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璃仔细想了想，感觉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应少宜要是想趁着他打瞌睡的时候做什么，他还能活到现在吗？
关键是，他竟然怀疑起应少宜会有这样的想法。
明明第一次听到对方的心声时，他还能理智地分析原因，如今随便看到一张图片，就开始怀疑对方那个举动背后的意义。
他有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害怕应少宜的内心出现问题，还是其实是害怕应少宜和他的友情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关系已经偷偷发生了变质。甚至连同过去那些回忆都被包璃一点点挖出来，害怕从里面找出一点应少宜对他憎恶情绪的痕迹。
怕找到了，就说明应少宜这些日子内心那些想法真的是冲着他来的。
不管是伤口，还是死亡。
包璃不敢想象，若是应少宜的内心表露得更加丰富，他从屏幕里看到更多对方的独白会是什么情况。
包璃抬起头，看向应少宜胸前的白色屏幕。
应少宜也在看他，目光很平静，他说：“很晚了，去洗澡吧。”
包璃回过神，点点头，站起身从他身旁走过，走出院子，将自己锁在了浴室里。
客厅的灯暗了。
应少宜走进漆黑的房间，没开灯，直接躺上了床，直挺挺地。
新床只铺了一层竹席，头顶上放着一个小风扇，小时候包璃曾经跟应少宜说过，害怕风扇会掉下来，他会在睡梦中被旋转的风扇打中，或许会毫无知觉地受伤、死去。
而应少宜只会冷静地说：“你想多了。”但又会在包璃表示不满前，对他说，“我帮你挡着。”
包璃的情绪就会很快变好，他会笑嘻嘻地说：“我自己一个人睡，你没法挡着。”
应少宜知道他这么说不是要找人陪他睡，所以他没接话，果然包璃说：“我才不要跟别人挤着睡。”
包璃的睡相一直很好，永远喜欢靠在床里头，一个人占着一个小角落睡一整夜，都没什么大的动静。
即使旁边再睡下一个瘦弱的应少宜，也足够了。
不过若是现在的应少宜，那张床确实有点拥挤了，包璃一定会抱怨的。
应少宜睁开眼，听见院子里传出动静，包璃擦着头发，趿拉着微湿的拖鞋在走动。
他似乎已经尽力放轻了行走的动静，但不大的平房并没有什么隔音可言，应少宜依然轻而易举地听见他存在的动静。
但应少宜只是听着，身体依旧贴着硬床，动也不动。
过了一会，院子对面的房间传出来开关声，包璃睡了。
应少宜依然睁着眼，盯着头顶旋转的风扇，直到意识拉扯着他的眼睛，他才终于合上眼。
第二天早上，包璃早早地起床了。
往常他差不多八点才开店门，一般七点半就会起床，今天六点就醒了。
包璃刷完牙，从洗手间出来，坐在院子的椅子上发了会呆，才慢悠悠朝厨房走。
他从冰箱里拿出两颗鸡蛋，再拿了一把面条。
他平常基本是在巷子里解决吃饭问题，倒也不是不会做饭，只不过更多时候，一个人总会失去某种积极性，做多了吃不完，做少了又嫌弃多洗个锅。
对于分量包璃始终没有太大把握，以至于他听见厨房外面传出来动静的时候，发现自己刚下去的面条似乎太多了。
只放了一把，煮出来连水都快吸没了。
包璃只好转了小火，重新加了一些水进去。
厨房外面的脚步声已经转移了进来，应少宜站在他的身后，默默看着他的操作。
包璃用汤勺搅了搅面条，看锅里沸腾完毕，才说：“好了。”
煮出来的味道还是正常的，包璃吃完一碗面，对坐在对面的应少宜说：“以后早餐都在外面吃吧。”
应少宜的身上又换成了一件黑色的短袖，露出的小臂是被晒出的健康肤色，跟常年坐在店里的包璃不同。
应少宜伸手又往碗里添了一碗面条，他胸前那块屏幕还在，包璃却没朝那看，只是吃着面。
吃完早饭，应少宜站起身对包璃说：“我走了。”
包璃擦嘴的动作一停，他问：“不一起去店里吗？”
应少宜摇摇头：“我去找工作。”
“……”包璃接着擦了擦嘴，把纸巾扔了才说，“慢慢找，不用着急。”
应少宜转身出了院子，大门被关上了。
包璃坐了会，也站起身，他锁上家里的门，往隔壁巷子的店里走。
路过花店的时候，他顿了顿，头也没抬继续走到店门口。
开店营业，包璃检查了一会店里的东西，打开手机找到海城分论坛。
他在上面也发了一条寻人启事。
第16章 温度
【有人挡在他的面前。】
「寻人：急寻一名五十岁上下的女士，本月10号曾托代跑给A区三甲医院504病房包先生送花篮，如看到此帖，请速联系。」
包璃还没有放弃寻找那位送自己项链的人。
