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元乔觉得此刻自己的脸上定然写着一个很大很大的“冤”,她几时将小狼护在身下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它是如何跑到它身下的!
狼那样聪明,指不定是它趁着自己痛晕之际钻进去的。
但是燕祁摆明了并不想给她机会解释,燕祁只想将这只狼扔给她。
“王汗为何不继续让狼群将小狼带走?”刘元乔不满道,“吾没养过狼,不会。”
燕祁故意叹了口气,“哎,头狼没要它的命,却也用狼啸表示了不会接纳它,将它留在这里已是狼群的退步,现下这一只小狼是个孤狼,你不养,大可以将它丢出去,只是为了这么一头被抛弃的小狼,营地里损失惨重,还有不少人受了伤,你若将它丢了,今夜大家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事情似乎同她猜想的不太对,刘元乔以为是有人绑架了这只小狼,才引来狼群,狼群是为了接小狼回去的,可照燕祁的说法,狼群是以为他们在藏匿保护这条小狼,才同他们厮杀的。
刘元乔露出惊讶的神色,“孤狼?王汗为什么说,头狼原先是想要它的命?不对,王汗是怎么听得懂狼啸的?王汗懂狼语?”
“略懂,大概能猜出意思,不过这些不重要,”燕祁强调,“现下重要的是,这条狼没人照顾,得君侯来照顾。”
“这怎么不重要,”刘元乔这一回不愿意被燕祁轻易就糊弄过去,“王汗既然要吾来照顾它,那怎么都该让吾知道它的来历,它同狼群有什么冤仇吧!”
“有什么冤仇本王倒是不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狼群不会轻易驱逐自己的族人,这条小狼遭到狼群追杀,必是往死里得罪了狼群,有人将它藏进了君侯的营帐,狼群以为我们同小狼一伙,这才与我们站在了敌对的位置。”燕祁顿了顿,补充道,“狼有仇报仇,但既然决定就此放过它,必不会反复,这一点君侯可以放心,你养着它,以后狼群也不会找你的麻烦。”
“那狼群为何愿意放过它?”刘元乔决意刨根问底,她又不傻,不问明白,她才不养,万一燕祁是哄她的怎么办?
“狼有仇报仇,也有恩报恩。”
“有恩报恩?”刘元乔恍然大悟,“王汗对它们有恩?”
“算是吧,在北境时,曾救过一群狼,谁曾想那么巧,就是它们。”
刘元乔还是觉得此事听着像假的,可若发生在燕祁身上,似乎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天下竟有如此巧合?那它们如何认出王汗的?”刘元乔追问道。
燕祁点了点左眼。
哦,原来是因为绿眸啊。
都说异色瞳不祥,可这回确实燕祁的异色瞳救了它们,不然狼群认不出燕祁,他们很可能就死了。
“本王坦诚到这份上,君侯还是不能相信吗?”
“不不不,相信。”
“那便这样说好了,它日后便由君侯来照顾。”燕祁一锤定音。
“吾……”
营帐外传来脚步声。
“春芜回来了。”
刘元乔:“……”
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被燕祁一打岔,刘元乔忽略了手腕上的疼痛,等到春芜打来水要为她清理伤口,才后知后觉地又疼了起来。
“春芜,轻点儿。”刘元乔不忍看自己血肉模糊的胳膊,将脸埋进另一只完好无损的胳膊肘中,自欺欺人,看不见就不疼。
春芜用燕祁递来的匕首将刘元乔破破烂烂的衣袖一点一点挑开。
刘元乔衣袖下的手腕被狼牙钉出了两排洞,十分恐怖,她心疼地开口哄道,“君侯,您忍着点,有衣裳的碎片嵌入肉中了,需要拣出来。”
“啊?”刘元乔露出一只眼睛看了看,“那吾不治了!”
