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服很宽松,陈郁微垂眸便能看到她锁骨边留下的吻痕。她探出指尖触着那块,有意无意地摩挲着。
“惜桐。”陈郁的倦意都藏在了喑哑的语调里,“你在说谎。”
纪惜桐鼻息微滞。
她想要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终只吐出了一个字。
“我……”
陈郁的目光描摹着她干净温柔的侧颜,和她说话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温和:“你的谎话太容易分辨了——”
“睫毛会颤,也不敢看我,说话的语速会很慢。”
指腹上移,最终落在了纪惜桐的面颊上。纪惜桐随着她的动作扬起下巴,看着她。
“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写情诗那次吗?”陈郁眨了下眼睛,“你偷偷夹在我的书里,以为我不知道,实际我早就看出来了。”
纪惜桐喉头滑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的面颊和耳朵,都在陈郁的注视下慢慢变红。
“今天我回来的时候你一直是在装睡是吗。”陈郁继续道,“还有忽然变得这么主动,我真的很意外。”
纪惜桐垂眸,歉疚感和委屈感一起涌上了心头:“你都猜到了,为什么不打断我。”
陈郁整理着她微乱的发,眼眸被橘黄色的光亮映照得更温柔了。
“哪有人会抗拒爱人的亲昵。”她的指节隐没在纪惜桐的发间,轻轻揉了揉,“换位思考一下,你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吧。”
因为歉疚和羞赧产生的热意促使纪惜桐背过身去,彻底避开陈郁的目光。
“我们之间应该坦诚的。”陈郁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
纪惜桐顿了片刻才重新转身,张开双臂拥住了她。
“那你就对我坦诚了吗?”纪惜桐问道。
陈郁揽住她的动作顿住了。
良久,她道:“我对你坦诚了。”
“我不信。”纪惜桐的回答分外迅速。
未等陈郁开口,她便道:“和你一样,我也很了解你——”
“这么多天来,你一直在筹备着什么。你会时常失眠,时常起夜。”纪惜桐道,“这些我都知道。”
陈郁嘴唇翕动,无可辩驳。
“我了解你,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她道,“我也知道,你瞒着我是为了不让我担心。”
话音消散在房间,长久的沉默中,房间显得更加安静了。
她想要开口,纪惜桐却抵住了她的唇瓣。
“你在筹备会让我担心的事,那肯定是我知情时不会让你去做的事情。”纪惜桐望着她的眼睛,“也许是会伤害你自己,也许是会牺牲的你的利益——”
“我说的对吗?”纪惜桐问。
陈郁哑口无言。
纪惜桐撑起些身,和她一样靠着枕头。
她们的肩膀相挨着,一高一低。
纪惜桐牵住了她的指节,偏过首望着她,目光分外柔软:
“你在保护我,我知道。”
陈郁枕上了她的肩膀,发顶蹭着纪惜桐的脖颈。
“我不想让你再牵扯进来了——”
“我不想再有一点差池,不想再经历那十年的痛苦了。”
纪惜桐贴近了她,眼眶有些发涩。
“我也不想。”她道。
“所以我想让这件事彻底划下休止符。”纪惜桐的掌心贴上了陈郁的发,“我想让我爸爸现在就停下,然后从这件事里彻底脱身。”
“我想要知道地址,把他拉出来。”纪惜桐道,“我可以说他是失踪,然后报警带他出来。”
“其实最初我就在尝试劝导他了,我给他打过好几通电话,回了好几趟家。”顿了顿,她继续道,“但是他一再强调这件事和税案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和我说他所做的就是一个有良心的新闻工作者该做的事情。”
“我还找过一直和他合作的刘叔,他们两个都不松口。”
陈郁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翻看相册寻找照片地址了。
如果她知道了这些事情,她一定不会让纪惜桐牵扯进来。
单一个报警将纪秉怀寻回来陈郁就不会肯纪惜桐去做。
纪惜桐说的可行,但风险和不确定性都很大。
她们不确定纪秉怀到底进行到了那一步。倘若税案和这次调查有关联,纪秉怀还没有知晓的情况下,能够提前脱开关系最好。但如果纪秉怀被牵连进去了,那么这样做无异于打草惊蛇,是纪父计划会被打乱,纪惜桐也会提早牵扯进这件事情。
陈郁做了两手准备。一是在纪秉怀真的只是取证且按照设计好的办法全身而退的情况下,她只要保证纪秉怀后续只要不再牵扯进去就好。二是如果真的有了关联,她也可以用更稳妥的办法保全他们,尽量让稽税机关来面对堰市的利益集团。
“惜桐,你听我说。”陈郁直起身,“你千万不要去做这件事——”
“我有自己的打算,你不能牵扯进去。”
纪惜桐垂眸,低落道:“我知道了。”
陈郁将利弊分析给她听,语调不再平稳。
纪惜桐安静了良久,缓缓道:
“那你呢,你准备和我坦白吗?”
