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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深玄同监试官离开了,学生们还留在学斋之内,又稍静了片刻,林蒲率先紧张说道:“先生看起来……好生气啊。”
帕拉跟着点头:“窝还是第一次看见先孙介么森气。”
“是那些人太过分了。”叶黛霜忍不了心中微愠,低声说道,“换了谁都要生气。”
洛志极叹气。
裴麟垂头丧气在一旁,听到了几人言语,他却只能可怜兮兮小声叹气,说:“琴棋画……我……我一个都不会啊。”
他不要说这话倒还好,方说完这句话,林蒲也不由跟着叹了口气:“我也一个都不会……”
洛志极跟着叹气。
他二人对上目光,再同时转过眼,满怀希望看向正在林蒲身旁叶黛霜。
叶黛霜被他们看得心中紧张,勉强开口:“呃……画画会一点,弹琴也会一点,下棋就……”
“画画弹琴我也会。”柳辞宇说,“下棋就算了吧,当初来太学读书的时候,也没想过还要考这几样东西啊。”
“弹琴。”帕拉认真说道,“一定要古琴吗?”
洛志极长叹了口气:“不可以冬不拉。”
“下棋。”帕拉又认真说道,“一定要围棋吗。”
洛志极:“……不可以五子棋。”
“那米有办法了。”帕拉也可怜兮兮说道,“窝也一个都不会。”
第58章 琴试准备
裴麟只好抬起头, 看了看他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位同窗们。
陆停晖向来不怎么合群,就算众人聚在一道讨论接下来的小试,他却刻意同他们所有人都保持着一段距离, 绝不肯上前半步,此事不可能与陆停晖商量, 裴麟便又转过头, 看了看他身边的赵玉光。
赵玉光, 他们的希望。
文章写得又快又好,字迹清秀漂亮,又能出口成章, 至多只是口吃了一些,琴棋书画这种事, 他应该全都会吧!
裴麟清了清嗓子,用力眨着大眼, 唤:“玉光!”
赵玉光:“……”
赵玉光正在微微发颤。
不对, 裴麟这时候可算想起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才会来到癸等学斋了。
当初赵玉光的成绩在甲等都能排得上前列, 可那些讨人厌的公子哥偏要欺负他,赵玉光本来就胆小,甲等学斋的先生们又不管此事,他每日胆战心惊,成绩自然一落千丈,到头来连先生们都要奚落他。
裴麟看不下去这种事,他忍不住为赵玉光出头, 其余几人也跟着他打了一架,所有人都受了惩罚, 可好歹那些令人厌恶的纨绔要绕着他们走了,赵玉光的性子也恢复了不少, 直到现在,直到今日。
他们要同前三等学斋的学生一道考试,当初欺辱赵玉光的人,也就在其中。
裴麟皱了皱眉,觉得在此刻,他应当主动出言安慰赵玉光,可他一向不擅言辞,安慰人这种事,他不太会做,他只会打架,只是此事已被他兄长和皇上再三勒令禁止了,他现在可连打架都不敢,哪怕如今,他看着赵玉光露出这样战战兢兢的神色,也只能将这担忧隐在心中,一面想——先生说,半个时辰后,他还会回来的。
他可以等先生回来,没有错,无论什么事,先生一定都能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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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深玄到了那天字考场,几乎一眼便看见了严斯玉所在。
同他猜测一般,此事既是严斯玉特意安排,那他当然要过来看一看这热闹,他笑吟吟在那监试官的主席之上,周遭聚着此番琴试的数名监试官,以及前三等学斋的先生们。
谢深玄深吸了口气,弯起眉眼,换了副好脾气一般的神色,在伍正年呆怔而极为不解的注视下,朝着那围聚众人走去。
伍正年急忙跟上,压低声音,道:“谢兄,小严大人同其他人不同,你可别再惹事了。”
“什么惹事?”谢深玄笑吟吟说道,“我心情正好,怎么可能会惹事呢?”
伍正年:“……”
什么心情正好。
谢深玄的这幅表情,他难道还不清楚吗?
这分明就是惹事的前兆,也不知今日诸大人究竟去了何处,救命啊,诸大人一日不在,谢深玄就有些不受控了啊!
