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也知道,任惟能够帮上的忙比应春和能够帮上的忙要多得多,可这令应春和心里并不好受,就好像那道隔在他与任惟之间的沟壑再一次变得明显起来,提醒着他,他与任惟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心中发闷,应春和垂着眼想了一会儿,念及此事毕竟是别人的事,没有贸然答应或是拒绝,只道:“等师哥来了之后,我先问问他再说。”
若是沈流云并没哟接受别人帮助的意愿,倒显得他们多管闲事了。
注意到应春和的神情凝重,任惟关切地看来,“还在为沈流云担心吗?既然他能够来这儿找你,就说明事情没有那么严重,不用太担心。”
应春和却并没有被任惟安慰到,抬起眼,冷淡的目光投向他,“任惟,如果你要帮师哥的话,会需要麻烦你家里吗?”
任惟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应春和的忧虑所为何事,笑着解释:“不用,我现在不靠他们。我想做什么不需要他们帮我,他们现在也管不着我。”
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温和的抚慰:“应春和,四年前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我跟你保证过的。”
如今的任惟独当一面,不倚仗谁,也不受制于谁。
他比从前的任惟沉熟稳重,坚定执着,轻易地就驱散了应春和心底的不安。
应春和起身,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进屋在抽屉里翻翻找找,总算将上次任惟想要找却没找到的情书给拿了出来。
一共三封,都是他写给任惟的。
任惟接过那三封质感轻薄却蕴含着沉甸甸的情意的信,小心珍重地拆开了第一封。
应春和的情书跟他写的不一样,没有夸张的土味情话,字句也没有 像任惟那样一长串地写满整页,内容简短但用情真挚。
“上次见到你时,你戴了一枚金色蜻蜓胸针。你跟我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看那只蜻蜓,你以为我喜欢,想要摘下来送给我,被我拒绝了。我那时候没有告诉你,其实我不是喜欢那枚胸针,我只是有点羡慕它。如果可以,我想要跟它交换一天的人生,它来当应春和,上课、画画;而我变成蜻蜓,在你的胸口停留一整天。”
信纸散落在地上,任惟捧着应春和的脸,交换了一个长长的吻,湿润黏腻,缠绵灼热。
“应春和,你不需要做蜻蜓。”任惟抓着应春和的手覆盖在他的胸口,隔着薄薄衣物和皮肉感受下面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砰——
像最绚烂的烟花在应春和的脑海里绽开。
告诉他,他不需要做蜻蜓,因为他就在这里,一直都在。
[应春和的日记]
2023年8月17日
那在过去写下,如今再次被任惟发现的情书,好像一张张过期奖券,上面写着“再来一瓶”的中奖字样。
而我作为一个善心的老板,为他兑奖。
第75章 “很酸么?我尝尝”
沈流云要来的日期并没有明确的定下,原本最初是定好了日子,可是应春和又很快收到对方说因为有些事情耽误了,可能要迟一点来的消息。
结合沈流云最近身上发生的这些事,应春和表示理解,劝慰了几句,并回复无论师哥什么时候来他都会欢迎。
原本沈流云推迟了来离岛,任惟悄悄的窃喜了一阵,可是看到应春和给沈流云回复的那条信息又很快吃味起来了。
“你都没跟我说过这种话,我都是自己觍着脸来的离岛,热脸贴你的冷屁股,我好可怜。”任惟假惺惺地哭嚎,挨了应春和好几下白眼。
不过沈流云不急着来了,应春和倒是可以不用先忙着收拾,任惟也暂时从那副如临大敌的戒备状态中走了出来,他们准备先去做点别的。
应春和想起在陈俊的出花园宴席上,他与坐在身旁的武奶奶闲聊了几句。聊天时,武奶奶说到今年的杏子还没怎么卖,剩了许多在树上,并叫应春和与任惟想吃的话可以自己去摘。
正逢这天周末,应春和便叫上任惟去了武奶奶家背后的山上摘杏子。
任大少爷对于绝大部分自己没做过的事都抱有极大好奇心,背着小竹篓上山的一路都兴致高涨,甚至在前一天晚上跟犯了小学生春游综合症似的激动得翻来覆去睡不着,闹得应春和一晚上没睡好,今天一早都没给人好脸色。
种杏树的地方不高,没爬多久便到了。自己家种的果树不像别处为了方便游客来采摘会特意做一个牌子,任惟不认识杏树差点走过,被应春和从后面一把拽住了衣摆,像揪住他的尾巴迫使他停下。
“到了。”应春和面无表情地道。
任惟口中瞎哼哼的歌声也终于停下,他哼的是采蘑菇的小姑娘,自改歌词为“摘杏子的小伙子,背着一个大箩筐”。
由于他这次好歹没有跑调,应春和宽容地隐忍了他一路。
任惟第一次见到还长在树上的杏子,抬头看了看郁郁葱葱的树叶间一个个黄澄澄的杏子,个头不算大,但看起来都很饱满,凑近了闻能闻到淡淡的果香。
“我们怎么摘?用棍子打下来吗?”任惟经验不足,看着明显比自己与应春和都高出许多的杏树提出疑问。
“打下来摔地上就全烂了,你还吃什么?”应春和迅速反驳了任惟不切实际的想法,而后淡淡道,“爬上去摘。”
任惟一愣,是实打实的愣住了,仿佛在他的选项里从来没有过这么个选择。
“要爬树啊?”好半天,应春和才听到任惟明显有几分犹疑的问题。
应春和眉梢一挑:“不然呢?”
