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远走他乡,到陌生的环境生活,再加上故友重逢,这一切所带来的冲击让小小的许词心底的委屈再也抑制不住,一下子便如泄闸的洪水般涌了出来。
他猛地扑到了少年鲛人的怀里,一股脑儿的将心事全都倒了出来,声音逐渐哽咽:“我好害怕,我害怕换了新家就找不到你了。”
少年鲛人被这小家伙扑了个满怀,冰冷的外表再也维持不住,内心瞬间软的一塌糊涂。
在他沿海奔赴而来的途中,一路的披荆斩棘都有了意义。
他死守在原本的小破渔村多日,从日升到月落,却一直见不到许词,从心底蔓延出的暴躁满溢,就在他疯的想要掀浪淹了整个海岸的时候,听到了小孩儿再次吹响他赠予的骨哨。
“妈妈带我搬进了新家,新的家好大,但是我不喜欢。”
“我好害怕,阿故,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豆大的泪珠滚落,小孩儿的眼睛像兔子一样红,他抱住鲛人的手愈发用力,像是格外害怕失去他一样。
鲛人的心都要化了,哪里还会再计较小孩儿不告而别的事。
去他妈的,都是那群蠢人的错,跟他的宝贝儿心肝有什么关系。
他直接抱起许词,将人靠在自己有力的臂弯里,那是一个充满了绝对的保护性、占有欲的姿势。
海浪此起彼伏,涛声阵阵,夜空中无星无月,黑暗像是张开了狰狞的血盆大口,将所有的光都吞了进去,连灯塔的光都显得微弱黯淡。
少年鲛人宛如神像的脸庞昳丽精致,一双鎏金的眸子却沾着邪气,里面盛着倾尽世界都无法阻挡的疯劲儿,如荒山的野草,遇火便燃尽漫山遍野。
可是他仍然要为眼前的小祖宗低头。
他低头,动作温柔的拭去许词脸颊上的泪。
“我不会离开你的。”
所以,你也别妄图从我身边逃离。
“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
你要永远成为我的朋友。
条件是永不背叛。
过分浓重的感情像山崩海啸,从心头一拥而上,少年鲛人不解其意,只将其命名为——挚友。
许词在他的怀抱里逐渐放松下来,来到陌生环境后,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他枕着少年人瘦削有力的肩膀沉沉的睡了过去。
少年鲛人描摹着怀中少年的模样,一点也舍不得松手。
少有男孩子能长得像许词这样,他像是得到了美神的眷顾,五官如精雕细琢,柔和的不带有一丝侵略性,好像菟丝花一样柔弱,随风就能吹倒了似的。
不过不会有人能轻易伤害到这朵娇弱的菟丝花。
因为,这是暴戾凶残的少年鲛人捧到心尖的珍宝。
第四章 丢不掉的骨哨
许词的记忆有些断片,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邵家的了,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只在朦胧间看到了母亲焦虑忧愁的面容。
随即困意如潮水般涌来,许词迷迷糊糊的,只听到耳旁有人断断续续的说话。
深院老宅,炉子里燃着熏香袅袅,空气里浮动着幽幽的暗香,一身素雅旗袍的太太端坐着姿态,气质优雅出尘。
隔着一道绣满了牡丹的屏风,她语气凌厉地审问着跪地的丫鬟们:“你们说,小少爷是突然间就在院子里不见的?”
“然后又在眨眼间便在房间里睡下的吗?”
这可能吗?
一堆人看不住一个五岁的小孩儿,难不成他们都是废物点心吗?
