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后的扶渊眸光微冷,戾气顿生,身上泛起黑气,正要出来,忽然整个秘境剧烈晃动起来,胥游一个站立不稳,向后摔去,长剑险些脱手。
秘境晃动不止,好似地震般,所有人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只有路行雪所在的地方影响最小,好似秘境主人对他格外怜爱一样。
旷越看出秘境要塌,而路行雪所在的地方似乎是唯一的安全之所,他怀里桑铃的尸体在晃动中被摔出去,此时也顾不得去捡,全力朝树下跑去。
胥游将剑插在地上勉强稳住身体,他没有看其他人,也没看那块唯一的安全地,而是忍不住抬头望向灰暗天空,神情怔愣,喃喃道:“师尊?”
难道是师尊在保护路行雪吗?
师尊不想他杀路行雪,因为路行雪是师尊的外甥?
秘境晃动了一会儿停下,无数黑气从地下蔓延而出,这些黑气缠住旷越几人的脚,使他们无法挣脱开来。
“轰隆隆”雷声从众人头顶滚过,天空乌云翻滚,闪电交错,一副末日景象。
翻滚的乌云慢慢凝聚成一副人脸,胥游一眼便认出来,那是自己师尊,雪月宗千年难出的天才,姬宵烛。
那张脸无喜无悲,没有丝毫人类情绪,好似天威的具象化,要降天罚于世人。
“人有我无,滋生欲念;虚荣攀比,心生不甘;有欲望而不得满足,则乱生。”
“心乱,时乱,天下乱。”
充满浩荡威严的声音响彻天地,更是震得人心血翻涌,浑身好似被无形的力量碾压着一般,骨骼发出“嘎吱”声响,五脏六腑濒临破裂。
旷越与路远他们“啪”地跪在地上,脊背一点点往下弯折。
“师……尊……”相比旷越等人的惊惧骇然,胥游心里更多的是茫然,他艰难扭头望向树底下,却见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道身影。
竟然是之前死去的扶渊。
扶渊将路行雪揽进自己怀里,两人相依偎着,在如此浩荡天威之下,却好似不受影响一般,气氛别样的温馨。
——那两人确实不受影响,或者说,比起胥游这些人,所受的影响非常少。
那株枯树底下,就像一座孤岛。
四面是能将人淹没的海浪,唯一那小小的孤岛,能给人安宁。
“师尊……为什么?”胥游满心不解,浑身骨头被一寸寸碾碎,嘴角溢出鲜血,他却丝毫不在意。
“难道是我错了?可是我……错在哪里?”
那是姬宵烛留下的幻象,本不会回答任何人的问题,但他说出的审判词,却仿佛宣判着所有人的罪。
“人可以有欲望,却不可为欲望所囚,无欲无求,方得自由。”
胥游听了觉得不可思议,而旷越一边吐血,一边“哈哈”癫狂大笑起来。
“可笑,你说那两人没有欲望?这世上,谁人无欲?,谁能真正无所求?!”
“雪月宗的天才,原来是如此天真的一个人。”
“轰隆隆——”
乌黑闪电落下,劈在旷越身上,旷城惨叫一声,顿时皮开肉绽,但他叫过之后,却是笑得更大声。
“就算你杀了我又如何?!这世道本就如此,无欲无求的人修什么仙,躺在那等死好了。”
“你若看不惯,那就把全天下的人都杀了啊!”
路行雪与扶渊身处风波之外,两人静静望着眼前一幕,神情都有些冷淡。
“咳咳——”路行雪忽然捂嘴咳嗽起来,等他放开手,指间沾上血迹。
扶渊心一紧,“不能再等下去了。”
这天威怒罚虽未针对他二人,但路行雪身体状况堪忧,一点点波折都受不了,更不能再拖下去,最好是能立刻修炼《九天回雪诀》。
《九天回雪诀》是雪月宗的镇派功法,只有最核心的弟子且对宗门有大贡献才能修炼,扶渊曾想去盗取,路行雪阻止了他。
这次的试炼算是一个机会,虽然试炼通过的奖励不是《九天回雪诀》,但若要以奖励换取此功法,那也是一种可能。
乌云翻滚,狂风呼啸,旷越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的脸上满是不甘怨愤。
明明付出那么多,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竟然要死在这样一个秘境里。
“恶欲难消,那便净化。”
“吾曾立志,还天下一个清净。”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乌云凝聚的人脸消散,“轰隆隆”雷电劈下,在场除了路行雪与扶渊两人,全都趴了下来,血染满襟,唯余痛苦□□。
雷电劈在人身上时,都有黑气冒出,有的淡,有的浓,有的多,有的少。
那又浓又多的,叫得最惨。
路行雪陷入半昏迷,恍惚中,他看到一道削瘦的人影,目光悲悯地望着他。
“行雪孩儿,我护不住你了,我也……救不了这个天下。”
路行雪疲惫地阖上双眸,低声喃喃,“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凭什么……要一个人来救?”
