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发现腿上拖了个分量,低头看了一眼。太子的脚还在原地,小身体却随着他往前走的动作已经歪向一边了,眼看就要摔倒。
果然,带他出来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秦王政只能弯腰把他抱起来,从侍者手里接过小披风把人裹好,揣着个崽子继续去上朝。
不需要迁就小孩的步伐,便能大步流星地前进了。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应着臣子们诧异的目光淡然地在上首落座。
扶苏一直睡到了朝会快结束才醒。
他的脑袋从桌案下探出来,趴在桌上,好奇地朝下面的群臣张望。
李斯本来在奏事,奏着奏着王上身前突然多了个脑袋,吓得说出口的音调都拐了弯。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太子醒了,但他的脸已经丢完了。
李斯尴尬得头皮发麻,心道回去之后得锻炼一番胆量,不能再出类似的问题了。
结果小太子很天真地问道:
“你刚刚是在唱歌吗?”
秦王政一把捂住儿子的嘴,把人往自己身边一带,按到腿上让他继续睡。
而后冲李斯颔首:
“爱卿继续奏事吧。”
李斯:……
李斯怀疑太子的天真是装的,因为他隐约听说过这位是个混世魔王,已经在宫里闯过不少祸了。
但是李斯也不敢肯定这个传言是不是真的,毕竟王上经常和他们炫耀太子乖巧听话又聪颖,仿佛和流言里传得不太一样。
最后李斯还是没想明白,太子之前是不是故意让他下不来台的。
不过从这天开始,太子每日都会跟随王上一起来上朝。
因为小扶苏发现,早起好像也没那么难受。虽然不能在床上睡觉,但可以在父亲身边接着睡。
睡醒还能看臣子们的笑话,比自己待在宫里要好玩。
秦王政原本是为了逗他才带他上朝的,反而让他尝到了甜头。之后就化身成了小粘人精,非要跟着一起去。
秦王政也没办法,只能教育儿子不要在朝会上乱说话。
小太子学得很快,他果然没有再乱说话了。变成了凑到父亲身边“压低声音”打小报告,告诉父亲谁在走神。
然后所有人就都听见了。
李斯:我真的很怀疑,太子不是因为年纪小控制不住音量,他就是故意的。
猫嫌狗憎的年纪也就那么几年,过了这个阶段,太子学会了伪装。他开始接触朝政了,他知道父亲需要他拥有仁善的好名声。
所以后来太子不再故意欺负人,大家从暗地里吐槽太子难搞、王上怎么什么都纵容他。变成了夸赞太子端方如玉,是个合格的储君。
这里头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不好说,毕竟当人臣子的当然要说君上爱听的。
反正太子小时候那点破事谁也不会忘,后来太子继位后开始折腾臣子的时候,老一辈的功臣没谁觉得意外的。
——这家伙小时候就这德性,真以为他大了能改啊?
可惜这波老臣年纪不小,没几年便致仕养老去了。剩下在朝中活跃的大多是没见过这些的,要不也不会有个御史脑子不清醒地试图靠死谏改变二世陛下的想法。
始皇帝从梦中苏醒,陷入沉思。
他一直以为他儿子是登基之后才放飞自我学坏的,说话一句赛一句地噎人。原来不是啊,是从小就天赋异禀。
太子后来装君子装多了,臣子没当真,他这个当爹的倒是选择性眼瞎。自我催眠一样地忘了这家伙小时候有多皮,认定他家太子就是从小这么乖巧的。
这能怪他吗?
扶苏后来确实稳重又懂事,登基之前再也没嘴贱过。
始皇思来想去,觉得这不是他的问题。他绝对没有因为自己是亲爹,就对儿子有过厚的滤镜,太子那时分明是真的懂事。
所以就是臣子的问题。
他都辛辛苦苦把太子教育成君子了,结果他一驾崩,太子就故态复萌,很明显是被那群臣子刺激的。
那么他们有什么资格计较太子说话难听呢?这都是他们该的。
始皇帝更衣的时候又回忆了一下,自己后来有没有带儿子去看小狼崽。毕竟都答应了孩子,不能出尔反尔。
他应该不是那种画大饼哄人的坏爹吧?
片刻后,始皇放心了。
看是去看了,只不过看到的不是狼崽。因为那两只被搜罗出来的崽子从一开始就是狼狗的崽子,也不知道怎么被搞混的。
这辈子珍兽园里也有这两只狗,他们生的后代如今就在舜华身边养着呢。
始皇来到四海归一殿,只见他家太子已经在位置上做好了,正在整理一会儿要用的公文。
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
扶苏头也不抬地问道:
“父亲在看什么?”
