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成蟜也只有一年好活了,待明年他借攻赵为由掌控大军、却领兵造反之时,就肯定会被诛杀。
造反之人自该被褫夺封号,贬为庶民。秦王政原还想给他留点最后的体面,至少以公子的身份下葬。
现在看来,也没必要对敌人太仁慈了。
始皇帝如今想起这事依然很不高兴,但成蟜已经死了很多年。而且他总不好再给这里的成蟜也迁个坟,没收他那些陪葬品。
不过成蟜泉下有知,要是知道他把自己不喜欢的儿子塞给对方当嗣子,大概光这一件事就能气死他那个弟弟。
更遑论后头他还把胡亥丢去修陵了,眼见着胡亥以后恐怕是没有留下子嗣的机会。所以这个过继也是过继了个寂寞,压根没能延续香火。
这么一想,成蟜的鬼魂估计要更生气。
始皇帝选择性忽略了他亲爹庄襄王会不会对此事心生意见。
反正有意见也没用,连吕不韦都不听他的了。
扶苏见父亲练武途中休息时不知在沉思什么,对外界似乎没什么反应。于是悄悄贴了过去,拿父亲当靠垫使。
感受到身侧突然一沉,始皇帝回神看向没骨头一样的儿子。
他问道:
“不是休息了很久,怎么还累?”
扶苏闭眼假寐,装作自己睡着了,没办法回答。
始皇捏住了他的鼻子。
无法呼吸,扶苏只好睁开眼,满脸无辜地倒打一耙:
“阿父,你把我闹醒了。”
始皇把他推开,熟练地见招拆招:
“本来就不该在这里睡觉。”
扶苏撑着下巴看父亲重新起身练剑,想了想让人拿来他的画板和笔墨。
之前巡游的时候为了方便太子随时记录沿途的情形,匠人就给他做过类似后世画板一样的东西。如今回了咸阳,依然好用。
他三两笔就勾勒出父亲舞剑的风姿,心里有了下一个走马灯做什么模样的想法。
父子俩一个练剑一个作画,安静地度过了这段夜晚。等时辰差不多了,用了点宵夜才各自散去。
次日边郡再次传来新的战报。
这回韩信总算打了次大仗,能写个正儿八经的军报了。
韩信攻克东北的进程十分顺利,塞外没有像样的城池要塞,又有东胡人自己带路。兵强马壮的秦军对上急需休养生息的匈奴,没有打败仗的道理。
经过连番征战,匈奴人困马乏。好不容易过两天好日子,还没缓口气秦人又来了。
匈奴对于秦军的紧追不舍十分痛恨,奈何势比人强。自己这边节节败退,不断地往更东北的区域逃窜,根本无力抵挡。
战报从遥远的东北送到关中,路上就耽误了好些天。这会儿战局定然已经出现了新的推进,也不知匈奴是否已从东胡全线撤离了。
看目前的架势,说不准有些匈奴会逃窜去西伯利亚等地。
扶苏想起北边山地高原的苦寒:
“他们最好别尝试往那里跑。”
西伯利亚分成三个区域,靠近西边的是平原,中部是高原,东部是山地。气候加地形,导致这里不适合人类生存。
当然,非要过去也能活,就是选那儿还不如选西域。
扶苏还是挺想把匈奴残部往西域赶的。他在想匈奴去了西域能不能搞出点动静来,说不准大秦又能借机捞一笔呢。
可惜匈奴就这么多人,不能无止尽地薅羊毛。
始皇帝看着战报,对应舆图标注出了行军路线。
他发现韩信是故意把人往北边赶的,还刻意封锁了匈奴往朝鲜半岛逃窜的路径。看来韩信也打上了箕子侯国的主意,在有意防备匈奴和朝鲜联手。
扶苏夸赞道:
“在打仗的事情上,韩将军从不叫人忧心。”
优秀的将领就该这样,走一步看三步。韩信约莫是知道大秦有意吞并箕子侯国,也知道大秦想要消灭匈奴的有生力量。
前者不提,后者的话,不想秦人亲手击杀太多匈奴人、增加后续吸纳匈奴妇孺的难度,就得用别的法子逼匈奴减员。
秦军只是把匈奴打散,至于匈奴人是自己逃去苦寒之地被冻饿而死,还是跑去西羌高原受不了高原反应遭到西羌截杀,那就和大秦没关系了。
秦人可没杀匈奴,血海深仇找别人报去。
别管这个说辞被俘虏的匈奴人现在信不信,说多了总有相信的一天。等到百年后,史书记载就是秦国网开一面没有下死手,颇有大国气度。
扶苏微笑着表示:
“我大秦一向仁慈,怎么会对敌人赶尽杀绝呢?哪怕是凶残如匈奴人,我们也是以怀柔拉拢为主的,再没有比父亲更仁德的帝王了。”
始皇帝回头一看,果然见到史官在奋笔疾书。
扶苏大义凛然地说完之后,还问史官记清楚了没有,需不需要他再说一遍。
史官摆摆手:
“殿下放心,速记,臣是专业的。”
始皇帝:……
蒙毅感觉自己和这对狼狈为奸的储君臣子格格不入,太子殿下这样公然造假史书真的好吗?
