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柏君牧也听到了,他正要抬眼看看是什么人深夜手机导航外放,刚抬眼一张十块就塞进了他的纸杯。
穿着开胶帆布鞋的漂亮少年蹲在他面前,仰头看着眯着眼男人,似乎闻到了对方身上的酒气,微微皱眉。
正好身后便利店在放一首陈年老歌,但现在没有冷冷的冰雨只有温热的夏天晚风,辛山竹的目光扫过柏君牧的眉眼,落在对方干燥的嘴唇,认真地说:“哥,你要是没地方去,就跟我回家吧。”
柏君牧看了眼杯子里的十块,“十块钱就要我跟你回家?”
他声音混着酒气,眼底的笑意被路灯照得分明,辛山竹突然呼吸又不顺畅了,他又往对方杯子里塞了一张纸币,“现在呢?”
男人捏起两张钞票,没发现前两次会有的铅笔字,问:“你怎么不在上面写字了?”
柏君牧没喝醉,但也有些微醺,闭了闭眼,辛山竹大声说,“这是我晚上赚的。”
男人点头,似乎在笑他:“那也才六十,是不是太少了?”
辛山竹:“你不要还给我。”
柏君牧还真的还给了他,“别烂好心,我有地方住的。”
辛山竹不肯走,他就这么仰头看着柏君牧,似乎是疑惑,又像是好奇,“那你住在哪里?”
隔了两秒又问:“你叫什么?”
柏君牧之前和他说没结婚没老婆,但也不代表他没对象,辛山竹又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坐在台阶上的男人笑了,“你查户口呢?”
他看了眼四周,发现刚才在这里打电话的宗明诚不知所踪,拿起手机一看,对方几分钟前发了一个消息:前女友找我!你自己回去吧。
这种行为纯粹重色轻友,柏君牧放下手机,刚好和一直看着他的辛山竹眼神对了个正着。
辛山竹长得的确好看,那天吃完冰淇淋宗明诚还在感慨,又说我要是生个儿子有这么帅就好了。
他俩年龄都快大现在路上的小孩一轮了,宗明诚还有一段本来差点结婚的感情,这几天牢骚很多,等话题转移到柏君牧身上,总会欲言又止。
大概是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但没什么桃花太过可疑,宗明诚还问过柏君牧是不是喜欢男人。
柏君牧也摇头,他就没喜欢过人,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突然问:“那你是不是喜欢我?”
柏君牧以为自己听错了,问出这种话的人还挺懊恼,“我坐你的摩托车你只收我五块钱,明明隔壁打气球摊位也很多小孩喜欢,却更喜欢光顾我看的塑料鱼摊,还……”
这些理由总结下来好像巧合更多,辛山竹突然结巴起来,我了半天,最后低下头,“对不起。”
但他的好感早就超载,换作其他人可能会直接要联系方式或者试探可不可以交往。
反正都是成年人,反正感情也可以这么突然。
但辛山竹不是,他对喜欢的定义还停留在同学校园恋爱的亲吻和牵手上,具体是什么感觉没人告诉他。
辛晓徽和他有时差,更像彼此的留言信箱。辛山竹也没什么要好的朋友,他高中住校,和多出来的转校生住两人间,但转校生才读了一个月又走了,辛山竹喜提单人宿舍。
周末他在家里和爷爷一起,但可以聊天只会是家里的鸡鸭鱼羊。
现在村里的老人家都在刷短视频,辛山竹却没什么想玩的意思,更没有创立账号分享生活。
柏君牧:“你误会了。”
他把六十块钱塞回辛山竹背着的小包侧兜,“我不缺钱也不急着找工作,摩托车是我爸的,那天我只是去接我表哥。”
“第一次去你摊位是带女同学的小孩,今天晚上带小侄女。”
“去煲仔饭店也就是帮忙一天,老板是和我一起买冰淇淋的那一个,我们是朋友。”
他声音很有磁性,辛山竹听得很入迷,看他也看得目不转睛,柏君牧很少有被人这么看的时候,忍不住问:“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看?”
辛山竹大声说:“你长得很帅!”
