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官学就迎来了一场变革。
扶苏提出,可以将官学进行划分。
西周始有太学,不过它与明堂等物混而不分,布政、祭祀、学习等各种活动都搅合在一块儿。
太子殿下认为,不如单独将太学列出来,治国平天下的学堂可称之为“太学”。那稚童启蒙之学就称为“小学”,技能工巧之学则为“中学”,专业深造之学可为“大学”。
而后,他将官学一分为四。
稚子先入小学打基础,而后入中学学习一些技能性的东西。比如相对高深一些的数算,为人处世的手法等等。
这些东西无论是想进官场的,还是不打算进官场的,学了都有好处。
中学毕业之后,再根据自己对日后的规划,选择入对应的大学专业深造。要当官的去钻研历史政治,要做其他的,也有他们要钻研的其他课程可学。
最后的太学,则是为官者才要上的学堂。
始皇帝看完说道:
“在学堂中进行划分也好,个人天赋不同,不进学也不知到底擅长什么。”
基础学习的过程中,才能发现自己擅长什么、喜欢什么。
虽然为官是众人最追捧的一条路,可能很多人会硬逼着自己走这条。但总有人会向现实屈服,或者发掘出自己的喜好,不愿意随波逐流。
更何况,扶苏也提出专业之类的进学不一定非得一成不变,实在学不下去也可以转专业嘛。
总之就是要最大限度地发挥每个人的天赋,不浪费任何一个人才。
这几天始皇帝一直忙于官学改革的事,不如往年的冬日清闲。所以少有的闲暇时刻,就格外珍惜。
大约也是重生以来被太子宠坏了,前世始皇帝每日从早忙到晚都不觉得疲惫的。现如今竟然怀念起以往傍晚之前就能处理完事务,饭后还能和爱子散散步的日子了。
侍者点上了新的走马灯。
自从上回始皇说过太子之后,太子自己画灯绘的次数就少了。好在这样的灯绘别的画师也能画,照着太子之前巡游时留下的连环画临摹并不难。
只是画师毕竟没亲眼见过陛下的英姿,画也不过是照葫芦画瓢。
不像太子殿下亲眼看过全程,当初的画作只能留下一些零星片段,画灯绘的时候太子便会换着画之前没画过的部分。
始皇看过几次画师的作品之后就不怎么感兴趣了,只当普通装饰品挂在寝殿中。偶尔想起其他儿女没见过他伏虎猎鲛,便赐给儿女们收藏。
今日难得是太子的作品,侍者刚一点燃,始皇就看出来了。
他有些意外:
“太子这些日子不是很忙?”
怎么还有空画新的?
侍者笑道:
“这是之前画的,殿下让我们等一等,不要着急拿出来。许是猜到了这些时日陛下会忙碌,想着这会儿再取来哄陛下开心。”
精神疲惫的时候突然收到爱子的礼物,心下确实熨帖。
始皇只觉得疲惫一扫而空,走上前仔细欣赏了一会儿这只新灯。灯上画的是他上回与恶狼缠斗的场景,过程比伏虎要惊险些。
那次实则是个意外。
始皇有想过猎狼,奈何一直没遇见。有太子盯着也不好主动去找狼,还以为遇不到了,不成想某日傍晚忽然遭遇了狼群。
当时父子俩是微服私访,准备去一处乡间瞧瞧的。明面上带的人不多,大部分都隐在暗处了。
狼群起初的目标也不是他们,约莫是想去袭击村庄的。在附近警戒的卫兵发现了狼群,连忙前来汇报。
始皇都撞见了,自然不能放任它们猎杀国民。于是主动带人迎了上去,在众人的簇拥中射杀了扑过来的狼王。
狼王很聪明,知道遭遇了硬茬子。奈何敌方人多它们打不过,退无可退,于是选择擒贼先擒王。
它隔着人群直接高高跃起,想要扑向人群中的始皇帝。但始皇临危不惧,在周围侍从的惊呼中冷静地拉弓,一击即中。
射完他还回头安抚儿子:
“可吓着了?不怕,阿父保护你。”
扶苏对这一幕印象很深。
虽然明知道即便父亲不射这一箭,侍卫也不会让他们受伤出事。但狼王扑上来的第一时间父亲就挡在了他身前,依然叫他十分感动。
扶苏当然是顺从地做出惊慌的模样,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身边寻求庇佑,狠狠满足了父亲汹涌的保护欲。
至今始皇回忆起此时都非常骄傲,认为爱子果然离不开他。
始皇帝欣赏了许久,直到侍者提醒该就寝了,才让人熄了灯。
或许是临睡前接触了和狼相关的东西,睡梦中触发联想,倒是让始皇梦见了一些往事。
之前在梦里围观前世记忆时,有些不怎么重要的日常就被跳过了。毕竟记忆太长,真要全部回忆一遍,不是一两年能结束的。
所以始皇都是挑着重点的看,其他的就略过了。这也导致他后续在睡梦中会偶尔梦见一些无关紧要的片段,这些片段平时在他清醒时倘若仔细回忆,也能想得起来。
不过始皇一般不会主动去回忆这些,因为他太忙了,而且人的记忆也会下意识忽略掉它们。
今晚梦见的是扶苏五岁那年的事情。
自从扶苏三岁起被他带回章台宫亲自教养开始,小家伙夜里都是一直跟着父亲睡的。
当时还是秦王政的始皇白日忙碌,能抽出来陪伴儿子的时间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处理朝政,放任小扶苏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看书或者摆弄玩具。
哪怕是用膳时,秦王政也要抓紧时间,不能耽误太久。直到过了最忙的那几月,才能在饭点关心一下儿子爱吃什么、哄挑食的小孩多吃点。
为了尽可能地多一些父子间的相处,夜里就得利用上了。于是秦王政就把孩子带在身边同床共枕,企图利用这个法子增加自己在儿子心里的分量。
小家伙一开始睡觉还是很老实的,直挺挺躺在一边,并不往父亲身边靠。秦王政觉得这样不行,没有亲密接触怎么提升感情?