扶苏理直气壮:
“这怎么能算造假呢?我只是感慨了一句,史官也只是如实记录了我说的话。虽然我的感慨充满了个人情绪,但人的言辞本就如此,哪有不带个人情感偏向的话语?”
只要史官不在起居录里添一句点评,为太子殿下站台。那么史官就只是个单纯的文字记录仪,挑不出任何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
始皇帝:没有人寻问朕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吗?
第124章 第二次巡游
北境战事收尾的战报是在春末时节传来的。
冬季时其实就已经攻破匈奴了,但那个时候匈奴还在负隅顽抗,不断往北逃窜。且各地还有小规模的匈奴人在组织反抗,并没有全境归顺。
解决这些麻烦,再加上安置东胡和匈奴妇孺,花费了一个春天。等到大秦春耕结束时,终于尘埃落定。
一部分匈奴人逃往了更苦寒的北地,一部分则往西突围,不知是准备前往青海还是西羌。
东北的春耕被耽误了一些,好在问题不大。此时的东北还没有像后世那般开发出大片的农田,很多地区还是林地。
由于燕国长城的存在,东胡人以前抢燕国不太容易。他们的战斗能力也远不如匈奴那么出名,自然要寻找别的方法解决饥饿问题。
因此东胡开垦出了一小部分的农田,过上了半农耕半游牧的生活。
这部分农田数量不算很多,而且极为分散。跟随韩信前往东北的农事官看得头大,干脆组织人手重新开垦。
农耕文明需要形成聚落,用大量的农田养活大量的人口。像这样零星分布、每个部落自己负责一点区域的小田,发展起来太慢了。
牛是现成的,游牧民族自己就擅长养殖牛羊马。他们不像中原还缺牛帮忙耕地,按理说应该能更早地做到吃饱不愁才对。
毕竟东北又不像北部草原,草原那个气候和地理条件确实不适合耕作。
但或许是自古以来的习惯,许多游牧民族没有往农耕发展的意识。牛养出来只是为了吃肉的,稍微尝试了一下觉得自己不懂农耕就放弃了。
根据韩信的来信,农事官整日在东北气得跳脚。
韩信说君上给他派的农事官脾气太暴躁了,不仅东胡人被他训得跟鹌鹑似的,秦兵也被训了个遍。
农事官对于东胡人杀牛吃的行为非常看不惯,每每看见都要气炸。秦兵帮忙解释说东胡人一向如此,农事官就能把秦兵也一块扫射了。
“东胡人不懂,你也不懂吗?你没种过地吗?你看到他们吃牛还不拦着?”
秦兵:……
虽然但是,大秦和东胡的归属问题还没有彻底谈妥。目前秦人明面上只是个过来帮忙的援军,没有援军插手别人家事的道理吧?
负责商谈东胡归顺事宜的是新鲜上任的典客张良。
这位年纪轻轻就升任九卿之一的张典客据说能言善道,连难伺候的齐侯都能哄得服服帖帖。韩信翘首以盼,希望张卿能早点抵达,不要在路上耽搁。
韩信还说,他觉得农事官太难对付了。他自己实在是不行,后来都是丢给蒙英去招待的。
因为韩信的连番催促,张良原本预计和王驾一起启程去东北的。现在被迫提前出发,已经离开有一阵子了。
说起来张良能这么快升任九卿,也是托了韩信的福。
起先的典客还是启。
启虽然年纪大了,但没什么别的缘故,他还是乐得在九卿的位置上磨蹭个几年的。直到拖不下去再致仕,这样也能在陛下跟前多刷点存在感不是?
