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王后愣了一下,才俯伏奏报,“启禀大王,因小殿下日渐长大,晚间睡得沉,又爱室外之景,月前杨妃妹妹便与春美人商量,便将守夜之人减半,调至白日伺候。”
“不巧昨日杨妃妹妹生辰,娘家送来许多贺礼,馨庆宫人皆忙作一团。守夜之人夜里困倦,这才累得小殿下受了委屈。”
“杨妃妹妹已自行认罚禁足三月,守夜之人也俱罚了三月薪俸。”她深深叩头,“妾私心隐瞒,请大王治罪。”
当她得知消息之时,小疒臣已至馨庆宫诊治过,得知小殿下无恙,杨贵妃又立刻自请受罚,姜王后念及与其多年交情,方才一时不忍,未让宫人主动提及生病缘由。
如今被问出来,这包庇之罪,姜王后坦然认下。
嗯?王洲却是愣住,昨日除了花蕊与花朵交流,竟还有杨家送礼一事?这与谷茂一向缜密的心思可不相符,说来谷茂一直未曾想到那些女子母族,也不符他的性子啊。
只此时并非细思之时机,王洲隐下疑惑,面无表情道,“既你认罪,便同样禁足三月吧。”
“妾领旨。”姜王后再次叩首,方才直起身来。
王洲点点头,又道,“馨庆宫出事,皆是人手不足之故,然数日前才行了侍卫宫女互换之事,不可轻易改弦更张。”
“索性如今女侍卫队人数众多,又皆是女子,行走后宫极为便宜。便增设三班侍卫,于入夜至天明,巡视后宫。”
他看向姜王后,“从今往后,各宫宫门只许关闭一半,方便侍卫出入。”
姜王后迟疑地应诺,王洲又看向黄贵妃和阿妩,“二位统领,此任事关重大,人选可谓重中之重,需得二位细细斟酌。”
“再有,”他隐晦地向阿妩递了个眼神,又补充,“外出任务餐风露宿不知凡几,故女侍卫队若有想外任者,或可先行尝试此任,以免任务之时拖人后腿。”
黄贵妃双眼发亮,大王已经在借机训练女侍卫队外任之能,她们自己定不能掉了链子。黄贵妃和阿妩对视一眼,二人一同俯身,“臣定不负大王所托!”
姜王后三人一同离开嘉善殿,正要分道之时,姜王后面无表情地看向黄贵妃,“黄妃妹妹当知身为宫妃的本分,年少时的幻梦便该化作天边云烟,勿要成了那痴心的妄想。”
“娘娘说笑了,”黄贵妃脸上的表情沉了一下,却立马露出更为灿烂的笑,“臣今年二十有三,如何也称不上年老吧?那又何来年少之说!”
“更何况,凭空盼望那不可得之事方为痴心妄想。臣并不奢求立户生子,只愿效仿后母辛征战四方。以大王之开明、以臣之能为,这明明轻而易举,有何不可能?”
姜王后语塞,想斥黄贵妃大逆不道、不堪为妃,她却拿了先祖当范例,噎得姜王后说不出话来。姜王后面色变幻好一阵,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偷眼看了看姜王后的背影,阿妩好奇地问,“统领,王后明明也不甚喜欢这王宫,为何还总是不想你离开?”
“因为我们都并非心甘情愿进宫,而她如今有了留恋,却也不愿曾经的同伴消失吧。”黄贵妃叹了口气,幽幽道。
阿妩挠了挠头,“你们人类真的好复杂。”
入世一年多的狐狸表示自己仍旧看不懂。
“说的好像你不是人类一样!”黄贵妃没好气地拍了阿妩一巴掌,重新振作起精神,“走!我们该去选人了!本统领可还等着出宫那一日呢!”
阿妩轻哼一声,不服气地瞪过去,“这人还有什么好选的?不就那一百来个鼓着劲儿想出宫的,排排位次和值守轮换的方式,就可以递交给大王了!”
她只是暂时理解不了人类太复杂的的情绪,并不是傻好不好!
黄贵妃跟着哼哼,“那你就回去排了递交给大王吧,本宫要回寝宫安抚宫人了。”
就算是女侍卫队巡逻,晚上宫门不闭仍旧会引发各种不安,她需得回后宫引导一番才是,正好侍卫队的事务便交给副统领。
目送统领甩手回后宫,阿妩跺了跺脚,不甘不愿地回侍卫队。没多久就拿着几张纸风风火火地往回冲,险险在大王回到寿仙宫前截住了他。
“大王大王!”阿妩跑得气喘吁吁,挥着手中的纸张唤道,“臣来送侍卫轮值表!”
在宫人的示意下看到远处跑来的阿妩,王洲驻足回头,阿妩又跑了几步,才整整衣衫,走至王洲面前行礼,“大王,这是女侍卫队夜间轮值表,请大王过目。”
王洲接过纸张,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微微颔首,“做的不错,就按这个执行。”
“多谢大王夸奖!”阿妩笑得眉眼弯弯,“臣定让她们当好差事!”
