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深玄:“……”
唐练一把拉住罗伦茨的胳膊,生怕这人还要口出什么惊人之语,急忙道:“罗伦茨大人,我们玄影卫的园子也不错——”
罗伦茨:“窝介个人,对花园米有什么兴趣的。”
唐练说得更直白了一些:“唐某可以带您四处逛一逛。”
罗伦茨皱起眉,说:“窝为什么要和泥一起去逛。”
唐练眼神暗示此事紧要,他需得给诸野和谢深玄留些时间独处,可罗伦茨根本不认识谢深玄,自然不知道唐练究竟想要他做什么,他只是忍不住去看谢深玄的脸,而后道:“窝很有精力和漂亮兄长一起逛。”
唐练:“……”
谢深玄:“……”
“窝们可以一起去见诸大人。”罗伦茨觉得自己的计划完美,一路都能有美人相伴,“然后再和漂亮的中原兄长一起去街上。”
唐练:“……”
谢深玄:“……”
罗伦茨眨着那双绿色的漂亮眼眸,满怀期待看着谢深玄,问:“漂亮的中原兄长——”
谢深玄:“不好。”
罗伦茨备受打击。
谢深玄:“我讨厌胡人。”
罗伦茨遭受双重打击。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想不明白中原人怎么能这么无情,他们已走到了诸野书房所在的小院之外,唐练便毫不犹豫握住了他的胳膊,强行要带他去花园内看看花,一面对谢深玄露出灿烂笑意,道:“谢大人,我们先去看看花,诸大人若是有事,遣人来园子里找我们便是。”
谢深玄:“……”
很好,谢深玄想,当初给唐练的那些糕点,果然没有送错。
这小子实在上道得很,他还未有请求,唐练自己倒已明白了,省去了他不少解释的功夫,这倒也是好事。
他又看了小宋一眼,小宋自觉后退一步,一路退到诸野这书房的院外小径的末端,这才远远同谢深玄摆了摆手,表示他会在此处候着,绝不上前一步,今日谢深玄无论同诸野说了什么,他都不会知道。
谢深玄不由叹了口气。
他要与诸野说的,也并非是什么需得保密的隐秘之事,他们人人如此,反倒是令他心中更生出几分紧张,可他想,他不擅与人交际,而诸野不善言辞,他若是傻子,诸野大约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这样的人,是最忌讳拐弯抹角的,他既已决定将这段时日来的疑惑在今日都弄个明白,又已经站在诸野书房的小院外了,那便无须再有拖延,直接推门进去便是。
于是谢深玄在诸野这书房院外给自己鼓足了十成的胆气,方才迈步上前,见诸野书房房门虚掩,他深吸了口气,抬手轻轻敲了敲那面前的房门,还未来得及开口说明身份,便已听得那书房内传来些许声响,诸野的声音自里头传来,道:“进来。”
他今日的声音较以往要暗哑不少,更多了些疲倦,他似乎已听到外头有人走近,可却未曾觉察靠近的究竟是什么人,谢深玄推开房门进去时,也只见诸野披着外袍靠在那桌案之后,一手捏着茶盏,另一手中则拿着一卷极厚的卷宗底册,正蹙眉看着那上头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压根没有抬头朝门边瞥上哪怕半眼。
谢深玄便也不曾立即说话,只是将目光自诸野这书房之内一眼扫去——诸野这书房并不算太大,屋中几乎没有什么布置,入目可见的桌椅上几乎都堆满了层层叠叠的公函信件,亦或是极厚的底册卷宗,书案另一侧窗下支了张软榻,上头倒还有能够容人休憩的空地,只是哪儿丢了一身已有些揉皱了的官服,大约是昨日宫宴回来后换下来的,还来不及送去令人清洗,便只能暂先丢在此处。
谢深玄再蹙眉去看诸野,诸野今日的脸色很不好,谢深玄极少见他露出这种疲态,脸色苍白,平日总是规整束起的头发也已显得不那么齐整了,发间散下几缕细散的碎发,倒是令他惯常严肃的面容稍显得柔和了几分。他没有穿官服,昨日的官服丢在一旁软榻上,今日天色又有些稍热,诸野身上只穿了一件素色的中衣,外头披的好像是谢深玄那日给他买的那件圆领袍,那中衣的领口还有松垮,谢深玄忍不住朝他领口瞥了一眼,又匆忙收回目光,告诫自己是正人君子,他人衣冠不整,他不该多看。
诸野的注意全在手中的卷宗之上,平日他书房并无多少人造访,而进了他这书房还一声不吭不立即同他行礼的,大约也只能有唐练一人了,他便依旧未曾抬头,只是疲倦问:“唐练,又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谢深玄说道,“怕你死在玄影卫了也没人告诉我。”
诸野一口茶水呛着,止不住咳嗽,手中那茶盏一倾,里头的茶水便直接翻到了他身上去,在他身上洇出一片深浅不一的茶渍,他却顾不得此事,只是手忙脚乱去扯自己披着的那外袍,大约是觉得自己现今这模样实在失矩,而他被茶水呛着,还在咳嗽,又一番手忙脚乱,压根不曾好上多少,腰间的系扣不知弄错了几个,领子也显然不知歪到了哪儿去。
诸野连耳尖都泛了红,好容易止住咳嗽,却又注意到那革带的系扣他弄错了大半,可他又不能当着谢深玄的面重新将衣服解开再穿,他只能强作镇定,紧张问道:“你……你怎么过来了?”
