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山竹:“五块。”
钱兆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辛山竹还给他比了一个巴掌,“五块钱,太多了吗?”
周围叫卖声不绝,钱兆给辛山竹介绍的摊位是不远处公园广场夜市一个儿童玩具摊位。
钱兆深深地看了看辛山竹,认真地问:“开车的人没偷你东西吧?”
辛山竹摇头,“没有啊。”
钱兆头发剪得短短,穿得特别随意,眼神非常担忧,“真的吗?”
“他开车很快,我转弯的时候吓死了,抱了一下他的腰。”
钱兆松了一口气,“那边过来一般都收十块钱,你这个五块太不正常了。”
辛山竹啊了一声:“我是我塞给他的,我还以为给多了。”
他头发好一阵子没剪,刘海长发尾也长,胜在肤白,看上去仍然清秀无比,愧疚发自内心,“那我不是占别人便宜了?爷爷知道要骂我的。”
钱兆知道辛山竹的爷爷是个怪脾气的老头,说:“你爷爷不是去世了吗,顶多梦里骂你。”
他在这边打工两年,自然知道有些游客被宰到五十块也不是没有。
辛山竹看上去就很好欺负,说什么就信的样子,给五块钱对方也要?但他说对方没动手动脚,钱兆也没多问,带他去了广场。
摆摊的老板是四十多岁的女人,有点胖,腰间挂着一个包,身边还蹲着一个玩手机的小孩。
钱兆给辛山竹介绍,“这是我远亲,你可以叫她琴姨。”
说完他又低声和辛山竹说,“她老公前天出车祸了,她来回跑,家里也没人,还有俩孩子呢。”
辛山竹点头,女人看上去面容憔悴,冲两个男孩子笑了笑,“本来我是打算关摊的,但现在暑假生意实在不错,我老公住院也要钱,所以要找个人帮忙。”
钱兆低声提醒:“我和你说过的,工资不高的。”
琴姨的摊位很大,除了充气鱼缸里的塑料鱼还有隔壁的石膏娃娃涂色,粗略看一眼就爆满,都是三到六岁的小孩。
“晚上天黑就可以出摊了,十点多收摊,一晚上我给你五十。”
价格不算高,这也是琴姨找不到人的原因。现在打暑假工的学生优选都是辅导机构或者各大能吹空调的餐饮店,这样的摊位实在没什么赚头。
但辛山竹没见过世面,也确实缺钱,父母当年出事本来就欠了一屁股债,他也不用指望什么遗产,遗债都是大伯一家还的,还把他养大也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大声说:“琴姨,我做的。”
一边的钱兆及时补充:“姨,我同学刚来,今晚就能帮您看摊,但他要租房子,您能帮忙看看哪里便宜的么?”
在这里打工多年的女人找房子在行,她答应了,又交代了如何收摊开摊和收费问题,现在都电子支付,也没什么辛山竹需要过多烦忧的事。
琴姨很快带着小孩去医院了,辛山竹看了眼手上一边亮着灯的价格表,看了看充气池子里的塑料鱼,问给他递了一串大鱿鱼的钱兆:“兆仔,你说我能玩这个吗?”
一共两个充气塑料鱼池,这一片琴姨的摊子独霸,好多小孩来玩。隔壁是卖气球的,气球飘荡,灯光闪闪,辛山竹眼睛也亮闪闪的,钱兆无言以对,“你玩呗,别让人逃单就好了。”
“我不管你了啊,我还要去上班,这瓶水给你。”
钱兆走得一步三回头,发现辛山竹完全不看他,已经欢天喜地地加入钓塑料鱼的小孩队伍了。
他想:这靠谱吗?
忘了问这小子考的什么专业了,这么单纯上大学会让人欺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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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君牧修完租客爷爷家里的灯泡回家,正好赶上表哥点的烧烤到了。
夏天的小院还能听到虫鸣,他把父亲的老破摩托停到一边,坐在楼顶的表哥谢正喊他:“君牧,把我烧烤带上来,我和你爸喝酒呢。”
柏君牧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和飙摩托回来不符合的清俊面孔,拎着烧烤去了楼上。
柏家因为拆迁早就摆出了之前的老楼,父母住不惯商品房,又在另一个城区买了独栋老房子。院子都是柏君牧母亲在打理,父亲每天按时去中医馆上下班,偶尔去协会下棋,母亲准备广场的腰鼓队,还要去参加省级比赛。
父母生活充实,和柏君牧的闲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表哥也是医生,正好和团队山区义诊回来,柏君牧把烧烤打开,坐在一边。
父亲柏立业看见他忍不住问:“让你接人你接哪里去了?”