特别是项链这两天莫名异常，他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拥有“触碰”的自主权，现在即使是他不触碰，依然能看到每个人的胸前一块白色的屏幕，目光一旦从那里扫过，无论他是无意还是有意，都不得不听到别人的心声。
但包璃并不怎么希望听到，或者说，他目前只对应少宜的内心感兴趣，对其他人的内心并没有什么太大兴趣。
自从听到应少宜第一句心声起，就注定了包璃要为他的想法而患得患失，包璃曾经想过，如果在同样的情况下，他听到类似的心声来自庄万，或许事情会变得不那么复杂。
看了一会发在论坛上的帖子，包璃锁了手机的屏幕，有几个眼熟的客人上前结账，包璃也只是低着头。
这与他平日里的表现不同。包璃有点不适应，但当他抬起头看向人，即便以极快速度将视线定位到人身体的其他位置，众人胸前那块屏幕也会过分敏锐地开始播放起它的“主人”的内心想法。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还好，但或许是因为这两天开始放了暑假，不管是店里，还是外面来往的路人都变多了不少，包璃的耳朵便很容易充斥了清晰，但情绪不一定稳定的人声。
他不止一次看到有这样的人从他面前路过、停留，明明外表腼腆，内心却无时无刻不在咆哮，尖叫着自己的焦虑、烦恼以及生活的压力。
这时候，包璃只好从包里拿出耳机戴上，但那些心声像是能直接透过耳膜一般，耳机的作用只有一部分。
等包璃从店里走回家门时，他已经精疲力竭，跌坐在院门旁被晒得滚烫的石面上。但很快，他就被人拉着手臂，扶了起来。
他的脸被碰了碰，对方的手意外的清凉，像刚触碰过一杯冰凉的饮料。
包璃忍不住偏过头，对方的手从他的脸颊挪到下巴，捏着他的下巴，给他喂了一点瓶子里的水。
“包璃，”应少宜伸手理了理他额前的发，“你发烧了。”
包璃下意识用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后知后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应少宜握着水瓶的手动了动，他安静地盯着包璃没被挡住的下半张脸，缓缓凑了过去，轻声问：“能走吗。”
包璃点点头，勉强直起腿朝前。
刚走了两步，后背就被完全揽住了，应少宜的力气很大，搂在他腰间的手很紧，像是怕他滑倒一样。
包璃倒在沙发上，手臂被应少宜强行按在身侧，他刚想挣开对方的手，应少宜突然五指扣住他的手指，没什么波澜地说：“别动。”紧接着他的腋窝被塞进了一只体温计。
过了几分钟，应少宜走过来拿出体温计看了一眼，扶起他的上半身，给他喂了一粒退烧药和水。
“睡一会，醒来还发烧就去医院。”
额前是冰凉的感觉，包璃的意识回来了一些，他对应少宜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应少宜摘下帽子，眼神有点冷淡，只是说：“睡吧。”
包璃点点头，闭上眼。
再次睁开眼时，烧已经退了，包璃浑身冒汗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却不是在自己的房间。
包璃撑坐起身，揉了揉凌乱的头发，醒了会神，才下了床。
临近傍晚，阳光也渐渐收敛了，包璃刚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便瞧见应少宜跨过门槛走进来，手还是湿的，在滴着水。
应少宜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手，问：“还难不难受。”
包璃摇摇头，避开视线说：“可能是昨天下公交淋了一点雨，晚上又没休息好才发烧吧，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应少宜回了一个“嗯”，他走到包璃的身侧，碰了碰他耳垂后边的温度，才说：“包璃，你昨晚睡着前在想什么。”
包璃愣了愣，说：“没想什么。”
应少宜轻轻地哼了一声，说：“撒谎。”
“……”包璃心情有点不爽快，他看向应少宜，脱口而出道，“你又没有读心术，怎么知道我有没有想什么，有没有撒谎——”
包璃突然安静了。
应少宜胸前的屏幕缓缓加载出了新的画面。
那是一段稍长的回忆。一条没多少人路过的小巷，穿着高中校服的包璃被人从自行车上拽下来，磕倒在青石路面上。他的手掌下巴都冒出血来，却只能被头顶的手压着贴着路面，口袋里的零钱也被翻了个遍。
包璃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被一脚踹向了墙角，他只能蜷缩着捂住肚子。
