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手肘蹭着她:“像谁?”
她咳了咳:“像仙女。”
那钱西和却不知道避讳,他包着团子说:“我看过了,我这个妹妹最是清净雅致,但又没那么严厉,她啊,最像清衡掌门。”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空气十分尴尬,静到仿若能听见心跳声。
那钱金石脸色也没怎么挂住,他严肃地看了眼钱西和,厉声吼道:“钱西和,不可妄议清衡仙尊,还不给清衡掌门赔罪。”
清衡轻点了一下头,她扬了扬手里拂尘,一派温和:“无妨,团子若像我,是我的......。”
她还没说完,如烟忙打住了她的话,她抢在清衡面前,把团子抱过来:“金石,你看你凶的,孩子都哭了。”
说罢,那孩子竟真的在如烟怀里哭了起来。
只是她胡乱哄了一阵,把奶嘴塞她嘴里,小粉唇含着奶嘴绵了绵,发出满足的声音,哭声也渐渐没了,仅剩下吧唧吧唧的声音。
钱金石也后悔道:“夫人,都是我不好。”
如烟抱着孩子摇晃,只错开他,像是不喜欢他靠近似的。
她抱着孩子走到一旁:“些许是她饿了,我先失陪了。”
如烟一撤走,众人自没什么好围观的,一时间作鸟兽散开。
大殿都准备了些水果、糕点、茶水在案牍上,用以接待贵客。
钱金石招呼着大家落座,先饮用一些茶水,接下来便开始上菜。
等吃好了,中途小团子吃饱喝足,便可以开始举行抓周仪式。
贺连衣见玲珑站得久些,便扶着她往旁侧落座。
那凳子有些低,落座时,她稳稳护着她的背,一手顺着她腿上的裙摆,将锦缎外袍抚平整后方才让她坐下。
桌面上的茶水已经没什么热气,她用手摸着紫砂茶杯,太过凉,她运了运灵力,见茶水温好,重新冒了热气,她才把茶水递过去:“给。”
她自认为做的自然隐秘,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不过须臾之间,有一个人朝她走了过来。
她不偏不倚地站在她身旁,目光紧紧追随。
贺连衣下意识抬头,便对上了钟流萤的眼。
“师尊,您的位置在那边。”
钟流萤指了指对面,那案牍上写的宾客的名字,果真是她的名字。
钱金石知道她和玉玲珑的关系,故意把位置设立在了斜对角,以免两个人起冲突。
想来是如此,只是方才没人提醒,她还可以赖在这旁边不走,这钟流萤一来,她就必须走了。
刚这样想,玉玲珑便从她手里抢过杯子,那冰凉的指腹触碰到她,言语冰凉:“贺长老,你的小弟子叫你呢。”
第72章 72
殿内四角均有炭火炉子炙烤着,大门口有巨大的汉白玉石屏风挡风,两边留的缝隙堆了层层叠叠的珍珠垂帐,严丝合缝,不透一丝冷空气进来。
玲珑脱了雪披,仅穿着一件大红色锦缎齐襦裙,外袍是一件半透明薄纱,隐约可见她手臂纤细,她一只手搭在小腹上,时不时轻拍着,一手端着紫砂壶杯,指腹都被热杯烫得发粉,她的耳朵上缀着一对六爪芒星耳饰,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戏谑。
她二人的关系还未向仙门透露,自然没留恋她身旁,她理了理藏蓝色裙摆,起身朝着斜对面走去。
走时不经意带起一阵风,轻轻拂动玲珑的头发,她看着那溜得飞快的背影,呼吸不自觉沉重起来,胸口此起彼伏地动着,不忍捻紧杯身,重重地放下,紫砂杯落在檀香木桌上,发出咯噔一声脆响。
这一声脆响相对喧哗的殿内极其轻微,可心思缜密的钟流萤还是听了过去,她朝玉玲珑瞥了眼,目光在她胎肚上逡巡了一阵。
只是一眼,便觉得赤辣辣的目光已经朝她盯了回来。
钟流萤眼睫上抬,竟对上了玲珑的目光,她感受到不善的眼神,自然也朝她盯了回去。
贺连衣理着裙子坐下,刚一落座,便抬头看见两个人刀眉剑眼地相互看着。
她的心骇然一跳。
想来钟流萤是因为争风吃醋的敌视,而玲珑则是身居高位的傲视。
“流萤,过来斟茶。”
贺连衣摆起了仙尊架势,她的的玉手在桌上磕了磕,骨关节落在桌板上,发出好听的声音。
钟流萤眉峰一跳,转过来脸时微微一笑:“好的,师尊。”
小弟子碎步到她旁侧,弯腰时捡了一旁的圆蒲团,跪坐好后,她恭恭敬敬地端起茶壶,正要倾倒,却忽然停顿下来:“师尊,您的茶杯是满的。”
贺连衣的食指在桌上轻叩,垂眸瞥了眼,尴尬地拿起杯子浅喝了一口。
钟流萤很自然放下茶壶,又将旁侧的桃花果点推到她面前:“师尊从前最是喜欢桃花糕了,你多吃点。”
她有些心不在焉,只用余光注视着玉玲珑的方向,玉玲珑此刻正品着杯茶,她便也拿起来喝着,一面回应:“我不喜欢甜的。”
流萤微微一怔:“师尊从前不是最喜欢甜品吗?”
