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芜微微颔首,待燕祁走后,她走到车窗下晃了晃手中的水囊,“君侯,婢子问人要来一袋水,君侯要喝吗?”
不远处的营地中,燕祁融入了搭建营帐的队伍。
刘元乔忽然觉得马车上无趣得很。她从马车中钻出,开口道,“过来替吾绑一绑衣袖。”
因早便想好了要骑马,故而刘元乔今日穿了窄袖的直裾。窄袖无法像大袖那般用丝帛束在身后,春芜只能将刘元乔的两只袖子卷至上臂,然后回到马车中翻找出两条束发的发带,在袖子的翻卷处绑上几道,好让袖子不会轻易落下。
刘元乔伸展胳膊试了下,绑带松紧的程度正正好,不会妨碍动作,也不会因为动作的幅度一大,就掉下来。
方往前走了几步,刘元乔就听到腰间传来玉佩相撞击的声音,差点忘了腰上还挂着玉佩。她单手解下腰间所有的配饰丢给春芜,“吾去前面看看,你在此处也好,想跟来也罢,那水你留着自己喝吧。”
“哎君侯……”春芜急忙将刘元乔解下的配饰放回马车,然后抬步跟了上去。
燕祁刚帮一名士兵立好营帐的竖梁,转头就看到了刘元乔。
打扮还是那身打扮,只是有些地方变得同来是不太一样。
“君侯不是在马车中歇着?”燕祁同孤臣一起架起另一根木梁,方便打桩的士兵能够将木梁打入地下。
刘元乔假意揉了揉自己的肩部,“歇够了,下来走走,王汗继续忙,吾随意看看。”
燕祁也不揭穿她,“也罢,君侯自己小心。”
刘元乔一溜烟混入了人群中。
搭好这一个帐篷,太阳已经快要下山,燕祁拍拍身上的尘土,环顾四周开始寻找刘元乔的身影。
“王汗在寻君侯吗?”孤臣问。
燕祁从腰间掏出干活时摘下的狼骨扳指重新戴上,“他离开许久,也不知在营地哪一处,你在此处,本王去找找。”
“是。”
燕祁找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在营地西北角找到了刘元乔。
刘元乔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周围围了一圈牧民家的小孩。
“咳咳。”燕祁假意咳嗽两声,刘元乔果然转头看了过来,手中还托着一只灰色的奶狗。
小孩子不认得燕祁,只以为他是新搬来的邻居,悄悄对刘元乔说,“阿哥,那个阿哥在看你。”
嗯,她看到了。
刘元乔将手中的小狗还给他的小主人,走到燕祁身边低声问道,“王汗怎么来了?”
“许久不见你人,怕你不认得路,出来寻一寻。”燕祁说,“看你倒有些乐不思蜀,打算何时回?”
“这就回,这就回。”刘元乔转身时,目光忍不住在小狗身上停留了一瞬,被燕祁敏锐地捕捉到。
“你喜欢那只狗?如果……”燕祁还未说完,刘元乔福至心灵地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连连摆手,“不不不,就是好奇。”
那只狗是它的小主人在下山途中救的,小孩子宝贝得不得了,她都这么大了,不能夺人所爱的道理,她还是明了的。
“好奇什么?”谁知燕祁不依不饶。
“好奇……好奇,好奇那只狗怎么长得跟狼似的。”刘元乔开始瞎说八道。
谁知燕祁认真地盯着狗看了看,“沃山犬的后代,长得像狼并不稀奇。”
刘元乔孤陋寡闻了,“什么是沃山犬?”
燕祁转身往回走,“狼与犬□□生下的品种。”
刘元乔的好奇心被勾上来,她追着燕祁的脚步回营地,一路上问了许多有关沃山犬的问题,燕祁不厌其烦地全部回答了她。
夕阳落得极为迅速,回到营帐时,天已经黑透了。
刘元乔同燕祁在一处草草用了晚膳,便回自己的营帐歇着去了。
舟车劳顿了一天,加之后来又帮牧民们搭营帐,刘元乔疲惫得很,头一沾到床榻便睡了过去。
梦里,她回到了荥阳王府西泠台,秋芃给她端上了一盘她最喜欢的酥果,正要吃,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灰色的身影,将酥果撞到在地。
刘元乔气急,正要命人捉住撞翻酥果的罪魁祸首,那灰影缓缓转身,她看到了一双绿色的眼睛。
刘元乔从梦中惊醒。
黑暗中隐约传来什么声响,她侧耳倾听,仿佛是什么动物的叫声,“呜嗷……呜……”
奇怪,营帐中怎么会有动物?
刘元乔掀开薄毯,赤脚踏在地上。地上铺了地毯,踩上去并不觉得凉。
她摸索着走到烛台前,用火折点燃了蜡烛。
这里不是王庭,也不是日曜宫,不会备着许多的油灯和蜡烛,这一支是她营帐中仅有的一支,还是是燕祁特意命人送来的。
借着蜡烛微弱的光,刘元乔循着声音寻找。
终于,她在营帐的角落处找到一只灰色的小东西,小东西合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呜呜呜嗷”的声音。
尖耳灰毛,刘元乔想起了牧民家小孩的沃山犬。
这一只远比她傍晚见到的那一只大得多,显然并不是那一只,可是这么大一只是怎么进来的?
很快刘元乔就发现小东西背后的那一块营帐破了一个洞。
“你把我的营帐啃坏了,为什么进来?是饿了吗?”刘元乔抱起它,然后举着蜡烛凑近小洞,想着该用什么暂时填一下。
看了看着,她觉察出了不对劲之处。
这洞的边缘切割得如此整齐,并不像是动物会咬出来的!
