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只剩下薛茂一个。
长安淡定走向他的表现,被薛茂误以为是头脑简单不记仇,想想前几个人的不受待见的模样,顿时自信心爆棚的整了整衣领道:“之前的事情都是误会,你只管跟着我走,我爹那儿什么好东西都有……”
在他洋洋得意的自夸声中,长安毫无预兆的扑了上去,冲着他的脸张大嘴巴作势要咬下,吓得薛茂“娘诶、爹诶、老天爷诶”叫个不停。
应求缘站的离几人最近,手臂一扬、长鞭就向着黑豹的腰身抽去。长安反应极快的扭腰躲过,返身扑向门边静静坐着的应道生。
今日本为议事、又在宗门内,一干人都没有带契兽前来,只有几个身上有顺手的武器,若是合起伙来也可与长安缠斗一阵,堂堂御兽门难道还能缺了降服猛兽的法子不成?
然而在所有人看来,长安此时的目标都是行动不便的应道生,‘为了一个废人硬刚灵兽并不值得’已经是委婉的说法,嫉妒与不满催生的恶意里、每一句都希望他尽早归西。
一屋子人眼看着黑豹矫健的一跃,四爪精准的落在轮椅扶手上,豹头缓缓凑近应道生瘦削的脸,然后——“吸溜”着舔了一大口。
它一定是在洗菜,灵兽能力拔群、也最是心高气傲,怎么会对一个废人俯首帖耳呢……
仿佛是为了打碎众人最后的幻想,长安打着呼噜在道生颈间拱来拱去,将他推拒的手叼在嘴里轻咬,活像一只亲昵的大黑猫。
“咳咳,既然长安只选中了道生,不如趁着大家都在,直接见证他们结契好了。”徐缓本来还在怪儿子阻拦他去救应道生,看见一人一豹相亲相爱的样子这才转忧为喜,当场就想将事情定下来。
图之都说了,这黑豹还在生长期、又对道生十分依赖,只要稍加训练便能替代轮椅的工作。反正他们御兽宗对体术要求不高,灵兽强悍的实力完全可以弥补行动上的不足,道生或许还能因此有一番新的机缘。
徐缓的话在应道生心中点亮了一簇火苗,他的确也曾因为不舍长安的陪伴,而暗自希冀它只是一只普通的野兽,兜兜转转无人认领便会长长久久的留在自己身边。可心中总有另一个理智的声音不断告诫他,长安并非凡物,将来会有更大的作为和天地,应道生已是没有后路之人,实在不该也将它绑缚着一同囚困。
可若是长安愿意……要是它也害怕被自己抛弃呢?
被挡在黑豹身躯后的瘦弱青年,正陷入自己的回忆与揣测中无法自拔,渐渐向一种十分危险的方向转变着……
“灵兽归属岂容儿戏,”应求缘无情的打破了道生的美好幻想,他索性不去看长安的谄媚姿态,强行挽尊道:“这几位都是御兽宗未来的青年才俊,也只有他们才能发挥出灵兽最大的价值。”
“要是靠他们决定御兽宗的未来,还不如直接宣布没有未来。”徐图之不服气的嘟囔着,下一秒就被他老子捂住嘴巴塞到了身后。
道生不慌不忙的招呼长安在身边坐好,终于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既然宗主认为我不配与长安结契,是否能允我向有资格的几位同门挑战?”
“道生,你这身子到底还没好全,不必急于这一时。”徐缓倒比真正的应老爹还要担心应道生,连忙为他打起了圆场,就连徐图之也低声劝他不要意气用事。
有人从中斡旋,一时变了脸色的宗主大人也端回了主事人的架势:“不要胡闹,宗门不会忘记你的贡献,但也不要妄起贪念……”
够了,他已经不想再听这些道貌岸然的说辞了。
“能允否?”
生来道心的老好人突然出言诘问,堂上瞬间安静下来。而应求缘自觉折了面子,又恼怒于废物儿子的当众忤逆,竟真的问道:“你要挑战什么?”
徐缓像个老母亲一般挡在了抚子中间,情深意切的恳求起来:“宗主不可啊……道生他只是一时意气……”
应道生由长安拉着,从门口一路走到正中央,面前除了徐缓的背影还有不耐烦的五人。那五人身后站着高高在上的应求缘,可他这边除了徐家父子、还多了个长安。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愿与长安共入兽陵,诸位同往、即是应战。”
此言一出,大家只觉得应道生是残废日久,连脑子也不清楚了。再皮糙肉厚的凶兽,只要从兽陵走过一遭都要去掉大半条命,稍加驯服又会变得乖顺听话,所以御兽宗门人才有底气不必横练体术、也可压制鸟兽结契。
只有御兽宗里护主殒身的强大契兽才有资格葬入兽陵,而失去主人安抚的兽魂狂躁非常,若无历代宗主传下的驭兽鞭震慑,生人入内无异于自寻死路。
应道生已是山穷水尽,唯一可赌的,不过一条性命罢了。
第六章
“道生啊道生,让我说你什么好?”徐缓泛白的发丝有些凌乱,而比发丝更加乱的则是他踱来踱去的脚步:“你就不能再等一等,等我为你想出个万全之策来?那兽陵是随便能进的地方吗?!”