柏君牧哦了一声:“你也很帅。”
辛山竹还会反驳:“他们说我长得漂亮,不是帅。”
他也没有半点尴尬,像是只是在深夜街头大方欣赏眼前的帅哥而已。
柏君牧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对待,过了一会才说,“你下次不要这样随便邀请陌生人和你回家住。”
辛山竹的漂亮不是最特别的,他的眼神总让人流连,气质干净得容易勾起人隐秘的欲望。皮囊和气质太过矛盾,就算不喜欢这种类型的人都会生出别的心思。
柏君牧和他不算熟,大概是那天是他开摩托车把人送到目的地的,又或许是那颗熟悉的糖,他总有种没由来的责任心,哪怕他也没有义务照顾对方。
辛山竹:“可你不是陌生人啊。”
柏君牧摇头,“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少年人摇头,柏君牧又问:“你知道我住在哪里吗?”
辛山竹还是摇头,他扎在脑后的小揪因为刚才的小跑散开了几缕,仰头看人的时候头发蓬乱,柏君牧下意识伸手想给对方理一理,辛山竹却闭上了眼睛。
很少人能忽略这么一个对自己完全不设防的人,哪怕明知他只是纯粹的单纯而已。
柏君牧收回了手,辛山竹微微睁开眼,他笃定地说:“你刚才想摸我。”
男人摇头:“没有。”
辛山竹大声说:“可是你都伸手了。”
年长的人也没被揭穿的窘迫,笑着问:“那你为什么闭眼?”
辛山竹:“你先告诉我的名字,我……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闭眼。”
他把手机递给柏君牧,页面是通讯录页面。
他凑过去看男人输入,“柏……柏树的柏?”
柏君牧点头,“君……牧。”
辛山竹:“好难写。”
他催促柏君牧填下面的号码,柏君牧笑着问:“不是只告诉你名字吗?”
眼前人又掏出一张一百块扔进柏君牧的纸杯,大有买你手机号的意思。
还挺可爱。
柏君牧点头,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辛山竹点了拨打,满意地看着柏君牧的手机铃声响起,又凑过去看柏君牧存自己的号码。
结果不用他开口,对方已经存好了。
一个字都没写错。
辛山竹微微睁大了眼:“为什么你知道我叫什么?”
男人笑着摇头:“秘密。”
“好了,你该回家了,刚才是导航错了吗?”
辛山竹摇头:“看见你我就偏离路线了。”
他点开手机地图,“现在导航为我重新规划了路线,你要和我回家吗?”
这话歧义很大,像是他们要走的是时间一样。
柏君牧应该拒绝,或许是便利店放着的歌太过甜蜜,又或者眼前的人凑近还是一股熟悉的皂角味,他嗯了一声,“那我们打车回去。”
辛山竹看着起身把纸杯扔掉的男人,忍不住说:“我只有一张床。”
柏君牧忍不住逗他,“嗯,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辛山竹认真地想了想:“那我们挤一挤好了,应该可以的。”
柏君牧:“那要是太挤呢?”
辛山竹伸手比了比柏君牧和自己的体型,略微苦恼地说:“那我睡你上面,这样不会把你压死。”
第8章
这是辛山竹第一次打车,他哪里都好奇,坐上车问柏君牧:“为什么现在打车都不是出租车了?”
柏君牧:“之前没打过?”
他们一起坐在后排,辛山竹点头,“这是我长大后一个人来这里,还没坐过地铁呢。”
辛山竹来了快一个月,每天早出晚归,知道的以为他是赚钱买电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付不起学费。
柏君牧:“你地图导航到一个地方没弹出汽车的图标吗?”
现在小孩手机玩得很溜,反而是长辈需要这样教,但柏君牧的长辈一个比一个时髦,八十岁的爷爷奶奶还能两个人去港澳台环游,根本用不着小孩担心。
回去打车也就十来分钟的事,柏君牧在车上教辛山竹打车,车停在小区门口,下车后他问辛山竹,“不打车你刚才打算走回来?”
以前这片治安不算很好,这几年好了很多,但凡换个人柏君牧都没这么担心。辛山竹点头,“我走路很快的,跑步也是,以前上小学要翻两座山,天蒙蒙亮就要出发了。”
他冲柏君牧笑:“你好关心我。”
柏君牧不知道怎么接,辛山竹又问:“你真的不是喜欢我吗?”
柏君牧叹了口气,很理智地问:“你觉得是哪种喜欢?”
