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黎看见水滴沿着他的下颌蜿蜒流淌,划过衣领敞开的锁骨,在阳光下形成亮晶晶的几道水渍,最终流进皙白纤细的锁骨窝里,汇聚成一小片水渍。
水浸湿了衣襟,紧紧贴在胸前。
楚黎的目光随着那流淌的水渍一道描摹着白彦纤细的脖颈线条,眸色一黯,“怎么这么不小心。”
白彦垂头看一眼自己湿了一片的衣服,吐了吐舌头。
嫩红而小巧的舌尖在唇瓣扫过,仿佛直接扫在楚黎的心尖上。
楚黎喉结滚动,匆匆撇开视线。
白彦将球杆递给楚黎:“我回去换一件。”
楚黎不看他,视线飘向远处,“嗯”了一声。
“我很快回来,老公待会教我推杆!”白彦说完便飞快坐上了高尔夫球车。
不消多久,白彦刚换了一身运动衫出来,刚刚走出会所,迎面就看见两人,其中一名中年男子见了他诧异道:“白彦?”
白彦愣住了,你谁?
但是这人看着眼熟,好像在哪见过,而且对方看着他一脸和蔼的模样,想来应该是认识原主的,从年龄跟语气判断,很可能是他某位长辈。
白彦反应迅速地扬笑,默默向前迎了两步,微微欠了欠身表示恭敬,打算随机应变。
好在那中年男子率先开口了:“你怎么在这?”
白彦:“陪我老公出差。”
中年男子“哦”了一声,恍然道:“对我想起来了,你结婚了。”他说时冲身旁的稍年长些的男人介绍道:“齐大师,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位学生。”
听见这句,白彦的脑内嗡地一声。
学生?所以这是他老板?在会所碰见老板,他这是什么运气?
难怪他总觉得这位中年男人眼熟,应该是在班级群里看过同学发的组会现场照片。
已经翘掉N次组会,并且打算继续翘掉明天组会的白彦,觉得自己今天怕不是要凉在这里。
而且白彦没记错的话,齐大师应该是原主很仰慕的一位雕塑大家。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上回白凌就试图用齐大师的展会门票收买他。
而听方才老板的语气,对方似乎常常向这位大佬提起自己。这样的好老师让受心里不由涌出一股暖流。
在导师面前,白彦浑身那股子浪荡咸鱼的气质一瞬间全收了,老老实实地打招呼,伸手向那名年长男子,“您好齐大师,久闻大名,我很喜欢您的作品。”
齐大师伸手回握,并报以温和的笑,打量他道:“早就听老杨提起你了,你可是他的得意门生啊,久闻不如一见,看来雕塑界又要冉冉升起一位明日之星了。”
也不知道老板在这位大师面前是怎么夸自己的,听得白彦有些心虚,心头嘀咕可惜他不是原主,没有所谓“明日之星”了。
因为心虚,白彦一反常态地连连谦虚了好几句,态度越发谦卑有礼。
令到齐大师看他的目光都愈发温和起来。
“二位老师怎么在这?”
“宁州有个讲学,场地就安排在这座酒店里,昨天已经结束了,我们今天就要回江城。”
导师说着,语气又严厉起来,“你说说你,都翘了几次组会了?要不是今天碰巧,我这一个多月都见不到你人。”
“你是不是打算连明天最后一次组会也翘掉?”
白彦一噎。
他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白彦忙讪笑了一下解释:“哪有啊老师,我主要最近家里事多……”
“这都不是理由。”导师摆摆手打断他,恨铁不成钢地道:“我看你是觉得自己作品完成度够高,就松懈了吧?好作品都是要打磨的,不到毕业展之前,都还有进步的空间。你知道我很看好你那组作品,是打算把它们作为压轴作品展出的,但越是如此你越不能掉以轻心……”
听着导师的训斥,白彦默默低下头,内心复杂无比。
他着实没想到原主的作品能得到导师这么高的重视跟评价。
可那份作品现在已经完全不能用了,这该怎么办?他是不是该趁机告诉导师他的作品出意外了呢?