“这差事孤不担心,孤另有要事托付与姑娘。”王洲令宫人们散开,面对阿妩换了表情,声音带了些凝重与恳求。
阿妩也敛了容色,艰涩道,“大王……还请详说。”
大王这回的表情,比上次找她要狐狸毛毛还恐怖,不是连她的皮也想要吧?!
不要啊!剥皮她会痛死的!再多的鸡肉再多的香火念力也补不回来的!呜呜呜呜呜!
“孤之幼子昨日着凉,面上只是一场意外,实则是有人暗下毒手。”
咦?不是要她的皮啊?那就好那就好!阿妩刚松了口气,反应过来话中之意便开始目露凶光,竟然有人对小崽子下毒手?!
王洲一脸沉痛地对阿妩点头,继续道,“孤担心她们一次不成,还会继续动手,甚至连殷郊殷洪也不放过。”
“大王想要我做什么?”阿妩义愤填膺地问,那副凶狠的架势,仿佛一旦得知凶手是谁,就要立刻冲过去把人咬死。
“如今动手之人,全是幕后人派遣出来的爪牙。”王洲无奈地叹息,“就算此刻把她们全杀了,危险还是会存在,甚至因为来历不明,更为凶险。”
阿妩咬咬牙,克制住自己的杀心,鼓着脸颊重复问了一遍,“大王想要我做什么?”
王洲这才说起自己的目的,“孤希望阿妩姑娘与你的两位妹妹,分别带领一群小狐狸,不错眼地盯着孤的三个孩子,保护他们的安全。”
“孤可以为小狐狸们增加更多的鸡肉吃食,再给它们备上加了蜂蜜的小点心,直到它们厌烦为止。阿妩姑娘的狐仙之名,孤也会命人继续传扬四方,定为姑娘收集更多香火愿力。”
他赧然一笑,最大程度地展现自己的诚意,“姑娘的两位妹妹,孤确实不知她们所需所好。不过但凡她们所提,孤定然竭尽全力做到。如此交易,阿妩姑娘意下如何?”
阿妩心下满意,却又很快发现不对,“你不让我去动那些爪牙,那她们动手之时,我们又该如何保护三位殿下?”
要是容许她们动那些爪牙,那这一番布置不是全都白白浪费?
“并非不能动,只是若非必要不去动而已,孤派去探查之人已有了些许眉目,此刻需得尽可能给他争取时间。”
王洲解释过后,又淡然地问阿妩,“不知姑娘的两位妹妹需要何物?或是姑娘需要问过二位再行告知于我?”
原来如此。阿妩理解了王洲的想法,却是大气地一摆手,“你不用给她们报酬,她们早就想报答你。之前她们护卫王宫可开心,后来人手足够时,她们还很是失落。”
“如今你亲自请她们帮忙,她们定是千肯万肯,完全不需要报酬!”
王洲忍不住,“这报答之说又是从何而来?”
他明明记得,自从雉鸡、琵琶两个妖精进宫之后,他与她们全然没有过交集,只有分东西时不忘给她们送上一份。
“大王令喜媚任歌女,云芝任琴师,却是正合二人之优劣。如今她二人进境之快,竟不必我之前慢多少。”阿妩答得喜笑颜开。
原来喜媚本是雉鸡精,其声不甚悦耳,此乃喜媚心中之痛。任歌女之后,喜媚初时是以妖术暂惑众人,其后却是不自觉学了众歌女之发声唱词之法,一把嗓子高低婉转激昂低沉玩得溜溜的。心结一去,喜媚的进步是一天一个样。
而云芝本体是玉石琵琶,往日却只能听见些山间自然之音。及至来到宫廷之中,庄严肃穆的祭祀之音、兵戈铁马的杀伐之音、缠绵悱恻的情爱之音……色色皆为云芝展露出宽阔的前路,云芝又哪有不狂奔之理?
不过两位妹妹还是比不过她,阿妩得意地想,谁叫她有双修之伴侣。朱招有了进益,阿妩自然受益,阿妩进益反之也会惠及朱招。如此循环往复,此时的阿妩仍然将两位妹妹远远地甩在身后。
王洲不知道三姐妹较劲的小心思,却对三人的进境很是欣慰,“那孤之三子安危,便托付给姑娘了。”
“大王尽管放心就是!”阿妩重重地拍了拍胸口。
第71章
是夜,王洲躺在寿仙宫熟悉的软衾玉枕上,抱着光滑柔软的蚕丝被,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是因为三个儿子都可能有危险?还是因为今日发觉到的谷茂的异状?或是他自己心里的那一点不安?
又翻滚了许久,王洲仍旧没有一丝睡意,他却敏锐地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大王,馨庆宫杨娘娘传话,小殿下出事了,请您务必前往一探。”
终于来了!半只靴子落了地,王洲一骨碌直起身,一边穿衣一边沉声问道,“小殿下可有损伤?”
