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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却不知为何，怎么都擦不干。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水做的，一直抽抽噎噎也流不完身体里的水。手里攥着的湿纸团被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抽走，紧接着，干净的纸巾就又被递到了眼前。
叶辉接过纸巾，继续边哭边喊着“老公”，仿佛这样就能唤回逝去的伴侣。他无法想象没有艾尔斯陪伴的日子要如何活下去，曾经被那样深深地爱过，如今又怎能忍受独自一人的凄凉与寂寞？
他越哭越难过，越难过越哭，连纸巾都不知哭湿了多少张，直到最后又习惯性地把手伸到旁边想拿新纸，这一次却什么也没摸到。
身边传来一阵窸窣声，像是有人撕开了纸巾包装，片刻后，一张崭新的、散发着香气的、边角带着压花的精致纸巾就再一次被贴心地放到了叶辉的手里。
直至此刻，叶教授那颗灌满了水的小脑袋才反应过来，原来一直有一个人在给他递纸巾。他断断续续地抽着气，以慢得不能再慢的速度转过头，终于如愿以偿地看见了他为之流了至少一条河那么多眼泪的男人。
第68章 水做的小哭包
“你……”叶辉瞪着眼睛，红透了的双颊鼓得气囊囊的，像极了一只马上就要爆炸的河豚，“你就这么……这么看着我哭……”
他举起双拳，狠狠地向这个冷漠又无情的坏男人砸去，但是拳头还没落下去，他自己就先心软了，转而环住艾尔斯的脖颈，“咚”地扑进面前人的怀里，将刚从眼眶里冒出来的泪水一股脑地蹭到那件优雅的正装衬衫上。
艾尔斯却不发一言，只是微微弯着唇角，缓慢地轻抚着叶辉颤抖着的肩膀。
过了一会，叶辉哭够了也蹭够了，这才抬起头来，想要仔细地看一看他失而复得的宝贵老公。然而刚看一眼，他就吓了一跳，此时的艾尔斯既苍白又脆弱，身形也略显模糊，全不似平时那样神采奕奕。
“你怎么了？”叶辉一脸惊慌，急忙把艾尔斯从上到下捏了个遍，在确定眼前的老公是真正存在的以后，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担忧地问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艾尔斯点点自己的嘴唇，摇了摇头，示意他现在发不出声音。两人只得在这冰雪之中沉默地依偎在一起，不过有彼此的体温互相为对方暖身，倒是谁都没再觉得冷。
绚丽的极光飘散在天际，宛若万千星辰间流淌的一条条长河。纯白的大地上映出缤纷的光影，为世间万物添上一抹抹琉璃般梦幻的色彩。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叶辉才得以再次听到艾尔斯的声音：
“力量消耗过度而已，很快就能恢复。”
叶辉鼻子一酸，又要哭出来，却被艾尔斯抢先吻住了额头，而后紧皱的双眉与红肿的眼眶也得到了悉心的抚慰。
“不用担心，我的本质是‘意识’，只要意识不灭，由物质所构成的‘身体’总有办法恢复。”
艾尔斯的嗓音略显虚弱，语气却一如既往地带给了叶辉足够的安全感。
“你……亦是如此。叶辉宝贝，你应该很清楚，你已经……”
之后的话，艾尔斯没能说下去。他微微低头，眸中显出种种复杂的情绪：难过、遗憾、懊悔……
叶辉怔了怔，许久后才真正地听懂了艾尔斯话里的意思。是的，他，或者说是那个被称作“叶辉”的普通人类，早已在坠落到北冰洋之前就——
死亡。
他为那对母女挡下了炮弹，代价就是自己的生命。他曾清楚地看到，他的肉身被炸得四分五裂，全无幸存的机会。
因此，他现在之所以还能与艾尔斯团聚，是因为……
“‘地球意识’驱使物质重塑了你的形体。”艾尔斯轻声解释，“重塑的过程受到你的强烈自主意识的影响，这让身为‘地球意识’的你可以拥有与此前相同的人类形态。
“就像三百年前，我在心灰意冷下用藤蔓勒住自己的脖颈后一样。”
叶辉眼眶又红了起来，晶莹的泪珠在里面打着转。艾尔斯无奈，只得又把他抱紧了一点，及时补充道：
“放心，有你在，我不会再选择结束生命。”
“嗯。”叶辉吸了吸鼻子，顺便把眼泪也憋了回去。他依恋似的把脑袋埋进艾尔斯的胸口，贪婪地吸取着伴侣的每一分气息，久久不愿松开。
艾尔斯也任他抱着，将一切的温暖与柔软都毫无保留地赠予他。两人就好似寒冬中相拥取暖的小动物，无时无刻不紧紧贴在一起。
身体暖和了，脑子也就跟着转起来了。叶辉把手掌放到眼前，边观察边若有所思道：
“这么说，我其实……真的是水做的？”
艾尔斯笑而不语，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下一秒，他的整条手臂就化作了一摊水，“唰啦”一下洒在了地上。