他欲言又止了一会,试探问道:“老师,咱们这次毕业展,我的作品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你的作品可以说直接影响咱们这次毕业展的水准,是一炮而红还是籍籍无闻,你的作品很关键。”说到这里,导师又敲敲他的额头:“齐大师也会参加咱们的展览,你可不能给我丢人啊。”
白彦闭了闭眼,心说完了。
难怪原主毕不了业呢,整个毕业展怕不是因为他的缺席都被影响了,导师得多生气啊?
然而这事始终是瞒不下去的,他心一横,与其临到关头鸽了老板,还不如现在就实话实说。
雕塑残破成那样,别说他不是雕塑专业的,对修复一窍不通,就算是找专家来修,怕是也修不成原样了。
白彦决定破釜沉舟:“老师……那个……”
见他这幅吞吞吐吐的模样,导师狐疑道:“出了什么问题?”
白彦鼓起的勇气在导师包含关心的眼神中一泄千里。
不行啊,不论重活多少回,不论他皮有多厚,在老师面前总是抱有一层天然敬畏,看着眼前的导师,他恍惚回忆起自己上辈子的恩师,也是这样对他既慈爱又严厉,面对这样的人他根本硬气不起来。
他怎么敢理直气壮地说,老师啊不好意思您得意门生的作品凉凉了这回毕业展您自求多福吧。
啧,说不出口啊。
此时一旁的齐大师和善地开口了:“小彦啊,你是不是紧张了?”
“被你老师这么一说,压力大了吧?”
齐大师拍拍他的肩膀,“不要有心理负担,你老师这样看重你,说明你的实力足够高,放平心态,按照你正常的水平发挥就行了。”
白彦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时已经扬起笑容:“没有问题老师。”
刚说完他就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艹了。
两位大师又与他寒暄了几句,导师还叮嘱他明天的组会一定要参加,之后白彦才跟丢了魂似地直接脚步虚浮飘回了房间,高尔夫球也不打了。
白彦躺回酒店大床上,回忆起方才自己硬着头皮下的保证书,整个人都蔫了。
他懊恼地将脑袋埋入枕头里,想到那些碎片,便头疼得用力锤床。
但头疼归头疼,他心里很清楚,听见导师那样肯定原主的作品,他就再也无法没心没肺地摆烂了。
如此出色的作品,竟然没有得见天日的一天,实在太可惜。
他翻了个身仰头望天,盯着天花板出神。
该怎么办呢?
半晌,他忽地一骨碌爬起来,先给楚黎发去一条微信:[老公我现在有急事得先回江城。]
对方很快回复:[什么急事?我下午还有个会,等谈完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老公你忙,我刚刚碰见我老板了[惊恐.JPG],毕设出了点问题我得马上赶回去。]
[老公你跟三哥一起回的吧?我等不了你啦,车我先开走了哦![飞吻.GIF]]
那边正在输入了好一会,终于发来一句:[开慢点,注意安全。]
白彦微笑着发过去一个猫猫强吻表情包,然后闭了闭眼,翻出7-501微信群,视死如归一般打出一串字:[兄弟们,十万火急!]
*
白彦马不停蹄赶回江城时,夜幕刚刚降临。
华灯初上,城市立交桥的车灯川流不息。
京大7-501寝室内,吴畏与方子骞一脸疑惑地看着白彦从床底下拽出一只箱子,打开后,看见里头的碎片纷纷面露震惊,倒吸了一口凉气。
吴畏指着那碎片:“这、这就是——”
白彦一脸沉痛地点点头,然后双手合十冲两人拜了拜,委屈巴巴,“事情就是这样……快帮我想想办法,救命!”
方子骞托了一下吴畏快要掉下来的下巴,看着白彦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才说?”
白彦叹口气,丧丧地往床沿一坐,“我本来都打算直接放弃了。”
“但是今天在宁州遇到老板……”白彦顿了顿,把脸埋入掌心,“我实在说不出口。”
吴畏蹲下身来,小心地翻了翻箱子里的碎片,叹为观止道:“你确实应该放弃,碎成这样,重做都比修复省事。”
“啊!”白彦仰头一躺,面色绝望,“那明天我该怎么跟老板交代?”
