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春和讨厌离别,所以尽量避免送别。
见谎言被戳破,应春和干脆不解释了,“他走多久了?”
薛婆婆抬头看了一眼钟表,“有好几个小时了吧。”
裤兜里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震得那块贴着的皮肤都有些发麻。
手机掏出来一看,是任惟发过来的消息。
[任惟:准备登机了。]
附带一张登机牌的照片。
“他已经到了机场,上飞机了。”
应春和看完消息,将其转述给了薛婆婆。
“好好好,叫小任路上注意安全。”薛婆婆放了心,笑着道。
很奇怪,原本因为任惟的离开而惴惴不安的心,在收到任惟的短信后,落了地。
应春和在心底叹息一声,回复了任惟这条消息。
[应春和:一路顺风。]
夏天绣球的需水量极大,应春和吃过早餐后,便去了院子里给无尽夏浇水。
正浇着水,有个身影从半开着的院门里溜了进来,爬至应春和的脚边,用爪子扒拉了两下他的裤腿,轻轻地发出一声细长的“喵——”。
应春和拿浇水壶的手在空中一顿,低头看脚边的不速之客,语气冷漠,“不就喂了你一次吗?你怎么还赖上我了?”
小猫听不懂,以为应春和在跟它开玩笑,在地上打了个滚,白色的毛沾了一圈的泥土,头顶还蹭到了几根杂草。
这副憨态可掬的样子逗得应春和弯了弯眼睛,但依旧没松口,“卖萌也没用,我不会养你的。想要养你的人不在这,我可不像他。”
“喵——”小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应春和,一脸懵懂。
看它把自己弄得浑身脏兮兮的,应春和到底没让它直接出去,捏着它的后脖子将它一把拎了起来,带到水龙头附近打算给小猫洗个澡。
哪知小猫刚被水管里流出来的水淋到,就应激似的喵喵喵叫着跑开了,上跳下窜,溅了应春和一身水。
应春和狼狈地抹了一把脸,耐着性子哄小猫,“过来,洗个澡,洗完给你吃小鱼。”
浑身湿漉漉的小猫抖了抖身上的水,委屈巴巴地喵了一声。
“两条,给你吃两条鱼。”应春和加大筹码,朝小猫伸出了手。
小猫像是被他的诚意所打动,纡尊降贵地迈着优雅的猫步走了回来,乖乖地让应春和继续给它洗澡。
应春和控制好水管的水流,让其缓缓地浇在小猫的身上,以轻柔的手法搓揉。小猫这回没有逃跑,反而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完全任由应春和摆布。
用水洗干净之后,应春和去屋里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将小猫包裹住,而后用吹风机一点一点给小猫吹干毛。
这感觉让应春和想起了那天晚上帮任惟吹头发的画面,在心底暗暗吐槽,自己怎么不是在帮任惟吹头发,就是在给任惟想养的小猫吹毛?
这算什么?给爸爸吹完,给儿子吹?
吹干毛的小猫整个焕然一新,黑白相间的毛发柔顺蓬松。它自己好像也知道一样,得意地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猫尾巴在后面高高地竖着,神气得不行。
客厅里择菜的薛婆婆与小猫四目相对,笑眯眯的,“哟,这是哪家的小猫啊?这长得可真好看。”
“不是家养的,流浪猫。”应春和简单收拾了一下给小猫洗澡弄乱的地方,从院里走进来,“刚刚它在院里打了个滚,到处都是泥,脏兮兮的,我就给它洗了个澡。”
“洗了澡好啊,干干净净的,香喷喷的多好。”薛婆婆从沙发上起来,往厨房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念着,“昨天好像还剩了点鱼吧?拿出来给这小猫吃了吧。”
“拿一点就好了,别拿太多,它吃不了很多的。”应春和生怕薛婆婆把所有的鱼都拿了出来,到时候小猫全舔了一遍又吃不完,凭白浪费了。
薛婆婆却一副无所谓的语气,“没事啦,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啦。再说了,你又不吃鱼,小任也走了,我一个人能吃多少?还不如给小猫多吃点呢。”
就这样,在外婆的宠爱下,刚洗香香的小猫得到了三条美味小鱼。
小猫兴奋地边吃边喵喵叫,将三条鱼都吃得干干净净,小肚皮吃得圆滚滚的,还意犹未尽地用舌头舔着盘子。
应春和去收盘子时,边上的薛婆婆笑着问了句,“小和这么喜欢,干脆将这只猫留在家里养着吧。”
留下来吧。
应春和垂着眼睛摸了摸小猫圆滚的肚皮,淡淡地说,“还是不了吧。”
他没有照顾小猫的经验,也不认为自己有照顾小猫的精力。
事实上,他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完全无法自理,整日闭门不出,躺在床上睡到天昏地暗,不知白天黑夜。
房间里的窗户朝海,他可以坐在床上长久地维持一个姿势看潮起潮落。
他不与外界交流,也完全失去与外界的任何联系,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他一个人,吃饭喝水次数都少得可怜,像一株濒临枯萎的植物,等待着属于自己的腐烂结局。
