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煦不知道在想什么出了神,萧越唤了他一声后,空洞的眼神才有了一丝光彩。
萧越将夜明珠还给天幽,让他举到头顶照明,自己则背着他,小心翼翼的迈上石阶。
天幽伏在萧越的背上,脖子快拧成麻花,一直看着跟在后面的孟煦。
遇到脚下崎岖不平时,还不忘叮嘱他注意安全。
“哥哥,这里有水坑,你要小心。”
“哥哥,当心碰头。”
“哥哥……。”
萧越被他在耳边聒噪的心烦意乱,忍耐不住,呵斥道:
“闭嘴!你是母鸡下蛋吗?咯咯咯咯的叫不停,吵死了。”
天幽像是有意要气他,非但不收敛,变本加厉,撒起娇,更黏糊了。
“哥哥,他凶我!”
“凶你怎么了?信不信我还要揍你。让你小子天天惦记我的人。”
天幽不服气,鄙夷道:“你的人?你有什么资格,有钱吗?有宅子吗?有……。”
萧越不待他再秀优越下去,挑挑眉,不怀好意的瞅向孟煦,神情暧昧:
“我有阿煦喜欢的……。”
天幽没听明白,用力拍打他的后脑勺,咒骂:“喜欢你什么?大言不惭。”
眼看两人越吵越往羞臊的方向发发展,一直沉默无言的孟煦终于幽幽开口,警告道:
“再吵,我就点你们的哑穴。”
天幽这才撅撅嘴,安静下来。
就这样一前一后走了良久,又到一个宽阔的平地。
这里有些奇怪,除了中间竖着一根两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柱子,四周空空如也。
萧越背着天幽靠近柱子,借着夜明珠的光,发现上面刻有密密麻麻的符文,可惜并不懂什么意思。
“阿煦你看。”不等天幽又“哥哥,哥哥”的母鸡下蛋,他先一步将孟煦叫到跟前。
“是镇压冤魂的祭文。”孟煦抚摸着石柱上坑坑洼洼的文字,出乎意料的说出了答案。
连天幽都惊讶不已:“哥哥怎么会知道?”
孟煦苦笑,惭愧的看向萧越,内疚的说:
“八年前, 母亲为了给我治病,在一个小村庄住了很久。我那时候还小,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在村外建了一个坟冢,还在上面的石碑上刻上了看不懂的文字。”
说到这,他转头看向萧越,眼睛里都是赤诚无比的悔恨和歉意:
“对不起。害了你和,你的师兄,还有碧落村的村民。等此事过去,我自行了断赎罪。”
萧越其实早就知道了。
在碧落村出事后的那几年,他不是没有恨过。
恨那个将他人性命视作草芥,利用无辜的村民炼制阴毒巫蛊药,为了自己活命的羸弱少年。
所以,他才偷偷的给被囚禁的村民们服用了自己的鲜血。
原以为,自己的血可以解掉他们身上的蛊虫,使药物失效。
没曾想,却弄巧成拙。
萧越年纪小,不知道他的血能解蛊毒,是因为曾经在月煞宗吞了一只巫蛊虫王。
巫蛊虫王在他体内后,血中便带有另外一种更加猛烈的毒性。
村民服下之后,导致他们体内用来炼药的小巫蛊虫发生不可遏制的变化。
这个变化过程持续了七天。
一开始表现出来的是村民体内的血液被净化,像是变成正常人一样的假象。
那时候,孟煦的病情也有所好转,痊愈的希望就在眼前。突然,医师一筹莫展,药断了。
母亲心急如焚,发了疯的将医师们咒骂一顿。
他趁人不注意,悄悄走出门,尾随医师去看究竟。
才发现母亲竟然伙同他们在村民身上养蛊,药便是活生生挖出村民的心头肉,熬制的。
从那以后,即便医师想尽办法搞到珍贵的药,他都是咬紧牙关不肯再喝。
母亲见他行动自如,虽然没有痊愈,也好似没有什么大碍。
再加上医师告诉她,只要以后再修炼一些心法,便能控制病情发作。
于是,也不再逼迫他喝药,准备返程回家。
就在他们离开后的当晚,东窗事发了。
那些看似恢复正常的村民,突然变得狂躁暴虐,见人就撕咬,很快将村子里其他没有种蛊的人,也传染了。
他们像是嗜血的凶兽,成群结队朝着村外走,寻找下一个撕咬目标。
若不是柯默及时出现,将这些丧失理智,人不人鬼不鬼的村民一个个收拾住,困在村子里,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他也因为搏斗过程中,寡不敌众,浑身上下被撕咬的血肉模糊。
即便是这样,善良的柯默自始至终没有拔出剑,除了打晕他们,捆起来,不曾伤他们一丝一毫。
当萧越赶到的时候,柯默已经躺在血泊里,正在忍受蛊毒的折磨,生死一线。
……
回想到这里,伏在萧越身上的天幽明显感到他硬朗的后脊背,似是一座山,无声无息的倒塌了。
萧越腿一软,双眼漆黑,踉跄一下,差点跌倒。
体内的火燥蛊毒又开始肆虐来袭,像要将他连同过往的回忆,一并吞噬般,势不可挡,汹涌无比。
“阿越!”