徐图之看着自家老爹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有些恍惚,自己深入焦枯之地于地火岩浆池边带回烈阳时、人都已经三分熟了,也没见他这么担心焦急啊?
他偏头看了看丝毫不慌的道生,这厮被老头子呼喝着也不恼,一副笑眯眯的好脾气模样, 再看看那病弱瘦削的身板,果真是临花照水、我见犹怜啊……
应道生心中却只觉快意非常,仿佛这些时日以来伏低做小的恶气一朝散尽,重新又找回了“活着”的真切感觉。
看他这样子徐缓更气了:“你还笑得出来!”
“我也觉得确实不妥,”应道生强忍笑意点点头道:“听说手持驭兽鞭之人可于兽陵中来去自如,不如徐长老帮我去偷了回来,聊以防身?”
那驭兽鞭算是宗主信物,要是那么容易就能搞到手,他何苦在这里发疯?徐缓叹息着摇摇头:“纵有驭兽鞭也不可能保你万全,其余五人若是达成一致针对于你,只怕比那些狂躁的兽魂更加危险!”
若说五人之中最大的显眼包是苏慎,那当之无愧的第二就是温柔他爹了。
道生提出要入兽陵试炼之时,其余四人皆有些踌躇的退意,独独苏慎吃了秤砣铁了心,跳出来眼都不眨的表示跟了。
苏慎对应道生的步步紧逼大家都能理解,毕竟他在同辈中可以说是佼佼者,唯独在血脉亲缘上隔了一层,就被应求缘不咸不淡的吊着,离宗主继承人那个位置永远差了一步。
但温晚长老就不一样了,他纯纯是看着苏慎都冲上去了,不想自家女儿输人一头,便大着嗓门把温柔坑进了决赛圈。
薛商倒是鸡贼,不愿薛茂为了个契兽以身犯险,可惜他那儿子憨起来一点儿不输温晚,当即表示自己厉害得很,完全没在怕的。
最惨的还是申友和荀旸,本着“大家都去了,我们不去似乎不太合群”的理念,双双被师父赶鸭子上架、送进去陪跑。
说实话,这五个人要是真能团结一心,恐怕应求缘做梦都要笑醒了。
徐长老虽然嘴上说着不管他了,到底还是气冲冲将自己多年珍藏全部搬到了小木屋中,合计着怎么把应道生围成个刀枪不入的铁桶。
而一边的徐图之则喋喋不休的说着,另外五人都做了哪些筹备、大概会带哪只凶兽下场。为了这些消息他可是狗洞钻了、树也爬了,还差点儿被追来的契兽咬掉鞋,说什么也得让好友做到知己知彼、准备充分。
应道生微笑着一一应下后,拦住徐长老往自己身上挂第十一件法器的手道:“徐叔,我如今灵力低微,纵有再多法器也派不上用场,法衣和灵药我就留下了,其他的您还是收好留给图之吧。”
“调养这么久还是没有起色啊……”徐缓神色郁郁的追问道:“你还是不肯说是怎么伤的吗?”
其实他不说,徐长老也能猜出一二。道天宗那样的大门大派,御兽宗在他们面前无异于土鸡瓦狗,可就是这泥巴堆里出了块美玉,还堂而皇之的成了宗主弟子,如何能不招人嫉恨鄙夷呢?
