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寒。
耳边徐蓝椋的话, 让韵春如溺冰窖。
徐蓝椋说,复活的机会只有一次,路青雪用在了韵月琴身上。
徐蓝椋说,她和路青雪可能永远也不会见面了。
徐蓝椋说……
她没再说什么, 看着韵春将韵月琴的手放在脸颊, 慢慢埋头后抖动的肩膀,她凝噎几秒转身出了房间。
门关的瞬间, 屋内响起了哭声。
尽管声音再压抑, 哭泣声里的悲鸣无法掩饰, 隔着木板, 细碎的声音持续了近五分钟。
墙上钟表的分钟指向下一格时,卧室的门从内打开。韵春刘海略微凌乱, 双眼通红,睫毛还因为泪水黏成了一簇簇的。从医院出来三天勉强养好的精气神, 这刻又被打回了原型, 粉润的脸颊没了血色, 苍白的唇自然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走到徐蓝椋面前,轻声说:“给我开鬼眼吧。”
徐蓝椋抬眸望着韵春,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看到韵春眼里的坚定,话又咽下肚子,停顿了两个呼吸的时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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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鬼眼很简单,没有那么的繁琐,不到十分钟就好了。
韵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最后看了眼韵月琴,她就回家了。
这几天她在收拾行李,虽然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是几件衣服,和一台咖啡机。但因为房租还有几天,她就想墨迹墨迹,等到了最后两天再搬到路青雪家。
出了门,冷风拂面,韵春戴上了羽绒服的帽子,双手插兜往家里走。
晚上九点,街上没什么人。
韵春目视前方走着,看似没什么,其实韵春的神经是紧绷的。
徐蓝椋说回家的路上或许会看到鬼,让她注意点,别和鬼搭话,不然容易招惹鬼上身,还容易被鬼缠上,吸她的阳气。
韵春从一盏路灯下走过,脚下的影子被拉得纤长,黑乎乎的,空洞且没有灵魂,如同她被沉重的情绪压扁了。
韵春眼睛哭得又酸又干,风吹过,吹得眼睛更加不舒服,她抬手揉了揉眼睛。但好像没什么用,酸涩并未得到缓解,她便打算去附近的药店买眼药水。
之前那段时间也是,哭完后眼睛总会难受,点了眼药水才会好一些。
不然眼睛早就被她哭瞎了。
胃也有点疼,不过这个时老毛病,不用吃药,缓一缓,情绪只要不那么激动就会好。
向前走了两步,韵春有点对徐蓝椋给她开鬼眼这件事持着怀疑态度,觉得徐蓝椋唬了她。
走了半天,一个鬼影都没看到。
其实是因为这一片在徐蓝椋家的范围内,没有鬼敢靠近。起初还因为路青雪存在,这个地方没有邪祟,随着路青雪消失,那些躲在暗处的邪祟又冒了出来。
当韵春走出徐蓝椋家的范围,前往药店的路上。
走出小巷,就算是老城区,外面马路两边也是热闹的。
路两边的店都还开着,小路上人来人往。
韵春走在路上,视线落在来往的人身上。
徐蓝椋说在外游荡的鬼是孤魂,但更多的是恶鬼。有些鬼会藏在人群中,假装自己还活着,当然也有的鬼不会,它们会寻找阳气弱的人类,依附在他们身上,跟着他们回家,吸取着他们的阳气。
还说活人看到的鬼影身上会有微微的光芒,有黑有白,黑为恶灵,白为游魂,无恶意。不过这些光他们会刻意隐藏,乍一看分不出什么,细看能有所分辨。
她想起在路青雪身上看到的蓝色光芒,问徐蓝椋蓝色代表什么,徐蓝椋说她没有见过蓝色的光,她不清楚。
此刻,韵春眨眸,淡淡看着身边的众人。
结果她人都到了药店,什么都没看到。
出了药店,将买来的眼药水揣入口袋,韵春一边下阶梯,一边想要不要去给Merry买点苹果吃。
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绑着双马尾的小孩从韵春的身边跑过,这么冷的天气,小女孩穿着粉色的蓬蓬裙,随着她的跑动,裙摆一颠一颠的,很可爱。
可爱是可爱,但这个天气穿裙子?韵春皱眉,下意识在人群中找小孩家长,又下意识追过去,想将小孩带进店里暖和暖和。
下一秒,她看见小女孩因地面凸起的石砖绊倒,连忙跑上前,弯腰抓住小女孩的胳膊,问她:“没事吧?你爸爸妈妈呢?”小女孩穿得太少,胳膊似雪后屋檐的冰锥般冰寒,冰到韵春握上的霎那缩回了手。
而也在这个时候,韵春发现周围人都用一种近乎怪异的眼神看她。
为什么?
