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宝鸢这才低声道:“我要为一个人著书立传!”
绍芒配合地问:“谁?”
云宝鸢掷地有声:“荆夜玉!”
听到这个名字,绍芒眉毛拧紧:“荆夜玉?和璇衡宗宗主荆晚沐有亲的那个?”
云宝鸢重重点头,脸上莫名神采奕奕,“就是她。”
绍芒道:“荆宗主似乎不喜欢出现在仙史名录中,有关她和荆夜玉的事迹只在《妖经》砚迩篇中提过,靠这点史料,著书立传怕是难。”
云宝鸢胸有成竹:“我知道,所以才找帮手。”
绍芒思考片刻,还是劝了她:“荆夜玉能与荆晚沐一同降妖,必然是极其出色的女仙,但各种仙史不曾提她,修真界也不提她,其中一定有不能为世人所知的原因,仙子此举甚是冒险。”
云宝鸢更欣赏她,面对那么多灵石的诱惑,还肯为她分析利弊,是个好人。
“你说的我都知道。绍芒,你若是知道荆夜玉的事,一定也想了解她的生平。”
绍芒看了看天边,天色尚早。
“洗耳恭听。”
云宝鸢娓娓道来:“三年前,我去蓬莱岛游玩回来,没有告知阿姐,想吓一吓她,但寻到她寝房,却听到她和聂掌门在谈事。我好奇心重,便暗自听完。”
她们在聊一位横空出世的天才,据说那个女娘十五岁就用凡剑斩了一只妖兽。
云宝鸢太了解云曦宁了,她是想将那个女娘收入曳影门。
聂神芝不同意。
两人平和地讲道理。
最后云曦宁拿出底牌:“你修习的法术大多受荆夜玉启发,她是什么性情你我都了解,难道你还想当时的事重现不成?”
聂神芝不语。
灯花爆了一声,她才道:“荆夜玉能飞升成神,她的法术必有可取之处。”
云曦宁道:“我没说她的法术不可取,只是她的想法与我们所行之道相悖,绝不能重走她的路。”
两人谈起一百多年前的旧事。
这件事发生在符离。
当时魔族在凡间作乱,人间民不聊生。
符离正挨着魔族的浮水玉殿,饱受摧残,城中的景象触目惊心。
荆夜玉与众多修士一同前来除魔,路上遇见一个瘦可见骨的男人,那男人的脸像树皮,一步一栽,嘴唇干裂,看上去极其惨烈。
众人都十分同情,给了他不少食物。
当夜,荆夜玉未睡,在城中巡视。
却看到那个男人绑了五个花容月貌的女娘,竟然送到魔使手上了。
魔族行事如此恶劣,那些女娘若去了,生不如死。
荆夜玉出手,救下那五名女娘。
将那男人绑回去,审问之下才知,这男人其实在魔族还担着个寻美的职务,专门在符离城找漂亮女娘,献给魔尊。
他前前后后已经往浮水玉殿送了有一百个女娘了。
那些女娘受到的折磨简直惨无人道,没有一个能留全尸。
那男人哭道:“实是家中有重病父亲,为了给父亲续命,逼不得已啊……”
他求饶的话只说了一半。
众人只见一片白影闪过。
那男人当场身首异处。
过了许久,血腥味刺鼻。
有位男修站出来骂道:“荆夜玉,你杀他做什么?他也是为了父亲,再怎么样也要体谅他一片孝心!你把他杀了,他的父亲怎么办,你养吗?”
荆夜玉冷冷看着他:“再多说一个字,我连你也杀。”
那名男修气愤不已,拔剑相向:“你倒试试看,是谁杀谁?”
荆夜玉双眼戾气尽显,一掌出去,将那男修打吐血。
男修在空中转了几圈,寥寥摔下来。
荆夜玉踩着他的背,阴冷问道:“你的博爱之心只能看到坏事做尽的他,看不到那上百个死无全尸的冤魂,对吗?”
