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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古代架空)——一别都门三改火

时间:2023-12-30 14:26:09  作者:一别都门三改火
  长久静默。
  谢竟只是语塞,他知道陆令从是在承诺:他不会因顾忌史家褒贬,就在温存过后的深夜依照礼法将谢竟送出神龙殿;不会因惧怕百官谏诤,就恪守着相敬如宾的天家夫妻之道,连多一点点的偏爱都不能对谢竟展现出来。
  多年前临海殿暮色里的迷思,到今日终于窥破一缕天光——他不必与许多人共享陆令从,他的孩子也不必与许多人共享父亲。
  谢竟欠身伸臂,陆令从俯卧着把他钳在怀抱中,刚刚结束的才是第一回。
  夜还这么长,昭阳殿又这么大,还有消磨不尽的时光,任由他们哭着笑着,哀着乐着,作为一个人——一个鲜活的人,而不是太庙中黄表朱里的画中人——那样过下去。
  谢竟恍然想道,原来他从不需要坐困愁城、枯守宫楼,等待着偶尔飞掠的寒鸦带来昭阳殿的日影。
  他自己就拥有着全部、一整片的太阳。
 
 
第125章 尾声
  鹤卫的官署在皇城西南角,紧邻羽林卫,而宣室则沿袭旧址,衙司设在宫城之中。因此,谢浚难得在上值途中遇到萧遥。
  他步行,萧遥乘车,一前一后碰到,谢浚过去行礼:“多日不见师父了。”
  萧遥掀开车帘:“上来,捎你一程。”
  师徒二人在厢内坐定,谢浚穿的是官服,萧遥却几乎和从前没有分别,十几年来出入摘星楼是什么模样,现在就是什么模样。宣室直属于陆令从,说难听些就是天子“鹰犬”,哪个朝臣敢明着对萧遥评头论足?
  “那日进宫与你小叔闲坐,听他说起,你打算过段日子就辞去鹤卫的差事?”
  谢浚颔首,感慨道:“我因家中旧事后怕,师父一向是知晓的。其实师父会接下宣室首领之职,我才真正没料到。”
  萧遥挑眉:“我看着像是什么淡泊名利之人?”
  谢浚笑着摇头:“只是觉得,师父是因恩人遗愿才与陛下结盟,苦心经营多年,只为替无辜族人脱罪。既然恩情已偿,便是要卸下重担、逍遥自在去的。”
  萧遥听罢,沉默片刻,却道:“这名字是我师父收养我时所取,可我自己想要什么,他岂能尽知呢?”
  她狡黠地笑了笑:“再者说,人活得是不是逍遥自在,又岂在于身处何方?当年在欢场中听我歌吹的,如今见了我要躬身敬称一声‘大人’,怎么不是天下第一等扬眉吐气的快事呢?”
  谢浚心中一动,下意识点头,沉吟起来。
  车快行到鹤卫门前,萧遥才又问:“你要辞官,可李姑娘不见得会辞罢?”
  谢浚回神:“不会,一来芳尘事事都办得漂亮,二来她母亲与舅舅正想让她广试身手。放眼看,且还有好前程等着她呢。”
  萧遥欣然道:“正是大有作为的年纪,若不是可怜你小子想跟人家做同僚天天见面,我早就向陆子奉把人讨过来亲手栽培了。这下倒也好,你今儿一走,我明儿就去问李姑娘的意思。”
  谢浚无奈,挠挠后脑勺:“……师父!”
  萧遥调皮地翻了翻眼,看他窘迫又失笑,拿指尖隔空一点谢浚胸口:“浚儿,在于此心。”
  谢浚咂摸着这句话,下了车,有些恍惚地迈进官署厅堂,一抬头,李冶比他先到。
  鹤卫由陆令从一手提拔,又在陆令真手下真刀实枪地历练数年,谢浚虽任统领,却远没有十成信心得他们由衷拥戴。
  然而李冶端坐在案几后,大半身子都背向他,正对堂前几名下属吩咐着什么。她声音不高,平平缓缓,足称得上一句气定神闲。
  谢浚立在厅外,不远不近望着她,直到下属们各自领命退出去,李冶才若有所觉地转过脸,发现他的存在。
  她也许是笑了一下,谢浚一怔,慌忙错开视线去。
  吴氏多年来保持着过午不食的习惯,一向都是儿孙来鸣鸾殿,陪她用午膳,然而今日早膳开得迟了些,到午时,天家几人就直接聚到昭阳殿,一桌简单吃过。
  人还没坐齐菜已开始上,陆令从净过手,瞟到漆盘里有一道湖熟焖麻鸭,便道:“单另夹出几块来。”
  宫人立刻照办,陆令从端起碟子,走到偏殿的神龛前,正看到陆书宁踩着个绣墩,探身准备把一束杏花插入瓶中。供桌后的壁上挂着张墨痕尚新的画像,画里少女红衫负剑,去瑕体落款:“真真生描,延嘉元年五月侄女书宁作,嫂竟代书。”
  “够得着罢?”陆令从问。
  “当然,”陆书宁将花摆得更错落有致些,轻巧地跳下来,回头一看,“呀,有鸭,姑姑最爱吃的。”
  正殿传来谢竟的声音:“菜都凉了,人都跑哪去了?”