管不了这么多,韵春低头,想扶小女孩起来。
可她看见了什么?
原本穿着小裙子可可爱爱的小女孩,双手撑着地面,脑袋却一百八十度旋转,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她,起初完好的嘴角,随着她的笑一点一点裂开,呈撕裂状。
小女孩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东西,新奇地笑:“你能看见我?”
越笑,嘴角扯得越大。
浓郁的黑气从小女孩身上冒出,韵春心跳一突,忙站起身,当即抿唇一言不发朝前走。
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孩子’是恶灵。
不止她。
发现韵春这个阳气弱到不行的人类能看到它们时,周围隐藏的鬼魂全都显现了出来,韵春走过一段路,看到了许多散发黑色光芒的恶灵。
它们有的正常,有的却眼流血泪,还有残缺肢体,胸腔和腹部有偌大豁口,血淋淋犹如吞人的兽口,只看一眼,韵春便胆颤心惊。
心口紧缩,屏住呼吸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更让韵春震惊的是,她路过水果店,心里想着要给Merry买苹果,这种情况下她没想买,只是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就看见光亮晃晃的店里,水果店老板的后背上,正趴着一个孩童般大小的鬼魂。察觉韵春在看她,那鬼魂转过头对她笑。
韵春怔愣,那鬼魂长着成年人的脸,但身体却如小孩。是侏儒?不,更像是为了吸老板的阳气,刻意变成那样的。
韵春匆匆收回视线,她向前走,时不时抬头就会发现路过的人身上,有几个身边也有恶鬼颤着。
一个瘸了右腿的人,恶鬼就挂在他的右腿上。走一步,就需要用力抬起那条腿,或者拖着腿走,拖着那个鬼。
一个左手打了绷带的人,那鬼就如猴子挂树般挂在他的胳膊上,晃晃荡荡。
还有……
“姐姐,你能看见我,那跟我玩好不好?”
小女孩追着韵春不放。
韵春不敢回头,不敢回话,闷着一口气向家里快步走,当走过热闹的地方,到了昏暗小巷,韵春不再用走的,她撒开腿跑。
可还没等她跑远,那个小女孩飘到了她面前。
她恢复了正常的样子,萌萌的大眼眨动,语气可怜:“姐姐,我好无聊,陪我玩好不好?”
人畜无害的模样,任谁都忍不住同意。
韵春却不会上当,她心里对于女孩头转到后背那一幕留有阴影。
韵春刚出院,身体还在恢复中,跑几步就出了虚汗。也正是因为身体发虚,路上的鬼才盯着她,想要缠上她,但因为小女孩的原因,那些鬼都没有追来。
韵春双手叉腰,喘着气。
跑是跑不过的。
她尽量地稳定心里的惧怕,面不改色问:“你想玩什么?”
说话时,韵春的手不经意地伸入口袋。
女孩听见她问,咯咯地笑了两声,手伸到眼前,“玩抠眼珠的游戏好不好?”
话音落下,她朝韵春摊开的掌心上多出了一颗眼球,随着她的动作滚来滚去。
眼球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放大的瞳孔瞪着韵春。
韵春立刻转移视线,可却看到了被女孩挖走眼球后的眼眶。
空空荡荡,深幽幽的。不断的有风吹进去,散发出刺鼻的血腥味。
只一眼,韵春的胃里泛起了酸水。
眼前那小女孩举着眼球朝她过来,马上就要碰到她的时候,韵春没再犹豫,手从口袋中掏出,将徐蓝椋给她的符纸举在了女孩面前。
女孩瞬间被符纸的光灼到,惨烈地喊痛后,消失在原地。
那颗眼球掉在地上,弹力球般弹了两下后滚落在街边,化作了一滩乌黑血水。
韵春没有在原地多做停留,忍着胃里的难受,将符纸塞回口袋,匆匆往家里跑。
开了鬼眼的世界确实是她不能承受的。
鬼混迹在人群,她无法分辨,一个不小心就会受到伤害。
更别说鬼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恐怖。
进了家门,韵春都还没缓过神。
跑累了加吓到了,惊魂未定的韵春腿发软,靠着门缓缓蹲下。
听到动静的Merry跑了过来,韵春跪下,一把将它紧紧搂在怀中。韵春头贴着Merry的后背,听到Merry喘气的声音,韵春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先是平静了几秒,几秒过后,在外强装的镇定瓦解,她呜咽着:“呜呜,麦麦,吓死我了。”
“她抠眼珠子,呜呜。”
“没事干抠什么眼珠子啊……”
“青雪姐无聊的时候也没说抠眼珠子玩啊…”
Merry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着韵春的抽泣,它用鼻子拱着韵春的脖颈,湿漉漉的鼻子顶来顶去,安慰韵春。
狗毛挤在鼻子边,韵春鼻子发痒,离开了Merry的后背。
但她还搂着Merry,脸贴在小狗脸边,咕喃:“麦麦,还好有你在。”
不然只有她自己还不知道要缓多久。
又和Merry抱了一会儿,韵春感觉好多了,缓过了神。
她亲了亲小狗脸,对乖乖让她抱的麦麦说:“等着,给你奖励。”
起身,韵春先脱掉了外面的衣服,去厨房洗了手,给Merry拿了零食当做奖励。
Merry吃东西时,韵春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符纸,将其放在茶几上。
以前还觉着这符纸没用,现在她终于见识到了它的厉害。太管用了,明天必须去和徐阿姨多要几张。
这次碰到的是抠眼珠的小孩,下次呢?
