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周停住马车,循声望去,但见一中年妇人穿着秦家下人衣裳,正躲在路旁大树后面向他招手。
秦周仔细一看,依照原主的记忆认出,这妇人名为杨嫂,是原主母亲当年的贴身陪嫁丫鬟,原主母亲去世后,杨嫂一直悉心照顾原主,后来被调到后厨帮工。
秦周疑惑的走了过去,“杨嫂?你怎么在这?”
杨嫂望着一身狼狈的秦周,红了眼圈,强忍着眼泪不掉,“二少爷,老奴听说老太爷生了大气,赶你回老宅,那老宅早已不住人多年,老奴担心那里缺粮缺物,给你带了这些。”
她转身从树下搬出半袋米,和两床破旧的被子。她快速将这些东西放在马车上。
马车上的夫郎依旧紧闭着眼,脸色青黄,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秦周心中一热,杨嫂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真心关心他的人。
“谢谢你,杨嫂。”
杨嫂摇头叹了口气,又从怀中掏出个干净的灰布包,一层层的打开后,显现出里面几块碎银子。
杨嫂将灰布包塞到秦周手中,真挚朴实的目光凝视着他。
“二少爷,你别急,这里有5两银子,你先拿去用,可千万不要再去赌了。”
秦周紧紧握着杨嫂的手中的灰布包,这些钱一看就是一点一滴攒起来的,肯定是杨嫂多年积蓄准备养老的,她竟然全都拿给了自己。
秦周心中抽痛,连忙推辞,“杨嫂,我不能拿你的钱.....”
杨嫂很用力的把灰布包塞回秦周手里,“二少爷,小姐去世前,我答应了她照顾好你,这些银子虽然不多,但省着花,应该够你跟夫郎一月的吃穿,至于一月之后.....”
杨嫂似乎对秦周通过府试之事,也没抱希望,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含糊安慰道:“一月之后,总归是有办法的。”
秦周知道这是杨嫂一片心意,而他的确急需这些钱生存,他哽咽道:“杨嫂,谢谢你,这5两银子,我日后一定会加倍还你。”
杨嫂又嘱咐了几句,秦周才再次上路。
泽明山距离明德府城,有六七里路程。秦家祖先原本是山中的农户,老宅就盖在山底下。后来到了秦周祖父那一代,经商成功,才带着全家搬到府城去。
秦周赶着马车,一路颠簸前行。
天色渐暗,一阵秋日夜风袭来,打在身上,极为凉人。秦周发觉马车上的夫郎明显打了个哆嗦,随后颤抖起来。
他连忙勒住马车,将杨嫂给的那床破旧棉被轻轻盖在夫郎身上裹紧。
夫郎一直紧闭的双目终于半睁开,冰冷的目光打在秦周身上,眼底掠过一抹异色。
秦周抬眸见他醒了,温声道:“你再坚持下,再走一会儿,就到老宅了。”
夫郎垂下眼睑,没有理他。
秦周催快马车,在日头完全落下之时,终于赶到了秦家老宅。
老宅坐落在泽明山脚下,是一座四四方方的破旧庭院,双木门油漆早已剥落,上面挂着斑驳生锈的大锁。
秦周用钥匙打开锁头,推门拉着马车入了院内。
院内一片荒芜,野草丛生,西侧栽有一棵水桶粗的桂花树,常年无人修剪,枝叶杂乱无序,东墙的水井架上爬满了野藤。
院内共有四座砖瓦房,秦周快速在几个房间转了一圈,这些屋内终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了,墙上凸凹不平。
除了东侧厢房的土床还算完整,其他房间的土床全部塌掉了。他只得选了东侧厢房作为卧房。
他把东厢房的土床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将马车上的夫郎扶到床上躺着,又为他盖上杨嫂给的破棉被。
不知是无力反抗,还是别的原因,夫郎这次并没有挣扎,任由秦周将他连扛带扶,运到床上。
待将夫郎安置好,天色已然全黑了。
折腾了一整天,连吓带累,秦周早已饥肠辘辘,他拿起杨嫂给的半袋米,跑到了西厢厨房处,厨房很脏乱,但好在锅碗炊具都还健全。
他简单收拾了下灶台,清洗了炊具,便去院门口捡一些干柴。捡柴时,他闻到一股极淡的清香,自穿书后,秦周就发现这具原主的嗅觉异常灵敏,他循着味道来到院门口大树下,这里长满了鱼鳞状的野草,香气便是从这种野草散发而出。
秦周蹲下腰,轻捻了一片叶子,放在嘴里,汁液微甜,没有其他味道。
他使劲回忆了一番,这好像是叫鱼鳞草的野菜,按照原主儿时模糊的记忆,好像秦家人曾经挖过这种野菜,具体挖来做什么,他实在想不起来。
不管了,既然秦家挖了这个野菜,必然是能吃的。他便顺手挖了一把鱼鳞草放在怀中。
秦周回到厨房后,就开始生火做饭了。
手中食材只有米,他便煮起米粥。
不多时,米粒变大变透明,甜甜米香溢出,飘散在老宅之内。
待米粥煮至粘稠酥烂,他将挖来的那一大把鱼鳞草洗净剁碎,扔入米汤之中,须臾间米汤上点缀着一层翠绿,看上去颇有几分食欲。
秦周盛了一碗菜粥,端到东屋。
夫郎躺卧在床上,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呆望着天花板,似乎在想些什么。
秦周将粥端到床前,轻声说:“你醒了,吃点菜粥吧。”
夫郎侧过头,冷漠的目光落在秦周身上。
秦周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极为愧疚的语气道:“昨日新婚之夜打你是我不对,但那也不是我的本意,具体原因我也没法跟你解释清楚。你放心,以后我都不会再打你了。这里环境比起秦家大宅差了许多,又是我连累你到了此处受苦,实在抱歉的很。但你放心,我会下厨做饭,味道还不赖!有我在一日,绝不让你饿肚子!”
