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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戛然而止,蒋名仕背上陪了自己大半辈子的七弦琴,一主一仆一驴车,踏着夕阳向南而去。
送亲的队伍出了长安地界后,就连遭暴雨,原本短则一个月,长则一个半月的路程,他们走了足足两个月才到。
见到云朔城的城墙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来接亲的依旧还是图勒王的叔叔,日逐王阿鲁亥,阿鲁亥在见到刘元乔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大魏远道而来的公主,本王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为你接亲。”
将刘元乔交到阿鲁亥手中,大魏这边送亲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晋阳军、关陇军以及刘元嘉率领的羽林卫便在此告别,各自踏上归途。
刘元乔不是第一回嫁,并没有前两回心惊胆战、万般不舍的感觉,倒是刘元嘉依依不舍的,用说得一点也不利索的图勒语问日逐王能不能再随行一段。
日逐王为难地皱眉,“世子,您是独自一人随行,还是要带上您身后的五千羽林军呢?”
“不随,不随,”刘元乔连忙将刘元嘉拉到一侧,“这条路我不是第一回走了,不会有事的,你还带着皇兄的羽林军呢,赶紧回长安复命要紧。”
于是刘元嘉一步三回头地也离开了云朔。
到达日曜城的那一日,阴雨连绵多日的天一下子便放了晴。
日逐王比约定的日子提前了五日将人送到了日曜城,彼时燕祁正在皓城。大魏那一边的国书昭示天下后,南图勒这一头倒并没什么异动,北图勒那边截然相反,数个部族蠢蠢欲动,燕祁揪了几个冒头的恩威并施,再不济痛打一顿,其余的那些见现下在燕祁手中讨不到什么好处,便偃旗息鼓了。
按照燕祁的计划,她在皓城再多留一日处理善后之事,然后往日曜城赶,如无意外恰好能迎接刘元乔入城。
觉得没有意外的时候,便常常会发生意外。
刘元乔在日逐王眼中就是个很能折腾事儿的烫手山芋,恨不得在云朔接了人转头就将人交给燕祁,免得夜长梦多,途中节外生枝,哪知道他紧赶慢赶将人送到了,日曜城的城主克留西却告诉他,燕祁王不在。
阿鲁亥本想丢下人就立刻离开,反正他将人送到了,但是克留西说什么都不让他走,“王汗让您迎亲,您就得将人完好无损地送到王汗面前才算,王汗不在您就要将人丢下,这算怎么回事?”
阿鲁亥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他又反驳不了克留西的话,因为燕祁的命令的确是要他将刘元乔完好无损地送到她面前,阿鲁亥无奈只好在日曜城暂留几日。
几日后,燕祁风尘仆仆赶回日曜城,在城墙下见到了旷别已久的刘元乔,顿时有些傻眼。
“你怎么到得这么快?”
“快?妾倒想问一问王汗,怎么回来得这么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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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礼记》记载,“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
第157章 番外(乌玄篇)
大魏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年正旦下诏改元“新安”,如今是新安四年,乌玄九岁。
九岁的乌玄只去过大魏一次,是在新安二年的正旦,也就是前年的正旦,那一次他跟着燕祁和刘元乔两个一起去大魏参加新安帝嫡长女新安公主的周岁礼。
新安公主名讳刘妩,是新安帝的第一个孩子,郑皇后所出。据说这位小公主还未出生时,就在母亲腹中经历了乾武末年那一段祸起萧墙的腥风血雨。郑皇后怀孕时历经坎坷,新安帝一度担忧皇后腹中子嗣难以为继,等到公主降生,新安帝才彻底松了口气。因公主出生在新帝登基的第一年正旦,正遇上改元,于是新安帝便没有按照大魏礼法的规定,以地名为其封号,而以年号“新安”作为她的封号,新安公主出生的第二年,郑皇后生下皇长子,新安帝为其取名刘熹。
新安四年,刘妩四岁,刘熹三岁,这一对姐弟于此时的乌玄而言,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九岁的乌玄和众多图勒男儿一样,已经能够熟练地策马驰骋草原,拉弓射天狼,加之燕祁和刘元乔都不拘着他,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跟着左右大将出入军中,甚至去战场见识一番。
其实自从南北一统以后,图勒四境并未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但是由于如今的图勒王燕祁是个女王,四境之内总有那不甘心臣服的妄图取而代之,所以小规模的挑衅还是会时不时发生一下。宵小之辈还轮不到燕祁王亲自出手,出征的主要是燕祁王帐下的左右二军。
除了偶尔行军,乌玄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弯弓骑马射箭,以及读书,教他的老师是刘元乔,大魏的公主,图勒的王后。
乌玄以为这样雷打不动的日子还要过去很多年,燕祁王才会真正允诺让他入军,结果九岁这一年,他刚过完生辰,图勒就来了一名使臣。
听说使臣是从大魏来的,名叫安平。
乌玄并不在意这名使臣叫什么,来做什么,反正与他无关,可是某天当他像往常一样,于巳时携着昨日未读完的书简去王后老师那里听课时,却发现老师并没有跽坐在案几后等他,而是在收拾包裹。
乌玄轻轻走过去,好奇地问,“老师,您要同王汗出远门吗?”
