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组纯白陶塑,共十二个形态各异的人物形象,线条流畅优美。特别是其中一个女子垂眸抱着婴儿,神情温柔端庄,下身似穿着长裙,可裙摆线条却又更像是人鱼的鱼尾,似乎是作者有意为之,让整个女子的体态顺着鱼尾线条微微倾斜,裙摆掀起浪花的形状,像是一尾刚刚出水的人鱼公主。
吴畏看着雕塑露出一副惊叹又惋惜的表情,由衷地给他比了个大拇哥:“牛逼。”
只可惜碎得太厉害,美丽的脸庞与身体残缺好几处,而且原本洁白的表面占满了斑驳污渍,显得灰扑扑的。
白彦将拼好的人物递给方子骞与吴畏,再继续拼下一个。
过程中他分出心神记下二人修复的过程,如何清洗碎片,如何粘黏,固定,打磨并填补接缝,上釉修饰。
三人一边聊天一边工作,不知不觉就忙到了深夜。
“你们饿不饿?”白彦从工作台直起身来锤了锤腰,又活动了一下筋骨,长时间伏案工作,他的颈骨都随着活动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我去买点吃的。”
“五号楼那有个24小时的7-11,我要炸鸡排。”吴畏头也不抬地道。
方子骞向后一躺靠在椅背上,“给我带包黑冰爆珠。”
吴畏诧异扭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方子骞眸子微垂,睫毛掩盖了目光,含糊道:“不怎么抽,就是提提神。”
白彦往门外去,摆了摆手,“我去了啊,还想要什么给我发微信。”
然而他刚刚走出工作室门外,迎面就看见一道修长的黑色人影,站在走廊里,眸色沉沉地看着他。
白彦先是吓了一跳,带看清对方的脸后又松了口气。
“老公?”
楚黎纤长的睫毛微抬,露出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被头顶惨白的日光灯一照,他本已经淡去许多的黑眼圈此刻又再次变得特别显眼。
楚黎沉声:“为什么不接电话?”
白彦连忙掏出手机一看——
27个未接电话。
再打开微信,16条未读消息——
封建余孽:[还在学校?]
封建余孽:[什么时候回来?]
封建余孽:[毕设的问题很严重吗?忙到这么晚,要不要我过来接你?]
封建余孽:[接电话。]
封建余孽:[白彦,出什么事了?快接电话。]
……
白彦:艹。
第24章 (九更)
时间回溯半天前。
楚黎收到白彦紧急返校的微信后, 又与当地供应商开了个会,入夜才与楚天昊一同启程回江城。
回程车上,楚黎与楚天昊在加长迈巴赫后车厢內相对而坐。
楚天昊滔滔不绝与他讨论着招标的事。
“咱们的价格应该是最低的,他们明天一早就要开招标会, 届时……”
楚黎盯着窗外的景色, 满脑子都是白彦的匆匆离开,或许是毕设遇到了很严重的问题, 否则无法解释对方今天竟然没有缠着他, 而是着急忙慌地独自回了江城。
可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的白彦不是应该很依赖他的吗?为什么遇到问题第一反应不是跟他求助?而是独自回学校处理?
觉得他帮不上忙吗?
楚天昊见楚黎心不在焉, 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楚黎回神,“没什么。”
他摩挲着指尖, 忽然道:“这次招标, 让他们把报价提高30%。”
楚天昊忽然瞪大了眼, 高声:“什么?!”
“这样肯定招标失败, 你还不如直接退标算了!”
却见楚黎冷冷的一记眼刀扫过来, 冻得楚天昊背脊一颤,然后他便看见楚黎拿出平板,打开一份文件递了过来。
楚天昊目光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上都是一些海外政策相关新闻, 包括一些普通渠道挖掘不到的信息。
楚天昊的瞳孔忽然收缩了一下, 皱眉,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
楚黎的指尖在平板上点了点, 沉声:“风险与回报要成正比, 你该不会这点风险意识都没有吧?”
楚天昊被怼得一噎,这小疯子一向说一不二, 他自知对方决定的事他肯定改变不了,嘴上却还是咕哝着:“你等着吧,明天咱们肯定投标失败,到时候你别后悔。”
楚黎没有理会他,而是翻开微信,给白彦发去一条消息:[到学校了吗?]