夫郎眼睛微眯,一副似听非听的样子。
秦周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便上前轻轻将他扶起,倚靠在床头。
秦周将碗放在他身前,汤匙塞到他右手中。
夫郎艰难移动颤抖的右手,盛起一勺粥,想要往嘴里放,可是移动到一半,粥便全部洒落。
夫郎瞳色暗了几分,汤匙一滑,跌落手心。
秦周见状,急忙捡起汤匙,用衣襟仔细擦干净,双目掠过一抹歉意,“是我考虑不周,你现在重病在身,行动不便,让我来喂你吧。”
他端起粥碗,盛了一口粥送到他嘴边。
夫郎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微张开口,咽下了那口粥,米粥伴着野菜的清香,含在口里清甜爽口,温热润喉,滚入肚腹后,全身慢慢的暖了起来。
夫郎很舒服的吐出了一口气,他以前从未觉得毫不起眼的米粥竟如此好吃!
秦周见他绷紧的面容放松了些,连忙继续喂着米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一碗米粥全部吃光。
秦周问询道:“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一碗?你要是同意就是点点头。”
夫郎微乎其微的顿了下头。
这是夫郎第一次正式回应秦周的问话,秦周心中有些高兴,看来夫郎好像不怎么生他气了。
秦周乐颠颠的又去盛了一碗粥,给他喂了下去。
这碗粥吃过后,夫郎似乎极为疲乏,秦周扶着他又躺了下来,替他盖好被子,夫郎将头扭向里侧,便没有了动静。
秦周没有打扰他休息,回了厨房,将剩下的米粥吃的一干二净,待一切收拾干净后,夜已经很深了。
浓重的困意袭上秦周的头,他回到东侧厢房,所有房间只有这里的土床能睡人。
他见土床还算宽大,睡两个人应该没有问题,他走了过去,刚想爬上土床,忽然发现夫郎在被子下的身体猛地绷紧。
他这是害怕了?
秦周挠了挠头,停下上床的动作,转身将屋内几个矮木凳子拼在一起,和衣而卧,今夜先这么凑合吧,明日得尽快把其他屋子塌掉的土床修好。
秦周熄灭了灯火,不多时,房间内传来均匀的呼吸音和偶尔几声低鼾。
夫郎身子艰难的转了过来,借着窗外的月光,凝视着熟睡的秦周,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此人新婚之夜凶残暴虐,如今却又显得单纯善良,前后品性差异为何如此大,他到底有何企图?他转念自嘲起来,如今自己的境遇如跌泥潭,又有什么东西能让别人企图呢?
...
夜已然很深了。
秦周被一阵急促的肚痛惊醒,这翻江倒海的熟悉感觉,他要拉肚子!!!
秦周急匆匆的跑到院内旱厕一顿释放。
未等他返回厢房,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就这样前前后后,秦周一共拉了六次,方才止住泄。
秦周哼哼唧唧的提着裤子回到东厢房。
他定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他只吃了那菜粥而已啊,再说那个小夫郎也吃了菜粥啊!
秦周借着月光扫了眼土床上的夫郎,见他似乎仍在沉睡,并没有要拉肚子的迹象。
秦周挠了挠头,看来不是菜粥的问题,也许是自己体质差吧。
他正胡思乱想着,夫郎在床上忽然闷吼一声,紧接头一歪,口中涌出大口黑血。
第3章 竟能治病
秦周一激灵,难道夫郎又犯病了。
他冲到床旁边,刚想把衣袖塞到他口中,防止他咬舌头,却发现夫郎这次并没有抽搐,只是单纯的吐黑血,黑血带着腥臭的味道,熏得人直皱眉。
秦周急道:“你这是哪里疼?是肚子疼吗?”
