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被她梳成了丸子头,顶在头顶,精气神满满。额前的刘海也被她用卡子别在发间,整个人利利索索的。
看到高芮,韵春抬起左手,向其挥了挥手中的登山棍,勉强算打了个招呼。
高芮在看到韵春的那一秒就迎了上来,她说:“我还想你再不下来,上去寻你呢。”
韵春:“滑倒了,坐在原地歇了会儿,耽误了时间。”
一听滑倒了,高芮立刻围在韵春身边看:“哪里伤着了?”
韵春抬起右手的水瓶,用水瓶底按住高芮的肩膀让她别乱转,安抚道:“一个屁|股墩,你说伤哪了?”
高芮听到一顿:“那你屁|股…没事吧?”
“没事。”
韵春朝车走去,司机看到她,快速打开了后备箱。
这边高芮问韵春:“怎么样?见到了吗?”
韵春淡淡:“嗯。”
“那问到了吗?”
见韵春看向她,高芮打了个结巴,解释道:“我没有想知道你问的什么事,就是想知道这次成功了没。”
韵春笑:“紧张什么?”她回,“没问到。道观是老道观,但上面那位,道行还没我高。”
自从开了鬼眼后,她多少跟徐蓝椋学了些东西,结果上面的那个自称道长的人,谈话间知道的东西还没她多。多半是披上道破自称老道的骗子,在道观寻个度日的工作。
韵春解下身后的背包递给高芮,高芮熟练地接过,将其放到车子后备箱。
包里面装满了各种登山时要用的急需品,而后备箱,甚至连帐篷和锅与水都备着。
一看就能看出韵春有不少的野外经历。
高芮嘟囔:“那又白跑了一趟。”
韵春笑:“不算白跑,至少排除了一个地方。”
旁边司机问现在就走?
韵春点点头,上了车。
高芮坐到了副驾。
不坐韵春身边是想让韵春好好休息一下,昨天赶完通告,打听到这里有座道观,马不停蹄就过来了。
一路上都没怎么休息,早上又早早起来爬上。
然而这样的事经常发生,高芮好奇韵春哪里来那么多的干劲?活脱脱像个不会倒的铁人。
这也更让高芮好奇,韵春为什么对道观情有独钟,只要到一个地方就让她去打听当地附近有没有道观,只要有,韵春说什么都会来。
她想知道为什么,可她只是助理不敢多问。之前问过一句,韵春说她是一个信徒,一直在寻找信仰。
她不懂,而她不懂的不仅是韵春的这句话,还有韵春这个人。
明明三十不到的年龄,她却总能从韵春身上感受出一种经历岁月磨砺后的沉淀。
高芮向后看,韵春正后靠着车座,侧头凝望着外面。
侧脸的弧线从耳根至下颌,完美地修饰着脸庞。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微眯起的眸藏蕴着她读不懂的故事。
她是前两年当的韵春助手,那时应聘的人很多,她刚大学毕业没有工作经验,学历还比不过他们,最终通知她通过面试时,她整个人都处在不敢置信中。
她鼓起勇气问原因,当时韵春坐在办公桌后,脸上的笑意如春风般和煦。是她步入社会接触的第一抹温柔,韵春给了她原因:是她简历上写的长跑冠军,热爱运动,有参加过马拉松经验。
韵春要找的,专业能力不用过强,但一定要能吃苦。
对于不爱运动的韵春来说,能坚持长期跑步的人,是有毅力的。
起初高芮还不理解,后来当她跟着韵春前往各种地方时,才明白韵春说的吃苦是什么意思。
只是韵春不是说她不爱运动吗?怎么为了寻找道观,无论多陡的山,她可以说爬就爬?无论多么长的路,她一声不吭前往?
而且韵春面试她的时候说要吃苦什么的,她还以为后面的工作会被各种为难,因为她面试的不止是韵春的工作助理,还有生活助理。听说生活助理最难做,要伺候艺人的方方面面,如果不满意,难免被刁难。
但她的担心显然多余。
韵春的生活完全不需要她这个助理,私下里,韵春很少让她做这个做那个,工作结束就可以回家。
就连最开始她不知道韵春要进山,一个地方工作结束后,韵春总是让她先回晖市,那段时间她很好奇韵春留下做什么,有次韵春又让她一个人先回去,她便要求留下,跟着韵春一起。
然后她才知道,韵春是要去当地的道观。
道观?这个看似脱离时代的词汇。她以为韵春是一时兴起,结果从司机嘴里得知,她没来前,韵春已经足足找了三年的道观。
或许是好奇,也或许是她有身为助理的职责,即便韵春每次出发寻找道观时不让她跟着,她还是坚持跟着。如果不危险,韵春会让她陪着一起去。但如果像今天这样藏着危险的山,韵春不会让她跟着,只会让她和司机去附近的村落等候,下山时如果手机有信号,就会给她打个电话让他们开车过来等。
其实她想陪着韵春一起登山,但韵春说:“没有必要因为我自己的事,让你陷入危险。”
她问韵春,那你一个人遇到危险怎么办?不怕意外发生,然后…死吗?