陈郁怔住了。
房间里有些冷,纪惜桐的指尖凉得厉害。
陈郁握了握,兀自起身拾起了落在地上的开衫,披在她的肩头。
纪惜桐拢紧了衣服,抬首望着她。
无声的对峙中,陈郁垂下了手腕。
“我不能说。”陈郁轻叹息,“但是我有把握,不会有事。”
“阿郁。”纪惜桐唤她,“你的话前后矛盾。”
吊灯被陈郁打开了,光亮铺满的房间的刹那,她听到纪惜桐缓缓道:
“既然有把握,那为什么不肯和我说。”
陈郁没有回答。
半晌,她道:“晚上想吃点什么?”
纪惜桐不说话。
指节落在门把手上,陈郁回眸,兀自道:“我去给你盛点粥?”
“阿郁——”纪惜桐拉长了声音。
作者有话说:
码不动了,明天考试,菜鸽扑棱扑棱翅膀,滚去复习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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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你也没小陈能干。”◎
二月底,堰市的气温终于升高到了十几度。
初春的暖意在晴朗的白天变得真切,只是入了夜就显得更凉寒了。
一辆老旧的面包车偏僻的乡村土道上,车轮滚过的地方扬起了细碎的尘土。
纪秉怀裹着破棉袄瑟缩在最里面,同行的人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地看着他。
“黄哥你还有口罩没,我出来戴的那口罩沾到他身上的东西了,快给我臭厥了。”
“没有。”开着的那人紧盯着路,腾出一只手来拉高了自己的布口罩。
“你说这叫什么事啊?”靠着车座的人拉长了衣袖想要捂住口鼻,却发现自己衣袖上也沾染了纪秉怀身上的污泥,脸色更差劲了。
他死死地盯着纪秉怀,挑了他身上稍微干净的一块地方使劲踹了脚。
土道颠簸,纪秉怀在的腰在面包车转弯的时候受到这样一脚,直接“碰”的一声撞上了车门。
“行了,行了!别把车门踹坏了!”开车的道,“你离他远点,别让他把病也传给你!”
被劝诫的人又踹了几脚才稍稍解气,他抬脚把鞋上沾上的污渍蹭在了车座后边,在狭小的车厢里和努力和纪秉怀隔了一个对角线的距离。
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转身之际,身后一直畏畏缩缩的人忽然一改恐惧,目光变得无比阴冷。
“哎,我说黄哥,听说这段时间罐头和衣服的订单都多啊,我们要不也搞个厂子弄点?”
“想什么吃呢。老板们玩的东西咱们可玩不起来啊,中间得走多少门道才能弄起来?”