夫郎没有回应,又连吐两口黑血,样子甚是可怖。
秦周害怕起来,这么吐下去,会不会吐死了啊?
“我这里还有白日杨嫂给我的5两银子,虽然不多,请个郎中应该够了,我驾马车带你去城里看郎中吧?”
秦周说着就要扶起夫郎。
哪知夫郎笨拙的右手忽然搭在秦周肩上,嗓子发出“诌诌诌”的声音。
秦周有点懵,这个哑巴说什么呢?
夫郎见他听不明白,费力举起手臂,指着木桌上的空粥碗,“诌诌诌.....”
秦周总算听明白了,他说的是粥。
“你说的是粥吗?”
夫郎点头。
“你想喝粥?可是粥都喝完了?”
夫郎摇头。
“我现在给你煮去呀?”
夫郎再次摇头。
秦周更加迷茫,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夫郎似乎着急了,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秦周吓得帮他抚背顺气。
“哇——”夫郎这回吐出一大块黑色血块,那黑血块落在地上,竟然发出“滋滋”的声音。
吐出血块后,夫郎脸色舒缓一些,接过秦周递来的清水,饮了半杯后,指着空粥碗,嗓子发出含糊浑浊的声音。
“粥...内...何...物?”
秦周一脸震惊的表情,天哪!哑巴说话了!
他愣了半晌,结结巴巴道:“米,还有院前树下的鱼麟草。”
夫郎面色严肃道:“拿...来。”
秦周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依旧照着夫郎的话,去取了一碗米,又跑到院前大树下摸黑,揪了一把鱼腥草。
秦周把这些东西放到了夫郎面前。
夫郎微抖的右手先是摸了几粒生米放在嘴里,又将目光转向鱼鳞草,他摘下鱼鳞草的叶子放在嘴里咀嚼。
秦周好奇的望着夫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夫郎咀嚼了一会儿叶子,黯淡的眸子忽而闪过一道微光。
接着,秦周就看见了诡异的一幕,夫郎不停地将鱼鳞草的叶子大把的塞入口中,咀嚼咽下。
秦周吃惊的眨了眨眼睛,原来他喜欢吃鱼鳞草,可是怎么生吃啊?
秦周咽了下口水,支吾道:“你这么喜欢吃的话,我明天帮你煮熟了再吃吧......”
夫郎毫不理会他,将桌上鱼鳞草叶子全部吃干净后,没过多久,忽然脸部扭曲,“哇哇”再次开始吐黑血块。
这怎么又吐了?!
秦周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照顾他。
夫郎喘息待定后,对秦周道:“再去...采草!”
秦周懵了,犹疑道:“你都吐血吐成这样了,要不咱别吃生草了吧......”
夫郎语气坚定道:“去!”
秦周只好又去采了一大捧鱼鳞草回来。
夫郎接着生吃鱼鳞草的叶子,然后吃完不久,又开始吐黑血块,然后又让秦周取采草。
如此下来,直到秦周第四次去采草,夫郎吐的开始是鲜红色的血汁,再也看不到黑色血块了。
夫郎方才停止让秦周采草。
此时夫郎原本苍白的面庞竟生出几分血色,神情也不似之前那般痛苦,反而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
最令人惊讶的是,夫郎原本麻痹不行的左半身竟然能够微微移动了!
秦周再笨,这会儿,也看出夫郎的病好转了。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滴,轻声道:“难道那鱼鳞草,能治你的病?”
夫郎抬眸望了他一眼,“嗯。”
秦周高兴起来,“太好了!我现在再去给你采!”
夫郎摇着头,声音依旧混浊难辨,“明日...再吃。”
“好好。”秦周点头,“那你吐了半天了,赶紧躺下歇会吧!”
夫郎躺了下来,须臾间,沉沉睡去。
秦周上半夜拉肚子,下半夜又挖草,又照顾夫郎,此时也累坏了。倒在土凳上,一觉直接睡死过去。
...
隔日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窗格射在土床上,像一束束亮闪闪的金线,纵横交错。
夫郎蓦然睁开双眼,几缕阳光映入眼帘,刺的他微微侧目,自从他中毒身毁以来,这是他睡的最好一觉。
他自己坐了起来,左半边身子昨夜便有了知觉,今晨更是觉得血脉畅通了不少。
他尝试着运行体内凝滞已久的真气,惊喜的发现,一股久违的热气自丹田升起,以缓慢的速度游走全身各处经脉。
果然,那个鱼鳞草能解他身上的“裂魂”之毒。
昨夜吃下的那些草,已然让他吐出了体内大部分毒血,如今只有一小部分余毒未清。相信再服用一段时间鱼鳞草,定会将余毒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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