任惟又一次用目光丈量自己的身高与枝头的距离,再看了看明显不够粗壮而且看起来无处下脚的杏树,无所适从道:“这怎么爬?”
应春和本就是一说,根本没指望任惟这个大少爷真的爬树,再说了任惟的脚才刚好没多久,万一爬个树将脚又扭了那才麻烦呢。
他终于不再逗任惟,拍了拍手,轻笑一声“逗你玩的”,而后走到树下一手抓住那树桩,三两下爬了上去,动作干净利索,令任惟一时看呆了。
任惟惊讶地看着已经站在树梢上的应春和,只见他用脚施压,将树梢踩弯,让任惟的手刚好能够到,才轻描淡写地道:“摘吧。”
这一举动不仅让任惟免去了爬树的狼狈和辛苦,也让任惟能够有自己摘杏的体验,不可谓不周到。
任惟抬起手将杏子从枝头上一个个摘下,正摘着突然被应春和一声呵斥:“诶!那个青的你别摘!”
却是来不及了,任惟的动作更快些,已经将那颗外表青绿只见到些微淡黄的杏子给摘了下来。
应春和实在无言以对,没想到过少爷连水果熟不熟都没法自我判断,连送到手边的东西都还会出错,沉默片刻才道:“你没看到那颗是青的吗?这都没熟,吃起来很酸的。”
任惟已经将其他摘下的杏子放进了竹篓里,手上只剩下那一颗青杏,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又用手指捏了捏,果然发现跟熟了的黄色杏子有所不同。这颗捏下去还很硬,不如黄杏那般软。
可是任惟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但是我觉得这颗看起来很好看啊,你不觉得他绿绿的很漂亮么?”
应春和撇了撇嘴:“我给你头上也弄点绿的,你看好不好看。”
任惟:“……”
生米已成熟饭,离了枝头的青杏也不能再回到枝头,应春和放弃跟任惟继续争论,只是道:“拿回去这颗你自己吃,我反正不吃。”
“我自己吃就自己吃。”任惟将那颗青杏也放进了竹篓里,丝毫不介意等会回去为自己的错误承担代价。
应春和指挥他到另一边树梢底下站着,郑重其事地叮嘱:“这下你可别再摘青的了。”
由于光照不均匀,有时候同一枝头上的杏子生得也颜色各异,有的全黄了,有的半青半黄,有的则还是青绿的。
应春和对任惟实在不放心,只好多次叮嘱,仔细盯着他看,好几次劝阻,这才让任惟没再摘下不熟的杏子。
他们两个人能够吃的实在有限,摘了满满一竹篓后就停了下来,原道返回。
回到家里,应春和先收拾了一小袋杏子出来,打算下午带过去给外婆。剩下的,一部分用来泡酒,一部分用来吃。
应春和将洗好的杏子装在水果盘里端出来时,就见到任惟正把头上那顶应春和担心他会被晒黑的竹编渔夫帽摘下,露出底下汗涔涔但好歹依旧白皙没被晒黑的脸,但他的手臂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山上过于充足的日光晒得通红。
应春和放下盘子,皱着眉数落起来:“任惟,出门前我不是让你涂防晒霜了吗?你没涂吗?”
