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客厅里就开着瓦数很低的线条灯。
贺光徊双手攀住秦书炀的脖颈,只微微借着一点力。他被秦书炀抱着站起来,整个上半身贴在秦书炀的身上。
助行器的安全感抵不上这个拥抱的半分,要不是自己想主动抱一抱秦书炀,贺光徊甚至不用抬起胳膊。
秦书炀倒退一步,然后耐心地站在原地等着贺光徊颤巍巍往前蹭半步,等贺光徊站稳,他另一只脚再倒退一步,留给贺光徊往前挪动的空间。
贺光徊跟腱无力又僵硬,站稳看不出什么不同,步行就能看出病态,他几乎只有前脚掌能落地,看起来非常像垫着脚尖在走路。
若非秦书炀撑着,贺光徊这么走绝对要摔跤。
但正因为这么撑着,贺光徊才敢放心地往前。
不过这个动作太暧昧,也太亲密。如果有另一个人在场,一定会觉得他们不是在练习走路,而是在相拥共舞。
包括当事人秦书炀也这么觉得。
“咱俩这样像不像在跳双人舞?”他笑着问贺光徊,手覆在贺光徊后背轻轻揉着。
贺光徊不知道自己走得怎么样,能肯定的就是很烂。但没关系,温暖的拥抱能覆盖身体的冰冷,也能短暂地让他忘记掉病痛带来的不便及羞耻。
他点点头,下巴搭在秦书炀肩膀上,“你说像就像。”
稍稍一分心,他走得就更不稳,蹭出去的那条腿没站稳,身体止不住地往下坠。
秦书炀使了点劲儿把贺光徊重新扶稳,抱着他网上掖掖,帮他重新站稳。
离房间还有一小段路,秦书炀缱绻的声音在贺光徊耳畔呢喃:“那就再陪我跳一会。”
第71章
“慢慢转, 小心点。”
贺光徊点点头,薄薄的掌心挪到操纵杆上抵住,但没太敢往前。
手上没太多力气, 换成电动轮椅贺光徊短期内很难把控住推动操纵杆的力气, 用得多就猛猛撞出去, 用得少轮椅又不会转。
在家还好,家里没大用处的摆件和小柜子被处理掉一些, 留出来很多空白贺光徊不容易撞到。
但这是在秦书炀公司。刚创业没必要弄得声势浩大, 办公室场地不算大, 从进门开始就一堆东西。贺光徊觉得不管是往哪边看都觉得心里没底, 不管是撞在前台柜角还是撞在摆件上膝盖都要肿一阵子。
秦书炀关上玻璃门转过来,会心笑了下然后手放到贺光徊轮椅上,“我的错, 忘了这太窄了你不好转。”
周五晚上办公室没人,只开着几盏强制灯, 点在角落里顶不了什么用。
为了空间合理利用, 里头改成了小二层, 秦书炀和另一个合伙人的办公室在楼上。他要上去拿点东西,将灯打开后把贺光徊停在尚算空旷的地方。
秦书炀挠挠贺光徊的下巴,“我上去拿了东西就下来,这没什么东西, 你要是愿意的话能放宽心试着自己转转。”
很难得出门一趟不是去医院,更何况这还是贺光徊第一次来秦书炀的公司, 眼底藏不住的兴奋。
他颤颤伸出手蹭了蹭秦书炀,心情非常难得的好。
“你去忙你的, 我自己会小心。”
设计行业不像别的行业,得方方面面透露出主理人的品位和设计风格。秦书炀是建筑转来做设计的, 审美偏好更偏硬朗随性一些,员工休息区被他弄得很像一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美式俱乐部,看起来舒适自在。
贺光徊掌根发力,轮椅猛地冲了出去,顷刻间离水泥柱就只剩不多的一点距离,吓得他肩膀往后缩。还好轮椅灵敏度高,手掌一松开就停下来了。
心有余悸地面朝柱子,贺光徊眨巴着眼睛松了口气。他猫着往楼上瞄,还好秦书炀正找着东西没见他这样,不然都没法保证以后还会带他出来了。
调整好情绪,贺光徊勾着操纵杆往后退了点。这次他不敢再用那么大力气,宁愿慢慢一点一点往后挪。终于转到休息区,贺光徊够着身子伸手摸了摸和家里风格大差不差的沙发,鬼使神差地竟然想转移过去坐会儿。
还算好,最近锻炼得不赖,贺光徊还能自己转移挪地儿。他把腿捞起来放好在地上,一手撑着沙发,一手撑着轮椅,用尽全力把自己扔进沙发里,再慢腾腾撑着沙发让自己坐正。
一翻折腾后蛮累的,贺光徊靠着沙发微微喘息,眼底的兴奋却仍旧难掩。
春末那会儿贺光徊偶然发现秦书炀辞职,当时就被气得不行。
那会心态没现在这么稳,心里又气又急,吸着氧气都觉得喘不过来。
可能骨子里还是像父母多一点,贺光徊的思想在这方面多多少少有点古板,总觉得在单位干得那么好为什么要出来自己担风险。
那天秦书炀哄贺光徊哄得嘴皮子都磨破了。
但其实哄不哄都没太大差别,贺光徊都必须得接受。毕竟秦书炀都已经办好离职,贺光徊也没那个手眼通天的能力把秦书炀又塞回单位。
只是不甘心。秦书炀再把创业说得天花乱坠,贺光徊也知道这么做全是为了他。贺光徊怎么可能甘心?