提到死这个字,韵春表现不像常人那样畏惧和恐慌,反而…反而眼眸里淡薄的情绪,给她一种韵春是死过的诡异感。
不过那种情绪很快被韵春眼里的笑掩盖,韵春弯眸冲她笑道:“人都是要死的。”
“……”
韵春弯眸笑时的眸,那样的温柔,好像是一片湖泊。
清透的,什么都能包容的湖。
正想着,高芮对上了韵春的双眼。
她陷入沉思,完全没注意韵春转过头来看她。
“怎么了?”
对视在一起,高芮又结巴了,她道:“我想,我想说韵姐你要不要闭眼休息一下?”
韵春颔首:“我知道。倒是你,昨晚应该也没睡好吧?可以适当休息一下。”说着韵春转头看向司机,“刘哥,辛苦你了。要是你想休息可以跟我说,换我来开车。”
马哥回了韵春一句,大致意思是他在车上睡过了,没关系。
韵春嗯了声,跟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回去的路颠簸不平,韵春想睡也睡不好。
聊天结束,她偏头望向窗外。窗外树木郁郁葱葱,又是一年夏,这是路青雪离开的第五年。
五年来,她去了国内大大小小的道观,走过羊肠小路、梯山栈谷,只为向各个道长询问进入冥界的办法,但都是一个回答:冥界的大门只对鬼魂开放,活人是入不了冥界的,就算找到了冥界的大门,也会被拦在外面。
韵春曾经在这五年里认识的鬼魂帮助下,找到了冥界的入口。
但也如众位道长所说,她进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鬼魂出入,她则因为身上活人的气息太重,没多久就被赶回了人界。
她不断地尝试,次次结果亦复如是。
冥界入口处扔她回人界的那两排士兵都认识她了。
长久下来,还跟它们处成了朋友。她向它们询问路青雪的消息,但只听得路青雪在一个大人的府邸做事,没有大人的允许,路青雪不能随便出入冥界。
韵春问那个大人是谁,那些士兵战战兢兢,不敢说出对方的名字。
这不重要。至少她知道了路青雪还在,路青雪只是困在冥界不能出来。
既然路青雪不能出冥界,那她就进冥界。
徐蓝椋说她师父或许知道活人进入冥界的办法,可是她师父云游四海,居无定所,就连她师父之前是哪个道观的,徐蓝椋都不知道,当时拜师时她师父年事已高,或许已经仙逝也不一点。
韵春听到后并未打消念头,反而找得更起劲了。
韵春这几年的事业并没有落下,虽然从台前转到幕后,算是半隐退。但要出席的活动还很多,她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向当地人打听这里有没有道观,然后去向道长询问办法。
她想总会瞎猫碰上死耗子,让她问到一个知晓办法的。
就算走遍万水千山,她也不曾气馁。
虽然和无法和路青雪见面,甚至五年里,就连梦都没有梦到过路青雪,可韵春总感觉,她想路青雪的同时,路青雪也在想她。
很想很想。
韵春望着犹如游龙似向后退的山脉,睫毛稍稍抖动了两下,耷在腿上的手摩挲着指腹。
她时常告诉自己,翻过这座山,越过这条河,就能看见路青雪了。
路青雪就在前方等着她。
或者…路青雪也在找见到她的办法呢?