刚回离岛的那一年,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外婆从自己家搬过来跟他一起住,带着他一起在院子里种菜种花,每天做菜煮茶,才稍有好转。
其实应春和一直知道自己不正常,早在他与任惟恋爱之前。彼时,他不以为意,觉得搞艺术创作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不正常,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后来,这渐渐地开始影响他的生活,也影响他的创作,但他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他意识到自己被困住在某个时刻,也意识到自己有一部分残缺了,但暂时做不到自渡。
应春和拍拍小猫的头,看着它的眼睛,轻声道,“如果他还回来,就让他带你走吧。”
如果他还回来的话。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 ,就在近处的薛婆婆凑过去帮应春和看了一眼消息,“小任说他到北京了。”
应春和的手指不自在地蜷了蜷,心里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不一样了,应春和,现在跟从前杳无音信的日子不一样了。
他或许真的会回来。
任惟发完消息从机场出去,因为提前发过消息,助理已经在外面等待。
“任总,先回公司吗?”助理为任惟拉开车门,轻声询问他。
任惟身上穿的是他去离岛那天穿的衬衫和西裤,被应春和用熨斗细心熨烫过,看不出半点褶皱,他又恢复了那个西装革履的社会精英,好像他真的只是去外地出了趟差。
“嗯,回公司吧。”任惟应了一声,在车门关上的瞬间低头,看见脚上那双已经擦干净的皮鞋上有一道不明显的划痕。
像逃课出去疯玩回来的小孩膝盖上的伤口一样,是他去过离岛的证明。
虽然公司有副总在,但他去离岛的这段时间里还是堆积了一些事务。等他将事情一一处理完,已经快要到吃晚饭的时间。
这期间里,陶碧莹给任惟打来了三个电话,都是助理帮忙接的。
从公司离开时,任惟单独给助理转了一笔账,备注加班辛苦。事实上,二人都心知肚明到底是什么辛苦了。
车子朝着任家老宅的方向驶去,正逢下班高峰期,开一段路就会堵一下,任惟因此更为烦闷。
等道路通畅的间隙,他在车内点了根烟,心道助理已经结束辛苦的折磨,但在任家里候着他的辛苦还没开始。
路上实在太堵,从公司到任家花了比平时两倍的时间,所有人都已是酒足饭饱,任惟才姗姗来迟。
见了他,原本喝了两口酒面色红润的任治诚很快沉下脸来。
任惟将事先让助理买好的补品交给下人,对任治诚温和地笑笑,“爷爷,您最近身体好点了吗?”
大约是觉得任惟今日态度诚恳,任治诚面色稍霁,冷哼一声,“你少来气我,我这身体自然就好了。”
陶碧莹站起身来,轻轻柔柔地笑着去拉自己儿子,“你看你,回自己家还带什么东西?这么晚才来,饿了吧?快坐下吃饭。”
“徐妈,你再把锅里的汤热一热端上来。”陶碧莹转头又对佣人道。
任惟其实没什么胃口,随口道,“不用麻烦徐妈了,我不怎么饿。”
主座上的任治诚闻声狠狠地拧起了眉,“怎么?你现在翅膀硬了,家里的饭菜都入不了你的眼了是吧?!”
“爸!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别这么说人了。任惟,你也是,来家里怎么饭都不愿意吃?快跟你爷爷认个错。”陶碧莹拍了一下任惟的手,轻声细语地化解爷孙的矛盾,动作娴熟,毕竟这样和事佬的角色她已然在这个家里做了许多年。
到底不愿拂了母亲的面子,也搞得家宴太难看,任惟朝他爷爷低了个头,“爷爷,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中午吃得有些多了。”
桌上剑弩拔张的,厨房里徐妈已经将那汤热好了,很快端了过来,给任惟盛了一碗。
任惟接过道谢,比方才道歉来得真心,“谢谢徐妈。”
徐妈摆摆手说不用,错身而过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任惟知道她在叹息什么,叹息这一家子人对外个个光鲜亮丽,关起门来个个都是疯魔。
徐妈手艺很好,在任家做了许多年,煲的是乳鸽汤,为了照顾任治诚的口味,偏清淡,闻起来很香喝起来却没什么味道。
任惟喝了两口,在心里想,好像没有应春和煲的汤好喝。
他想喝应春和煲的汤了。
他想应春和了。
第43章 “或许你可以说,你也想我”
由于是家宴,在座的除了任惟和他的父母,还有任惟的两个姑姑和一个叔叔,总共四家人。
知道任惟来了,老爷子定要说些什么,几家的小孩便被下人带去了客厅看电视。
徐妈牵着个胖胖的小男孩从任惟身边经过时,任惟多看了两眼,凭着样子认出来这应该是家里小姑的孙子,由于是在他出国的时候出生的,这次还是头一回见。
小姑任芸注意到任惟的眼神,笑了笑,“小惟这还是第一次见我们家的轩轩吧?怎么样,可爱吗?”