所以他把孩子搂了过来,用保护地姿态抱着他睡。
大约小扶苏是真的没什么安全感,渐渐的还真放松了许多。他开始会在睡梦中主动往父亲怀里拱,也会睡着睡着趴到父亲身上去,然后再翻到另一侧。
起初秦王政还会被他的动作闹醒,后来就习惯了。任凭小家伙睡姿差到在他身上翻山越岭也巍然不动,依旧能够一觉到天亮。
不过秦王政也不是日日都会来陪儿子睡觉的,有时候要忙到深夜,有时候要去临幸姬妾。
小崽子乖得很,父亲不在他就一个人睡,很让人省心。
到了五岁的时候,小扶苏不知从哪里听了什么话,觉得自己长大了。大孩子就该自己睡觉,不能天天粘着阿父。
秦王政答应了他,给他在隔壁收拾了一间房出来。
这天秦王政比往常就寝的时间晚一些回到寝殿,更衣时便问侍者太子可睡下了,准备换完衣服就去隔壁看一眼儿子睡得如何。
却见侍者表情有些奇怪。
他们犹豫着答道:
“应当睡了吧?”
秦王政意识到了不对劲,更衣完毕正准备去看看,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脚步一转进入自己的寝间,果然见被子鼓起一小团,不用看就知道是他的小太子窝在里面呢。
小团子整个躲在被窝里,也没把脑袋露出来透气。秦王政在榻沿坐下,伸手探入被子中摸了摸。
很快,他感觉自己的指尖被轻轻咬了一下。
小太子果然还没睡着,就是躲在里面好玩的。
秦王政故意说道:
“寡人的床上怎么有一只会咬人的小狗?”
被窝里传来一声奶凶的“嗷呜”。
意思是说他就算咬人也不是小狗,而是威风凛凛的小狼。
秦王政眼里的笑意越发明显,他将被子掀开,把团成个球的小狼崽抱了出来,放在腿上。
“让阿父看看到底是狼还是狗。”
说着,他伸手去捏儿子婴儿肥的小脸。
小扶苏又超凶地“嗷呜”了一声,假装要咬他的手。父子俩玩闹了一会儿,在周围侍者忍俊不禁的表情中重新躺回床上。
秦王政拉过被子,问小太子:
“你不是说你已经长大了,要自己一个人睡了吗?”
小崽子拱了拱,凑到阿父耳朵边上做贼一样地小声开口,活像声音大了就会惊扰到什么东西一般。
他说:
“一个人睡有危险,要阿父保护我。”
秦王政:?
秦王政不太明白小孩子的脑回路,他认真地询问哪里有危险。是侍者伺候的不够尽心,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是什么危险?”
小扶苏煞有介事:
“就是半夜会被人从被子里拖出来,然后送去给先生们玩弄的危险!”
秦王政:……
这很明显是夸张的说法。
最近天冷,天气又不太好。哪怕是睡到半上午起来,看着外面也像是时辰很早的样子。
于是就被扶苏夸大成了半夜被拖出被窝,说得好像侍者胆大包天折磨他一样。
秦王政不和儿子掰扯这个,他再次伸手捏住了小孩的嫩脸蛋:
“净是胡说,先生怎么玩弄你了?从哪里学来的词,到处乱用。”
小扶苏可委屈了:
“先生欺负我,他教的东西那么简单,还要反复说反复说。我不想听,他就说我上学不认真,还要找阿父告状!”