任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懒得涂就没涂了,再说了我本来就没那么精细。”
他目光躲闪,顾左右而言他,想快点把这件事揭过去,伸手去拿盘子里洗好的杏子:“诶,杏子你洗好了?我尝尝。”
手还没能碰到杏子就挨了应春和一记拍,力道倒不重,只是语气不好:“先别吃,坐这等着。”
说罢,应春和就皱着眉折返回了厨房,不一会儿从厨房里拿出来两条包裹着冰块的毛巾。
他将两条毛巾都敷在任惟被晒伤的手臂上:“敷一会儿。”
“哦。”任惟坐得端正笔直,乖乖地将手臂也伸直了敷好冰毛巾,一动不敢动,像是上课被迫坐得端端正正的小学生。
应春和瞧着他这样子又觉得好笑,出言挤兑:“你还说自己不精细呢,少爷。你行李箱里的东西我可看过,什么护肤水、剃须水、漱口水、护手霜一样都没少带,没人能比你活得更精细了大少爷。”
任惟带来的东西不止放在行李箱,来离岛的这些日子为了方便已经直接堆放在了洗漱间的洗手台上,将应春和寥寥无几的零星物件都快要挤到角落,像株外来入侵植物一样强势地、生长迅猛地占据应春和的生活空间。
任惟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那些精致的习惯是他在北京和美国一直养成的,是必要的礼仪,是维持风度的方式。
他心里其实算不上喜欢,但因为其必要性和重要性一直坚持了下来,到离岛之后,虽然心里清楚,这样会让他过于紧绷,也与离岛的松弛生活有所不符,但是习惯难改,他到底没改变。
见任惟一时半会儿不说话,应春和心下叹了一口气。
得,他把人说得心里别扭起来了。
“任惟,你别扭什么,你以前冬天的护手霜还是我帮你涂的。”应春和无奈道,心想他们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之前任惟每次涂多了护手霜还会将多余的护手霜擦到应春和的手上。两个人手背对手背,再手心对手心,互相蹭来蹭去,将护手霜在手上抹匀。
这话说完,任惟的表情有所松动,但似乎还有些别扭。
应春和思忖片刻,又道:“其实你剃须水的味道我很喜欢,还挺好闻的。”
任惟的剃须水是淡淡的薄荷味,闻起来有点像薄荷糖含片,在每个早晨与任惟贴近时,应春和都能够从任惟身上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淡淡气味,舌尖就好像也因此裹住了一颗薄荷糖含片,些微蜷动。
任惟听后,双眼明显一亮,而后很快小声道:“谢谢,我也喜欢你的沐浴露味道。”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应春和就有些忍不住了,瞪向他:“你自己不是有沐浴露吗?为什么总是用我的沐浴露,我才买没多久的沐浴露都快被你用光了。”
任惟不便与应春和解释他喜欢那种身体上跟恋人萦绕着同一种香味的感觉,伸手去够了够盘子里的杏子,塞进应春和嘴边:“不说了,你先吃颗杏。”
应春和没注意看就直接张了口,未曾想任惟拿的时候也没注意看,是随手拿的,好巧不巧拿的就是那颗任惟自己摘下并允诺会自己吃的青杏。
牙齿刚咬下,酸涩的感觉就直接冲了进来,刺激得应春和没绷住,五官都扭曲了,差点被酸出眼泪来。
“任惟,你故意的吧!酸死了!”应春和把任惟拿着青杏的手拍开,这下把他手臂上敷着的冰毛巾都掉到了地上。
任惟本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可是看着应春和泛水的红唇和湿润的眼眶,眸光忽然暗沉下来,喉结轻轻一滚:“很酸么?我尝尝。”
他凑上前吻住应春和的唇,舌头探进去,舔舐残留在口腔里的酸涩果味。
在这借口为了尝味道但显然过于绵长的吻里,任惟的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些零星的片段,提醒着他舌尖上这股青杏的酸涩味道实在太过于熟悉。
仿佛在某个被他遗忘的日子里,他也尝过一次。
耳畔听到唇舌间津液交换的细微水声和一点来自于应春和的闷哼喘息,声音、味道都在将他一点点拉回许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他很突然地吻住刚刚皱着眉头吃完一颗青杏的应春和,舔掉他唇瓣上残留的汁水,卷走他口腔里淡淡的酸涩。
杏子的核还没来得及吐出,被他的舌头抵着一下一下往应春和的腮帮上顶,恶作剧般。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这是他们初吻的味道,任惟想起来了。
扰乱气氛的是一道不合时宜的行李箱轮子在地面滚动的声音以及一声尴尬的咳嗽,头戴米色渔夫帽,脸上遮了个白色口罩和一副巨大黑色墨镜的男人手里推着个行李箱,懒懒散散地倚着门框站着。
他抬起手将墨镜摘下,露出底下那双极具风情但过于淡漠的桃花眼,眼睛里少有的出现一丝兴味,嘴上却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他很快重新带上墨镜,推着行李箱熟门熟路地往原本任惟住的那间房间去,冲应春和与任惟摆了摆手:“没关系,你们继续。”
但这种情形显然没人能继续下去,应春和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叫住正准备推门进入房间的沈流云:“师哥,先等一下……”
可惜沈流云手比脑子快,先一步推开了房门,看见里面明显有些杂乱以及一些看起来并不属于应春和的东西。
沈流云的脚步停住了,回过头来看下沙发上依旧坐着的,刚刚与他的师弟热情激吻的男人,双眼轻轻一眯,语气不惊不喜:“哇哦,师弟,我对你家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男人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但是他怎么可以将东西放进我的房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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