  父女两于是一起回去,陆书青亦刚进殿,一面换下外衫,一面嘀嘀咕咕:“娘最好笑了,夜里催人睡觉,子时刚过两刻就说你看看都丑时了,中午催人吃饭,指着凉菜讲菜都凉了……”
  谢竟是真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陆书青:“没什么!”
  坐定开饭,谢竟随口问陆书宁:“今日给姑姑摘的什么花?”
  “路过太液池折的杏花,玉白色的,这是最后几枝,估计再下一场雨就落尽了。”
  “不要紧,兰台外面的海棠都开了,”陆书青道,“明日我给捎回来。”
  因只四人在座,陆令从嫌空间逼仄,便没让宫人上前布菜,自己伸臂去挟一筷子芦笋,不意碰到谢竟端茶盅的左肘,惹出他“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陆书青与陆书宁闻声,都抬眼看母亲,谢竟膝盖在桌下撞陆令从,嘴上只道:“无碍,杯壁有些烫。”
  陆令从心知,是因前天夜里谢竟伏在西阁书房铺着狐裘的地上,被他摁着干了半宿,到今还没缓过来,左臂酸乏难耐。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些,耳语道:“今晚放池热水,给你好好按一按。”
  银绸是在陆令从和孩子们都离开昭阳殿后,才独自来向谢竟辞行的。
  月余之前,她就已经表明了去意,与陆书青和陆书宁话过了好几回别。但在真正的分离时刻,却还是于心不忍,干脆瞒了兄妹二人,悄无声息出宫。
  谢竟虽隐约预料到了她会离开,但仍抱着一线希望挽留:“秦太医年事已高,今年中秋之后便打算告老,我与子奉原是想将院判的位置留给你的。”
  银绸只是摇摇头:“在家里做青儿与宁姐儿的姨娘,我是得心应手;可是在宫里做太子与公主的傅母,于我而言,有些远了,也有些难了。”
  谢竟清楚银绸话中所指——王府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情世故可言,但宫中鱼龙混杂,前朝内廷一双双眼睛雪亮,裙带贿赂,数不胜数。作为东宫与公主除却祖母之外最为亲近、信赖的女子,银绸会不得不面对许多“拿不上台面”的麻烦困扰。
  她笑着叫了一声他的表字:“之无。”
  谢竟一个冷颤,记忆的堤坝瞬间像被洪水冲垮,当年摘星楼的管弦笙箫里,撞开房门、毫无顾忌地破口骂着的丽人,今日又闯回他视线中。
  不久之前萧遥和他对坐,也言及相似的话题。银绸与萧遥堪称谢竟最为熟悉的两位朋友,她们的身世天差地别,她们安身立命的“道”不尽相同,她们站在人生岔路所作出的选择,亦是迥然相反。
  可她们的本心却是一样的坚若磐石,贵贱不更易,生死不能移。
  “是了,”他陪着她淡淡笑道,“你我相识第一日,你便说要将家里医馆开起来,虽然迟了些——迟了十六年,可毕竟还是要说到做到的。”
  谢竟一路将银绸送到了公车门,立在护城河上的汉白玉石桥头,望见她的车马渐渐变小,变成一个黑点,最后完全消失,只剩下空空的门。
  行人莫听宫前水,流尽年光是此声。
  回昭阳殿的途中,谢竟一个人在前面慢慢地走,内监宫人遥遥缀在后面,沉默地跟上。
  神龙殿外的广场,一年四季都是旷然肃穆,独有除夕夜皇帝赐宴群臣,才会多些轻快声音。在那时此地,谢竟第一次遇见崔淑世,她隔着灯火与人影冷冷望向他,对即将到来的贞祐八年漠不关心。
  兰台这时辰已经下锁,不再开放给各部官员查找典章。陆令章当年是为了寻一个于陆书青和张延都方便的所在,才专门给他在兰台内辟出一块空间。如今,整座宫阙都可以任陆书青取用了,他却仍日日只蜷在那略显狭小的书房中。
  宫人间近来似乎开始盛行临海殿闹鬼的传言,这本也是太初宫每一座殿宇平等享有的待遇,不足为奇。也许此刻,就在谢竟看不见的咫尺处,陆令真与陆令章的魂魄还是幼时模样,正围绕在他身畔笑闹,沿着深不见底的永巷奔跑下去。
  九华殿出生的“真命天子”拢共没有几位,还死得只剩下陆书青一人,更不知后世还会不会有。其实在择选皇后宫室时,谢竟主动说九华殿就可以,雕梁画栋满宫都一样,睡哪里不是睡。陆令从回绝是因为生育陆书青的始末实在让他后怕,谢竟不计较是因为他在最难捱时听到了母亲的声音,恐惧其实就不剩多少。
  谢竟迈进昭阳殿的大门时,正值日头西坠,儿女还都没有回来。
  陆书青午后出宫去玩了,谢竟想,他们坐上皇位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为了让陆书青还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暂时从储君的责任中抽身,出去找他自己挑选出的一群朋友——可能也会成为他自己挑选出的一批近臣。