叶辉惊呼一声，吓得差点一蹦三尺高，好在周围零散的水珠很快就聚集过来，重新凝成手臂的形状。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打量，偶尔尝试性地揉捏几下。可惜研究了半天，他也没研究出其中的科学原理。
眼前的手臂无论是形态还是触感，都确实归属于“普通人类手臂”的范畴。叶辉只好暂时移开手，挠挠他那头微微卷起的发丝，向身边人投去疑惑的眼神。
艾尔斯目光柔和，唇角微颤，似是想笑却又不敢笑。眼看着叶辉又要气得鼓起来，他才终于不再卖关子，清清喉咙，柔声指导：
“先闭上眼睛。”
叶辉照做。一开始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要闭眼，后来渐渐地，他似乎能够觉察到，自己的感官与之前稍有不同。
比起单纯的视觉或者听觉，那感觉更像是直接投射于意识之中的。用生物作比喻，就好似是他将自己的末梢神经延伸至四周，以此感知周围一切细微的变化。
这甚至让叶辉产生了一种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错觉，但与此同时，属于人类个体的自主意识仍强势地占据着他的脑海。二者相互竞争，相互包容，最终让叶辉在维持人类形态的同时也拥有了更为细致的探察能力。
“尝试控制你所能感知到的空间。”艾尔斯指导的声音再度响起，“就像平时控制你自己的身体。”
叶辉做了一个深呼吸，凭着直觉稍稍凝聚起身边的一些物质，而后睁开双眼，果不其然地看到眼前呈现出了一条涓涓细流。
第69章 宝贝，你水好多
叶辉缓缓俯身，伸出双手，似是想要捧起一摊水仔细查看。而这时那水流却仿佛有灵性似的，主动分出一股，轻轻流入他的手心里。
他呆呆地望着手里的水，似是被自己的力量所震惊了，但想起艾尔斯那巨大且遒劲的藤蔓，又觉得这点能力似乎没什么值得惊奇的。
之后叶辉就像是一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小男孩，带着十足的好奇心，将那摊水从左手倒到右手，再倒回来，又倒过去，反复了十几次，才肯把它放了回去。
然后他就将目光移向稍远处，集中精神开始制造新的水流。制造的过程很顺利，只是控制水的流向和速度略微困难。他稍微多倾注了一些精力，终于顺利地完成了这项课题。
接下来的课题就是让水流汇聚为水洼乃至小湖。叶辉站在茫茫雪地里，挥手操控着周围无数道如青龙般在天地间穿梭着的小溪，一时间，竟将整个山谷都渲染为童话中某种水系魔法施放时的景象。
而叶辉就好似故事里最为神秘的魔法师，总喜欢施展出一些不知名的魔法，却又在主角与读者瞠目结舌时悄悄隐去身影。在他的“魔法”下，一条小河很快初具雏形。
他却仍不满足，依旧兴致勃勃地尝试进一步改变水的形态和体积，试图制作喷泉、水立方等艺术性建筑，偶尔不小心做出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还会特地喊艾尔斯过来参观。
只不过艾尔斯大病初愈，没有这么多精力，所以只有前几次捧了场，后来干脆变为藤蔓，缩成一小团，躺进自家宝贝制造的小河里一动不动，假装是一株不会说话的水生植物。
当然，他就算不动，也要时不时地冒出几串透明泡泡，否则叶辉会以为他又死了，再一次抱着他“哗哗”掉眼泪。
大约三个小时过后，叶辉已经能基本掌控这项能力。他收回周身漂浮着的水，转身望了望河里的艾尔斯，而后身形一散，仅半秒，就重新凝聚在了艾尔斯的面前。
“看来你已经足够熟练。”艾尔斯缓缓变回人形，浮上水面，眯起眼睛，用手指捋了捋微湿的头发，俨然一副美人出浴的勾人模样。
“才刚学会一点。”叶辉谦虚地应道，随即定睛看着艾尔斯，脸上露出一丝喜悦，“你的脸色好了很多。”
说罢，他稍微动动手指，将艾尔斯身上的水珠都移到了别处，以免好不容易恢复健康的老公被冻感冒。
艾尔斯则欣然享受了这独特的“烘干”服务，又眨眨眼睛，促狭一笑：
“当然是因为你的‘水’又多又有营养。”
不用细想，叶辉就知道这坏男人又在开黄腔，于是他没好气地瞪了艾尔斯一眼，把刚移走的水移了回去，“唰啦”一下浇到了艾尔斯的脑袋上。
艾尔斯也不甘示弱，在被浇到的一瞬间变成藤蔓，先是饱饱地吸完了叶辉送来的“营养液”，然后摇晃着身子，气势汹汹地爬向液体的来源，似是要就此把人绑回家日日榨干。
但是那僵硬的绿藤怎能绑得住无形的水？叶辉只稍稍变化了一下身体的形态，就轻松地躲过了艾尔斯的袭击，随后立刻转守为攻，将水聚为手掌的形状，狠狠地甩了那根为非作歹的藤蔓一巴掌。
挨了打的藤蔓非但没有偃旗息鼓，反而像被喂了兴奋剂似的猛颤一下，愈发耀武扬威地向叶辉冲去。两人在这冰天雪地里大战三百回合，最后以正义的魔法师将邪恶的怪物藤蔓踩在脚下而告终。
艾尔斯确实动不了了，但原因不是被打倒，而是在英勇战斗的过程中吸了太多的水，被撑到了。
