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怀风听完这话,不由微微一愣。
他既不愿意告诉陆笃之他身体无碍,也不愿意乘着马车慢慢吞吞地赶回扶风山。
皱眉思忖片刻后,他突然灵机一动,跟着就两眼放光道,“陆大侠,你若担心我骑马不适,不如买来一匹汗血宝马,你我共乘!”
陆笃之,“……”
陆笃之被段怀风这毫无逻辑的奇思妙想给惊得呆了一呆。
嘴唇费力地嗫嚅了两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自认为是毫无错漏的理由来拒绝段怀风,“山镇偏僻,买不到汗血宝马。另外,马背颠簸,你身体不适,还是买辆马车用来赶路要好些。”
段怀风鼓着眼睛瞪他,“马车马车就知道马车!我要和你同乘一匹,我要靠在你的怀里,我要你从后面护着我!你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
陆笃之眼神游移了一下,接着淡声说道,“教主,你我二人皆为成年男子,我一人骑行可能还好,若是再加上一个你的话,披星戴月,日夜兼程,那马恐怕会被累死。”
“马会累死?!”段怀风气得直接拍桌而起,“你竟然说我胖?!”
陆笃之愣了愣,“……我没这么说。”
发了好一通脾气后,段怀风最终还是拗不过陆笃之,臭着脸坐进了马车里。
出门在外,暗处还藏有重重危机,但陆笃之和段怀风都未刻意遮掩形貌。
陆笃之虽是名动天下的人物,但他已逾十年不出江湖,因此真正识得他面孔的人并不算多,不必刻意遮掩。
而段怀风,则是在故意露出影迹行踪。
一来,他想放鱼饵,将想要杀他的人都引出来杀了。二来,他则是想让那些所谓的武林正派,都赶快知道陆笃之护着他的事实。当然了,若是这事实能立刻插上翅膀飞到那陆存真的耳朵里将人气死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由于段怀风刻意放饵钓鱼,因此仅仅不过是两日的功夫,陆笃之就出手杀退了七批人马。
至于招来这七批人马的段怀风,则独自一人躺在马车里躺得腰都酸痛了。
陆笃之见段怀风整日拉着张脸,明摆着不高兴,便在经过城镇时拿碎银买了些蜜饯之类的零嘴小食,放进马车里让他解闷来吃。
陆笃之不知段怀风喜好,因此除了最常见的蜜饯外,他还买了糍糕、栗糕、糖糕、花糕、彩糕、雪糕、蜜糕、麦糕、豆糕以及蜂糖糕,成包成捆地都塞进了马车里。
“……你以为我是猪吗?”段怀风拿一副‘你莫不是脑子有病’的表情盯着陆笃之看了许久,终是无奈说道,“虽然我早就知道你脑子不好,但是你在买的时候,你就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不是正常人能吃得下去的量么?”
陆笃之心中微赧,面上却是丁点不显,“甜食铺的掌柜说,多吃甜物的话,人的心情会变好,所以我就多买了些。这些放在马车里,路上你可以慢慢吃。不急。”
段怀风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多甜的,我就算是吃上三年,也吃不完啊。”
陆笃之沉默一瞬,问他,“你不喜欢吃甜的么?”
段怀风点点头,道,“我确实不怎么喜欢吃甜的。倒是你,你还蛮喜欢吃的。”
陆笃之怔了怔,“我不喜吃甜物。”
“呵,就你还不喜吃甜物呢?”段怀风嘲讽完毕,接着决定用事实说话。
他当即就伸手拆开了一个油纸包,从中捏了个蜜饯抵上了陆笃之的嘴唇,“张嘴。”
蜜饯既已抵于嘴上,陆笃之不愿闭唇浪费,便只得张口吃了。
段怀风见他吃了,就笑眯眯地问他,“味道怎么样?”
