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门果真是生,因走入生门,端方安稳活到了第三十个年头。
活到了与哥哥澹台灭重逢的这个年头。
记起一切的端方,记起一切的澹台端方拿着匕首的手抖了一下,默默地收了回来,看向澹台灭的眼神也转而复杂起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如此受忌惮的异族王,会是他的哥哥……
会是一直护着宠……着他的那样子的哥哥。
会是那个为了他入死门的哥哥。
澹台灭见澹台端方神情几度变化,挑眉又伸手挑了一下澹台端方的下巴出声道:“哎,我趁那王爷不在,这么辛苦地偷溜进来看你,机会难得,别的事咱们可以不谈,先叫一声哥来听听。”
澹台端方瞧着这和记忆中风格完全不一样的哥哥,那一声“哥”就这么噎在了喉咙里。
澹台灭不满地蹙眉,伸手狠狠掐住澹台端方的脸道:“你到底叫不叫?小时候明明那么粘人那么可爱,怎么长大了这么拧巴?”
澹台灭松手后,澹台端方的脸很快就红了起来。
澹台端方伸手捂了一下自己脸,低头小声喊了一句:“哥。”
澹台灭作势掏了一下耳朵,“切”了一声道:“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澹台端方抬头望着这同他一模一样却又分明的脸,无奈叹息,将声音抬高了些道:“哥哥。”
“哎哎哎。”澹台灭笑着应了好几声。
澹台端方见澹台灭笑得那么开心,关于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一切忽然就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澹台灭进了死门,究竟遭遇了什么,又是怎么活下来成为异族王的……
这些他都无从知晓,他只知道他在哥哥的庇护下,这些年比起族内的其他人,他过得实在是过分安逸了。
“兄弟叙旧就到此结束,所以方方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完成任务?”澹台灭说着,眼中的笑意也跟着消失了。
澹台端方迟疑着,澹台灭见此气笑道:“现在记起一切,你的生命也就开始快速流逝,你不会告诉我,你不想完成任务了吧?”
澹台端方只能干巴巴地又喊了一声:“哥,我……”
澹台灭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他漠然道:“不论是为了异族的将来,还是为了你这条命,我都不会由你胡来,你心里最好清楚。”
澹台灭说完,转身就要走,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又停下了。
澹台灭开口问道:“端方,你这些年,在季国过得很开心,是吗?”
澹台端方被问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是的,他在季国比待在异族自然是要开心多了的。
澹台灭微扯了下嘴角,没再说什么,快速离开了。
澹台端方呆呆地看着澹台灭离开,想挽留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挽留。
与公冶长口中的异族王接触倒是接触过了。
可这情况,与他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
一边是待他其实如同亲人的公冶长,另一边是养他长大的族群和他的哥哥……
他到底该如何做?
*
澹台灭心情还算好地离开了青州城,向安置公冶朱的地方而去。
可等他回到了那地方后,一眼可以看到头的那地方,却再也寻不见那个娇憨的公冶朱。
“雀红?你躲哪儿去了?别开这种玩笑。”
“雀红!公冶朱!”
……
澹台灭将附近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也没看见公冶朱那蠢货,脸一瞬间黑得不能再黑了。
那个蠢货那么娇生惯养的,不认路还全无防身之力,要是遇到了歹人或者是那些僵尸,能留个全尸,都是最幸福的死法了。
居然敢在这个节骨眼乱跑,真是要命。
半个时辰前。
公冶朱睡眼惺忪地起身,下意识地就开始找澹台灭:“无忧?无忧……”
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之后,公冶朱终于想起澹台灭要去见自己弟弟的事。
公冶朱这会儿清醒了些,便穿好了衣服出去,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其实不是没有发现,这次来青州,无忧说是散心,可一路上都怪怪的。
说到哪儿奇怪呢?