窗外更深露重,陈映兰握住许词泛凉的手,俯身低头贴了贴他的额头,生怕这孩子在外面跑了一夜以至于发烧感冒。
然后,她便在许词的额头上捕捉到了一阵熟悉的潮湿冰冷的气息。
那是常年临海而居的人最熟悉的气息。
悠远深邃,水手扬帆而起出海时,最怕的那种水汽浓重的海雾,缭绕不散。
此时,那气息便笼罩在许词的眉心,经久不散。
烛光明灭,映照出女人的脸色阴晴不定,跪了一地的下人们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良久,她从许词的衣袖里搜出来那个她早已见过千百次的骨哨。
不详之物。
果然如此。
陈映兰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将东西摔在地上,语气有些中气不足:“你们下去,把这玩意儿给我烧了。”
“烧不掉,就拿去喂狗。”
只有在面对许词的事情时,素来柔弱的陈映兰才会露出凶相,女性本柔弱,可为母则刚。
床榻上的许词睡的很沉,他睡颜安详乖巧,看起来与其他普通家庭的孩子也并没什么两样,偶尔会有点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调皮。
陈映兰满脸疲惫,只是为他掖了掖被角。
翌日清晨,许词是被房间外一个丫鬟叫醒的,那丫鬟说话声音清脆,让人听着很舒服:“少爷,该用膳了。”
唔,好困哦,但还是要起床吃早饭。
许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细白的腕上干干净净的骨哨自然垂落,他慢腾腾的穿好衣服,随手将骨哨又塞进袖子里面遮盖住。
推开门,他便径直走了出去。
邵旭是中途发迹的,再加上又是从商,邵旭也是个粗人,因此在邵家里,不喜讲什么规矩。
邵旭不管家中内务,先前的邵太太一死,这宅院失去了女主人,府上便愈发没了规矩起来。
陈映兰嫁来后,便开始接手这一大宅子里的琐事,她时常忙的不可开交,便亲自挑了个丫鬟看照许词的日常生活起居。
这丫鬟叫香燕,模样生的不错,性格也稳重识大体,可是许词对上她是真的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香燕沉默寡言,她像是一道影子似的,如影随形,紧紧的跟着许词,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香燕的视线。
许词乖巧的脸上波澜不起,心里却生出些急躁。
这就意味着,他不能学上次一样翻墙出走了。
“香燕姐姐,我想吃金平坊的桂花糕点,你能去帮我买一份吗?”
“香燕姐姐,我的平安锁不见了,你可以去屋内帮我找找吗?”
“香燕姐姐,我的妈妈说,她有事要喊你去账房一趟。”
可无数次的试探皆未果。
香燕是个聪明的女子,小孩子玩的把戏,在她这里是行不通的。
她皱着眉,劝阻又在试图编谎话的许词道:“少爷,你别再闹了,太太都是为了你好。”
“好好好,好姐姐,求求你了,让我出去吧!”
这些天以来,许词什么花招都使了个遍,硬是没在性格温吞的香燕这里撬开一条口子。
他郁闷的要死,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憋屈,仿佛随时随地都要哭出来似的,可是香燕不吃这套,她态度很坚决,每次都直接斩钉截铁的对他说不。
可他待在这深宅大院里有什么好玩的?
小孩子的心天性向往自由,许词的心或许在更早,就被一个神秘的鲛人玩伴给拐到深海去了。
许词真的快烦透了待在这深宅大院里的日子了,从小在海边长大的孩子,见惯了天高水阔,头一次被按着头塞进笼子里,他乖巧的假面几近维持不住,反骨都要长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不能来个人把香燕支走啊!
只要把这个姐姐支走,让他干什么都行。
所谓说曹操曹操到,这一想法刚在许词脑子里浮现,宋管家便从院子的门口走了进来。
宋管家的脸一直都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和善又亲切:“我来带小少爷去书房。”
“老爷要同夫人,与小少爷议事。”
八成就是给许词改名字的事情了,陈映兰带着许词嫁过来毕竟有些天了,可许词既没有易姓,也没有改名。
种种思绪万千,香燕怔了一小会儿,旋即她便对宋管家行了个周到的礼:“那就劳烦宋管家了。”
书房是邵家为数不多的重地,邵旭下了令,谁都不能轻易靠近他的书房。
前些日子有个新来的小厮不懂规矩,追着府里的白猫跑到了书房门口,邵旭震怒,竟直接命人将其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因此,香燕是不能跟着许词一路过去的。
见着只有宋管家带他去书房,许词眼前一亮。
他的机会,来了。
第五章 父慈子孝,模范家庭
“宋叔叔,我想去茅厕。”
许词的眼睛圆溜溜的,目光澄澈干净,看上去无辜又惹人怜爱。
已经快接近正午时分,秋老虎猖獗,太阳不知疲倦的炙烤着大地,阳光毒辣的让人没有出门的欲望。
而走在他前面的中年男人背对着他,脚步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许词抬手擦掉额头的汗,他视线模糊,只看到前面移动的蓝色布衫,看不见宋管家正脸的神情。
他觉得这人说话滴水不漏的难缠的很,教他没法子作妖。
“小少爷若是想如厕,不妨先去老爷的院子里。”
“那里的茅厕是距离这里最近的。”
眼见宋管家也是个撬不开口的蚌精,许词就歇了从他身上下手的心思。
但是这能让许词彻底放弃撬墙角翻宅院的想法吗?
那当然是,不能了。
在与此同时,这反而大大的激起了许词的逆反心理。
他还就不信了,偌大一个邵家,会让他找不到一条松动的口子?