将碎片从肉中取出来,那不得再疼一次吗?说着便要缩回自己的手。
燕祁借着春芜打来的水拧了一块干净的帕子擦手,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刘元乔一眼,随即扔下帕子,走到刘元乔身旁将春芜拉开,顶替了春芜的位置,吩咐道,“春芜,你去问孤臣取些药,就说君侯被狼咬伤了,伤口很深。”
“可君侯……”
“本王来。”
刘元乔一听哪里肯依,拼命往回缩手,动作大了些,扯动伤口,疼得胳膊都软了。
“别动!”燕祁按住刘元乔的手腕,语气严肃,“黎鹫狼的狼牙有毒,你若还想要这条胳膊,就听话!”
刘元乔不服气,“王汗莫不是唬吾,吾虽不了解狼,却也知道狼牙没毒。”
“你说的是寻常的狼,这是黎鹫狼,不一样!黎鹫狼以黎鹫花为饮,黎鹫花有毒,在狼的体内日积月累,毒素遍布黎鹫狼的全身。”燕祁解释道。
看燕祁信誓旦旦的模样,刘元乔心下信了几分,还是先保命吧,疼就疼着。
燕祁先用干净的帕子将刘元乔手腕上多余的血迹清理干净,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金簪,就是那根日曜纹的金簪。
刘元乔才发现这根金簪的簪尖细如针。
燕祁先擦干净了金簪,然后将金簪放在火上炙烤了几下,看准刘元乔手腕上的伤处,下手迅速,刘元乔还未反应过来,碎片就已经被挑出。
尖叫声只冒了个头,剩下的大半部分还堵在刘元乔的嗓子眼。
“叫不出来就别叫了,”燕祁检查了一番,“好了,等春芜来给你上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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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关山月(二十一)
春芜打开孤臣特意送来的药瓶,用燕祁留在刘元乔手边的日曜纹金簪挑了一点,正要往刘元乔的伤口上敷,被燕祁打断。
“多了。”燕祁意味深长地看着簪尖,言简意赅地说。
“不多不多,”刘元乔催促,“快敷上。”
狼牙是有毒的,耽搁了这么久都没有拔毒,也不知道狼毒有没有在她的身体内蔓延。
受伤的是刘元乔,春芜自然是听刘元乔的。
簪尖蘸着的乳白色膏状药物一点一点在刘元乔的手腕上晕开,刘元乔先是闻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有点像馊了的豆乳,而后敷着药的地方感到一阵冰凉,这凉感并不寻常,犹如数九寒冬的时节里肌肤上压了一大块冰碴,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渐渐地,伤口处开始发疼,密密麻麻针扎一般,紧接着,针扎般的痛楚似乎被放大了好几成,转为了尖锐的疼,疼得刘元乔猝不及防,口中情不自禁发出闷哼。
“君侯?!”春芜眼见刘元乔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比她手腕上的药膏还白,担心地看向燕祁,“王汗,君侯这是怎么了?”
燕祁老神在在,镇定地拿起水囊,慢悠悠地旋开盖子,饮了一口润嗓,才回道,“这药膏是专门用来治疗被黎鹫狼咬出的伤口的,有拔出黎鹫狼毒的功效,解毒嘛,疼就对了。”
有燕祁在场,刘元乔不好放肆地叫喊,只能拼命地忍着,但伤口处的疼痛是在太激烈,任凭她怎么忍,口中还是时不时溢出一两声痛呼。
“方才让君侯少敷一些,便是怕你受不住疼,”燕祁安慰道,“忍过去就好了。”
刘元乔忍得额角发疼,眼角含泪,攥紧的两只拳头心泛出了阵阵冷汗。
燕祁停止喝水的动作,好奇地问,“真有这么疼吗?”
刘元乔含泪瞥了燕祁一眼,“王汗没受过,自是不知道疼得有多厉害!”