小孩絮絮叨叨抱怨了好久。
什么先生明明知道他都懂了,但先生故意讲很多遍。还有什么先生觉得他就算懂了也不能不听课,找借口罚他抄写。
小扶苏举起了他白生生的小手,给父亲看他手指都红了。说是抄写抄的,先生体罚他。
秦王政只好安慰儿子,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被先生的告状给迷惑。他知道阿苏是个好孩子,不像先生说的那么调皮。
“阿父明日就告诉先生,以后不给阿苏布置这些抄写了。”
小扶苏满意地哼哼一声。
还补充道上课内容也要改一改,学会的他就不想听了。
其实扶苏现在学的都是基础启蒙,基础自然该打牢固,就要多教几遍。
抄写也是把学会的文字多写几遍,先生认为小孩子就应该多写写大字,慢慢练出自己的风骨来。
先生的教导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扶苏太聪明了。他堪称过目不忘,完全不存在囫囵记忆会缺斤少两所以需要多学几遍的问题。
练字倒是应该的,但秦王政捏了捏儿子软软的小手,担忧练太多了会伤了他幼嫩的骨头。既然扶苏说手疼,那就少写一点吧。
哄好了儿子,秦王又故意问道:
“现在没有危险了,阿苏要自己去睡吗?”
小小一个人非要说自己长大了,然后迫不及待地搬出去住。这对当爹的来说自然是又欣慰又失落的,一直依赖自己的小宝贝就这么跑了,秦王政晚上都睡不太安稳。
结果这臭小子倒好,因为点上学的事情才肯跑回来找爹。要是没有这一出,他是不是都不想着回来了?
哪怕明知道孩子大了就会独立起来,秦王政依然觉得不太习惯。
小孩要是不会长大就好了。
小扶苏把头往父亲怀里一埋,假装没有听见父亲的询问。
秦王政挠了挠他的痒痒肉:
“问你话呢。”
“唔……”
小扶苏往旁边躲了躲,贼兮兮地说道:
“还是很危险的,阿父不要赶我走。”
可见小兔崽子是刚开始说要独立说得开心,真出去独立了又后悔了。今晚八成是找借口蹭回来的,告先生的黑状不过是顺带罢了。
秦王政心道不能惯着他,便说:
“跟着阿父睡也可以,但是明早阿父要早起去上朝,你得陪阿父一起去。”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
伸手把脑袋已经埋到他肚子上的小孩捞过来一看,果然是睡着了。
想靠睡着躲过去可不成。
第二日早起,秦王政就把小孩子从被窝里拎出来了。扶苏撒娇耍赖也没有用,只能打着瞌睡洗漱更衣。
坐到桌案前用早膳的时候,小太子差点一头栽到桌上。侍者眼疾手快扶住了,连哄带骗喂了半碗粥下去。
秦王政吃完的时候,粥还剩半碗。
但这个时候已经喂不下去了,小太子说什么都不张口。逼急了就泪眼汪汪地呜呜,用小奶音说不想吃饭。
秦王政伸手把孩子抱过来,小扶苏迅速找到熟悉的位置,闭上眼睛就要睡过去。
“寡人来吧。”
秦王政接过勺子,喂到小孩嘴边。
小扶苏依然紧抿着唇,眼看便要发脾气了。
秦王政哄道:
“再喝一口,过两日阿父带你去珍兽园看狼崽。”
珍兽园里有以前养的野兽,但秦王政没什么时间去观赏。里面的野兽就渐渐生老病死,数量越来越少。
侍者来询问要不要添补的时候,秦王政想着儿子年纪小还爱乱跑,万一闯进去遇到危险就糟糕了。
于是他否决了这个提议。
直到前不久下头送来了两只狼崽,说是在咸阳周边击杀野狼时找到的。
反正只是两只崽子,想着珍兽园里空荡荡的也不太好,就干脆拿去充数了。小崽子没什么杀伤力,从小养大的应该不太危险。
扶苏听说之后就一直想要阿父陪他去看,但是阿父最近真的抽不出空来。
珍兽园远了些,来回一趟加上玩,至少要花费半个时辰。秦王政只能陪儿子在章台宫玩一会儿,跑去珍兽园就不成了。
扶苏也不知是听了父亲承诺过几天就有空,还是单纯听见了父亲的声音,没有再继续抗拒。
小孩子睡着的时候还是很乖的,打瞌睡的时候也很乖。勺子递到嘴边就乖乖吃下去了,一勺一勺地吃着,非常省事。
半梦半醒间吃完了剩下的半碗粥,人也清醒了不少。
秦王政干脆牵着他走向开朝会的宫殿。
刚出门的时候,扶苏还能蹦蹦跳跳,自娱自乐。走了一半困劲就又上来了,直接往父亲腿边一靠,不动了。
204/233 首页 上一页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