难道是有人割破了她的营帐,然后将怀里这个东西放了进来?
可是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突然,营帐外传来一声遥远又清晰的嘶吼,“嗷呜——”
听见叫声,她怀中的小东西猛地睁开了双眼。
是一双绿色的眼睛,在黑夜中如鬼火一般幽冷。
一个惊骇的想法出现在刘元乔的脑中。
尖耳、灰毛、绿眼……
她怀中的不是沃山犬,而极有可能是一只,狼!
早在第一声狼啸响起时,燕祁便醒了。醒来后她立刻出帐,命守帐的士兵用号角唤醒了整片营地。
在草原上,狼与人共存,平日中井水不犯河水,若非特殊情形,狼绝不会跑到人生活的地域。
“嗷呜——”
又是一声狼啸传来。
这一声比方才那一声听着近了不少。
这意味着有一群狼正在快速接近营地。
“怎么会有狼?”燕祁厉声问道。
士兵们纷纷跪倒在地,他们知晓狼闯进人居之地,必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然而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们真的不知道。
“臣下不知!请王汗恕罪!”
“不知?!”燕祁头一回明着发了火,“那还不赶紧去查!”
“嗷呜——”
又是一声狼啸。
可这一声听着比之前的都要稚嫩,也比之前的更近,近到似乎就在他们身边。
“王汗,好像……是君侯那边。”孤臣说。
“孤臣,安排下去,在营帐周围燃火墙,令所有人做好戒严!”燕祁看了看黑暗中的山崖,“狼群随时可能进来。”
“王汗那你……”
“本王去君侯那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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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关山月(十九)
刘元乔从未见过活的狼,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同活狼四目相对,并且这只狼还蜷曲在她臂弯中,一声一声,狼啸不停。
谁能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传闻中,狼可是一种凶恶至极的动物,是会吃人的!
究竟是谁跟她过不去,要如此坑害她?!
“君侯!婢子听见了狼……”春芜跌跌撞撞闯进来,一眼便见到刘元乔怀中那个绿色眼睛的东西,顿时呆立在那里,“君侯……”
这时,燕祁忽然冲了进来,她身形带风,将帷幕撩起,月光追着她的脚步跟进营帐,在她周身勾勒出一道银色的轮廓。
刘元乔从未像此刻一般觉得燕祁的身影是如此得让她安心,她用求救的目光看向燕祁,对燕祁会救她这件事深信不疑。
“别动”,燕祁命令道。
刘元乔便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待在原地。
“春芜,去拿火把,顺便让外面的人举着火把绕着君侯的营帐围成一圈。”
“是!”
燕祁一步一步缓缓靠近刘元乔,刘元乔紧张地不自觉手下用力。
“嗷——呜——”
怀中的小狼发出略带痛苦的叫声。
“你别动它!它的叫声会引来狼群!”燕祁语气严厉,不容反驳,面上像沁了一层寒霜。
“嗯嗯,”刘元乔哽咽着连连点头。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面若寒霜,刘元乔可算知道了,以往燕祁在她面前虽然不苟言笑,但同现下比起来可谓温柔至极。
燕祁距离刘元乔越来越近,在她身前大约三尺远的地方停下,以不容置疑地口吻让刘元乔将小狼递给她。
刘元乔缓缓起身,却悲哀地发现她动不了。
“腿麻了。”刘元乔欲哭无泪。
燕祁额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不是压抑着怒火是什么。
“那你就蹲着。”燕祁逐渐逼近。
就在她一伸手就能将小狼抱过来时,忽然斜方“刺啦”一声,帷幕应声而裂,好几只灰色的身影从裂缝中跃进营帐内。
营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
有人的声音,也有牲畜的声音。
“王汗!王汗不好了!狼群进攻!火墙根本拦不住他们!”
士兵冲进来,却被眼前的情形震住。
他们的王汗和君侯正被几匹狼团团围住,君侯蹲在地上,怀中还卧着一只小狼。
“嗷呜——”
“嗷呜——”
“嗷呜——”
围着他们的狼目露凶光,发出一声一声的狼啸,这叫声让刘元乔心惊胆战,即便她听不懂狼的语言,也能感觉出滔天的敌意。
“燕祁……”刘元乔觉得自己今日死定了,即便今日不死,有朝一日也会被狼追杀而死。
傍晚的时候,燕祁才告诉过她,狼有仇必报,可怜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一群狼,就要命丧他口。
狼形成的包围圈将刘元乔和燕祁与周围的人隔开,但也仅仅是隔开,它们似乎还并未打算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刘元乔心惊胆寒地望着燕祁,可燕祁敛着双眸,微微偏头,刘元乔看不清她的目光。
“呜嗷……”小狼往刘元乔怀中缩了缩,刘元乔浑身僵硬,只能任它往怀中钻。
小狼一动,侵入营帐的狼便立刻绷紧脊背,仿佛一只只随时可以离弦射出的箭,就在这时,“噔”一声,燕祁将握在右手中的日曜剑换到了左手。
狼警觉地用绿眸锁住燕祁,但也停止了身体前倾的动作。
狼群驻足,燕祁也一动不动,支离破碎的营帐内,人与狼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刘元乔的目光片刻都不敢离开燕祁,她是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性命系在这个人的身上。
“王汗,狼群的目标似乎是此处!它们在向此处包围!”本应在外面带领军士一起筑火墙的孤臣,在与狼群相遇后,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立刻将筑火墙的任务交给了其他人,而他自己抄近路来到这里,可没想到,狼的速度比他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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