这事谢正都解释过了,柏立业还要说几句,柏君牧一只手给谢正递烧烤一只手开了啤酒,在短促的开瓶声里说:“开摩的去了。”
谢正比柏君牧大一岁,孩子刚上幼儿园,两个人当年学医还是一个本科学校的,他笑了一声:“挣钱去了?”
柏君牧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块钱放在桌上,“是挣钱了。”
谢正:“才五块?我怎么听说本市摩的起步就十块了?”
老父亲哼了一声,“危险。”
柏君牧声音慵懒清透,往后一样,发尾被风吹了吹:“不知道是谁的二十年老摩托。”
楼顶光不明亮,晚风倒是凉爽,谢正正好低头,桌上的五块钱翻了个面,他咦了一声,“这钱上还有字?”
大概是现在电子支付占大头,谢正也很久没看见纸币了,在光下看了看边沿的铅笔小字。
“辛……辛山竹……2……2011年存款。”
谢正念完笑了一声,“君牧,你挣小孩红包钱?”
第3章
开摊的老板给辛山竹推荐几套房源,虽然钱兆只给两天,但辛山竹也挑了差不多一周,差点没把钱兆烦死。
辛山竹加了琴姨的微信,现在顾客基本扫码支付,给现金的屈指可数。每天辛山竹收摊后和琴姨汇报,现金也都清点完。他看上去不谙世事,这方面倒是挺靠谱,几天下来琴姨还多给了他一点。
还没到晚上开摊的时候,辛山竹又找了一份白天包馄饨的工作,现在还早,钱兆拿着他的手机在小区门口看这个房子的信息。
辛山竹:“这么麻烦吗,我不能住你小区边上?”
钱兆作息晚起晚睡,辛山竹在村里住习惯了习惯早起。出来找工作老家之前养的鸡鸭也全都卖了,醒了白天也无所事事,显得无聊。包馄饨的工作就是昨天找的,钱兆一觉醒来辛山竹就说他找到工作了。
钱兆也才十九岁,感觉自己年纪轻轻养了个好大儿。
辛山竹表面上敢出来闯荡,实际上还挺黏熟人,如果不是钱兆不愿意,他甚至想给钱兆钱和对方合租。
钱兆:“我边上的环境你也知道,昨天你还说楼下刀疤大哥凶你呢。”
辛山竹光看脸长得太漂亮,艳丽的五官和清纯的气质反差很大,是个男的也惹人多看。
钱兆知道楼下有些人是干什么的,都是老乡,辛山竹无父无母现在亲戚都不在身边,钱兆怕他被骗,宁愿让辛山竹找个靠谱的小区。
辛山竹:“是挺凶的,你不怕吗?”
钱兆个子比辛山竹高一点点,属于辛山竹垫个鞋垫就能反超的程度,这个岁数正处在自尊心极强的地步,他哼了一声,“我怕什么,你看我肌肉。”
辛山竹父母死得太早,钱兆也没见过,父母倒是有提起辛山竹父亲找的对象年纪挺大,也有说那女人的二婚的等等。
山村的风言风语很多,真假小孩子也不知道,钱兆偶尔好奇,但一对上辛山竹这双眼睛就问不出口。
辛山竹十九岁感觉九岁不能再多了,钱兆留过级,辛山竹是养伤晚了一年去村小,两个人同级总是班上岁数大的,但钱兆面对辛山竹还是偶尔有种欺负小孩的羞耻感。
但叫对方请客倒是脱口而出,“房东还没来,你请我吃棒冰吧。”
站在一边头发略长用小皮筋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的辛山竹点头,“好啊,你随便挑。”
钱兆也没客气,他也知道辛山竹还要攒钱买电脑,拿的就普通赤豆。
辛山竹:“太便宜啦,这个我们小时候吃的,现在要吃好的。”
他往钱兆手里塞了一个甜筒冰淇淋,找老板付钱的时候自然地从兜里掏现金。
也不是钱兆的错觉,他看到了上面的字,老板倒是无所谓,给辛山竹找钱,钱兆问:“你为什么不用手机付啊?”
辛山竹:“我攒了很多现金的,先把这个用掉。”
“琴姨摊位的现金也都放我这里换电子钱,我好多的。”
他还拍了拍自己的裤兜,钱兆无言以对,转移了话题,“等会房东阿姨来,你要是觉得贵就卖惨,说你爸妈都没了一个人讨生活打工很可怜的。”
身边的人咬着绿豆冰反驳:“我不可怜,我还有堂哥。”
钱兆:“你没脑子啊!”