几个人围在他的面前，而包璃并不认识他们。
如果只是寻常的小混混抢钱应该不会这样，包璃知道他打不过这几个人，他试图冷静地分析，思考应对的办法。但他还是忍不住心脏疯狂地跳动，那瞬间的震动仿佛能够跳脱出屏幕一样，却在下一瞬间被狠狠扼住。
领头的人掐住包璃的脖子，带了点趣味地说：“知道你为什么挨打吗？”
包璃没作任何回应。
对方拍了他一巴掌：“说话！”
包璃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嫉妒我。”
“……放你爹的狗屁！”
包璃并不介意对方骂他爸是“狗”，毕竟能干出婚内出轨，有私生子的事是挺畜生的。
“你要把我打死吗？”包璃认真地问。
对方被他的话问住了。
包璃商量着说：“你应该是不想坐牢的。那就赶紧打完，收工吧。”
他像是已经认命了，闭上了眼睛。
“……不打死你，但打得你头破血流，少个什么器官也不是不行。”
对面那群人举起了棍子。
包璃在心里懊悔了几秒钟自己的冲动，又想了一下，如果活着回去，外婆看到他这样，肯定会很伤心的。
脑海闪过诸多想法，最后定格在额头突然的温热，不是被击中的疼痛，而是另一个人脖颈后的温度。
有人挡在他的面前。
第17章 害怕
【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心声，你知道我对你……】
巷子里的呼吸声停了一瞬。
那一棍打在了应少宜的头上。
包璃反应过来准备握住他双肩时，应少宜已经捂着额头站了起来，身形完全将缩着的包璃挡住了。或许是对面的人落下的第一棍没使多少力，应少宜在站起身后便立刻掐着对方的脖子把他压在了地上。
对方的棍子被迫脱了手，面目狰狞地抓着应少宜的手背，却被一拳接一拳揍出嘴角血迹。
巷子里的几人都能看出来，应少宜不是来打架的，他是真的想要把地上那个领头的人掐死。
不计任何后果。
很快，应少宜就被其他几个人拉开了，棍子转而落在他的身上。原本应少宜只是额角受了伤，到后面前胸后背没有哪处不落下伤痕，有的是本就打在他身上的，有的是他护着包璃，挨的打，但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应少宜没有什么特别的打架技巧，只有不怕后果，抢了落在地上的棍子后就往对方的死角上打，打得人头破血流，跪趴在地。
中途包璃想要拉着他跑，但应少宜似乎冷静不下来了，他的额头还在冒血，眼睛却一直盯着对面的人看，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他很生气，可是手攥得越来越紧，打下的力度越来越重。这场架打到后面，即使对面多了三人，毕竟只有十几岁，也开始畏惧。
毕竟他们不想死在这里，也付不起昂贵的治疗费用。
领头的人被掐过脖子，嗓子还是哑的，他像是刚缓过来，破口大骂道：“应少宜！你什么意思！你要杀了我吗？！”
听到这话的时候，包璃正拉着应少宜的一只胳膊，手里抓着书包挡在前面，闻言差点没抓紧。
他放开了应少宜的胳膊，小声问了句“你们认识”，手掌就被应少宜握住了。
“岂止认识，我特么——”
应少宜用行动打断了对方的话，他抓着棍子就往对方头上砸。
巷子渐渐暗了，没有路灯，包璃牵着应少宜的手从巷子里跑了出来，棍子在半路上跑着跑着丢了，他拉着应少宜进了一个诊所。
诊所的人见了他们，都被吓了一跳。
两人一个额头糊了一层血，一个下巴上在冒血，更别提隐藏在校服下的大大小小的创伤。
包璃身上的伤大多数是一开始被领头的人打的，后面应少宜过来了护着他，他没有多添多少伤口，只有后背帮应少宜挡了一两下木棍，就被推开了。应少宜却不一样，他从头到脚，或轻或重不知道挨了多少下，能够撑到现在都没有倒下，已经是奇迹了。
简单的缝合包扎完后，诊所的医生劝应少宜去大医院拍片检查一下大脑，以及检查看看身体内部有没有创伤。
应少宜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包璃知道他没有睡。
晚上他们回去后被外婆念叨了很久，说这边的小混混要点钱给他们就是了，为什么要跟他们拼命，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包璃抱着外婆，说了很久的话，她才稳定下来，说明天早上带他们去大医院检查，直到又被包璃哄了几句才累了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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