孟煦见状,赶忙将天幽从他身上拖下来。扶着萧越倚着柱子躺下,眼尾发红,颤声道:“都怪我,不该提那些。”
萧越捂着心口,强忍着难受,摆摆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安抚他:“傻瓜,不怪你。”
他一语双关。
碧落村的事,孟煦又不知情,要怪只能怪他母亲,爱子心切,走火入魔。
他蛊毒发作,更是怪不到孟煦的头上,不过是内心深处那一根最敏感的弦,被突然触动而已。
当初,萧越看到失控的场面,浑身是血的柯默意识都开始模糊,口中仍在念念有词:“不要让他们走出村子……。”
萧越一时冲动,愤怒和惊惧之下,放火烧了那些原本还有可能解救的村民。
还擅作主张,用了从老游那里偷看来的怪诞法子,在被大火烧的惨叫连连的村民面前,强行与柯默灵肉合一,将蛊毒引到自己身上……。
柯默恨他,怨他,唾弃他,甚至一走了之躲避他,萧越都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谁曾想,他却悄悄与游四海串通,隐匿这么多年,为自己寻找解毒的法子。
害得他,跟当初孟煦的母亲一样,变成那个他们都最痛恨的人。
如此想来,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最该以死谢罪的人啊。
可是,他死了,阿煦怎么办?
萧越像是暗夜里孤独行走了很久很久,终于看到一束光亮,他想贪婪的握在手里,却抬抬手,在孟煦的眼前抓了空。
“阿越,你醒醒啊!”孟煦吓坏了,凝结体内的真气,就要给他渡。
天幽在旁边看热闹看的索然无趣,惦着一条腿,阴阳怪气的说道:
“啧啧,油枯灯尽,大限将至了。怪不得,那白头怪要把煦哥哥拿去炼药。现如今,只有至阴之气才能救他了。”
孟煦病急乱投医:“我把至阴内力都给他。”
“没用的。你给,他得要接才行啊。”
天幽说的没错,萧越现在血脉倒行逆流,孟煦无论怎么渡,都只在脉门打转,搅成一个漩涡,又流出来,根本渡不进去。
束手无策之际,他突然想起那本从天机阁偷来的书,上面有副辣眼睛的插画。眼前一亮,似乎有了希望。
“把身子转过去!”
天幽还没搞明白他的煦哥哥为何突然这么命令自己,就看到萧越的后脑勺被托起,孟煦凝聚所有真气,深深吻下去。
“你,你们……。”天幽气得单脚都蹦起来,痛苦的闭上了眼。
第109章 死无全尸
暗夜里,夏笙的眼疾更严重,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
季无梵给他捡了根树枝当盲杖,毕竟是后天瞎,不习惯,跌跌撞撞总摔跟头。
“我扶着你吧。”
季无梵想要搀扶,却被倔强的夏笙一把甩开,他不想在此人面前表现的像个废物。
季无梵了解他的驴脾气,只得将其手里的树枝捞起来,牵着他朝平路上走。
两人一前一后,不知过了多久,季无梵突然停住脚步,沉声道:“到了。”
前面就是水渊山庄的入口。
奇怪的是,以往石门紧闭,现在却四敞大开,跟欢迎他们到来似的。
季无梵不敢贸然闯入,将夏笙安顿在旁边的石墩上坐下:“你先在这里等,我去看看。”
他左右张望着,小心翼翼迈入门槛。里面黑漆漆,静悄悄,鬼影儿都不见一个。
“这里的人是得到什么风声,是弃庄而逃了吗?”