刘元乔将收拾好的包裹递给春芜,又叮嘱秋芃好好检查一番,才笑眯眯地对他说,“不是吾要出远门,是你。”
乌玄握着木简的手紧了紧,“老师要送乌玄去何处?”
“吾同燕祁王商量了一番,”刘元乔摸了摸乌玄的头,“以你如今的水准,吾已经教不了你了,明日安平就回大魏了,你随他一起去吧。”
“随使臣一同回大魏?”乌玄问,“老师是想要乌玄去大魏拜师吗?不知老师为乌玄选择的是何人?”
刘元乔神秘地笑了笑,“去了就知道了。”
于是两眼一抹黑,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的乌玄背着他的包袱同大魏的使臣安平从日曜城启程,前往大魏。
离开前,乌玄依依不舍地同九斤告别,“九斤,你要好好听王汗与老师的话,等我回来看你。”
九斤是一只一岁的黎鹫狼,它爹叫八两。两年前,刘元乔与燕祁将八两送回了丛林,燕祁与前来接应的黎鹫头狼不知道交流了些什么,总归最后黎鹫狼重新接纳了八两。头狼死后,八两成了新的头狼,一年前的某天半夜,日曜宫中响起了狼嚎,等到燕祁和刘元乔亲自寻到地方,发现月光下躺着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奶狼,与幼时的八两如出一辙,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儿子。
八两将儿子送给刘元乔照料,刘元乔养了几个月,又将它送给了乌玄,九斤这名字还是乌玄取的。
自打养了九斤,乌玄就没同它分开过,这一回跟着使臣去大魏,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九斤也颇为不舍,乌玄一度想要带着九斤一起去,但燕祁不允,说什么“黎鹫狼就该生活在草原上”,于是乌玄只能孤零零地,一步三回头地上路。
等到了大魏,乌玄才知道老师给他择的新老师是谁。
新老师不是一个,是两个。
一个是大魏的前前丞相,汤籍,一个是大魏的前丞相,蒋名仕。
除了老师,乌玄还多了一个小他五岁的师姐,叫刘妩。说是师姐,其实只比他早一个月拜师,但是在大魏,哪怕早一日也是师姐,所以当刘妩背着手努力装出一副严肃的神色管他叫“师弟”时,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谁让刘妩是个女孩,若是个男孩,他铁定要跟对方打一架,谁赢了谁是师兄!