陆笃之嚼了嚼口中蜜饯。
味道蜜甜,口感绵软,还怪好吃的。
“你这不是很喜欢么?”段怀风笑道,“你以前总喜欢边躲着我看春、咳、呃,你以前总喜欢边躲着我看杂书,边吃些蜜饯之类的甜物,被我逮到后,耍赖亲我一口都能险些将我甜死。”
说着,他就又捏了一颗蜜饯送到了陆笃之的唇边,“既然喜欢,那就再吃一颗吧。”
陆笃之面上微热,但到底还是张口,将段怀风喂给他的第二颗蜜饯也慢慢地嚼着吃了。
接下来的路上,段怀风又拆了好几个油纸包,将油纸包里的各类甜味糕点亲手喂于陆笃之吃。
而随着各类甜物的逐渐减少,段怀风的心情也是一日好过一日。
之后,他们又遇到了几批打着除魔卫道的幌子对段怀风喊打喊杀的人。
陆笃之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师出有名,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陆笃之杀人如草,前来袭杀的人命轻鸿毛。
十日后,他们再乘马车往扶风山去时,再也没有路遇袭杀。
第43章 吃醋
一日,他们二人途径一家名气极大的酒肆。
段怀风酒瘾犯了,直接把陆笃之“喝酒伤身”的逆耳之言抛诸脑后,非要下车前去买酒。
陆笃之拗他不过,只得允了。
那有名酒肆修葺得极其宽阔富丽,高楼三层,彩画欢门,门外头还悬挂了两盏明艳艳的红纱栀子灯。
陆笃之虽不解风月,但见了那红纱栀子灯,便也知晓这处酒肆除了卖美酒,供佳肴,还可以与貌美女子把酒言欢,共度良宵。换言之就是,此处是表面酒肆,实际上却是那灯红酒绿佳人笑,倚红偎翠醉逍遥之处,和青楼楚馆并无什么太大区别。
碍于先前已经颔首应允,因此到了酒肆门口后,陆笃之即便心中不悦,也没有出言去阻段怀风。
陆笃之缄口不言,仅仅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段怀风身后,看他步入红烛主廊,含笑问那浓妆酒姬可否伴坐吹曲。
陆笃之按下心绪,一按再按,而后在段怀风竟直接低头俯脸,就要就着那浓妆酒姬的纤纤玉手啜饮盏中美酒时,没能再次按下烦躁心绪。
他一言不发地拽了段怀风的手腕,眸色发沉地将人往门外拉去。
“走慢点走慢点。”段怀风眉欢眼笑地任着陆笃之将他拽走,嘴上还道,“哎呀,旁边是不是有人在打醋啊?真是好大的酸味啊。你闻到没有?”
陆笃之沉着眼睛没说话。
待将段怀风拉进马车车厢里按着坐下后,他低声说了句“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跟着便就调转过头,重新去往酒肆,找酒家掌柜买了两坛最有名的‘逍遥醉’。
段怀风见陆笃之将酒买回来后就一直抿着嘴唇,如弦穿雁嘴般闷不作声,不由轻轻一笑,“吃醋了还知道给我买酒喝,陆大侠心肠真好。”
陆笃之噤口不言,只定定看他。
段怀风见陆笃之唇上不言不语,面上无情无绪,只管用那漆黑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脸上神色一时不由有些不大自在。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段怀风抬手理了理并不凌乱的鬓角发丝,又伸掌摸了摸并没有蹭着脂粉的干净双颊,跟着,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的脸也没蹭着女子脂粉啊,怎么还真生气了。”
陆笃之也不是生气,就是心里头有点闷。
段怀风目光一直凝在他脸上,此时忽然见他竟将嘴唇几是抿成了一条直线,当下不由就又笑了起来,“你到底是生我气?还是在乎我啊?”
段怀风虽然张口问出了问题,但却并不需要听到陆笃之的亲口回答。
因为他心知肚明,陆笃之其实是在乎他的。
而陆笃之就是因为在乎他,所以现在才会在这里生闷气。
“别气啦。”段怀风伸手去开陆笃之特意折返回去给他买来的‘逍遥醉’,笑道,“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你喝不喝?”
陆笃之听他此言,眼前蓦地掠过对方方才低头欲饮那浓妆酒姬手上美酒的‘可恶’模样,便道,“不喝。”
段怀风撇撇唇角,跟着就小声地抱怨了起来,“你武功比我高就算了,怎么脾气还能比我还大啊?”
抱怨完,他接着就好声好气地试着哄人道,“我刚才就是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因我吃醋,其他什么旁的心思都没有。你别气了成吗?”
陆笃之,“……”
陆笃之心下叹气,面上淡然,道,“我没生气。”
段怀风才不信他,闻言就道,“既然没气,那你就同我一起喝酒。”
陆笃之道,“我要驾马,不便饮酒。你自己喝吧。”
段怀风抿抿嘴唇,“我一个人喝多没劲啊。”
说罢,段怀风忽的想起了什么。
他心念一转,跟着就道,“啊,你是不是觉得光有好酒,却没好菜,干喝不尽兴,所以才不愿喝的啊?”
陆笃之默了默,道,“我没那么觉得,你别瞎猜。”
可段怀风并不觉得自己是瞎猜。
段怀风觉得自己定然是猜中了陆笃之心思。要不然陆笃之方才听完他话,怎么会就那么刚好地沉默了一瞬呢?
陆笃之他方才一定是在不好意思!