辛山竹:“不知道,反正我不想和你亲嘴。”
这话说得像是柏君牧有这方面的需求一样。
也算见过世面的男人头一次被噎得无话可说,始作俑者却拉着他往前走了。辛山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房东就在身边,还在磕磕巴巴地介绍自己怎么租的小区:“这个房子是我看摊的琴姨,就是我老板给我介绍的,她人很好的,就是老公生病了,还在医院呢。”
他的语气也会随着说话的内容起伏,尾音软软,深夜这片小区还有好几户亮着灯,偶尔有人骑车经过,也有喝得醉醺醺的人躺在单元楼底下等着家人开门。
“琴姨给我介绍了三个房子,这个是最好的了,钱兆让我选这个。”
“钱兆是我同学,应该……”辛山竹顿了顿,“应该也是我的朋友,”他口气听起来有些犹豫,说话一认真就忘了自己要往哪里走,没注意到刚才开始就是柏君牧领着他走了。
柏君牧和他一起就很放松,像是辛山竹有这种天生的解压能力,他问:“你知道什么是朋友吗?”
辛山竹:“同学不一定是朋友,我有好多同学,但……”
他叹了口气,“算啦。”
柏君牧被他逗得笑出了声,“然后呢,就选了这个?”
辛山竹嗯了一声,“房东阿姨人很好的,给我便宜好多,原本都是半年起租,我上大学就住宿舍……”
这边都是老校区,也没几栋楼,更没有物业,绿化一般,还有一段路坑坑洼洼的。
辛山竹走路还要踩着绿化带边沿的石阶,走得和他说话一样磕磕绊绊。
今天月亮很圆,前几天说要来的台风据说不影响这边。
月光比老化的路灯明亮很多,辛山竹还在分享自己的租房经验,没注意到花坛边也有缺块,一个踉跄,眼看就要一头栽倒,柏君牧下意识地扶住他。
但他今天也喝多了,如果没喝肯定能稳稳当当地把人接起,现在抱了个满怀还后退几步路,还好靠在路灯上才避免了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
柏君牧刚想说话,怀里的人却笑开了。
少年人在路灯下抬眼,笑得眉眼弯起,笑声也很轻快,“你人真好。”
柏君牧胸膛坚实,刚才额头撞上去的辛山竹又埋了回去。
可能是亲妈梅欢买了太多花衬衫,他爸认为开中医馆的要严肃,都推给了儿子。
廉价的衬衫胸口走线都是歪的,身价好几千万的拆迁市民穿着也不吊儿郎当,反而风味独特,和同学印象里的学霸背道而驰。
小他很多的男生呼吸喷在身上,柏君牧有点后悔出门为什么选了一件纽扣不能扣到最上面的。
柏君牧把人从自己怀里拉出来,辛山竹还在笑。
“笑什么?”柏君牧问。
辛山竹:“好好玩啊。”
单元楼近在咫尺,他又抓住柏君牧的手,这次只抓住了几根手指,温热的触感让男人想逃,松开又被抓住了小指。
“我和我哥小时候这样玩过,但他接不住我。”
柏君牧:“你还有哥?”
辛山竹:“不是你这种哥哥,是我堂哥,他叫辛晓徽,今年二十五岁,在……”
柏君牧打断他:“这些就不用说了,不要泄露你亲人的个人信息。”
辛山竹嘀咕了一声:“我就是想和你说。”
他性格还挺直,嘴上问柏君牧是不是喜欢他,完全没意识到他自己表现出来的才是喜欢。
但他遇上的不算坏人,没顺水推舟占个便宜。只是不是坏人的人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这些年也不是没人对柏君牧表达过好感,出事前有,出事后也有,他早过了青春校园的时候,很多人都是奔着合适去,到他眼前的也都是筛选好的。
他也没有任何继续发展的欲望,连朋友也没问不出为什么,到现在都不知道柏君牧的性取向是什么。
他什么都不说,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在这个岁数看来显得天方夜谭。
柏君牧不要物质,只要喜欢。
柏君牧:“不适合和我说。”
他说话一直很柔和,这个时候像是陡然冷了下来,辛山竹也能感受到,嗯了一声,却没松手,拉着人走上老单元楼窄而陡的楼梯。感应灯自动亮起,两边都是陈年的白色拼薄荷绿的楼道墙漆,掉得斑斑驳驳,□□开锁通下水道等广告也印得到处都是。
一层住着的是一对老夫妻,二层辛山竹没见过,三层有个小孩,有一辆儿童车,四层是一对年轻夫妻。
五层右边是辛山竹租的房子,他也从来没见过对面的租户,对面门上插满了卡片和广告宣传纸。
辛山竹默不作声,手却攥紧了柏君牧的手指,温热的肌肤触感彼此传导,少年人从包里找出挂着红烧肉钥匙扣的钥匙,打开防盗门才开口,“你不要对我那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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