她又把一盏红柚芒果冻推到跟前:“纵然您在辟谷的时候,也是很喜欢这些东西的。”
“那我以前讨厌什么?”
钟流萤:“师尊您不爱吃辣,喜欢清淡,喜欢蔬果。”
那桌上摆满了小零嘴,不乏有爆辣的牛肉干。
贺连衣拿起牛肉干含在嘴里,慢慢咀嚼起来:“我现在喜欢吃这个。”
钟流萤愣怔盯着她看,脸上也多了几分疑惑。
她吃了牛肉干,觉得还不过瘾,便又将牛肉干里的干红辣椒选出来,挑起来一口塞进嘴里。
“好香啊。”
她大口咀嚼着辣椒,味蕾被辣味刺得发疼,但是她无比满足。
钟流萤果然忍不住了:“师尊,你为什么......你从前说过,牛非常辛苦,一辈子耕田犁地,到了老了还要被吃肉,非常残忍,所以你是不吃牛肉的。”
她捡起一块帕子拭干净了嘴,一面语重心长地:“流萤,为师有些话不能宣之于口。”
她转过头去,对着那张极其稚嫩的脸叹一口气:“有的事,有的人,你要用心去看,切莫将真心付错了人。”
两人隔得近,她说得极为小声,故而说话时贴近了一些。
钟流萤是个聪明人,希望她听她的话,也能有所理解。
只是她现在被爱情蒙蔽双眼,似乎没明白过来她说的什么话。
“师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连衣呷了口茶,再次与她交头接耳,且见斜对面有束目光似乎赤辣辣地盯着她。
她看过去,却见玉玲珑眼神放空,并没有看她。
倒是她一旁的初棠,此刻真凑在她耳边低语着什么,一边用火辣辣的目光和贺连衣对上了一眼。
只不过一眼,初棠又垂下眼眸,佯装是不经意的一眼。
玲珑唇角微弯着,不由嗤笑了一声。
很快,初棠扶着她起来,两人朝着斜后方的门进了去。
贺连衣心不由地沉浮起来,玲珑去了哪儿?
她现在怀着个大肚子,若是磕着碰着怎么办。
这人一走,她的心也跟着飞了出来,任凭钟流萤说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觉得心口飞出一只蝴蝶,朝着那红艳的身影扑过去。
“师尊的确和从前不一样了,难道是因为在合欢宗待久了,口味变了的缘故吗?”
贺连衣回过神来,见她还在说些什么,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站起身,朝着方才那道侧门走过去。
钟流萤很自然跟了过来,一路上胆胆怯怯,欲言又止。
贺连衣看了一圈,也不见玉玲珑身影,只转头看着流萤。
此刻游廊无人,她正好可以和她说个明白,她撩起衣袖,一只胳膊支在朱红色漆的凭栏上,手背轻拖着下巴,定神看她:“流萤。”
钟流萤见她主动喊她,眼神立即清亮起来:“师尊,您说。”
“你有没有觉得,为师自打出关后,有了很大的变化。”
小徒弟敛了敛鼻息,眼神凿凿:“师尊和从前却是有很大变化,从前对弟子更加严厉苛刻,而现在对我宽容了许多,你从前,也不会佩戴弟子送给你的锦囊,也不会给我做醪糟粉子蛋,你也不怎么吃东西,出关以后,你却时时刻刻带着弟子的锦囊,还给弟子熬粥,弟子知道,你......你一定下了很大诀心......。”
说到这里,小弟子含羞低着头,脸也红了一半:“您这样真心待弟子,弟子心里十分清楚。”
嗯?