后面去康养中心一呆呆了好几个月多多少少也和这件事有关。一开始只是想找个办法让父母尝试接受,后面因为这件事贺光徊竟然隐隐萌生出一点“要不别回去了”的想法。
那段时间每次听见秦书炀在电话那头说“我想你”的时候贺光徊都会觉得胸口闷疼,他只敢小声地回应这份想念,却不敢同意秦书炀来看他,更不敢回家。
惴惴不安,彻夜难眠,白天动一动都觉得累,夜晚双腿和腰肢却凉得暖水袋都没什么用。
那段时间贺光徊被折磨得不轻,好几次复建锻炼的时候精神还在恍惚,明明是要往前走的,却总是手一松就屁股坐地上,摔得脸煞白。
“在发什么呆?”秦书炀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贺光徊身旁。
他托起来贺光徊的后背一点,往贺光徊的腰后塞进去了一个扁扁的靠枕,“这沙发没家里的好,你这么坐着腰不舒服。”
贺光徊回过神来,垂着眼睫往秦书炀身上靠,“没不好,刚刚坐着挺舒服的。”
秦书炀抬手揽住贺光徊,手刚好能摸到贺光徊耳朵,他捻了捻贺光徊耳垂,低头轻声问他:“那怎么我一下来就看见你垮着脸在发呆?”
贺光徊薄薄的掌心挪到秦书炀腿上,几个指头并拢若有似无地捏捏他大腿。
“一开始是在想你创业难不难,遇着问题的时候有没有人和你一块儿,给你出出主意?”他停了一下,扬起下巴吻了下秦书炀的脸,“不过后面又觉得你肯定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才下的决定,我不应该怀疑你的能力。”
这个姿势坐不稳,贺光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秦书炀身上。沉沉的,又很轻,秦书炀索性往里坐进去一点,直接把贺光徊抱进怀里。
他低头亲了下贺光徊的发旋,鼻尖抵着贺光徊的头皮,轻声说:“其实一开始也没准备好,心里挺虚的。那会你病太厉害了,除了想怎么能让你多吃一口饭外我根本没心思想别的。”
贺光徊颤巍巍抬起手穿过秦书炀的手臂,努力地搂了搂秦书炀。
“我知道,我今年挺淘人的,越活越回去了。”
秦书炀笑了起来,心软成一片。
“也不算,有些事情我没法替你挨着,你的精神压力比所有人都大。没人能和你一起分担,那心态肯定会出问题。情绪不稳定算什么淘人?”
他揉着贺光徊冰凉的后腰,带着和煦的笑意继续道:“心态出问题不是大事儿,咱调整过来就成。你看你刚查出来那会,我不是急得睡不着还长一嘴的燎泡嚒?”
贺光徊蜷成一小团,止不住地往秦书炀肩窝里钻。他鼻子酸得要命,话都讲不了。
察觉出来气氛不对,秦书炀立马扯开话题,恶趣味地往贺光徊屁股上拍了下,“辞职这事儿吧,主要是我的原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么多年臭毛病,和你穿一条裤子穿习惯了,一出差出去这么久我难受死了。出来自己干挺好的,下班能回家,自己使点儿劲儿挣的也不少。”
他把贺光徊拉起来坐正一点,抬手按了下贺光徊染了色的眼尾,憋不住笑似的问贺光徊:“再说了,你难不成觉得我能让你喝西北风呀?”
贺光徊哑声摇头,抿嘴否认:“没有……我不说了嚒,我相信你的能力。”
“那不就是了。”秦书炀挑着眉,语气里挺显摆,“前几个月装修找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上个月活儿不就来了嚒?挺大一项目,弄完了也不比以前差。”
嘚瑟的模样太明显,贺光徊忍不了破涕笑了起来,笑完了又往秦书炀怀里钻。
“怎么啦,怎么话都说开了还不开心?”潮潮的雾气穿透单薄的衣裳,秦书炀摸摸贺光徊的后脑勺。
贺光徊闷声回答:“不是不开心。”
他轻声说:“是我突然太想你了。”
“都被我抱老么紧了还想?”
贺光徊重重点了点头。
秦书炀笑了起来,把贺光徊扶正,“那别光把头埋我胸口了,咱做点别的。”
说这话时他浅色的眼睛里满是浓情,说着就低头欺过去。
“我可想在办公室里亲你了,一直逮不着机会……”
贺光徊急忙抵住他嘴唇,脸瞬间红透,“不成不成……”
知道没力气抵不住,他头忙着偏朝一边打岔:“我想回家了。”
“噗——”秦书炀没绷住笑起来,计划得逞,捏着贺光徊脸喃喃:“脸皮怎么薄成这样?”