结果韩信摧枯拉朽地解决了东胡,开始催促咸阳派人来和东胡商谈了。
上回负责和百越商谈的李丞相,可那是因为李丞相编写了百越律。现在的东胡又没有东胡律,陛下肯定要找其他专业对口的人去谈判。
很不幸的是,典客这个部门就是专门用来招待境外游牧部落的,包括但不限于西羌、诸戎、西域等等。
哪怕典客可能只负责招待,不负责政事方面的谈判。启掂量着自己这一把老骨头,还是觉得他不适合千里迢迢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出差。
于是启很麻溜地就告老了。
致仕的折子里大肆夸赞了他的下属张良十分能干,一定可以胜任这次的事务。
扶苏早前都把张良给忘了,一看启的折子,忽然想起来这号人物。
太子殿下便对父亲说道:
“子房为人圆滑,先前便将诸戎间的关系维系得极好。此番若是派他前去东北,定能安抚好东胡各部。”
这些年大秦因为通商的关系,经常和不同的羌戎部落打交道。这么多纷杂的势力,不可能不闹矛盾的,一直没闹出大事来不过是因为张良端水端得好罢了。
启说得不错,这么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就应该派出去干点大事。
还有一件事是启误判了的,就是李斯还真给东胡写过新律。倒不是专给东胡写的,而是给匈奴写的,只不过东胡也可以借用罢了。
游牧部落可以通用一套律法,就像百越部落也可以通用那般。顶多就是各地区要稍作变更,闽越部落的律法细则就要和骆越部落的有所区分。
当然,这些区分都是刚开始为了维持社会稳定才选择的权宜之计。
目测百年内可以统一百越的律法,废除掉不同的部分。这期间百越律会渐渐向秦律靠拢,每年调整一些细微之处,直到最后完全一致。
游牧地区自然也可以进行类似的操作。
不过由于地理条件的制约,东胡还好说,匈奴草原怕是很难完全照搬秦律。
在古代时期,草原上很难形成太多固定的城邦。游牧民族必须逐水草而居,除非中原向他们大量出售粮食。
始皇帝和太子商议之后认为,可以在草原上建造几座标志性的大城。这些城池里定居的各行各业依靠购买粮食为生,其他地区依旧保持游牧状态。
因为他们吸纳匈奴不仅仅是为了开发草原,更是为了让他们驻守北境。如果全部像农耕社会一样以安逸的生活供养起来,会磨掉匈奴的利爪。
而且定居的生活也不利于他们发展畜牧。
始皇指了指舆图上草原的正北边:
“这里靠近后方的区域,较难管辖。”
其实从内蒙古开始,就已经算是高原了。从南至北依次是内蒙古高原、外蒙古高原和中西伯利亚高原,一共三个部分。
华夏古代从汉到清,能掌控的草原区域也就是内蒙古。像汉代,匈奴分成了南匈奴和北匈奴。
翻看史书就会发现,归顺的一直都是南匈奴,而北匈奴则北遁。有一部分北遁的就是去了外蒙古高原,那里地形更复杂一些,离得又远,中央基本管不到那片。
大秦要吸纳匈奴,就要考虑到外蒙古的问题。如今在内蒙活跃的匈奴很有可能往外蒙跑,然后留在当地反复骚扰北境。
另外还得防备更北边的西伯利亚。
虽说如今西伯利亚还没太多人定居,更没什么族群会从那边跑来侵犯中原。但这种事情都是说不准的,还是得提早防备起来。
总之,匈奴部落不能被养成柔弱的家猫。
东胡也一样,外兴安岭之外的东西伯利亚山地也有可能迎来外人袭击。
扶苏重新画了一幅地形图:
“父亲的担忧不无道理,此事须得记在祖训中,以免后世子孙不放在心上。”
而后将地形图用胶一并贴在那本祖训里头,作为留给后世子孙的参考资料。
扶苏还道:
“祖训可不能只留一本,要多印刷个几百册的。最好臣子手里也有,免得某些不肖子孙不把祖训当回事。”
所有人都知道内容的祖训才是有效力的祖训,群臣会盯着皇帝执行。否则就皇家自己传一传,外臣都不知道始皇帝下过什么指示,怎么知道当今陛下照做了没有?
扶苏对自己的儿孙没什么自信,毕竟连他亲儿子桥松都已经很擅长阳奉阴违地和他对着干了。
单纯指望儿孙孝顺纯属做梦,没见过的祖宗谁听你的?
始皇帝含笑看着他忙活:
“张良不知还有多久能抵达东北,此番萧何与他同去,应能一切顺利。”
原本应该是写了北律的李斯过去的,然而李斯坚称自己年纪大了不好奔波,把北律塞给张良就躲开了。
他想的是夏初王驾就会开启二次巡游,当然是跟着陛下巡游更重要。
律法他都写好了,张良又不是傻子,这点小事还用得着他个丞相亲自去处理?
结果没成想,扶苏看李斯不去,干脆劝父亲点了萧何随行。
张良说到底是个典客,不好插手太多。且内政方面也不是他最擅长的,还是得搭配个专业人士比较好。
萧何跟着治粟内史混了这么久,不仅在财政方面展现出了极佳的能力,其他方面也曾崭露头角。
始皇和太子俱都认为萧何有拜相的才能,可以考虑重点培养一番。
于是这次就令他代替李丞相走这一趟了。
李斯:?
李斯感觉自己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自从王绾被踩下去之后,李斯都好久没有感受到威胁了。这个萧何不好好在他的治粟部门待着,还想一步登天跨越九卿当上三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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