扶渊垂眸凝视怀里的人,低头在额间轻轻一吻,身后浓郁的煞气狂风海啸般席卷开来,秘境世界开始一寸寸瓦解破碎。
“我不想救天下,但我想救你。”
第67章
因为秘境的坍塌, 惊动雪月宗一大帮人,那些在雪月宗做客的玄一宗人也都赶了过来。
当看到进去前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现在一个个都狼狈的不成样子时, 围观的众人都惊呆了。
“啊——”
一声尖叫吓得众人回神,顺着那人视线看过去,却都齐齐惊愕地瞪大眼睛, 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竟然有人死了。
胸口被鲜血染透,皮肤发白,浑身僵硬地躺在地上。
“桑铃!”玄一宗的带队长老脸色大变冲了过去, 桑铃是玄一宗某位锋主受宠的女儿, 按天赋和实力是没资格来雪月宗参加交流的,能来完全是那位锋主爹宠爱女儿, 硬要来一个名额让女儿来玩耍。
如今桑铃竟然不明不白地死在雪月宗, 他做为带队长老, 回去要怎么交待?!
长老的声音唤醒旷越, 他喘着粗气, 转动僵硬的脖颈四下看,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离开秘境, 现在这里是雪月宗。
旷越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因为身体的虚弱起得猛了差点又摔回去, 他环顾一圈没看到路行雪与扶渊的身影。
“那两人呢?扶渊与路行雪去了哪里?!”旷越一脸急切地四下找寻, 最后一句近乎大吼。
这时围观众人才发现, 这里少了两个人,路行雪与扶渊也是一起去到秘境的,可现在他们并不在这里。
这次的带队长老是见过路行雪与扶渊的, 他上回作为离人峰峰主孙女离落的护道人, 守护离落外历练,结果遇上路行雪与扶渊, 离落被扶渊所杀。
这回他带队来到雪月宗,临行前天云峰峰主将女儿托付给自己,结果竟然又死了,还疑似又是死在那两人手里。
“旷越,秘境里究竟发生了何事,桑铃是如何遇害的?”卜长老一脸凝重地问道,他检查了桑铃的尸体,发现她的心脏被挖走,灵骨被抽离,这死法……
旷越踉跄几步跪倒在桑铃尸体旁,对着桑铃的尸体痛哭起来,“师妹,桑铃师妹,是师兄没保护好你,师兄对不起你……”
他哭得悲切,又一副受过重伤,身体摇摇晃晃跪不稳的样子,旁人看了都要心疼,赞一句同门情深。
卜长老似不忍看,扶着他的手将人拖起,沉声道:“旷越,这不能怪你……你快告诉我,秘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弄成这副样子,还有桑铃……”
这时姬明堂也走了过来,脸色同样凝重,“两位请放心,这事发生在我雪月宗,我必将调查清楚,还玄一宗同门一个公道。”
说着便要询问另外几个跟着一起去秘境的雪月宗弟子。
旷越打断了他的话,猛力一甩衣袖怒道:“这还用调查吗?秘境里的人都知道这是谁干的……不信的话,你问他,看他们怎么说!”
他手一抬指向胥游,此时胥游神情恍惚,好像受到莫大击,整个人显得很不在状态,在场这么多人都没唤回他的注意。
姬明堂看到胥游这副模样不由皱了皱眉,秘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所有人都一副饱受折磨的样子,竟然还出了人命。
他对自己这个名声在外的弟弟还是很了解的,虽然因为过于聪明而显得不爱搭理人,但其实心有大爱,不喜欢打打杀杀。
这个秘境从创建到现在也有二十来年了,期间很多弟子进去试炼过,每次具体的试炼内容不同,但也都是比较常见的一些关卡。
而想要取得试炼资格,除了要解开姬宵烛留下的谜题外,还有修为限制,就是只有金丹及三十岁以下的修行者方能进入。
这么些年,进入秘境试炼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从未出现过有人丧命的情况。
——这次究竟哪里不同?
“师伯……”胥游终于慢慢回过神来,他望向姬明堂,脸上没有什么血色,语气微带颤音,似乎到现在依旧不能接受。
“这次的试炼,是专为……路行雪而开,师尊他……专门在等路行雪。”
是的,虽然不想承认,但现在胥游也已经明白过来。
这次的秘境试炼,是姬宵烛专门为路行雪而开……可是,为什么?