叶辉找了一块圆润的岩石，扫掉上面的雪，坐下，轻轻抚摸着眼前这株圆滚滚水润润的绿藤，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绿藤倒是惬意得很，仗着被打得惨兮兮的可怜模样，窝在叶辉怀里博取同情，隔十几秒还会翻身蹭几下，然后稍稍鼓起，呼出一口气，像是在打饱嗝。
叶辉拿这株脸皮比太阳直径还厚的植物没办法，抱紧了就被它得寸进尺地缠上，扔雪地上又不舍得，所以就只能暂时先放腿上，任由它枕着自己的膝盖沐浴斑斓的北极极光。
天边隐约显出一丝亮色，海平面渐渐染上一抹浅浅的金红。这片地球最北端的小小海洋即将脱离黑暗的极夜，走向漫长而温暖的极昼。
望着望着，叶辉就入了神，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目光飘向未知的远方。艾尔斯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默默恢复成贴心老公的形象，坐在他的身边，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抱进怀里。
“在发愁什么？”
“接下来怎么办？”叶辉阖上眼睛，用脑袋蹭着艾尔斯的颈窝，语气略显烦恼，“这里离北美实验室至少还有五千公里，我们怎样才能过去？”
若是只靠他们自己，在短时间内到达北美聚居地，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们的本质虽为“意识”，但实际的存在形式仍为“物质”，在空间上移动需遵守物理定律，不能瞬移或传送。
至于叶辉方才的那几下“瞬移”，原理是先将身体分散为细碎的水珠，再以水的形态移至目的地，然后快速凝结为人形，真实速度只不过比普通人走路稍快一点而已。
若是想乘坐交通工具……叶辉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挠着脑袋。
飞机已被总统用导弹击毁，火车不通到北极，汽车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更是连半个轮子都找不到。虽然幸存者们应该已经通过无线电发出求救信号，但来自附近航线的救援船至少要几天后才能到达。
正当叶辉一筹莫展之时，远方天空中的云层慢慢聚积，逐渐扩大，形成一片黑压压的穹顶，颇有风雨欲来之势。
叶辉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层，脑中快速思考着对策。
艾尔斯却笑了笑，牵上叶辉的手，轻轻安抚着，同时望向远方，用令人安心的语气道：
“当然是坐‘顺风车’，我的宝贝。”
对叶辉来说，这并不是第一次乘风而行，却是第一次在不受保护的情况下将自己暴露在狂风骤雨之下。
他把身体分为上万颗细小的水滴，形成一团朦胧的雾气，借着风雨强劲的力量高速前进。艾尔斯则变成了一片纸飞机般又轻又扁的藤蔓，浸在雾气之中与他一同飞向北美大陆东海岸。
有心上人的陪伴，再遥远的道路也不显得艰辛。经过数十小时不间断的飞行，叶辉终于得以望见积云缭绕下的北美聚居地。
历尽千辛万苦，他们终于抵达了旅途的终点。
第70章 理论与实践
只轻瞥一眼，叶辉就被那一座座矗立着的摩天大楼，错综复杂的道路，以及道路间五彩斑斓的灯光所震撼。恍惚间，他竟有了一种穿越到了三百年前人类鼎时期的错觉。
与他之前见过的两座聚居地都不同，北美聚居地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建在了地面上，浩浩荡荡地占据了北美大陆东海岸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且正在继续向海洋与内陆延伸，让人不禁叹为观止。
至于那些自战争以来就一直在阻碍人类发展的化学污染、核辐射、短波紫外线等危害，在这座繁华的大都市里，仿佛根本就不存在。滤光玻璃、辐射隔绝建筑、空气与水源净化设施、大型农田及畜牧场……人类的每一项先进技术，都在这里得到了准确的实现与大量的应用。
不远处的高塔上建着一座古朴的时钟。在叶辉经过时，悠悠的钟声正慢慢响起，久久回荡在层层叠叠的建筑之间。
而其中最为高耸，最为庄严，最为肃穆的一座建筑，就是当今世界联合政府的总部大楼，也是叶辉和艾尔斯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叶辉目光如炬，远在数百米高空之上，一眼就捕捉到了这座地标建筑。他死死地盯着目标地点，乘着藤蔓滑行至正上方，在夜幕的掩护下降落到楼顶的停机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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