最怪就怪在他实在是太黏人了一些,而且看他也看得太紧,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想让他看见似的。
人总是有些反叛心理的。
既然越不想让他看,他反而就越好奇。
公冶朱存了点想看澹台灭着急的心思,偷摸摸地溜了出去。
他原本的打算只是躲在附近,等澹台灭回来,看到澹台灭着急之后,就“唰”的一下冲出去吓他。
可真走出去后,公冶朱再回头,却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公冶朱紧张地抿了下唇,心里咯噔了一下想,完了,玩脱了。
第74章 神医的小弟子四回:两两相隔
王府地牢。
陈晨赶来后,就这么站在牢外瞧着仿佛没了气息的莫燃,一直这样站到了外面天亮时分。
莫燃终于动了。
陈晨望着莫燃抬了头,原先被遏制住的青丝已完全侵占莫燃的眼。
莫燃望向他的眼神不再是他熟悉的温柔,而是蛊虫所控制的,对食物的本能。
陈晨直视着拼命想朝他扑过来的莫燃,浑身颤了颤,嘴唇抿了又抿,鼻尖酸涩难忍之余,只觉心口也跟着沉重地痛起。
陈晨听着莫燃的嘶吼声,伸手捂住了双眼。
泪一开始落下,就再难停住了。
陈晨从初时的无声哭泣,到后来的崩溃大哭,所花时间也不过半盏茶功夫。
可是这次也不会有人再哄他了。
因为哄他的人,已经为了救他,成了那不人不鬼的怪物。
陈晨哭了好一会儿,将心中情绪悉数发泄出来后,也不管莫燃会不会回应,抽噎着回答了莫燃之前说的问题。
“小晨,这次回去之后,你就给我个答复如何?你知道的,我性子燥,等了这些日子,你又说了要好好想想,我之后便不可能再同原来那般待你了。”
“我愿意的。”
陈晨思及莫燃之前说的这番话,又坚定地回了一遍:“我愿意的。”
“愿意同你相守,愿意同你好好过。”
莫燃,我也是心悦于你的。
*
青州城外一小树林中。
公冶朱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可没走出多远,他就开始听到不明物的嘶吼声。
公冶朱越听越害怕,那声音还越靠越近,紧紧搂着一棵树的公冶朱,索性费力地爬上了树。
在坐到一还算粗壮的树枝上后,公冶朱低头一瞧,终于窥得了那发出嘶吼声的东西的全貌。
一群不人不鬼的怪物,如同僵尸一样的,在树下跳来跳去,还越聚集越多。
公冶朱看得头皮发麻,眼睛一红,立刻闷声哭起来了。
“死无忧!臭无忧!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还说什么散心!哪有来青州散心的!想要我命就直说!居然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青州什么时候有这么多怪物了啊,公冶长那小子是怎么治理的,也太过分了,下次见到他,一定要好好说他!”
“还有公冶律那臭小子,天高皇帝远的,这里都这样了,都不管嘛!”
“烦死了,一个两个的,都不理我,都丢下我,臭无忧,又骗我,还说我醒了就会回来!”
……
澹台灭原本着急找着,在听到熟悉的一声接一声的咒骂后,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他吹笛让那些僵尸离开去攻城,等僵尸都走光了之后,才悠悠然出现在树底下。
澹台灭抬头道:“你再骂自己下来。”
公冶朱嘴一抿,双眼一闭,直接跳下。
澹台灭看得心中一紧,立马接住人,低头瞧着双眼紧闭的人斥道:“你疯了是不是?万一我没接住怎么办?”
公冶朱睁开眼,搂住澹台灭的脖子大声道:“腿断了,你就照顾我一辈子,我要是死了,你就和我冥婚,反正我不会放过你的。”
澹台灭听罢,错愕良久后,低笑出声道:“行,这可是你说的。”
公冶朱抬头狠狠咬了一下澹台灭的下巴,咬到澹台灭下巴处留下他的牙印才松口道:“所以,你今天到底去哪儿了?青州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又瞒着我什么事了?”
澹台灭被咬得倒吸了一口气,又低头瞧了一眼这恃宠而骄的小玩意儿,察觉自己的心情反倒欣喜开来后,认命地抱着这老祖宗往暂时休息的地方去。
澹台灭边稳稳抱着人,边回答道:“去看弟弟了,不知道,没瞒着。”
瞒着的太多了,一时之间要说也不知道该从何时说起。
“可恶,你这人就没一句是真话。”公冶朱愤愤道。
澹台灭敷衍道:“嗯嗯嗯,我就是一个大骗子。”
公冶朱更气了:“换作是旁人,早就被我拉出去剁了,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澹台灭扯了下嘴角,停下瞧着公冶朱充满怒意的双眸,认真问道:“这次不加或许了?”
