蟾蜍,喜欢生活在潮湿的泥穴和石下,背上的毒液可入药,肝脏、血肉也可以制作蛊药的药材,甚至于,有一味蛊药,就是需要将整只的蟾蜍与其他毒物放在一起,相互争斗后用混合了蟾蜍毒液的血入药,以控制中蛊者的神经。
控制……陈星瑜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念头。
他皱了皱眉,用一柄干净的小刀,在蟾蜍肚腹的伤口上挑了一下。
鲜红的蟾蜍血残留在刀尖上,鲜艳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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