他轻轻拨开贺光徊软绵绵的掌心,“不弄你,但还是想亲一下。”
窗外的写字楼灯影绰绰,仿佛永远不会有熄灭的时候。
窗内贺光徊手贴在秦书炀腰间,乖顺地闭上眼,允许秦书炀用一个安静缱绻的吻印在他的唇上。
——
买了钢琴放家里,两口子也都在家,贺蕴自然而然就不会天天往老人那边跑。
他们这边是热闹了,两边的长辈又坐不住了,三天两头往这边跑。前天提着一袋零食,今天揣着两盒钙片,反正就没停过。
来也没啥毛病,人多一点家里热闹,贺光徊需要帮忙的时候就算秦书炀不在家也能有人搭把手。
想是这么想,但秦书炀还是怨念。
上了点岁数的人觉是真少,秦书炀周六好不容易能抱着贺光徊睡个回笼觉,眼皮才阖上就听见外边儿叮铃咣当的。
他没脸没皮,听见外头的声响也装听不见,相反还越发紧紧地搂着贺光徊打算继续睡。可架不住贺光徊脸皮薄,听见动静不像是平常保姆做事会弄出的动静就立刻睁开眼。
贺光徊拍拍秦书炀手臂,嗡着鼻子和秦书炀说:“炀炀,好像是爸妈他们过来了。”
秦书炀眼睛没睁开,懒声随意敷衍:“来就来呗,各自都有钥匙,又不是进不来。”
静静听了一会儿脚步声,贺光徊彻底睡不着了,怎么都要起来。
他都睡不着了,秦书炀当然只能跟着一起起。趁贺光徊半靠着缓缓的时候秦书炀就在旁边一通瞎滚散床气,要不是外面有人,他能哼得整个房子都是他的赖叽声。
打整好出房间才看到两边的长辈都在,热热闹闹在饭厅包包子。
“怎么起这么早?”贺求真正在拌馅儿,见贺光徊还挺诧异,“你王姐不是说你要睡到九点左右呢么?”、
电动轮椅比运动轮椅的靠背要高一些,支撑性也更好,贺光徊坐在上面看着比原先精神很多。昨晚睡得好,他精气神也足,讲话声听着比前几个月都脆很多。
“没固定时间,睡得好醒的就早。”
秦书炀跟在后面大大滴翻了个白眼,小声咕哝:“那不是你们来太早嚒……”
声音其实挺小的,但架不住李淑娴耳朵尖,立马就瞪了他一大眼:“小没良心的,大早晨过来给你们弄点好吃的你还嫌弃我们来得早扰了你老人家清梦。一会儿包好了你一个别吃,就蹲在旁边看着。”
贺光徊抬手碰碰秦书炀,打着哈哈说:“不早,他乱说的,您别跟他计较。”
秦书炀没当回事,嘻嘻哈哈随便掰扯两句就算翻篇儿。
餐桌上那一摊秦书炀弄不来,也轮不着他弄,他就管顾好贺光徊就成。
把贺光徊推到客厅,秦书炀坐在沙发扶手上提贺光徊把手仔仔细细揉了一遭,又让贺光徊试着自己动动手指,等贺光徊指关节不那么僵硬,能缓缓握成拳秦书炀又把和轮椅配套的那个小桌板拿过来给贺光徊安好。
秦书炀端着贺光徊早餐经过餐桌的时候汪如芸叫住了他,“不用在客厅吃呀,你等一下,我收拾收拾,能给小光腾出来个空。”
“不用。”秦书炀摇摇头,端着餐盘回答:“这桌子和他轮椅高度差太大,他在桌上吃东西胳膊得抬很高,太费劲了。回头看看,不行得换个餐桌。”
说着已经走到贺光徊跟前,把牛奶和小馄饨放他轮椅的小桌板上。
可能是今年事情经历得多,手上没劲这件事秦书炀和贺光徊接受得都挺快的。能平静接受,就能耐心面对。秦书炀一点不着急,等贺光徊胳膊抬起来搭在桌上了,他再把勺子递给贺光徊。等贺光徊慢慢舀起来一个馄饨尝了觉得好吃,他才会放下心去端自己的那份。
贺光徊吃东西原本就斯文,手上没力气后为了不让食物掉身上就更是小心。
勺子拿稳了才会抬起来往嘴里送,另一只手还跟着在下面接着。要不是握勺子的姿势不太好看,他这幅吃相能称得上优雅。
现阶段他吃东西只是慢了点,但还不需要人帮忙。
中午包子蒸好后全家一起吃饭时也和早晨差不多,秦书炀替他用小刀把包子切成小块儿方便他用勺子舀起来后就没怎么管。任由贺光徊一个人静静坐在轮椅上低着头慢慢吃,乖得没边儿。
就是全家都围着餐桌,就他一个人挨着秦书炀,但坐在轮椅上不挨着餐桌。
冷不丁看过去,莫名的觉得心疼。
李淑娴包包子特别有一手,她会做老式的那种千层破酥包,馅儿也调的好,都是外面买不到的口味。贺蕴小馋鬼,一连吃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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