始皇突然起了玩兴,答道:
“在看阿父的小狼崽。”
扶苏不由迷惑:?
始皇却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这奇怪的问答困惑了扶苏一整天,他实在是搞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直到晚间又被舜华的狼狗扑了一通后,瞬间福至心灵。
扶苏:!!!
这么久远的黑历史父亲怎么突然提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脑:你要睡了人吗?
扶苏:是的,闭嘴
大脑:嗷呜嗷呜嗷呜
扶苏:……
第123章 蹒跚学步
黑历史只要被提起一次,就会反反复复在当事人脑海里回旋。
扶苏:…………
扶苏第一次发现,他还是修炼不到家。
这种程度的黑历史居然也能影响到他,显然,他还需继续努力。
幸好父亲只是那天心血来潮提起,后续没有抓着不放,反复拿出来调侃他。
但是扶苏很快就发现了,父亲虽然没有继续提这件事,却会提别的事。毕竟他从小在父亲身边长大,父亲记得的往事太多了。
哪有孩子小时候不丢人的?
这天公子高带着南嘉进宫来探望祖父。
小南嘉已经很久没入宫了,扶苏还以为这小子能忘了他。未料到小孩子记性极好,一见到他立刻又黏了过来。
南嘉如今已经会走会跳了,不过跑得太急的话还是会跌跌撞撞。
他看见伯父眼前一亮,松开了父亲的手噔噔噔跑过来。跑到跟前踉跄一步,直接摔进了扶苏怀里。
扶苏有理由相信他是故意的。
冷酷的伯父把他扶了起来,让他站好。男子汉不要老往长辈怀里钻,你已经不是小婴儿了。
始皇帝闻言,下意识看了儿子一眼。
他倒好意思说南嘉呢。
扶苏假作无事发生,让小孩站好之后问了两句开始进学了没有。
虽然之前就说过让二弟妹开个幼儿园,但因为现在孩子太少,暂时还办不起来。而且至今为止也只有一个南嘉出生了,南嘉才两岁多。
这么大的小孩,当然是还没进学的。可这并不妨碍坏心眼的大伯提前把学业大法拉出来刷存在感,从小就在孩子们心里植入“大伯见面就会问学业”的不良印象。
可惜小南嘉还不懂这种险恶,他乐呵呵地听着,完全没明白大伯在问什么。
公子高代他回答了:
“南嘉还小,我们就没着急教他什么。有时候会带他认认字,教得不多。”
说话间小南嘉蹭不到大伯身上,只好转移目标去黏祖父。他迈着小短腿朝始皇帝的方向走去,路过了扶苏身前。
扶苏的衣摆散落在四周,小孩也没有绕过去的意识。踩在上面身体歪了歪,有点站不稳了。
这个时候,体贴的长辈就应该伸手扶一把。
但扶苏明显不是那种人。
所以扶苏伸出手,准确地戳了一下小崽子的肩膀。小孩“扑通”一下,没稳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扶苏淡定地收回手:
“南嘉走路还不稳呢,以后多练练。”
始皇帝:……
公子高:……
当事人南嘉倒是没哭,愣了愣就爬起来了。冲大伯傻笑了一下,继续嘿咻嘿咻地往祖父的方向走去。
眼看太子跃跃欲试还想干坏事,始皇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小孩总算成功抵达了祖父身边,扑过来得到了一个抱抱。
扶苏有些不高兴,挨在父亲身侧,用另一只手去巴拉小兔崽子,想把人拎出去丢给弟弟。
奈何南嘉死死抓着祖父的衣服不松手,扶苏没能把人弄出来。
两个加起来不超过五岁的幼稚崽较了好半天的劲,看得公子高眼皮直跳。他用眼神询问父亲该如何是好,始皇倒是很淡定,就这么看着他们玩闹。
午休的时间有限,南嘉也没办法一直缠着祖父。公子高看时间差不多了,赶紧把孩子抱走,免得耽误了父亲的正事。
始皇见爱子还在生闷气,有些好笑。
“你和弟妹们吃醋也就罢了,怎么连晚辈的醋都吃?”
扶苏翻着奏折不说话,还要抽空去瞪中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的蠢儿子。
桥松这小子真是要用他的时候一点都靠不住,要是他在场的话,不就可以把堂弟领走了吗?
小孩子就该跟小孩子玩,不要总是缠着祖父。
桥松就是因为不想带小孩才躲出去的。
他都十四岁了,和两岁多的小崽子有什么共同话题?