谢深玄走近几人身侧,尚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便已有人注意到了他,众人面上不免露出厌恶之色,头上也纷纷现出红字,谢深玄面上却仍不见半丝气恼之色,反是带着那极为温润的笑意,唤道:“严大人。”
严斯玉回首,望见了谢深玄,面上蓦地带上了几分热切笑意,目光在谢深玄身上一晃,最后停在谢深玄满是笑意的面容之上,
“谢大人。”严斯玉笑眯眯同他打招呼,道,“您也想过来看一看这琴试?”
谢深玄微微抿唇,笑如春水,他这面容,带上这般温柔笑意,便挠得人心痒,几乎令严斯玉移不开目光,哪怕是其余几名监试官,到了此刻,也忍不住盯着他看。
只有汪退之,见着这神色便隐隐心惊,只觉糟糕,左右一看,倒人人皆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那美人容颜之上,他却接连咽下几口唾沫,小心翼翼从人群之中后退,巴不得从将要遭殃的地方离开。
“今日分场之时,还有人说谢大人或许会生气。”严斯玉摇着手中的玉柄折扇,面上笑意更甚,那目光直勾勾停在谢深玄身上,轻声道,“严某还反驳,谢大人又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怎么可能会生气呢?”
谢深玄也同他一般笑,更是直迎上严斯玉的目光,轻声道:“是啊,我怎么可能会生气呢?”
他扫了眼原坐在严斯玉身后那名太学先生,只是微微挑眉,严斯玉便已清了清嗓子,朝那太学先生看了一眼,那人猛然回神,将目光自谢深玄身上收了回来,急匆匆起身,主动给谢深玄让出了个位置来。
谢深玄也不同他客气,更不想讲什么礼貌,他一撩袍子,直接在严斯玉身后坐下,抬眼望向那考场之中,道:“琴试何时开始?”
严斯玉笑着答:“大约还有一刻钟吧。”
谢深玄又问:“小严大人亲自抽取曲目?”
“只是开年小试,不必那么严格。”严斯玉说道,“他们自行决定曲目便好。”
说完这话,他将手中折扇一合,侧身往后靠了一些,目光一眨不眨望着谢深玄的面容,唇边笑意更深,低声道:“谢大人,你我多年相识,其实不必这般客气。”
谢深玄:“客气?”
“今日是在太学。”严斯玉道,“那不如便与当年在太学同窗一般,以名姓相称吧。”
谢深玄:“……”
他二人今日这交谈平和,几乎没有半点死敌交锋的味道,令人摸不清头脑,伍正年却倒吸了口气,觉得今日真的要糟,一面好声好气同谢深玄身边那先生商量,给他也挪个位子,他得坐在谢深玄身边,将这惹事精给盯好了。
谢深玄微微张唇,像是要说话,只是这话语还未出口,他便已咽了回去。
伍正年扯着谢深玄的袖子,几乎恨不得出言提醒,一句称谓而已,没必要在此事上得罪严斯玉,可谢深玄久久不曾说话,只是那笑意似是更深了,伍正年再扯了扯谢深玄的袖角,便觉谢深玄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让他莫要动弹,他垂首去看,谢深玄另一手本置于膝上,而今攥着衣襟,指节泛白,显是难以忍耐,若严斯玉再多说几句话,他或许便要直接动手了。
伍正年着急想要圆场,清了清嗓子,道:“这……严大人——”
严斯玉抬了手,打断伍正年的话语,笑吟吟唤:“深玄?”