藏书阁顶层。
扶渊抱着路行雪,满身煞气犹如实质,将他与路行雪包裹起来。
那煞气激起藏书阁的防御结界,不断发出“嗡嗡”声响,桌椅书架晃动不已,书页
“哗啦啦”快速翻飞。
周围温度骤降,光线也随之黯淡下来,仿佛正被拖入一个幽森阴冷的世界。
“让开。”扶渊此刻的神情没有一点在路行雪面前时的样子,脸上没有表情,语调也没一丝起伏,好像失去所有人类应有的情绪,目光扫过眼前的人,跟看旁边的书架桌椅没任何区别。
此时的扶渊,才是那个轮回无数次的灭世者。
“你,身上有饿鬼的味道。”
平时抱着个酒壶恨不能喝死的老头,此刻睁开的双眼哪里还有一丝惺忪混浊,透着锐利的精光。
“让开。”扶渊再次开口说了一遍,“这里毕竟算阿雪的家,我不想毁了。”
守阁长老往扶渊怀中看了眼,路行雪气息微弱地躺在他怀里,在守阁长老的感知中,几乎已经跟死人无异。
“他早已经油尽灯枯,你救不了他。”守阁长老叹息了声,态度没有方才那般强硬。
扶渊神色未变,“我不要他死,那便无人能从我手中夺他性命。”
守阁长老:“若天要他亡呢?”
扶渊淡淡瞥他一眼,似觉得不该再跟此人浪费时间,抱着路行雪踏前一步,脚底黑雾涌现,似一条条黑蛇蜿蜒前行。
守阁长老突然退到一边,“你去吧,《九天回雪诀》只能救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他身体的崩坏,根本原因不在蛊毒,你又能如何。”
扶渊没有回答,抱着路行雪从守阁长老面前走过。
沉默望着扶渊离开的背景,好一会儿后,守阁长老解下腰间挂着的酒壶,对着壶嘴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完了一抹嘴巴,高声吟唱起来: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
最后一句还未念完,人已醉倒卧地。
扶渊找到《九天回雪诀》,快速几眼扫完,并熟记于心。
但现在的问题的,路行雪已经陷入昏迷,没办法修习。
扶渊看了眼怀里安静睡着的路行雪,还是觉得此人睁开眼睛时更有趣些。
如果这双眼睛永远闭上,再也不会睁开,那这个世间又会变得跟从前一样无聊,无聊地他根本懒得多看一眼。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他先学会这门功法,然后传功给路行雪。
这样做不会对路行雪造成任何不好影响,但对传功之人则是一项挑战——因为他相当于把功法从身体里剥离出来,放进路行雪身体里,痛苦不亚于抽筋扒皮。
但,就算真是抽筋扒皮又怎样,他又不是没体验过。
扶渊说干就干,他必须动作快点,一来路行雪撑不了太久,二来——那些人应该也会很快找来了。
就在扶渊在藏书阁顶层给路行雪传功时,楼下来了一大群人,姬明堂与玄一宗的卜长老走在最前面。
姬明堂已经从胥游那里得知一切发生在秘境的事,比起桑铃或许是被路行雪所杀,更让他们警惕的是——扶渊到底是怎么做到凭一己之力毁掉整个秘境的?
“果然是堕入邪魔之道的人,或许路行雪没有杀害桑铃的实力,但有扶渊在就不好说了。”
卜长老一脸凝重,仿佛早已看透什么的样子,他此刻想要找到扶渊,证实他堕魔害人的急切,更甚于替桑铃揪出真凶申冤。
到了藏书阁,玄一宗的人不能随便进去,而在听到扶渊带着路行雪去到顶层的消息后,姬明堂也愣了下,露出为难神色。
藏书阁顶层,即便是雪月宗弟子也不能随便进入,而有守阁长老在,姬明堂不相信拦不住一个扶渊。
难道是宗主的意思?
姬明堂抬头往远处看去一眼,脸上不动声色,一边安抚玄一宗的人,一边派弟子上楼跟守阁长老沟通。
在藏书阁,守阁长老有绝对权威,除了宗主,即便是他也不能硬闯。
很快那名弟弟匆匆跑下来,对着姬明堂一拜,“堂主,长老他、长老他……”
他皱着眉,五官几乎皱成一团,一副不知该如何说的样子。
不等姬明堂说话,卜长老不耐烦地道:“说什么,难道你们雪月宗要包庇邪魔与杀人凶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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