将张牙舞爪的想法强行按回脑子里,许词嫩乎乎的脸颊面无表情,看上去像是个不开心的小面团子。
宋管家低眉顺眼的将许词送至书房内,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屋外的天气能把人热的去半条命,敞亮热烈,但许词一踏进书房里面,视线就陡然暗了下来,他感觉有阵阴冷的凉意从后背上爬起来。
邵家算是半个有钱人家,书房建的不小,不管是里面还是外面,看起来都挺气派。
本就是小孩子,许词好奇心重,他的视线乱飘,哪儿都看,就没怕过什么。
书房内光线很暗,好像很久没人打扫过似的,书架乱七八糟的,墙上挂了不少龙飞凤舞的书法画,挤满了一墙,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似乎是为了彰显主人的附庸风雅,房间角落里甚至还放了一个青瓷花瓶。
一路走来,许词内心的好奇愈发浓重。
整个书房看起来不伦不类的,明明是看书的地方,为什么光线这么昏暗?而且书架也乱七八糟的。
循着一点不是很明亮的灯光,许词看到了邵旭。
邵旭正漫不经心的端着一杯茶水往嘴里递,他面前的桌子上摊着本翻开的书,那书边角都磨破了,书页泛黄,看上去有些年代了。
许词歪着脑袋想,他的新爹爹很喜欢看书吗?
见许词走过来,邵旭的目光跟着看向他,一直到视线落到许词的那张娇软可爱的脸颊时,他的目光陡然间从平和变得锐利起来。
他眉毛一皱,嘴唇紧抿,原本的好心情似乎顷刻间就被许词打碎了。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中年男人的声音不怒自威,上位者的压迫感十足:“怎么这么晚才来,干什么去了?”
带着怒意的冷声响彻耳边,周围身边的气压仿佛都降低了。
许词眉心一跳,心里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母亲并没有来这里。
他顶住邵旭刻意施加给他的压力,勉力扯出一个笑来:“我刚刚去如厕……”
“这就是你迟到的理由?”邵旭不耐烦的打断他,冷哼一声:“小小年纪不识抬举,喊你来书房你还不情愿?”
他这新的便宜爹到底是想干什么?
许词紧张的心跳加速起来,他瞪大了眼睛,里面尽是委屈,他极力否认:“我没有……”
邵旭早就替他把罪名坐实了,哪会听他辩解,“我今天就替你妈好好教训你一顿。”
许词大脑一片空白,一时竟愣在了原地。
纵他再怎么假装表面乖巧,实则内心顽劣,他也只是一个五岁多一点的小孩子。
邵旭黢黑的脸庞上看似非常生气,眸子里却折射出病态淫邪的光芒。
他从隐藏在书架后面的墙上取下一个鞭子,缓缓向年幼的许词走来,男人声音里充满了兴奋,可说出的话却格外令人心惊胆战。
“我该怎么惩罚你好呢……”
“不听话的坏孩子要狠狠的教育一顿,下次才不会犯错。”
许词感觉浑身的血液都一凉,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他现在只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跑,那就要完蛋了。
五岁的小孩子反应灵敏,再加上许词从小在海边长大,身体素质与同龄人相比,那是只好不差。
说时迟那时快,许词想都没想,他拔腿就跑,绕到这排书架的后面,,用身体便狠狠地朝破旧的书架撞了上去。
脆弱的书架很快便如他预想中的那样摇摇欲坠,一下子便朝邵旭的方向倒塌了过去。
书架砸在地上,荡起好大一阵灰尘,屋子里本就昏暗,如今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邵旭一个不妨,迎面被书架以及书架里的书铺天盖地的砸了一脸,鼻子磕在木制的书架上,红色温热的液体瞬间便流了出来。
头晕目眩里,他伸手摸了下鼻子,手心染上大片鲜血,邵旭瞪大眼睛一看,怒气顿时就上来了,火气在脑子里烧的噼啪作响。
邵旭怒极反笑,他咬牙切齿道:“好啊,好小子!”
“本来还想给你妈留点面子,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
“今天不把你玩死到这儿,老子他妈的就不姓邵!”
第六章 嘤嘤怪大胜利
许词丝毫不带犹豫,径直朝书房门口冲过去,他心底急的火烧火燎的。
书房门口就在前面的位置,他记忆力很好,不会出错。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胸腔处心脏砰砰乱跳。
许词不管三七二十一,后撤半步,带着全身的力气,猛地就撞在房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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