谢深玄反问他:“诸大人不欢迎我?”
诸野:“……不是。”
他有些语无伦次,毕竟眼下这情境,他实在很难维持冷静,谢深玄就站在他的书案之前,那处本该是摆了一张椅子的,可如今这椅子上堆满了前几日唐练带过来的罗娑教的卷宗,另一侧的靠椅上也摆满了他休假几日未曾有时间抽空去看的信函,唯一能够坐人的软榻上还被他扔了几件揉皱的衣服,想来是昨夜回到玄影卫时候醉得头疼,直接变将换下的衣服丢在了床榻上,大约还被他压着过睡了一晚上,皱得一塌糊涂,估计凑近一些便能嗅到上头的酒气。
他这才发觉自己的书房实在乱得糟糕,此处实在不是待客的好地方,他以往本也不会在此处待客,更不用说今日忽而闯到他屋中来的客人,还偏偏是谢深玄,他恨唐练为何不曾进来通传,否则他还有时间穿好衣服换个地方再见谢深玄,总不至于会像这般不知所措。
谢深玄未曾开口,诸野也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才好,两人便这么静静待了片刻,诸野一点点回过神来,虽还觉得耳尖发烫,可想着谢深玄来此,他总得给谢深玄寻个坐的地方,便匆匆起了身,想将自己的椅子让给谢深玄。
可他又觉得有些不对,这举止他自己都觉得怪异,可当下似乎已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谢深玄瞥他一眼,见他一副慌乱无措的模样,便决定自行先寻个地方坐下来,而屋中又只有那软榻一侧才有空地,他自然便朝那处走了过去,却不想诸野抽了口气,急匆匆便绕过那书案要赶过来,一面大声道:“此处不可!”
谢深玄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诸野不希望他去碰自己休憩睡觉时的地方,方一回首,便见诸野连面上都稍显的有些薄红,几近慌乱般语无伦次说:“官服上的酒气太重,你……你不喜欢,还是别靠近了……”
谢深玄一怔,垂首去看丢在那软榻上一身官服,诸野已快步朝此处走了过来,正紧张伸手想将这官服拿走放得稍远一些,可全然出乎他所想,谢深玄竟先他一步伸手捏起官服一角,将那衣角拈近鼻尖,稍稍嗅了嗅衣上的气息,隔了一夜,衣上确实还残留了些酒气,更不用说他看着衣上有酒渍,大约是昨夜宫宴时不小心撒到衣上去了,那这衣服若不好好浆洗,这酒味怎么也不可能散干净。
谢深玄便提着这衣物,回眸去看诸野,问:“你今夜若还要去宫宴,总得穿官服吧。”
诸野已完全僵在了原地,看起来好像还微微睁大了双眼,那目光只是停在谢深玄手上,全然不知谢深玄究竟说了些什么,时至此刻,他只会木木点头,完全应和谢深玄的话语。
谢深玄便问:“你此处还有官服吗?”
诸野:“……”
谢深玄:“诸大人?”