辛山竹还挺难过,眉眼低垂:“你骂我。”
钱兆:……
柏君牧离开医院也快一年了,伤好了之后每天过着前同事艳羡的躺平提前养老生活,分别接送父母上班和老年大学上课,结束后去菜场买菜做饭,下午看书运动,晚上去朋友店里帮个忙。
城市的生活也能过得节奏缓慢,他脱去了白大褂每天穿着旧T恤在老城区生活,也没有特别闲。
父母看他在家直接把以前租房管理交给他,柏君牧每天就像个管家,需要处理各种租客问题。
下午他妈说有人租房,柏君牧陪休假的表哥在家。
谢正说:“你妈都让我给你找对象了,真是的。”
坐在他对面下棋的男人低着头看棋盘,一张脸看上去就格外温柔,还有几分书卷气。
谢正正想问点什么,柏君牧说:“所以你也要给我介绍?”
谢正:“也?”
他们长辈的关系都很密切,也没什么因为拆迁产生的纠纷,他笑着说:“介绍过很多了?你没感觉?”
柏君牧从小长大相貌就很突出,学习也不差,他们表兄弟当年医学院在读的时候经常待在一块,怎么看都赏心悦目。只不过柏君牧没谢正这么嘴甜和阳光,对方学生时代追求者无数,也谈过好几段。
柏君牧从不谈恋爱,针对这件事家里还开过不少会。
谢正现在结婚还经常收到二姨梅欢的电话,旁敲侧击问柏君牧有没有和他聊什么。
柏君牧:“没意思。”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棋子,乍看确实挺清心寡欲的。
谢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总要给你妈一个答复吧。”
柏君牧看着相貌温润,实际上棋风肃杀,性格也很执拗,他不想做的事没人逼得了他,比如他当年不报中医,比如去年受伤后一意孤行辞职,比如现在在家待着。如果不是父母要求,他可能会搬进老小区的房长住。
“不知道,”柏君牧眼神就没从棋盘上挪开过,“不谈恋爱不结婚犯法吗?”
谢正认真回答:“不犯法,但你总有个理想型吧?”
室内开着空调,柏君牧住在二层,客厅都刷着薄荷绿的墙漆,地板的花纹也很复古,给人一种世纪初的室内风格。铜钱草长得旺盛,窗外蝉鸣声声,往窗外能看到偶尔开过去的摩托。
柏君牧还是摇头,“我要求很高的。”
谢正:“要求很高?要高学历高薪资高颜值?”
柏君牧:“不是。”
谢正想了想,“那是什么高?你别不是像网上那些段子一样为了躲避催婚编的高要求,实际上……”
他顿了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过你都快三十岁了,不会还是……”
谢正后面的话不说也能意会,柏君牧毫不留情地吃掉对方的棋子,棋局已经结束,完全是他压倒性的胜利。
淡颜的英俊男人起身,语带嘲讽:“我看你当年不如选男科。”
谢正刚想回嘴,柏君牧手机响了,他妈梅欢电话打给柏君牧:“君牧啊,来接我一下,你小区那,你爸爸还没下班呢。”
柏君牧:“你不是去上课了吗?怎么在那里。”
“有人给我打电话要租房啦,”梅欢看了眼签下合同的小年轻,她也难得看到这么漂亮的小男生,很难不多看两眼,“你反正在家,来接我把我送到学校,我还赶着上下午的课呢。”
柏君牧就开车去接人了。
挂完电话的梅欢看了眼还咬着棒冰木棍的辛山竹,“要是燃气、电灯什么坏了你就给我打电话。”
沙燕区这边好几栋楼都是柏家的,这一家人都很低调,梅欢看外表也不太像电视里的拆迁暴发户,还挺温柔,辛山竹冲她笑了笑,“谢谢阿姨。”
没人不喜欢的漂亮的人事物,刚才看房钱兆还补充了辛山竹悲惨的家世,当事人依然觉得自己不可怜,却很有效果。柏太太梅欢看人下菜,也看得出辛山竹单纯,这样带独卫的单间在这边普遍要一千以上,她算辛山竹五百,押一付三,水电费网费都另外交。
辛山竹还觉得贵,一边的钱兆刚才可听见辛山竹堂哥的电话了,堂哥说房租他来付,这小区有安保,出门就是派出所,安全系数比钱兆住的城中村好太多,这个价格也纯粹是上一个跑路检漏,如果不是在原小区签了一年,钱兆都想签约了。
“不用客气,”梅欢出门,“你们不用送我了,房间自己好好打扫打扫。”
“你的大学离这边也不远,等开学了才多人租了,这个价格蛮好的。”
穿着裙子的房东阿姨下楼,辛山竹看了眼空空如也的租房,不是什么拎包入住的公寓,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什么都要买。
他又开始算钱,刚才的房租都是掏出来的现金,看得钱兆嘴角抽搐,她觉得那阿姨也是挺无语的。
钱兆:“也不用这么心疼吧,你堂哥不是给你转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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