楚天昊瞥见对面的微信聊天框,纷纷不平地吐槽:“就那么离不开你那个小美人。”
也是啊,当初是把人关在老宅,现在人得了斯德哥尔摩了,不会跑了,就假模假样玩起恋爱游戏来了。
真是个小疯子。
楚天昊又想到今天发现的那根针,更深觉楚黎不仅疯,还很可能有虐人倾向。
这种人对天成来说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
哦不对,已经炸了。
这么好的标的拱手让人,可不就是炸了他们天成的财路吗?楚天昊恨恨地想。
楚黎没理会楚天昊,只盯着手机刚刚接到的白彦的回复——
有病得治:[到啦老公,我今天会很忙先不跟你聊了哦[比心],我去忙了]
楚黎回道:[毕设出了什么问题,严重吗?]
等了几分钟那边没再回复,楚黎有点烦躁,按灭了手机。
楚天昊看着他一秒变脸,怕疯批要发作,连忙把老爷子搬出来:“老爷子病了你知道吗?”
楚黎点头。
“他说让你去看看他。”
楚黎本就因不能秒回江城而烦躁着呢,听见这一句,戾气横生地抬眼看向楚天昊,“这话到底是老爷子说的,还是你说的?”
深邃的黑眸里是沉沉的暴戾之色,看见这熟悉的,随时都要爆发的表情,楚天昊心头一惊。
好久没看见小疯子发作了,楚天昊都差点忘了楚黎发作起来到底有多吓人。
楚天昊一哽,划拉两下手机屏幕,翻出一条微信消息给楚黎看,“喏。”
微信备注是“老爷子”,消息内容是:[我老头子快病死了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一个都不来看我是打量着等我早点死吗]
楚黎瞥了一眼,冷声:“还能发微信,没到病死的地步。”说完又道:“而且他这话是给你发的,关我什么事?”
楚天昊哼笑,“谁不知道他?不过是拿我当传话筒罢了,我们这一辈人里,他一向只看重你。”他说时敲了敲驾驶舱挡板,先斩后奏对司机道:“一会进了江城别下高速,直接拐去怡和。”
前头传来司机的应和声。
“楚天昊。”楚黎沉声警告。
楚天昊一方面堵着一口气总要找个出口,给楚黎添点堵,一方面也是因为有老爷子的谕旨傍身,并不怵他,只耸肩道:“你别怪我啊,你知道老爷子的脾气,接到他消息要是半天见不着人,你我都麻烦。”
楚黎眉心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沉沉吐出口气,很是不高兴的模样。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白彦还是没回消息,他原本浮于表面全靠演技支撑的躁郁,此刻倒是入木三分有了些实感。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仰头靠在后座上,视线睨向窗外的风景。
见他不爽,楚天昊终于爽了。
迈巴赫很快驶入风景秀丽的私立疗养院。
住院楼三楼VIP包间,宋秘书透过窗户看向驶入院门的迈巴赫,回头道:“楚老,来了。”
在他面前,一名灰发老者懒洋洋半躺在病床上,正捧着一罐啤酒磕花生米,电视里传出宫斗剧台词:“不痛快就找太医,朕又不会治病!”
老头听见宋秘书的话,整个人几乎从床上弹起来,他飞快地将啤酒跟花生米扫进床头垃圾桶,秘书动作迅速地关掉电视,两步上前将垃圾袋打了个结又盖上桶盖,扶老人躺下,拉起被子将人盖好。
老头侧身躺下后,又不放心地张嘴哈了口气,闻到一股酒味,连忙伸手在嘴边扇了扇,又冲宋秘书摆手道:“快开窗开窗!”