思及此,段怀风当即就兴冲冲道,“既如此,不如我们就去旁边的酒楼叫上一桌好菜就酒,你说如何?”
陆笃之心道:不如何。
然而他虽心道不如何,但却没有开口去扫段怀风的兴,而是在段怀风拎着酒坛子跳下马车时,不离寸步地跟了上去。
毕竟段怀风的钱袋在他身上,他得付钱。
段怀风跳下马车,直奔酒楼。
他掀开帘幕,穿过廊庑,最后落座于临街的二楼雅间。
段怀风潇洒落座,跟着,张口就让店家小二将招牌菜色都给端将上来。
这间酒楼的招牌菜共有八道,黄焖鱼翅、烧鹿筋、香露全鸡、生烧筋尾舌、陈皮牛肉、茶叶熏肉、八宝鸭,以及什锦蜂窝豆腐。
这八道菜里光是肉菜就占了七道,仅有一道什锦蜂窝豆腐,是素菜。
段怀风给他二人分别斟酒。
酒斟满后,段怀风见陆笃之起筷后竟只慢慢吞吞地夹吃桌上唯一的素菜,心里十分纳闷,不由好奇问他,“桌上不是有好些好菜么,你光吃豆腐做什么?”
陆笃之不咸不淡道,“我茹素。”
“啧,你又不是和尚,茹什么素啊?”说着,段怀风就伸筷子夹了个鸡腿放进了陆笃之的碗里,“别装了,你以前吃鸡腿吃得可香啦。”
陆笃之,“……”
就在陆笃之默然无浯地看着碗里那个油光发亮的鸡腿神游天外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段怀风不知从窗外看到了什么,突然皱着眉头小声嘟囔了一句,“他怎么来了?”
谁怎么来了?他?还是她?
陆笃之脑中疑问堪堪掠过,下一瞬,雅间的窗户就被人给从外推得四敞大开了。
再下一瞬,一个剑眉星目的玄衣男子就跳了进来。
“教、咳咳,师弟,十七!”左护法满面喜色,甫一进屋,就一屁股坐到了段怀风身侧的空座上,“我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陆笃之虽曾听段怀风说起过他就是他的十七,但‘十七’这个名字,陆笃之因着根本就没有与之相关的记忆,因此他并不愿意将那个所谓的‘十七’,完全看作是自己。
因此,此时他骤然听得这个突然跳进屋内的陌生男子张口唤他‘十七’,不由就出声纠正道,“不要叫我十七,我是……”
“知道了知道了。”没等板上钉钉的未来教主夫人把话说完,左护法就一脸了然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叫你夫人总行了吧?”
陆笃之,“……?!”
段怀风在一旁听得眉开眼笑,跟着,看向左护法的眼神也没有之前那么不加耐烦了,“你怎么还专程出来找我了?不日我就要回到教里去了,这事你们不是都知道么?”
左护法愁眉苦脸道,“唉,还不是因为谢明阁那小子不放心你。明明你一直都有将消息往教里传,他却一个劲地说消息有误,非说什么夫人变了,夫人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夫人了,不仅对你没好脸,超级凶,而且还把你给家暴吐血……”
说着说着,左护法的声音就变得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段怀风,跟着,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皮不笑肉也不笑的未来教主夫人,再接着,他就自己干干巴巴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师弟,总之就是因为明阁他一直太过放心不下你,所以我就过来看看你的实际情况。”
耐着性子听完左护法狗屁不通的屁话后,段怀风不仅没有一拳把他的狗牙打掉,反而还笑眯眯地‘关心’他道,“左护法,我没有当着你的面吐血,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左护法,“!!!”
左护法慌忙把头给摇成了拨浪鼓,“师弟,啊不,教主,我不是我没有我冤枉啊!”
“冤枉?呵,我是教主你是教主?”段怀风挑着眼角,冷冷说道,“我会冤枉你?”
左护法,“……”
左护法被段怀风呛得险些吐血,面上却还得微笑答道,“师弟,你是教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开心就好。”
“什么我开心就好?我看是你来得正好。”段怀风冷笑一声,跟着就道,“左护法,你来得正好,正好本教主还缺个驱马赶车的车夫。即刻起,你就肩负起驱马赶车的重任吧。”
突然成了车夫的左护法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算什么啊?千里送苦力,礼重情义轻么?
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出自《贵妃醉酒》,梅兰芳唱词
第44章 故地
有了左护法任劳任怨地做马夫后,没了事做的陆笃之于是就被段怀风给连拉带扯地拽进了马车车厢里。
这马车当初是在问剑山山脚下的小镇上随便买来的,因此既不豪华,也不宽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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