  一些积弊已久的大事,譬如扩充科举取士,田亩制度、财赋税法的革新,士族、布衣以及商贾之间的矛盾,与漠北关于疆界和商道的战和……哪怕不可能都在陆令从在位的这几年间解决,他们也要着手为陆书青开头。
  陆令从与谢竟议定,每三日让陆书青参与一次政事堂奏对,他们两人也会在场,谢竟只听,不开口。尚书台的奏疏,则由诸位长官遴选过后,择干系重大、难以决断的要事,呈上陆令从的案头,陆令从再将拿不定主意的带回御书房,与谢竟共议。
  而更多时候,这种种繁复流程都会被蠲免。封后嘉礼当日,陆令从就一并白纸黑字写明了在朝堂之上、公事面前,谢竟所拥有的权力——朝议不跪君、称臣不称妾、听政不垂帘。
  薄暮时分,内殿总是最阒寂的,像是一眨眼间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谢竟一步一步踩在姜黄色的霞光里,室内一切陈设都被斩成两半,极浓的金与极深的灰。
  面西的榻上,凌乱地摊着一堆书卷,都是陆书青素日爱读的。他习惯在这里午睡,宫人并不敢随意给他收拾。
  谢竟停在近旁,顺手抓起一本倒扣着的典籍,发现是部笔记杂书,陆书青已经读到了最末的第十六卷。大约是如他当年一般,年纪稍长一些,便不再耐烦读圣贤书了,开始尽日琢磨着吟诗作词,卖弄些精妙的章句。
  他把书翻过正面,捧到明亮些的窗边,随意拣了一段扫过去:“……六州歌头本鼓吹曲也,近世好事者倚其声为吊古词……音调悲壮,又以古兴亡事实之,闻其歌使人怅慨……”
  兴亡事。
  谢竟微怔,把这三字含在唇间默诵了一回,伫立原处,久久未动。
  鼓吹曲词亦爱写兴亡事,他冷眼看着的、他不得不亲历的,无非也只是兴亡事的点缀——王朝的兴亡、门阀的兴亡、家族的兴亡、一个人的兴亡,白骨青灰长艾萧。
  然而这所有的所有,在万古江流、日居月诸面前,都是再渺小不过的一粒尘罢了。千百年过去,他们这些人早入了土化了烟,可秦淮河还会在那里,朱雀桥还会在那里,长江还会在那里,金陵城也还会在那里。
  谢竟忽然想起多年之前,断在他手里的那截风筝线,那只隐入杳杳天外、再无痕迹的紫燕。
  世事迁易,王谢堂前的燕子不知所终,乌衣巷口的斜阳却亘古恒久。他走过的那个时代轰然落下去,在王与妃、帝与后的头衔之下,在生前冗长的徽号、身后累赘的谥号之下,谁敢说自己永远是少年?
  陆书青驾着属于他自己的小白马“琼絮”,前方的同伴争先恐后奔下山坡,回头唤他的名字、催他快些赶上。送他白马的人没能回来,只有一座衣冠冢立在江对岸,与连天的芳草相伴年年。
  燕矶沐浴在血红余晖中,暝色本应起愁,陆书青却望着这一幕生出源源不断的暖意。
  陆书宁拜别了何夫人,卷起自己午后新绘成的习作,夹在腋下,拒绝了内监让她上宫车的请求,从偏门跑出画院。一墙之隔,尚服局宽阔的中庭里,刚刚浸过染缸的绸缎挂了满院,等待着在夕光下晾晒出最匀透的色彩。
  她从胭脂色奔到藤黄色,再从苍青色钻去丁香色,快得像只雀儿几乎要飞起来,手牵着风随她抄向归家的近路,遗落一道虹的余波。
  谢竟撂下书卷,抬步继续往内,前方牢牢占据他视线的,只剩下一座挡在寝殿之前的螺钿屏风,屏后隐约可见倚坐着一个人,似乎早已等候他多时。
  “你在?”谢竟轻问。
  内室传来落棋声,陆令从应答:“我在。”
  “陪我把这一盘下完罢,”他对他道,“你执白。”
  谢竟走向陆令从,却没有绕到他对面去,只是停在屏风的这一边。他慢慢斜坐下来,隔纱半明半眛,凝望着陆令从的侧脸。
  熏风缠绵进殿中,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初遇恰在这时节——十六年前的春天,谢竟十六岁那年的春天,一个至真至纯、情痴性灵的春天。
  夕阳擦过斜檐泼在屏纱上,花影、雀影、人影,都被针脚细密地缝定了,边缘褪成一圈淡淡的、哀惋的金线。那并非一幅寻常的山水仕女,紫藤萝、广玉兰与池台还复旧模样,正是从昭王府谢竟书房的窗望出去时,那场无穷无尽的似海春深。
  十六年来如一梦,人生长恨水长东。
  所幸他们仍然牢记着那些春天。
  所以他们将春天织绣在锦屏上,祈愿她永不凋零。
  《六州歌头》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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