众人都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老实说,在场的修士都为这个男人动容。
他尽管做了坏事,但却是出于一片孝心。
只有荆夜玉,心如铁石,不与任何人商议,就那么杀了一个有孝心的男人。
她不容许一个人有坏的一面。
她不慈悲。
她竟然飞升了。
这是修真界所有人的心病。
所以她不会出现在任何仙史名录中。
在世人眼中,她不值得称颂。
可云宝鸢听完后,深深迷上这个人。
她不想管云曦宁的想法,她不想管任何人的意见,她就是要知道这个人的一切。
她要,为荆夜玉著书立传。
绍芒见状,也没有发表意见。
她私以为荆夜玉做得对。
善即是善,恶即是恶,事出有因就不用承担后果吗?哪怕一个人身上有着世间绝响般的虐情,他作恶了,也不能活。
云宝鸢满怀期待:“我信任你,跟你说了,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绍芒暗暗思量,片刻后,道:“好。”
她想,璇衡宗如今行事诡异,也许和荆夜玉有关。
各大仙门未必不知厌次城之事,却选择息事宁人,聂神芝想追究,还得绕到历练大比上。
她倒要看看,最后的真相是什么。
送走云宝鸢,给自己签了个卖身契,绍芒折回竹林时,见司翎萝和小黄并排坐在石阶上等她。
她忍不住笑了笑,疾步走过去。
司翎萝抬头,“我们的仙衣做好了。”
绍芒温声道:“我去取。”
顿了顿,又目含希冀:“师姐,晚上……我想请你去署水沐浴,你愿意吗?”
第45章 旷野之星
夜色微凉, 兰草葳蕤。
避过夜巡的弟子,绍芒与司翎萝来到丹心峰署水池。
两人鬼鬼祟祟如做贼,初衷是不愿遇到熟人, 不想多做解释。
但无巧不成书,今夜在署水池值勤的是柏嫣。
六目相对。
柏嫣默默藏起啃了一半的酱肘子, 嘴边的酱汁都来不及擦。
“你们来泡署水?”
绍芒道:“是。”
一个‘是’字让她说出了偷情被抓后不得不认的无奈感。
柏嫣让开路:“里面没人,你们去吧。”
绍芒谢过, 与司翎萝低眉敛首地进去了。
柏嫣盯着她们两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又从袖子里摸出酱肘子, 豪放地吃起来。
温了急匆匆赶来时,柏嫣已经吃完了一整个酱肘子,舀了一盆水在洗手。
温了闻到油腥味,眉头一抽, “没见过拿上品灵石买酱肘子吃的, 师尊知道又要说你。”
柏嫣道:“师尊说我, 我爱听。你想想, 云霄派五万修士,谁能有我这么幸运, 每天见到掌门师尊,时不时被掌门师尊用戒尺抽手心。我简直太享受了。”
温了无声,半响后, 道:“还是您的境界高。”
柏嫣拿丝绢擦手, “那当然,不然怎么是师姐呢。”
温了朝着雾气氤氲的署水池看去,“刚才来人了吗?”
柏嫣没心没肺地点头, “对呀, 还是熟人呢。”
温了的直觉极准, 柏嫣还没说来人是谁,她已经猜出来。
见她蓦然敛眸不语,柏嫣道:“了了,我白天去跟人赌,听了一件事。”
温了正色:“师尊说过,私底下道人是非是不对的。”
柏嫣道:“跟绍芒有关哦。”
温了低头,捋了捋剑穗,“但偶尔说说并无大碍。”
柏嫣把她心里那点事看的一清二楚,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道:“云宝鸢好像盯上绍芒了。”
温了道:“她不是缠着翎萝师姐吗?”
柏嫣便将之前那句话修改一遍:“好吧,是盯上她们俩了。”
温了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原封不动咽下去。
柏嫣道:“你想想,她们一同去璇衡宗,在修真学院上课,也许会出门历练,齐心协力降妖除怪,感情一日深于一日……”
温了淡声:“宝鸢仙子性情爽朗,与绍芒兴趣相投,又与翎萝师姐有旧,成为好友也是意料之中。”
柏嫣紧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到别的情绪,但失败了。
柏嫣不理解,“了了,我以为你会说,云宝鸢身份高于我们,身家厚……”
温了道:“这是事实,不用我说。”
柏嫣看了她一会儿,继续洗手。
她很早就知道,绍芒是她永远也追不上的人。
即使过去三年情势有所变化,门派中不少人对绍芒言语中伤,但蚂蚁的血怎么可能淹没凤凰。
那一次,绍芒演剑输给摩芸时,柏嫣也尝试像戏文中演的那样,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出现,妄想抚慰绍芒那颗脆弱的心。
她怀着这样的心情,挑了一个好天气,带着攒了好久的灵石,去了酒芜苑。
只是,她远远看到了从峰顶演武台下来的绍芒。
柏嫣在路口傻站了很久。
那日过后,她听到别人说绍芒是昙花一现的庸才时,也不生气了。
她想,绍芒收敛锋芒自有用意,而她那样的人,早晚会是修真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柏嫣就这样回归现实。
温了不知她在想什么,见她默声,便去一旁打坐。
夜风寒凉,但署水池中暖雾氤氲,舒适宜人。
两个池子紧紧挨着,边缘放了白玉枕,仰头靠在上面时,可以将头发散在另一个池子,方便清洗。
绍芒将乾坤袋和储物袋解下来放在一边,注视司翎萝。
“师姐,我给你洗发?”