乌玄以为自己在大魏亭乡与济东这两地交界处的小山谷中拜师读书的日子会过得穷极无聊,然而,并不。
他和刘妩的两位老师仿佛有什么毛病,二人明明在许多事上都不对盘,但是却一直没有分道扬镳,面对彼此时整日一副“凑合着一起教呗,还能跑咋滴”的神色,坚持教了他们一年,一年后,也就是新安五年,他们上学的茅草屋又多了一名师弟,叫刘熹,刘妩说,这是她的亲弟弟。
师弟刘熹的到来让同为男孩的乌玄十分欣喜,缘由不外乎终于有人能够陪着他一起山里山外地疯了。
也不是说他不喜欢刘妩,只是刘妩小小年纪,整日脸比七老八十的汤老师还要板正,乌玄自由散漫惯了,刘妩却是讲规矩得紧,动不动便要以师姐的身份自居,教训乌玄这里需要改正,那里需要庄重,这让乌玄觉得,刘妩不像师姐,像他的另一个老师。
好在刘熹同他阿姐不一样,是个比乌玄还要跳脱的性子。
有了刘熹陪玩的乌玄,从每三日便要挨上一顿罚,变成了每日必定要挨上一顿罚。
不过大丈夫挨打便挨打,乌玄糙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刘熹年纪小,从小又金尊玉贵地养着,细皮嫩肉的,稍微挨着一点便痛哭流涕。
不过犯错的次数多了,一来二去的,刘熹也变得皮实了许多。
一日二人去山间玩耍,捉回来一只野兔,本想烤了吃,被刘妩撞破后,刘妩说什么都不准他们对兔子下手,偏要自己抱回去养,害得乌玄和刘熹忙活半天什么都没捞着,白挨了顿教训。
乌玄不满刘妩的所行所为,趁着半夜刘妩睡着,应是将兔子绑走,即便吃不着,也不能白白将它让给刘妩。待刘妩醒来发现兔子没了,以为乌玄趁她不留神,祸害了兔子,头一回不顾及什么端庄,大哭大闹起来。
乌玄才不心虚,哪怕被老师罚跪三个时辰,也是背都不弯一下,冲着檐下对他怒目圆睁的刘妩嘲弄道,“兔子有什么好养的,无趣得很,我可是养过小狼的人,谁会惦记你的兔子……”
刘妩不行,刘熹也不信,不信乌玄养了一头狼,于是乌玄梗着脖子道,“有什么不可能的,等有机会,我带你们去图勒看一看。”
机会很快就来了。
在乌玄到大魏的第三年,安平给他带来图勒王燕祁的家书,家书中说他的王后老师两年多不见他,甚是思念,命他回图勒探亲三个月,并且让他在回日曜城的途中去坝川看一看青稚。
青稚是左大将巴彦五年前从大魏带回图勒的女人,在王庭待了没两天,便被燕祁送去坝川给生母梁潆夫人守墓,乌玄并不知道她是谁,但是能觉察到她的身份不一般,在图勒时,每岁他都会陪着燕祁和刘元乔一起坝川看她。
乌玄来了大魏以后逢年过节都没回过图勒,自然也就没有再去坝川过,既然王汗发了话,那么就绕到从坝川走一趟吧。
乌玄在安平的陪伴下离开了读书的茅草屋,踏上了回家的路,安平将他送到云朔城后就回了大魏,余下的路则由燕祁派来接应的右军副将页沿护送。
能够回家看一看,乌玄是很高兴的,如果他没有在自己的马车上发现另外两个人的话。
“你们……”乌玄一开口,就被刘熹捂住了嘴巴,一旁刚从箱子内钻出来的刘妩打了个手势,做了个狼嚎的动作,乌玄这才明白,他们是记挂着他曾经说过的话,来图勒看他养的小狼的。
好奇之心人人有之,这实属正常,乌玄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偷偷摸摸的,可是刘妩姐弟俩要他保密,为着道义,乌玄只能照做,殊不知他将他的两位老师坑惨了。
汤籍和蒋名仕早就发现了刘妩姐弟的失踪,可是他们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姐弟俩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藏在陛下给燕祁王和魏长公主送礼的礼箱中。
这一对姐弟是新安帝的独苗苗,骤然失踪根本瞒不住,也不能瞒,新安帝立时命廷尉和羽林卫暗中前往亭乡搜寻刘妩刘熹的下落,等到大伙儿推断出姐弟俩大约跟着乌玄跑了的时候,乌玄的马车已经到达了坝川。
“青稚阿姆,乌玄来看您。”乌玄行了晚辈的礼,但是青稚就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坐在墓前剪落叶。
落叶被她剪成了各种样子,随意摆一摆都能拼出一副完整的图画。
青稚不说话,乌玄却并无不耐,他蹲下身,陪青稚一起拼凑她的画,拼了两片,马车内偷看的刘妩刘熹姐弟忽然发出惊呼。
他们从未见过叶子还能作画的玩法,一时兴起,竟忘了躲藏,争先恐后地从马车上下来,跑到乌玄边上,“这是什么啊?”
“这是……”乌玄未来得及解释,就发现了青稚的异样。
青稚手中的叶片掉落在地,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刘妩姐弟,面上隐约有些激动。
刘熹有些怕她,躲在刘妩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对青稚颇有些好奇。
就在青稚要伸出手碰到刘妩的衣角时,一声狼嚎出现。
“九斤!”乌玄抱住飞扑过来的九斤,揉了揉它的脑袋,“你怎么来了?”
“你带走了大魏的公主和皇子,如今人家爹娘正派人来寻呢,本王怎能不过来!”燕祁纵马来到乌玄身边,一起来的还有刘元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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