公冶朱一瞬间没了话,脸涨得通红,与澹台灭对视好一会儿,松了一只手去转澹台灭的脸,极小声道:“你看路别看我。”
澹台灭笑着凑近亲了亲公冶朱红彤彤的脸,开口道:“你叫声好听的,这次我就放过你了。”
公冶朱抬头瞪了澹台灭一眼,澹台灭不为所动。
公冶朱无奈扯了扯澹台灭的耳朵:“那你凑近点。”
澹台灭依言凑近,公冶朱快速地落下两字。
“相公。”
澹台灭听得心头一震,他们异族婚姻种种皆与季国不同,但为了潜入季国,对于季国的这些习俗称呼什么的还是非常了解的。
可澹台灭不知道了解和实际听到的差别是如此之大。
这两字落下,澹台灭的眸色沉了又沉,他再次迈动步伐,脚步飞快,声音微哑道:“我反悔了,你还是欠收拾。”
公冶朱怒:“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
青州城楼之上。
澹台端方回来换下了权周一。
淳于量见澹台端方过来了,走近出声问道:“他们回来了吗?”
澹台端方摇了摇头道:“还没有。”
淳于量沉着脸,不再出声说话。
澹台端方站在淳于量身边,望着城外那些又开始聚集的僵尸,心情越发沉重。
他的哥哥成了异族王。
其实,仔细想想,就可得知,以哥哥的性子,上位之后,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首先都会去废除掉族内那些非人的规定。
譬如让族内四岁的孩子入生死门。
又譬如掐死天生缺陷的婴儿等。
其次,便会去解决异族的其他问题,像是真正困扰异族子民的生存土地问题。
异族人们的生活环境恶劣,所居住的地方要么是沙漠,要么是野兽毒物横生的原始森林,沼泽地等地方。
总之,普通活人一待就难以活命的地方,异族全占了。
哥哥如今来季国折腾,所图应该就是为了季国这片能够安稳生存的土地。
可这些图谋,无一不在王爷的底线上践踏。
这两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去谈所谓和解的余地。
各自都在为各自的子民努力着。
澹台端方迷茫了,重新得到了姓氏,他除此之外,还担心的事,就是自己的这身世带来的影响。
守一会因此不喜欢他吗?
毕竟哥哥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更是险些杀了淳于通判……
他若是普通的异族也就罢了,偏偏他是异族的王室。
况且,一命蛊如今被唤醒,他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多了。
淳于量余光瞥见了端方纠结的神情,开口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澹台端方回神,犹豫道:“城中倒无事,只是有一件事让我有点困扰。”
淳于量无奈在心中叹息一声,看在守一的份上,勉强继续道:“说来听听。”
总不可能是和守一之间又出了什么事了吧?
澹台端方组织着语言问淳于量道:“如果王爷同你是敌对方,你会如何?”
淳于量惊讶,思索着这种可能性道:“像敌国这种吗?”
澹台端方点头道:“是。”
淳于量认真想了想回道:“努力去找能两全的方法吧,毕竟战争真的没办法解决一切问题,而百姓也需要太平日子过。”
澹台端方又问:“可若王爷所在的国家正好有你国所急需的资源,且王爷已经在你的国家设了局,这局也快成了,你又会如何?”
淳于量闻言便笑了:“拱手相让又如何?如子长这般爱子民的人,也定不会让他国子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是了,这便是王爷的作风。
澹台端方听着,心中也有了数,如今,从哥哥澹台灭那儿着手已经无法解开这局了,唯一的变数,唯一的可以破局的人就是王爷。
他与其这样纠结,不如将一切都告知王爷,让王爷做决断的好。
虽然这样子做,似乎是有点不负责,且愧对于哥哥,但这也是他能想出的好的解决方法了。
哥哥做事不会心软,可王爷还是心软的。
让王爷来,一切就都还可以有一线生机可言。
澹台端方打定了主意,就认真守城了,身旁的淳于量没忍住瞄了他好几眼,问道:“你该不会是和守一闹什么大矛盾了吧。”
澹台端方闻言,有些无奈侧头道:“守一脾气那么好,怎么会同我有什么矛盾?”
淳于量心道也是,于是蹙眉又问:“那是你仗着他喜欢你欺负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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