谢深玄:“……严兄。”
严斯玉笑了一声,显是觉得十分满意,谢深玄倒深吸了口气,试图从这莫名恶心的感觉之中脱离开来,可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又见严斯玉头上蹿出了一行字。
严斯玉:「若这姓谢的小浑蛋能骂我一句,那便更好了。」
谢深玄:“……”
谢深玄噎住了。
不是,等等。
怎么还有这种要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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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上一回谢深玄见着严斯玉心中想法时,便隐约已觉得有些不对了。
严斯玉看起来实在像是个变态,不知为何,他倒好像很喜欢别人骂他,这等离谱且无理的要求,谢深玄可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过,他深吸了口气,微微蹙眉,尚未言语,瞥见已有人抱了一张古琴过来,置于场中,显是今日小试所用。
谢深玄不由朝那边多看了几眼,一面极力忽视严斯玉带给他的不快,心中却觉得有些难受,他本想骂严斯玉解解气,可如今看来,骂严斯玉好像不仅不能解气,还会干脆让这个狡猾的严斯玉爽到。
很膈应……说实话,谢深玄有些犯恶心。
严斯玉也顺着谢深玄的目光,扫了正准备古琴那几人一眼,忽而道:“深玄,你可还记得你我方才相识之时的境况?”
谢深玄:“……”
不想记得,记得也不想提起,提起只会犯恶心。
谢深玄初入太学时,的确和严斯玉有过一段关系还算不错的时日。
他那时不知严斯玉的身份,也还未搅和到官场之中的争斗内来,父亲让他那时候住在太学,说要让他也吃些苦头,至少学会一人在外应当如何照顾自己,而严斯玉恰好与他同一学舍,二人在书画一事上倒颇有些共知见解,严斯玉又与京中不少名流交好,总会将谢深玄也叫上,至少在谢深玄初入太学的第一个月,他们两人的关系,的确很不错。
可也仅限于这第一个月。
相识时日一长,谢深玄很快便发觉严斯玉同他本不是一路人,那时太学之中寒门学子甚多,严斯玉好像谁也瞧不起,同他那些世家出身的好友在一道,有时还会对那些家境贫寒之人议论纷纷,不是说他们说话时的口音庸俗,便是嘲讽他们衣着破旧,见识浅薄。
谢深玄觉得如此不对,他同严斯玉提过一次,严斯玉却觉得可笑,只说谢家本是富商出身,何必计较那些贫寒之人如何去想。
谢深玄实在难与有这般想法之人相处,他本想逐渐同严斯玉疏远,可而后严斯玉所行之事却越发令他不适,他再不愿与严斯玉为伍,待入朝后,更因常因政见不同而越发有恶感,到现在,他回想起当年自己同严斯玉交往一事……他只有难以抑制的反感。
严斯玉显然未曾注意到谢深玄的沉默,他只是望着那置于场中的古琴,目光幽深,轻声喃喃道:“当初你我深夜溜出太学,弹琴饮酒,意气扬扬——”
谢深玄挑眉:“严大人是不是记错了,谢某不与他人饮酒。”
严斯玉一顿,哈哈笑上一声,道:“好像是记错了。”
他可不觉得尴尬,那目光朝谢深玄身上一晃,有些贪痴般眯起双眼,停留在那美人面容之上,又往谢深玄这一侧靠近了一些,低声说:“深玄,你当初月下抚琴,着实令严某倾慕。”
谢深玄往伍正年那处避了避,语调更凉了一些:“没办法,也就比你好一点吧。”
严斯玉:“呃……”
谢深玄又道:“月下抚琴着凉,回去病了两个月。”
严斯玉:“……”
“久病不愈,父亲以为我是沾上脏东西了,待我仔细想来——”谢深玄方才回转目光,在严斯玉面上一扫而过,轻声一字一句轻声道,“……好像也是啊。”
严斯玉:“……”
他像是没想到谢深玄会这样同他说话,可话至此处,他倒还不觉得恼怒,那唇边依旧还挂着笑,道:“严某不擅音律,深玄你的琴,当然比严某要好。”
谢深玄已移开目光,看向了场下迈步踏入的第一名太学生。
严斯玉倒是不依不饶,还摇着手中的折扇,笑吟吟道:“既有美人在场,又如何能专于琴音。”
谢深玄重重吸了口气。
严斯玉又道:“心神不专,弹琴之时,难免便会走调。”
谢深玄咬重语调:“那也不是走调吧。”
严斯玉笑眯眯看着谢深玄,道:“深玄,你莫要谬赞——”
谢深玄:“也就像是在唤人吃席。”
严斯玉一愣:“吃……吃席?”
谢深玄:“稀稀拉拉,荒腔走板,像是送人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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