五年来,她总有一种感觉:她让路青雪在前方的道路等她,而路青雪一定也让她在前方的路上等待。
她们不是背道而驰,而是殊途同归。
她们在心意相通的一条路两端,奋力的向中心点前进。
都在告诉彼此:
会见面的。
一定会的。
第74章
车子开出山路到了水泥路段, 颠簸慢慢小了。
车窗开着,细中带暖的微风拂面,韵春渐渐睡了过去。
这些年她没有梦到路青雪一次, 心里暗暗道路青雪是个小气鬼, 梦都不给梦一下。
不梦路青雪, 她却常常梦到那根红线。
而且还是每去一个道观,回去后就会梦到那根红线。
梦里的她总是不由自主地顺着红线前进, 翻山越海, 领略了许多未曾见过的奇观。
好比之前结满石榴的梨树。
而这次的梦境, 韵春来到了一片望不到头的梅花林。林间有一条小溪,溪水涓涓从山上流下,从高至低的流水中,韵春看到了一条逆游的红色小鱼。不知道它为什么要逆流而上, 只看到它的尾巴不停歇地摆动。它不能停, 停下来就会被水流击退。就算是稍短的一截距离,也是它努力许久才游过来的。
风吹花落, 浓郁的花香萦绕鼻尖。
韵春被一落花吸引了视线, 不由地仰头望。
下一秒, 她被眼前的景象惊艳。纷纷扬扬的花瓣飘落, 好似一场盛大的雪景。
而纤细的红线在雪中,那样的亮眼、鲜艳。韵春不自觉地抬脚, 顺着红线一步一步向前走,仰头观赏着‘雪景’。
‘雪景’过于美丽, 韵春看得出了神。以至于她没注意脚下的石子, 不小心绊了一跤。没有跌倒, 只是身子闪了个趔趄。稳定身心后,韵春无意间抬眸。
前方树影间梅花花瓣阵阵, 而在花瓣间,好似有一曼妙的身姿。
红线的那端,就在它那里。
熟悉的身影让韵春大脑在一瞬间宕机,身体变得木然无法动弹。可就在她盯着林间身影,努力辨认对方是不是路青雪的时候,一朵梅花从韵春的眼前坠落,遮挡了韵春的视线。
一秒的时间,当韵春再次望向前方,那身影早已不在。
韵春起身向前跑了两步,到了那身影刚才在的地方。可除了梅花,什么逗没有。韵春恍惚地想是她太想路青雪了,所以看花眼了?
每次梦境都很短,这次也不例外,还不等分析出看到的到底是人的身影还是错落的梅树构成的影,她就被一道电话铃吵醒。
电话是韵月琴打来的,问她晚上几点能到家。不用说韵春都能猜到韵月琴的意思,她说:“不用等我吃饭,你和徐阿姨先吃,给我留一口就行。”
然后才对韵月琴说了回去的时间,简单聊了两句,韵春挂断电话。
看着黑掉的屏幕里她自己的脸,韵春细细回味着梦里所看到的。
是她看错了吗?
韵春偏移视线,将目光落在梦境里她系着红线的手指。
不管怎么样,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梦境里看到身影。
虽依稀难辨,但……会是路青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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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
千山站在梅树下,低眸望着坐在她面前的路青雪,对方穿着一条素色的裙子,头发编在一侧,知性矜雅。
面对千山,路青雪好似没有看见,一直低头看着她的手。准确来说,是看着她手旁的红线。
之前同性相斥般只要路青雪一靠近就后退的红线,此刻虽然没有缠在路青雪的手指上,但却像被安抚的炸毛猫,轻轻地贴在路青雪的指间,供路青雪把玩。
“你还有回头的机会。”千山沉默良久,说道。
路青雪眸光闪动,视线依旧停在红线上,她顿了几秒,没有直面回答千山的话,而是开了另一个话题。
“之前一直是大人你和我打赌。不如今天,我来和大人打一个赌?”
说出最后一个字时,路青雪才缓慢地掀动眼皮,望向千山。
浅淡的眸中只有寡色,未多出其它的神色。
尽管这样,千山却还是看出了路青雪眸里的另一抹变化。那是远比五年前的稳重还要沉淀的神色。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一眼望去只能看到黑乎乎的口,看不出它有多长多高,看不到的深邃。
五年的时间对千山来说是眨眼而过,可对路青雪来说不是,千山不知道原来短短五年时间,可以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路青雪在五年里,做了她百年都不会完成的事情。
而她居然现在才察觉。
她将路青雪关在这里,只祈祷一切不会太晚。
敛了敛心神,千山低低:“什么赌?”
路青雪举起右手,瞥向攀附在她食指上的红线,语气如同水淡而无味,可又如水甘之如饴,“就赌它会不会系在我手上。”
千山一噎,虽然把路青雪关在这里她出不去,可韵春命簿来之前她看了,昨天还留有淡痕的‘有缘无分’四个字,今天彻底消失。
也就是说韵春和路青雪之间的命运指向完全改变。
这根红线,系在路青雪手指只是早晚的问题,除非…
除非红线那端的人放弃。
但红线那端的人会放弃吗?
她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因为这五年,开了鬼眼的韵春一次次不放弃的寻找,一次次生闯冥界。也是路青雪五年来背着她,默默召集游荡在外的孤魂,有了随时能和她抗争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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