吴畏同情看他一眼,“节哀。”
方子骞亦翻了翻雕塑碎片,沉吟片刻后道:“重做肯定来不及了,而且我们只剩下十天,就算委托别人,大多数修复团队也根本不接这么急的单。”
白彦叹了口气,又听方子骞道:“不过我知道一家专业做文物修复的团队,他们的技术好,速度快,这种程度应该能修。”
白彦目光一亮,噌地一下坐起来,“真的?”
方子骞丢下一块碎片,落入箱子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然后直起身来,拍了拍手,叹道:“只不过他们从来不接个人预约。”
吴畏翻出个白眼:“那你还说个屁!”
方子骞在白彦身旁坐下,拍拍他的肩膀以表同情,“要不还是明天跟老板认个错吧,态度诚恳一点,反正你的作品他都见过了,论文也发了,只是不参加毕业展而已,说不定还能通融一下让你毕业。”
“对啊。”吴畏附和道:“你强调强调客观原因,这又不是你故意的,我们也帮你求求情,老板那么看重你,说不定这事也就过了。”
白彦盯着那一箱子的碎片,陷入沉默。
他其实并非想要毕业证,只是单纯为原主的作品可惜罢了。
这样优秀的作品,原主必然付出了不少心血。
他想了想,长长吐出一口气,弯腰将箱子抱起来,“算了,我试着修一下吧,不管怎么说,至少尽人事听天命。”虽然一窍不通,但白彦还是想尽力试一试,就算实在修不好,那他至少也努力过,能问心无愧对原主说一声:我尽力了。
天知道要他这摆烂咸鱼做出这样的决定得下多大决心。
至少这十天内他必然要过上没日没夜加班加点的日子了,光是想到即将失去的睡眠跟快乐,乐子人整个萎得像根咸菜干。
他冲二人丧丧地道:“我去工作室了,谢谢你们。”说完便走出门外。
吴畏与方子骞面面相觑,然后一前一后追了上去。
“你还真要修啊?”吴畏跟在白彦身后快步道。
白彦认真地点点头,穿来这么久,这大概是他最认真的一幅表情,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方子骞缀在身后,看着白彦那副略显单薄的背影,明明是一幅颓丧的模样,脚步却异常坚定,不由微微叹口气,“我陪你。”
白彦刚刚走进电梯,听见这句一愣,转身诧异看着跟进电梯的方子骞,“你要陪我?可是我大概率要通宵,还不止一天。”
方子骞白了他一眼,“笑死,我陪你通过的宵还少吗?”
“那不一样。”
打游戏跟工作能一样吗?
白彦上辈子可是兜里只剩十块钱的时候都拒绝加班的咸鱼。
真是没想到,他这摆烂专业户这辈子竟然要为别人的作品鞠躬尽瘁,白彦心头感慨了一句。
方子骞看他一眼,“我帮你,进度能快点。”
站在一旁听了全程的吴畏“哎”了一声,高个子男生双手插兜,一头板寸桀骜不驯,却梗着脖子翻出一个大大的白眼,“艹,败给你们了。”他说完便从白彦手中接过箱子,此时电梯门大开,他迈着长腿跨出去,回头看一眼愣在原地的白彦,偏了偏头指向教学楼方向:“走啊,去工作室。”
两个男生一前一后出了电梯,留给白彦两道颀长背影。
白彦站了一会,缓缓扬起一个笑,大步追上二人,“大恩不言谢,下次换我舍命陪君子,一定通宵帮你把段位升到王者。”
吴畏开玩笑:“这种大恩,段位怎么够还?你只能以身相许了。”
“楚少的墙角你也敢挖?敬你是条汉子。”方子骞嬉笑道:“明知花有主,你来松松土,我精神上支持你,加油!”
“去你的。”吴畏一脚轻踹方子骞小腿肚,“老子直男!”
“钢筋都没你直!”
三人在校园昏黄的路灯下嬉笑打闹着,被路灯拉出长长的影子。
*
虽然对雕塑一窍不通,但白彦好歹也是艺术生,凭借基本的艺术素养,很快就将碎片拼了个大概。这组近乎完全破坏的雕塑也终于初步向世人展露出它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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