宋秘书麻利地推开窗户,又凌空挥挥手,试图挥去空气中的酒精味。
折腾了好一会,宋秘书嗅了嗅,察觉酒气散尽了,才冲床上的老人比了个OK的手势。
此时传来敲门声。
宋秘书正色,整理了一下仪容前去开门,老头觑一眼房门,又飞快地转头埋入被窝里。
“爷爷。”楚天昊的声音率先从打开的门外传来。
老头背对着房门,竖着耳朵没吱声,窝在被窝里不动弹。
楚黎站在内间门边往里看了一眼,道:“既然睡下了,那我们下次再来。”说时他掉头就要走。
宋秘书一怔,忙要说点什么,便听身后房间内传来一声病恹恹的轻哼:“哎哟~”
宋秘书目光一亮,忙道:“醒了醒了。”
楚黎脚步一顿,转身看向里间,便见床上的大鼓包动了一下,他不由眸子微闪,意味深长地扬了扬眉梢。
宋秘书将人往里头引。
窝在床上的老头听着脚步声,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全神贯注听着背后的动静,耳根都一下一下地动着,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轻唤。
楚黎迈着缓慢的步子,视线一瞬不瞬盯着床上的人,一步一步,绕到床前。
随着身后人的走动,老头听出这缓慢又带着探究意味的脚步声,便猜到来人是谁,旋即眉眼笑开了。他连忙用被子捂脸,叫唤声更响了。
楚黎双手插兜在老头面前站定,沉默盯着老头,可是眼底却是看破一切的笑意。
宋秘书轻声道:“楚老?三少爷跟小少爷来看您来了。”
老头动了一下,缓缓拉下被沿,露出一双精明的眼。
他像是寻常重病的老人一般,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又暗又低,有气无力:“来啦。”他说时,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宋秘书连忙上前将人搀扶起来,背靠在床头靠枕上。
就挪动这么点,老头都极艰难,坐好后气喘吁吁,一幅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楚天昊连忙上前帮忙搀扶,又给他顺气,“爷爷,怎么就病成这样了?医生怎么说?”
老头病恹恹的,声如蚊讷,“还能怎么说?老毛病。”
楚黎觑他,声音淡淡的:“又闪着腰了?”
老头哼唧了声,“哎,人老了不中用了,你们年轻人不懂,老年人骨头脆。我一大把骨头也不知道还能蹦跶几年。”老头说时,斜着眼去看楚黎,与他愁云惨淡的话语不同,看着孙子的眼里都是精光。
楚黎目光扫向宋秘书,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宋秘书接到楚黎这审视的目光,面色平静,避重就轻地道:“医生说没有大碍,就是需要住院疗养一段时间。”
楚黎眉心一松,抬腕看了眼时间,道:“既然这样,我公司还有事,让三哥陪您聊就好。”
他说时抬脚要走,却被楚天昊拦下,“哎,你说你好久不见爷爷一面,好不容易来了,还不多陪爷爷多说会话。”
楚天昊说时向后看一眼,拉过张陪护椅,推到楚黎身后。
老头唉声叹气,嘴上说着:“哎,随他去吧,反正我这把老骨头也快入土了,看不看都一样。”
楚黎翻出手机看了眼微信,没看见白彦的回复,耳边听着老头说反话,终于还是坐下了。
楚天昊见他沉默,便主动与老头攀谈起来,“说什么呢,您老当益壮,这身子骨我们年轻人都追不上您。”
他详细询问了一会病情,得知并无大碍后,放下心来,又捡重点跟老头提了公司的近况。
老头一边与楚天昊聊着,一边目光时不时地扫向楚黎。
楚黎坐在一旁时而点开手机看一眼,然后又熄灭屏幕,如此循环往复,浑身散发着不情不愿,被迫坐在这里格格不入的气场,心思早就飞到别处去了。
老头看出楚黎的心不在焉,嘴上跟楚天昊聊着,却是忽然话锋一转,问楚黎道:“听关医生说,你最近状态还不错。”
楚黎视线从手机抬起,不置可否:“是吗?”
老头点点头,“他还说你那位夫人功不可没。”
楚天昊听见这话来了劲,话里有话地道:“是啊,那白彦待在他身边,他确实整个人都平和多了。按照医理来说,就是那孩子承担了阿黎情绪的发泄口。可怜是可怜啊,但那不是为了阿黎好吗?咱们得好好谢谢人家。”
他知道老头生平最忌讳楚家子弟恃强凌弱。当初楚黎要娶白彦,老头竭力反对,一来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二来,这其中也有楚家势大,而白家不得不屈从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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