季无梵嘴里嘟囔着,正打算返身将夏笙也牵进来,突然从暗处鬼魅一般飘下个白色身影。
经常走夜路干坏事的他,倒是不怕鬼,他怕的是人。
季无梵来不及看清那白影的长相,扭头要逃,却被什么东西缠住脚,动弹不得。
“是我。”来人轻飘飘落到季无梵的跟前,抖动拂尘扫了下他目瞪口呆的脸。
“师傅?”季无梵惊呼一声。
他顾不得问,向来神出鬼没的师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便先惊魂未定的看向脚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踩在一丛藤蔓上。细细软软,却又长满刺的藤条,像蛇一样绊住脚踝。
“不碍事。”白影帮他清理掉长刺的藤蔓,冷森森的说:“幸好你没有用力挣扎,否则,毒刺都扎到肉里,现在该口吐白沫了。”
季无梵从藤蔓里抽出脚,抖机灵道:“那可不?我是师傅教出来的。脚一下去,就觉得不对劲,赶紧站住,不敢动了。”
白影将浮尘放回胳膊上,赞赏的点点头:“你小子还算有点长进。”
既然是熟人,季无梵不再担心,不解的问向白影:“师傅怎么也在这里?还有,水渊山庄的人呢?咋连个守卫都不见,出事了吗?”
问的白影沉默片刻,悠悠开口道:“我是来助你一臂之力的。”
“啥?”季无梵正蹲下身子清理脚上的藤刺,闻言惊诧的抬起脸看了眼一本正经,不像开玩笑的白发老者。
他下意识回头,望向安安静静坐在石墩上,等自己的夏笙,怀疑师傅吃错了药。
就带这么个小瞎子去冷泉治眼睛,犯得着他老人家兴师动众,前来相助吗?
白影顺着季无梵的目光,也瞧见了夏笙。
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抖动一下,“唰”的甩开浮尘,足尖轻点,朝着夏笙的命门袭去。
“哎呀,师叔你做什么!”
季无梵察觉到他身上骤然而聚的杀气,吓得从地上一跃而起,拼出全部轻功修为,闪电般飞过去,先他一步挡在了夏笙的面前。
如剑似刀的浮尘在最后一刻,堪堪悬在季无梵的咽喉处。
再往前一寸,便会血溅当场,一命呜呼。
季无梵心有余悸的垂下眼睑,看着尖锐无比的浮尘,后怕的咽咽口水。
自己都不清楚为何突然这么勇,竟鬼使神差的与黑白无常打了个照面。
“你让开!”白影没料到他会不要命的护着夏笙,恨铁不成钢的咒骂道:“他不能活着进去!”
季无梵一脸迷茫:“不就是个治眼睛的冷泉么,有什么啊?”
白影冷冷看向生死攸关,却平静得跟没事人一样的夏笙,恼怒道:
“你何时被这个小白脸迷惑了?他说治眼睛便是治眼睛?到时候把你当做人祭,往那鬼地方一扔,连骨头渣子都捞不出来!”
季无梵听出师傅的弦外之音,敢情陪他到水渊山庄治眼睛,不过是个圈套而已。
虽然,他暂时还不清楚人祭是什么鬼,但从师傅口中得知,夏笙这是要杀了自己啊。
还是那种死无全尸,死无葬身之地,粉身碎骨,惨绝人寰的那种。
啧,这小白脸是得有多恨他啊!
季无梵回头看向淡然自若的夏笙,难以置信的问:“你真是骗我的?”
夏笙不置可否。
他空洞无神的眼睛转了转,循音定在白影身上,面无表情的说:“职责所在,请见谅。”
季无梵的心像是被他狠狠擂了一拳,胸闷的有些喘不上气。“你,你……!”他你了半天,舌头打结,虽有一腔怨懑却骂不出。
夏笙依旧毫无波澜,接着说:“你放心。我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季无梵不知是被他气得,还是对此事不甘心。他偏不让师叔杀他:“那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倒好奇要看看,你是什么下场了?”
白影听不下去,将浮尘又朝前送了送,示意他让开:“傻瓜!到那时你都死了,还能看什么去!快让为师杀了他,以绝后患。”
夏笙无所畏惧的推开季无梵,将自己白嫩的脖颈凑向一触即发的浮尘,从容道:
“前辈动手吧。不过,你若是此时杀了我,便再也找不到想要的东西了。”
白影神情一怔,握住浮尘的手微微颤动,他冷着脸端详夏笙片刻,忽地将浮尘收起,狠狠甩向旁侧。
季无梵真担心师傅会杀了夏笙,正六神无主时,猝不及防挨了一顿抽。
他一点都不觉得疼,挨得心甘情愿,神清气爽,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
季无梵将夏笙拉到身后,捂着脸,委屈巴巴道:“师傅这又是为何?你不打他,反而打我。”
白影没好气的剜了眼他,低低咒骂:“出息!收着点。”
季无梵这才将“感激戴德,谢师傅不杀之恩”的表情压下去,换上副假惺惺的愠怒,推搡夏笙一把:
“小白脸,还敢要挟我师傅!等着吧,看你是什么好下场!”
53/58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