但徐缓不能做主、御兽宗宗主也没有资格出头,宗门上下全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鼠辈,却还在对自家人落井下石。
所以这一次,徐缓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道生,不仅要全须全尾的回来、还要正大光明的胜过所有人。
…………
约定入陵这一日是个难得的晴天,道生由长安拖着早早到场,一人一豹喜气洋洋的看不出是去送死,反倒像是要去捡钱。应道生不着痕迹的瞥了宗主一眼——很好,驭兽鞭还在他腰上盘着,两头细、中间鼓囊囊的活像个磨药的碾子。
没过多久,其他五人也带着助阵的猛兽先后赶到,今日的助阵兽们大致可用“豺狼虎豹”四个字概括,还要额外加上苏慎带来的一只老猿。
那老猿眉毛都白了、站起来比苏慎还高上些许,自顾自剥着花生慢慢吃,让人忍不住想给它递个拐棍。
见人都到齐了,应求缘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废话之后,突然提议按照来时的先后顺序进入兽陵,说是为了避免同门角斗太过、反而失了对抗兽魂的先机。
应道生顺理成章的成为第一个入陵之人。
穿过结界时有瞬间的窒息感袭来,然而再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从未想象过的奇异景象。黑沉沉的土地龟裂着,其上却密密麻麻长满了紫红色的野草,就连远处的密林中也是一片望不到头的红叶挤挨着。
他不敢多做停留,招呼长安一溜烟儿蹿进了林子里,直到跑出老远才停下来,扯干净卷进轮子里的红色草叶。
“长安你看,这草流出的汁液也是红色的,好像……血?”应道生将手里的断草递过去,长安抽动鼻子闻了闻后,很是嫌弃的将草叶拍掉,警惕的环顾起四周来。
没过多久,来时的方向传来几声虎啸狼嚎,应道生心知是那几人聚集在了一处,赶紧往林子更深处进发。毕竟他只是嘴巴厉害、又不是真的战力拔群,与其傻乎乎的冲上去硬刚,不如动动他仅剩下好用的脑子,以成算制胜。
当然,战力不详、但看起来相当强的长安,也是他敢于豪赌的最大底气。
林地间杂草虽稀疏了很多,倒也不似宗门里那样道路平整开阔,有好几次道生都以为自己要一头撞在树干上,却每每被长安一个甩尾轻巧绕过,硬是在愈见密集的树林中走出一条曲折的小路。
终于在又一个急刹车后,道生稳稳的停在一条小溪边,他侧过头生生压下几欲冲出喉咙的呕吐感,深吸了两口气看向神气活现的长安。
他清清楚楚看到了黑豹眼中清澈易懂的邀功之意,勉强笑着夸赞道:“长安真厉害,这么快就找到了水源。”
下一刻,长长的豹尾回应似的,欢快的摇摆起来。
第七章
得到夸奖的长安表现的愈发积极,沿着对岸的山壁东闻闻、西拱拱,竟找到了一处天然的洞穴。有了护身之地相当于赢了半局,应道生很高兴、祈长安也高兴。
只有原住民看起来不太开心。
山洞中岔路很多,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不过松懈片刻便从里面冲出一只愤怒的棕熊,大张着嘴巴向道生扑了上来。
“哈哈哈,不是御兽宗的少宗主吗?怎么连头畜生都怕……”
“你看他那狼狈的样子,滚来滚去像条癞皮狗似的。”
“宗主不过给你几分好脸色,还真以为自己能得道成仙了?”
竭力想要忘记的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应道生仓皇的想要逃走却连带着轮椅一同倒下,只能颤抖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张大嘴巴无声的流泪。
此身之外是狂乱的兽吼与撞击、扑咬的动静,时不时有飞溅起来的石子砸在道生背上,也会将他惊得一阵瑟缩。而此身之内,他将自己封闭成一个小小的世界,埋头静静数着自己疯狂鼓动的脉搏。
直到一阵潮湿的鼻息洒在他颈间,随后是长安疲惫的哼唧声。
应道生撑着身体环视四周,不远处横陈着巨大的熊尸,血液在高低不平的地面上流淌着,长安浑身毛发湿漉漉的,看样子是冲过澡才来叫他。
“抱歉,一点忙也没有帮到。”道生自责的从轮椅夹层中翻出伤药,涂在那条斜斜划过鼻梁的伤口上:“还有哪里受伤了吗?”
长安舒服的趴在地上享受擦药服务,很想告诉他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起来,但喉间只是痒痒的发不出声音。
短暂的插曲过后,道生开始分割地上的熊尸。不同于刚刚惊慌失措的表现,他每一刀都切的极为专注平整,熊皮渐渐瘪了下去,空地上堆着的肉块越来越多。长安趴在一边,看着那么瘦弱的身子卖力的样子,烦躁的啃了啃自己的爪子。
如果他能变回人形就能帮忙处理食物了,可若是用兽型的爪子撕开皮肉,道生会嫌弃的吧……
“长安,”他不错眼盯着的美人突然转过头来:“把这些东西撒到洞口附近去。”
一小块熊皮包着的东西丢过来,长安顿时被那阵腥臊的臭气熏到,他的美人做了什么?!用手把那只臭熊的便便装起来?哦……原来是用的树枝啊……
等等,那他怎么办?
用棕熊的气味做好掩盖后,长安悲愤的冲进水流中漱口,心里再一次哀嚎道——兽神大人啊!让他变回人形吧!
结果兽神大人今天心情好,傍晚许愿、凌晨就实现了。
出于兽类的饮食习性考虑,道生除了生肉以外、还将处理好的心肝留给长安加餐。在兽人世界里,心脏是一个生命体所有能量的汇集之处,吃到猎物的心脏等同于夺取了对方的生命。
睡到黎明将至时,长安突然被浑身上下抽筋断骨般的剧痛惊醒。他不想吵到熊皮上睡得正香的道生,却听见一声闷哼从喉间传出。
那是属于他人形的低沉男声。
长安平躺在地面上等待痛意褪去,先是看了看双手、又将全身摸索了个遍,终于确定自己完全变了回来,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狂喜,可随之而来的则是深深的忧虑。
他轻手轻脚的起身走出山洞,想要找找附近可有什么好吃的果子,顺便思考下自己该用什么身份留在道生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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