给眼睛滴了几滴眼药水,韵春仰头坐在沙发休息。
出院的那天,韵春决定以后会好好生活,认真生活,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这是她对她自己的负责,也是……对路青雪的保证。
她想慢慢生活,慢慢等,总会等到路青雪出现在她面前。
可就在听到徐蓝椋说她们可能不会再见的时候,韵春忽然醒悟。
想见路青雪为什么要靠等呢?等待漫漫无期,花开花落都以为是对方回来了,时时刻刻牵动情绪。
想见路青雪,就应该主动去找她。
不靠死亡,而是靠一步一个脚印去找路青雪。
主动的寻找也是等待,可是在寻找的过程中,花开花落不再是怅然,而是风景。
总有一天她会找到路青雪。
会和路青雪见面。
而开鬼眼,是寻找路青雪的第一步。
既然你不能出现,那就让我来看你。
韵春起身,走到柜子前,拿出婚书端详了几眼,将它放在了路青雪的遗照前。
手指抚上照片,抚着路青雪的脸。指尖停在路青雪眼边的小痣时,韵春开口:
“青雪姐,你最初看到那些鬼的时候怕不怕啊?”
惊吓之余,韵春忽然想起路青雪面对它们时会不会怕?
韵春低眉,“反正我是吓了一跳。”
Merry到了脚边,用头蹭着韵春的腿。
韵春低头看它,它冲韵春摇尾巴,似乎在说主人不在,但还有我陪着你。
韵春弯眸淡笑,转头对照片上的路青雪说:
“不过我不怕。”
“你等着我噢,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就像我被封杀这么久,还能当回模特。
初心不变,那我就能实现梦想。
而现在,路青雪,你是我的梦想。
不管找你的这条路有多长,我都不会放弃;不管路上会遇到多少恶鬼,我都无畏无惧。
等我找到你。
我们见面。
路青雪,等我。
…
而这条不知前路有多长的路,韵春一走就走了五年。
第73章
某不知名的一座山脚, 一辆军绿色吉普停在路边。
高芮时不时查看着手机时间,望着山间的羊肠小路。距离韵春给她打电话说下山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怎么还不见韵春的身影?她也不敢给韵春打电话, 有没有信号、会不会收到先不说, 上一次韵春在山上, 就因为一直没有信号的手机突然有了信号,收到了别人给她打的电话, 铃声让韵春一个恍神, 差点从崎岖的山路滚下。
而眼前的这座山, 比上次的还要陡峭险峻,下山时必须要全神贯注。
上次山平,她说陪着韵春同意了。这次山险,出于她的安全着想, 不论她怎么说, 韵春都没让她跟着,而是让她和司机开车去附近的村子歇息。
她向当地村民打听了, 爬到山腰的道观要两个多小时, 下山或许会快一点, 没接到韵春电话前她便估摸着时间和司机开车过来了。
结果等到了现在。
这两年她跟着韵春跑了许多道观, 她搞不懂,为什么部分道观都建立在深山老林中, 难以寻找?
每次目送韵春上山入林,都是一场不知名为何意的冒险。
正想着, 高芮便见她一直眺望的山坡密林小路间, 走下来了个纤细人影。
挺拔如竹。
虽是夏初, 当地的气候早已炎热。但因为怕被山间不认识的毒草划伤皮肤,人交代在这儿, 韵春穿着严实,一身劲装干练十足。脚下的登山鞋,让她的身高已有一米八,路过稍低的树枝,她撇头绕过。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无力弯腰。
一头红发——自从染过白发,黑发长出来后,韵春好像有了猎奇的心理,五年来,赤橙红绿青蓝紫各种颜色漂染了个遍。
每次染头发还都会上热搜,久而久之,网友给韵春起了个外号——调色盘。
还有网友在看到她因为染头发上热搜,直接发起投票,猜测下一次她会染什么颜色的头发。对于这些,韵春只觉得网友可爱,甚至有时候会在染头发前发微博让大家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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