司翎萝不知她是何意,之前总是自己主动靠近她,而今日,绍芒约她来署水沐浴。
绍芒待人真诚有礼,从不怠慢谁,但其实她与任何人都保持着中规中矩的距离,她是个随时都能启程的人,没有谁能影响她的前程。
司翎萝追着她,就像是在追旷野之星。
这个问句让司翎萝有种……
旷野之中,星星停在她眼前。
她内心万千惊喜,出口就问:“收灵石吗?”
绍芒道:“………不收。”
司翎萝唇角扬起,笑意清浅,“收灵石也没关系,我想你帮我洗。”
绍芒目中含笑,道:“那我先出去,你换好衣服了叫我一声,我就来了。”
司翎萝的手已经覆在腰带上,解了飘带,递给绍芒:“能帮我拿一下吗?”
绍芒呆立,讷讷抬手,那两条飘带卷住她的手,轻轻飘动。
司翎萝看着绍芒的双眼,解开腰带,手沿着衣襟往上,垂坠的衣裙沉甸甸地往下滑落。
像是满池芙蕖同时艳丽盛开,轰然大香。
绍芒滞然,不知不觉握紧了手中两条飘带,呼吸都浅不可闻。
她立即闭上眼睛。
司翎萝将衣服叠好放在池边,光脚踩上石阶,又沉又实的触感让她心底如池水微漾。
“我好了。”
声音隔着水雾传来。
绍芒缓缓睁开眼。
司翎萝已经沉入水中,身体被水雾遮住,长发披下来,脸颊卷上两片淡粉,目光明润。
“我是不是要这么靠着?”
绍芒道:“嗯。”
她踌躇几息,将手中的飘带捋直折好,放在叠好的衣服上。
要脱衣服时,她心里好几个念头疯狂互殴。
殴打平息后,她已经脱了外袍,想清楚不少。
若师姐真的对她们之间的关系另有想法,她想让师姐如愿。
但在这之前,她得先确定自己的心意。
绍芒心想,师姐这样好的人,她不能怠慢她。
司翎萝并没有看她,绍芒到另一个池子里去拨弄她的头发时,才发现司翎萝一直敛着眼皮。
将头发拨开,清瘦的肩线条优美,颈线锁骨与她的体温一样冷淡。
绍芒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乱跑,把她整个人都撞迷乱了。
两人都只穿了单薄的浴衣,互相没看,眼下的场景便在脑中愈演愈热。
绍芒将司翎萝的长发搭在臂弯处,不知不觉间想到在镜姝城帮她挽发时的场景。
司翎萝靠在白玉枕上,仰颈敛眼。
两池的水雾交融,水从额头以一个跳崖的姿势滑下,穿过眉毛,路过眼角,落入耳廓。
司翎萝刚要抬手去擦,然而手臂轻抬,就被绍芒按下。
绍芒的手温热,与她的手臂直接接触。
冰层被融化似的,没了力气。
绍芒空出手一只手,指腹在耳廓揩掉水珠,“师姐,我这样碰你,你会难受吗?”
司翎萝想要摇头,但耳廓的手指还未收回,她怕绍芒会被这样的举动惊扰,细思之下,出声:“不会。”
绍芒不再按着她的手臂,“那你放松,我帮你洗发。”
司翎萝道:“嗯。”
这个字像是从胸腔里发音,绍芒总觉得,这道如虹光消散般短暂的声音变成了一个杀手,进入自己的胸腔,追杀自己那颗本就胆小乱窜的心。
将长发放入池中。
司翎萝不知她从哪里拿出来的发乳,抹在发尾。
揉搓时,泡沫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司翎萝深吸一口气,双手摸到池壁上凸出来的石头,紧紧抓住。
在她几次三番想要发出声音时,绍芒的指腹摩上她的发根,发乳的香盈于满池。
绍芒的力道很稳,司翎萝总觉得,她揉搓着的,不止是发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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