诸野:“……”
谢深玄放下那官服,伸出手,在诸野眼前晃了晃。
他的手削瘦苍白,指骨修长,自诸野面前晃过时,指尖似乎还带着些许方才自诸野衣上沾染到的轻微酒气,那气息一晃而过,诸野竟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急促了许多,他深吸了口气,几乎定不住心神,到了此时,谢深玄的言语好似才飘到他耳中来,令他仓皇垂眸,甚至有些压不住自己轻颤的语调,道:“都放在家中……”
谢深玄问:“我家还是你家?”
诸野:“在谢府。”
谢深玄这才点了点头,同诸野露出笑意,道:“那便好办了,待会儿我令人将这衣服拿回去清洗,稍迟些再将官服送过来。”
诸野:“……”
诸野僵了僵,又迟缓了片刻,才明白谢深玄这一句话语的含义。
他的官服脏了,需要清洗,而换洗的衣服又在谢府之内,也需得有人将那衣服拿过来。
——谢府的人,要将他的衣服带回去清洗,而稍迟些时候,谢府的人会将他换洗的衣物拿过来。
等等,他在玄影卫内,此处有成千上百的玄影卫。
谢深玄若是真这么做了,他这些属下到底会怎么想啊?!
第150章 旧伤
诸野尚且还在呆滞之时, 谢深玄已将诸野那身官服拿开放在了一旁,十分自如在诸野的软榻上坐下,而后抬起眼眸, 看向诸野,问:“诸大人, 我有几件事要问你。”
诸野的脑中还是一片空白, 甚至想着自己是不是酒醉未醒出了幻觉, 以至今日之事这般古怪,无论从何处去看,好像都有些不太对劲。
他终于迟缓点了点头, 谢深玄又朝诸野招了招手,道:“您先坐下。”
诸野正想绕回那书案之后的椅子上, 谢深玄却又说:“太远了,说话费劲。”
诸野:“……”
他正想着是不是应当将自己放在书案之后的那椅子拉过来, 好坐在谢深玄面前, 谢深玄却已叹了口气, 伸手拉住诸野的衣袖,几乎是扯着诸野的袍子令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了,而后方沉着脸色道:“何必舍近求远,弄得那么麻烦?”
诸野:“……”
“放心,我说几句话便走,费不了什么事。”谢深玄说道,“只是有几个问题, 希望诸大人能够为谢某解答。”
他二人早多次同乘一辆马车,在马车上时, 两人自然也坐得极近,可那感觉却实在与今日不同, 诸野心跳极快,又不知自己身上是否还有残留酒气,他早上起来时虽已换过衣服洗了澡,可他自己嗅不到自己身上的气味,他只能尽量坐得离谢深玄稍远一些,隔开些许距离,以免令谢深玄觉得不适。
谢深玄还在看他,诸野只能紧张问:“谢大人想要问什么?”
谢深玄蹙眉:“你昨日宫宴,到底喝了多少就酒?”
诸野实在没想到谢深玄第一句要说的竟然是这句话,他到如今脑子还有些迟缓,只是看谢深玄神色,他不想让谢深玄太过为此事担忧,说得便还算是轻描淡写:“只是稍稍喝了一些。”
谢深玄咬重强调诸野方才的话语,道:“一些?”
诸野:“放心,不算太多。”
谢深玄:“……”
他实在难以相信诸野这胡言,诸野今日这脸色看着就觉得不对,若只喝一些酒,怎么可能会是如今这幅模样?
他觉得诸野总是很喜欢一句盖过所有大事,像是觉得他只要尽力将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一些,旁人便不会因此而太过担心,可对谢深玄而言,这就是隐瞒,他一点也不曾因为诸野这刻意的“保护”而觉得开心,他更希望诸野能够如实告诉他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就算他会必然因此而为诸野担忧,但至少他不是一无所知地被众人当做是什么易坏的瓷器一般,好好保护在身后。
他希望诸野能将心中的忧虑告诉他,能够同他坦白一切,可他不知究竟要如何表达他心中所想的这一切,他说话时总是夹枪带棒,就算是一句关心之语,过了他的嘴,听得人大多也只会觉得刺耳,他同诸野说话时已在极力克制,可却显然没什么用处,有时就算他再三斟酌,一句话临到出口时,还是会逐渐变得有些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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