“咱们这些人啊——”说着,他叹了口气,“就是条苦命,没有那个脑筋,别想那个了。”
“找个大点的地方,凑钱买个设备再招点人不就齐活了吗?”揣纪父那人摊了摊手,“反正我是没见着老板有多聪明啊。”
开车的人显然有些瞧不上他,嘲讽似的笑了下,意味深长道:“这里面门道多的很呢。”
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眼前的道路逐渐变得宽阔,光线也更明亮了,显然是到主干道了。
驶过红绿灯,面包车到达了当初架走纪秉怀的天桥下。
车门打开,动作迟缓笨重的纪秉怀重重地摔到了泥地里。
他还未来得及爬起身,面包车便开走了,尾气混着烟尘扑了他一脸。
就这样在地上坐了许久,直到面包车彻底消失,纪秉怀才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捂着藏在胸口的东西僵硬地爬起来。
这个点,这个地方偶尔会有流浪汉过来过夜。
他保持着智力障碍的伪装,偶尔抬头观察下周遭情况。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没有急着取出怀里的东西,而是寻了个避风的位置蜷着身躺下。
稍事休息后,恶心感和眩晕感并未褪去,纪秉怀四肢越来越软。
先前觉得热,现在却觉得冷,他想要摸一摸额头,试探下自己有没有发烧,抬手看到手心的污渍时却放弃了——他其实也受不了这样肮脏的自己。
就这样不知躺了多久,纪秉怀才觉得自己好了些。他撕扯着衣服内胆缝起的补丁,手腕已经不怎么使得上力气了。
哆哆嗦嗦地取出藏了很久的药,纪秉怀捧起干土,搓尽手心的污渍,这才将药片吃下去。
腥臭味和干涩感惹得他一阵干呕,药片也落在了尘土里。
许久没有进食了,纪秉怀已经吐不出什么了。他又哆哆嗦嗦地取出剩下的药片,强忍着不适一口气吞下了。
再次倒下,他的心底安定了许多。
距离约定好的期限还有三天,他得在确保在没人会再次寻找他的情况联系刘彦临。
纪秉怀躺了许久,终于在第二天动身北去。
*
纪惜桐接到纪母的电话时已经是三月一号了。
她拉上陈郁急匆匆地下楼,身上的居家服都没来得及换,到了医院她才发现自己出来得实在是有些狼狈了。
陈郁褪下自己的大衣裹住她,帮她整理好有些凌乱的发。
“这样冷吗?”陈郁问。
纪惜桐摇头。
大衣上还沾染着陈郁的体温和味道,纪惜桐觉得很暖和。
“走吧。”陈郁轻轻捏了捏她的指节,旋即松开。
推开车门,纪惜桐被太阳晒得微微眯眼。
陈郁绕行到她身侧,碰了碰她的肩膀:
“怎么不走?”
她顺着纪惜桐的视线,看到了焊在诊疗大楼前硕大的红色字体。
陈郁的目光也在那一刹暗淡了些。
上一世她在这里等到了爱人的死亡通知,也是在这里目睹了盖着白布毫无生意的纪母。
重生后纪惜桐没怎么提过她在那十年是怎样度过的,但如果她能感知的话,一定会比陈郁更加痛苦吧:
目睹爱人空洞地流泪,父母歇斯底里地哭泣,自己却无能为力。
看着临终的母亲茫然地寻找,自己却不能伏在病床前听听她留给自己的话。
“都过去了。”陈郁牵紧了她的手,喉头有些发涩。
纪惜桐靠了靠她的肩膀,没有说话。
陈郁牵着她入内,特意绕行了另一条道,避开了抢救室的位置,不断说着话分散纪惜桐的注意力。
“好啦,阿郁。”纪惜桐勉强勾起个笑,“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不难过了。”
陈郁回眸看着她,心揪痛。
“爸爸的病房在八楼。”纪惜桐跟上她的步伐,挽住了她的臂弯,“我嘴笨,等下你要和我一起问清他的话。”
正说着话,陈郁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纪惜桐问。
“我过来什么都没带。”陈郁有些窘迫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好像不太礼貌。”
纪惜桐莞尔:“没事的,下次来再买果篮、补品什么的都一样。”
电梯提示音响起,纪惜桐牵着她走进去,安慰似的用拇指摩挲着她的掌心。
出了电梯没走几步,陈郁便又顿住了。
她松开纪惜桐的手,匆匆道:“你先进去,我去医院门口的超市买点东西再过来,很快的。”
纪惜桐还未回神,陈郁便从不远处的安全通道下去了。
她的手腕还微抬着,左手捏着略显宽松的大衣。
无奈地望了眼时间,纪惜桐独自走在空荡的走廊,视线掠过一排又一排的病房序号标牌。
找到纪父所在的病房,她轻轻敲门,得到回应后才推开。
病房是朝阳的,室内被照得暖洋洋的。
纪惜桐看到了正在打点滴的纪秉怀和在他身边削苹果的郑兰。
“小桐来啦。”
纪父咧开嘴笑,纪惜桐看着,心底却泛酸。
他的门牙掉了一颗,整个人瘦了好几圈,脸上的皱纹更密了,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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