燕祁闻言欲言又止。她不是没被黎鹫狼咬过,也不是没敷过这种药物,虽然疼,但对她而言还在可以忍受的程度内。
见刘元乔忍得辛苦,燕祁一撑膝盖站了起来。
油灯将燕祁的身影投射到地上,随着燕祁的走动,影子也跟着动起来,逐渐将阴影将刘元乔笼罩在内,刘元乔咬牙抬头。
美人眼角含泪则更添风情,若不是咬牙切齿的神情破坏了这一份美感,燕祁觉得就这么站着欣赏也未尝不可。
春芜自觉往边上退让几步,燕祁靠近刘元乔,俯身抓起她的拳头,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掌心,手下微微发力。
“啊——”一股比伤口处还要剧烈的疼痛袭来,刘元乔错神之下没忍住,叫了出来。
燕祁并没有因她的喊叫而手下留情,手下加了几分力道,痛得刘元乔直接失声,叫也叫不出来。
经过一阵失神的疼痛,刘元乔手腕上的痛楚好转,待燕祁用簪尖又给她补了一点药膏后,她却是一点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燕祁直起身,居高临下,“君侯可是感觉好点了?”
“用另一阵更加激烈的疼痛去掩盖原本的疼痛,王汗此番难道不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1】?”刘元乔揉了揉自己的掌心,不对,伤的损的都是她!
“君侯是不是不疼了?”燕祁不答反问。
那又如何?刘元乔用指腹将药膏一点一点抹匀,“吾本来只用疼一处,托王汗的福,如今却疼了两处。”
“结果如了君侯的意,过程曲折些能算什么?君侯还是莫要拘泥于小节。”燕祁说得头头是道。
刘元乔争不过,索性起身走到榻边去看燕祁硬塞给她的小狼。
睡梦中的小狼蜷曲成一团,一脸的天真无邪,丝毫看不出不久之前还咬伤了刘元乔。
燕祁也跟了过来,伸手在狼背上抚了抚,小狼感知到什么,动了动耳朵,却没有醒来。
“想不想摸摸它?”燕祁问。
刘元乔面露犹豫之色,显然还对小狼咬伤她的事心有余悸。
“它不会咬你的。”燕祁蛊惑道。
刘元乔不信,儿时刘元嘉想养狼犬时也是这么蛊惑她的,结果她刚伸手,就被狼犬用舌头卷住了手指,吓得她发了三日的高烧。
“本王不骗你,”燕祁目光诚恳,“它真的不会咬你的。”
刘元乔摇了摇头,举起手腕在燕祁眼前晃了晃。
燕祁兀自一笑,然后趁着刘元乔不注意,抱起小狼往她怀中一塞。
刘元乔大惊失色,差点将小狼甩出去,小狼像是提前感知自己会被甩出去似的,急忙扒住刘元乔的衣领往她怀中钻。
一只狼,习性怎得跟只奶狗一般。
“禀王汗,克留西城主率军赶到。”大概是考虑到营帐内有刘元乔在,孤臣没有入帐,恭恭敬敬站在帐外回禀。
燕祁稳住刘元乔的胳膊,“君侯抱稳,此处就交给君侯了。”
“哎……”
燕祁急着处理营地的乱局,步履匆匆地离开。
刘元乔心不甘情不愿地举起小狼,吐了吐舌头。
营地侧帐,克留西及座下左右二将恭候在内。
燕祁掀帐入内后,三人赶紧迎上来,“王汗可有受伤?臣下救驾来迟,请王汗恕罪。”
“无妨,”燕祁转动手腕,“手背在地上擦了几下而已,没有大碍。”
克留西舒了口气,“那便好,臣听王汗派出的人说,牧场营地遭到了狼群的袭击,而且还是黎鹫狼,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黎鹫狼怎会下黎鹫山,还入侵人族领地?”
“你想知道的,也是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燕祁拿起孤臣早就备好的刘元乔的营帐碎片递给克留西,“你且看看这个,这是承平侯营帐的碎片。”
克留西结果以后仔细翻看起来,“切割得极为平整,像是利器所致,这一块帷幕王汗从何处得来?”
“承平侯营帐的一角,”燕祁解释道,“有人割开了营帐,将黎鹫狼幼崽放入了君侯的营帐,这才引来狼群。”
“君侯的营帐?”克留西同左右二将面面相觑,“这……”
“你们觉得,对方有何用意?”燕祁目光灼灼。
克留西思忖片刻,开口说道,“君侯来自大魏,若在王汗身边被狼群所伤,恐怕我图勒同大魏之间,又有龃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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