“这……馨庆宫人只留下一句话,便匆匆跑走了。”宫人迟疑地回禀。
王洲动作一顿,又接着往身上套衣服,只是表情更阴沉了些。
咯吱。王洲循声望去,只见窗户被推开一条缝,一道白影倏地钻了进来。
有些似曾相识?王洲微微挑眉,一摊手,那团白影便毫不见外地蹿到了他的肩膀上。
“大王!”叫声一响,王洲恍然,果真是“熟人”,正是当日被丘引追逐的那只狐狸小白。
不知王洲才认出它来,小白急急说道,“大王,馨庆宫的杨妃,趁着花枝脱掉小殿下的衣衫让他吹冷风的时候,指使宫人芳蓉去抓住她,又派人求你去为小殿下做主。”
“但是报信的宫人还没出宫门,杨妃便命人将宫中的熏香、酒水、花草全部换掉,她来者不善啊大王!”
小白之名起自其浑身雪白,跟阿妩极为相似,故而年纪不大法力也不深,仍十分受阿妩以及大狐狸们喜爱,这次出任务,阿妩也将它带在了身边。
得知是要保护小殿下,将大王视为救命恩人的小白极为重视,自告奋勇地将馨庆宫巡视了一遍又一遍。
杨妃吩咐芳蓉之时正巧被它听在耳中,之后就见整个宫殿一片繁忙,它感觉不对,急忙去寻阿妩,得知情况之后便匆匆赶来报信。
“谢谢你,小白。”王洲轻柔地为小白顺了顺毛。
小白依恋地在王洲身上蹭了蹭,爪子巴住他的衣裳,关心地道,“大王,小殿下半点无碍,杨妃却有阴谋,你就别去馨庆宫吧!”
“好,孤听你的,不去馨庆宫。”王洲爽快地点头,他从不是头铁之人,明知馨庆宫有陷阱,还要拿自己去试一试真假高低。
“嘻嘻!”小白开心地笑起来。
王洲双手捧住小白,往来来的窗口方向走,“多亏你来给孤报信,你可帮了孤大忙。如今孤已经有了防备,还需要你再回去帮孤守着幼子,劳烦你了。”
“大王不用客气,我很开心可以帮到大王。”小白脑袋顶了顶王洲的下巴,“大王定然要小心啊!”
“孤会的。”王洲重重点头,轻轻把窗户推开一道口子。
又叮嘱一句小心,小白才跳出去,一溜烟儿消失不见。
王洲关上窗户,面色冷凝地继续整理衣衫,默默思考小白带来的消息。
杨妃果然有问题!但是三儿子昨晚刚出了一回事,今儿又来一回。是因为他安排了侍卫,主事之人觉得往后不易有机会,故而强行动手?
但若是幕后之人出手,却直接就被人抓住现行,可一点都不符合他以往的人设。或是,正如小白所猜测,这本就是针对他的陷阱!
今早儿子生病他能坐得住不入后宫,今晚就用有人谋害儿子,来逼他不得不入?!
王洲一时竟燃起斗志,那就看看,这个局能不能把他框进去!
然后,他第一时间连通脑中的光球,召唤自己的外挂,“毛球!”
“哈~王洲,你此时并无危险,无端叫醒我作甚?”毛球迷迷糊糊的声音从脑子里传了出来。
王洲面色凝重地道,“有人设下陷阱,不知是想要我的命,还是要毁我名声!”
“什么?!”毛球一下惊醒过来,不敢置信地问,“这个时候,谁敢要你的命?!”
“你还有事在瞒我!”王洲又一次发现了毛球的不对。
毛球吱呜两下,却是理直气壮地道,“反正我又不会害你!瞒你点事情又如何!我吃的亏可比你大多了!”
王洲险些心梗,抚抚胸口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仗着那个保护壳暴露,我无法随意撂挑子,于是肆意发泄对我的不满?!”
“你撂挑子还不容易?!只要控制着我往天上那窟窿一撞,嘭!”毛球的声音比王洲更激动,“两个壳子一块碎!只有你能安安稳稳回现世当你的豪门大少爷!我哪还敢有不满哪!”
“你话里有话?”王洲怒火烧歇,毛球这语气里的怨念着实太重,莫非它真的在自己手上吃亏了?
查询了下光球,毛球口中回现世之语竟非虚言,只是光球在他脑子里用血色加粗字体郑重表示,“此法后果极其严重,慎用慎用”。
法子是对的,毛球吃亏定然也不会假。虽然不知缘由,也不知毛球到底吃了什么亏,但只要这么一想,王洲就觉得犹如三伏天吃了冷冰棍,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还不等王洲追问几句,毛球又哼唧两声,直截了当地转移话题,“你别管那许多,反正我又不会告诉你!说说如今的情况,和你到底吵醒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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