贺连衣心似被抓了一下,钟流萤素日不是很聪明吗?怎么她都提醒道这个份上了,她还是不明白。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急的气喘微微,一时捶胸顿足:“哎呀,你叫我如何和你说,我不是你的。”说到这里,嘴吧就跟下了咒语一般,怎么都说不出来那个字。
“我不是贺......。”
“我其实是穿.......。”
真费劲!
她嘴巴快要扭成麻花,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甩了甩衣袖,厉色道:“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与从前不一样了?”
钟流萤瞪着圆眼睛,她的睫毛似鸦羽一般闪烁:“是不一样了,自从你与玉宗主有了孩子,是变得大不一样了。”
她一时心梗,有苦说不出,眼下三言两语要解释清楚,恐怕犹如登天。她悻悻叹口气:“罢了,等你头脑清醒过来,自然会明白的。”
两人都静默下来,游廊拐弯处传来阵阵脚步声,时不时还有几声女子的嬉笑。
连衣方才看过去,便见玉玲珑并如烟一行若干人等朝这边走了过来。
如烟怀里抱着团子,玲珑侧着眸,有爱地看着团子,她眼中流露出少有的柔爱,在这冰天雪地里,宛若一簇温暖的火,融化着寒冬冰雪。
玲珑向来是不屑社交之人,这下因为孩子,竟主动去与如烟交好,两个人琴瑟之交,十分和睦,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两人走近了,如烟方才先看过来,见了贺连衣,她垂眉低目,抱着团子躬身往下蹲了蹲行礼:“贺仙尊。”
贺连衣揖了揖手:“如烟夫人,不必拘礼。”
她自然朝玉玲珑看去,两人目光相接,玲珑错开眼眸,看向她身后的钟流萤,顿时脸一垮。
如烟知晓贺连衣与玉玲珑的事,她知道两个前辈素来不和睦,两人见面,分外眼红,就是连基础的场面面子都不给。
她只好岔开话题:“仙尊到后院来,可是来赏花的。”
游廊之外冰雪天地,半透明的薄纱之外,冰雪和红梅开在一处,腊梅的香从细密的纱布透过香气来,冷空气挟裹着香气一起入鼻,侵入肺腑一般。
她很自然看着远处:“这大冬天的,看见白雪堆里开出红梅,实在令人舒心。”
外面日耀万丈,冰雪初融,景象十分迷人。
如烟随之看过去,内心也宁静十分。
一个清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只听道有人说:“景色再美,若没有人一同欣赏,那便味同嚼蜡了。”
清衡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如烟身后,她一走近,自然带着一股凌冽之气,呼出的热气像一阵风,撩起如烟耳旁细碎的头发。
如烟转过头,顿时娇颜羞红,只是心中想着什么,又一时愁闷下去。
清衡见她如此,忙问她:“如烟,你怎么了?”
如烟眸光闪烁,摇摇头:“一起去裳梅吧。”
贺连衣贵为长老,和玉玲珑是贵客,故而两个人都被请走在前面。
如烟、清衡紧跟其后,初棠则与钟流萤并着几个侍女跟在后面。
出了院落,贺连衣就像踏出了暖炉,地面的道是青石地板,两边都铺满着杂草,冬雪覆盖在草地上,仅有几根苍翠的树叶隐隐浮现。
地面湿滑,天气又冷,玲珑虽披了雪披,能保暖,但不防滑。
她抬起衣袖,很自然伸到玉玲珑跟前:“玉掌门,你有身子,还是我扶着你吧。”
如烟和清衡皆是看戏,只道是贺连衣为了表面和谐,终究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钟流萤的心却被揪着,目光紧紧锁着那纤细白手,她不由地回想起,年少时候,冰天雪地里,她在跑着跳着在无情峰打雪仗,纵然倒在地上,师尊也从来都是高傲冰冷,睥睨严肃:“又贪玩了,快起来。”
她伸出红彤彤小手,却只得到一个冷漠的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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