任惟收回视线,客气地回了句,“挺可爱的。”
任芸脸上笑意更深,顺势道,“既然可爱,那你也赶紧去生个小孩让你爷爷高兴高兴。小惟你长得俊,到时候生出来肯定比轩轩还可爱。”
任惟捏着汤勺的手指微微用力,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只是没开口说话。
那边任芸还浑然未觉地自顾自继续道,“你说说你,这都三十了,还不准备结婚?上回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姑娘我瞧着就不错,你怎么是半点意思也没有啊?”
任惟冷着脸将汤勺扔在碗里,陶瓷磕碰出清脆的一声响,让这屋里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任惟慢条斯理地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才缓缓道,“小姑,我方才只是说的客气话,其实你孙子长得挺丑的,随你儿子。”
这番话说出来,在场的好些人都变了脸色,当事人任芸更是气得厉害,伸出手指冲着任惟指,“任惟,你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为你着想,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连任惟的父亲任恒都沉了脸,“任惟,你懂不懂什么叫尊敬长辈?你的礼仪教养呢?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陶碧莹这回也没再偏袒儿子,一言不发地坐在边上。
“上回吃饭的时候,我记得小姑也在。”任惟冷冷地扫了一眼他爸和他小姑,“我分明说得很清楚,我不喜欢女的,现在不喜欢,今后也不可能喜欢,所以我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孩子。没事就喜欢催婚催生的劲头都省省吧,小姑你自己家都一堆破事没处理,就少操心别人了吧。”
任芸脸色一白,“我们家什么事?你少在这……”
“姑父又换了个美女秘书,你不知道吗?”任惟没等她说完就抢先打断她,目光也看了任芸身边的姑父一眼,“上个月我在商场看到姑父带她去买包,还拍了照片,小姑你想看吗?”
“够了!”任治诚紧紧攥着龙头拐杖,用其在地上重重地一敲,双目猩红地瞪向任惟,“你想气死我是不是?你就非得把这个家闹得不安生是不是?”
任惟神情冷静,回话不徐不慢,“我妈说您身体不好,让我回来看看,我便来了。但我现在看了看,爷爷您身体还不错,还有力气骂人,倒也用不着我操心什么。至于其他人……”
任惟站起身来,“少来掺合我的事,你们家的事我也没功夫会管。”
说完这句,他就像是厌烦至极般快速转身朝玄关走去。
快要走到时,身后那群愣神的人忽地就像炸开了锅一样,炒成一团,陶瓷制品在地上碎开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任治诚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冲着任惟的背影怒吼,“你非要闹成这样是不是?好!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以后一定要跟个男的过,你就别说是我任治诚的孙子!我们任家从此以后没有你这么一个人!”
“爸!小惟他一时糊涂而已,您别把话说这么重。”任恒听到要跟任惟断绝关系,将其从任家除名,脸色骤变。
任治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手指着他,“一时糊涂?四年前送他去美国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可现在呢?你们平时都是怎么教他的,教出了这么一个不肖子孙!”
任惟的脚步顿住,急急转过身来,面沉如水,“四年前怎么了?”
众人鸦雀无声,也是这时,所有人突然意识到,任惟并不记得四年前的事。
“说话啊!”任惟抬高声音嚷了一句,冰冷急切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去,“四年前发生什么了?”
虽然已经从应春和那边得知了一部分,但是眼前众人的表情都在告诉任惟,事情原非这么简单。
如果只是用强权逼退了一个人,这对历经几代风霜的任家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早就司空见惯,不觉为奇。
可任惟看着他们一个个色变的脸,意识到肯定还有更严重的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还能发生什么?不就跟你现在一样,嚷嚷着不喜欢女的,喜欢男的,以后要跟男的过,把你爷爷都气进医院了!”任恒很快圆上话,并且不由分说地道,“你不是准备走吗?赶紧走!看见你在这就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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