可被父亲瞪着也不是个办法。
桥松眼珠子一转:
“父亲,南嘉一定是因为没有同龄的玩伴才经常来打扰您和祖父的。三叔都这么大了居然还不成亲,您不如多催催他。”
还有其他的长辈,他们早点成亲,多生几个崽子。这样小孩和小孩玩到了一起,就没兴趣找大人了。
最重要的是,人家小孩有同龄的兄弟姐妹在,也就用不着他个年长十多岁的大兄去浪费时间陪孩子玩了。
扶苏冷笑一声:
“到时候就是一群小崽子跟你抢祖父了。”
桥松:……
好像是这个道理?
桥松立刻改变了口风:
“三叔不成亲也挺好的,现在这样多自在啊。南嘉缺玩伴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臣子家中总有适龄的孩童,可以给他伴读。”
始皇帝听着他们父子俩一唱一和,好笑不已。
他打断了二人的密谋:
“行了,你们两个一点当长者的样子都没有,说出去叫人笑话。朕寻常忙得很,哪有时间频繁见孙辈?也值得你们斤斤计较。”
父子俩都没说话,却隔着始皇对视一眼,不知道在打什么小算盘。
始皇帝只当没看见。
孙辈再可爱,也是隔了一辈的,还不是太子的孩子。始皇和这些儿女相处都不多,实在很难对孙辈再产生多少感情。
实际上上辈子扶苏那么多孩子,能频繁见到始皇帝的也只有桥松一个。
可桥松和他爹不一样,不是个爱撒娇的粘人精。他稳重懂事,于是就理所当然地和祖父失了点亲近。
像始皇帝这样的长辈,你不主动去黏他,是很难建立深厚感情的。
扶苏深谙此道。
更何况长辈总会偏心体弱的那个,太子的病几乎占去了始皇全部的心神。以前他还会抽空关心一下别的儿女孙辈,到后来空闲时间全扑在长子身上了。
扶苏就喜欢父亲只关心他一个,所以南嘉这么久没进宫来,他提都不提。
他不提醒,始皇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孙子。要不是李姻觉得这样不孝,让丈夫去给陛下请安的时候把孩子带上,小孩还要继续被遗忘。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扶苏是个相当看人下菜碟的家伙。
他知道父亲在意所有儿女,因此哪怕不高兴,也会偶尔提一提弟妹们的事情。轮到晚辈了,觑着父亲对孙辈并不是很上心的样子,就乐得淡化他们的存在感。
桥松早就看透了他爹。
虽然对亲爹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嗤之以鼻,可这也不妨碍桥松跟着学。
某些人嘴上说着嫌弃亲爹不好,不能学他。实际上当真行动的时候,还不是哪个好用学哪个。
扶苏用眼神谴责儿子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桥松理直气壮回瞪,表示是你自己说的当皇帝要足够无耻。
太子和太孙这样的眼神交锋已经寻常到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了,几乎每日都要来一回,就连史官都懒得抬头吃瓜。
始皇帝自然是习惯性忽略。
他自顾自地提起另一个话题:
“扶苏,你侄子年纪小骨头软,你以后不要故意弄得他摔倒。要是摔出个好歹来,如何跟你二弟交代?”
扶苏回神,辩解道:
“小孩子本来就会经常摔跤,哪里有这么严重?”
始皇瞥他一眼:
“他自己摔的和你弄倒的怎么能一样?关心则乱,倘若孩子摔跤后当真出了问题,哪怕与摔跤无关,你恐怕也要遭到弟妹们的埋怨。”
不管会不会出事,都不该自己给自己找麻烦。那是别人家的孩子,又不是你自己生的。
始皇当过爹很明白这个道理,别说孩子受没受伤了,哪怕只是看见旁人不小心推倒了扶苏,他都会生气。
始皇可不希望儿女之间因为这种事情闹矛盾。
扶苏知道父亲是为他好,乖乖应下了。
桥松好奇地看向祖父:
“小孩子真的会因为摔跤出事吗?那学走路的时候哪有不摔跤的?”
即便被很多侍从精心看顾着,也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有时候你看着小孩子站的很稳,下一秒就莫名其妙左脚绊右脚了,甚至是没有预兆的平地摔。
始皇回忆了一下:
“你父亲小时候有几回摔倒,险些磕到脑袋。”
桥松瞪大了眼睛,追问是怎么回事。
那都是扶苏三岁之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间段的幼儿大脑发育还不完全,记忆很难留存住。所以扶苏虽然记性好,却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存在。
205/233 首页 上一页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