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秦西故想起来自己刚掳到手的许词,可谁料,伸手去抓的时候,只握到一手空荡。
本来那人所站的位置,此刻一个人影都瞧不见了。
空荡荡的院落中,月光依旧,庭前风卷起几片落在地上的叶子,在空中打着旋儿转。
晚景清冷,萧瑟凄凉。
竟是叫那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拳头紧握,秦西故眸光冷的吓人。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扭头对海棠说道:“将你家小姐带回去。”
眼下,还是先去见他的大伯为好。
只是,既然这家伙跑了,就最好跑的干净利索点,要真叫他再抓住,就别想有什么好下场了。
男人掉头就走,毫不拖泥带水,黑色大衣下,遮不住他肩宽窄腰的高大身形。
幽深的眼底湮没最后一丝温情,秦西故轻笑一声,只是在心头,给跑掉的那人再记上一笔。
花前月下的如意楼困不住笼中的雀,那么,以后就换个方式吧,反正他不是爱溜走吗,那下次就试试,还能不能逃的掉吧。
林深叶密,杂草丛生。
许词的脚步凌乱,但是却极快。
他眼角斜出的余光里,是晃动的竹子,翠绿幽暗,空气中潮意浓重,连带着略显急促的呼吸间,都裹挟着水汽的湿润。
身后不起眼的黑影步步紧逼,愈来愈急。
许词几乎都可以听的到,这些人踩到落在地上绿叶的声音,轻薄有力,游刃有余。
看上去是从秦府里飞出来的几个家丁。
可他们个个身手了得,更像是秦西故的心腹。
月光明晃晃,亮堂堂的照彻大江南北。
竹林中一身白衣的少年脚步匆忙,衣袂翻飞,灵活跑路的同时,还处理干净了几乎所有的留下痕迹,每一个动作间,都带着股令人心折的干净与洒脱。
帅是真的帅。
但,累也是真的累。
许词一边小心翼翼的隐匿着身形,一边忍不住苦笑。
诶,真是狼狈啊!
思绪发散,忍不住飘到奇怪的地方去,他突然就想起了当初赌气跟陈映兰说的气话。
“听说秦家的大少爷男女不忌,想来我觉得我们会很有共同话题,我啊,明天就去找他自荐枕席。”
“自荐枕席”几个大字像是用烧红的铁一样,深深的烙在了许词心上,他哪里想得到,当时不过只是胡诌乱扯,如今却成真了!
虽然不是他去自荐的,但是还是他被睡。
这两者意思差不多。
来不及感慨自己的命运多舛,许词的耳朵一动,他听到了淙淙的水流声。
是溪流。
拖着疲惫困乏的躯体,许词强打着精神,他思绪一动,循声而去,很快一条斗折蛇行的小溪流便映入眼帘。
溪水很细,瞧上去可怜的很,仿佛一掐就能断似的,许词又仔细的找了一番,费好大的功夫才终于沿着这溪流找到了一处深潭。
许词逡巡四周,眼前的潭水平静无波,泛着深碧的颜色,看上去深不可测,旁边还长了许多密密的杂草。
潭水的背靠荒山,四周树木丛生,荒凉凄切,偶尔游戏几只乌鸦飞来,扯着嘶哑的嗓子报丧。
搜查的人已经快找过来了,再犹豫就没有时间了。
许词一咬牙,他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就猛的扎进了深潭之中。
刺骨的寒意顷刻间袭来,在如今的夜晚,这山中的潭水还是显得有些寒凉,冰的许词有些不大好受。
他竭力的维持着自己保持冷静。
就在他跳下来没多长时间,竹林中搜寻了半天的人找不到人影,便散开来了,刚好其中两个人便找来了这里。
潭水外,许词清晰的听见两人的对话。
“好奇怪,陆兄你说,大少爷这次让我们来抓的是什么人,这可是咱头一次接要活口的任务!”
“大少爷这么做一定有他这么做的道理,所以……”
“要抓的这个人,八成是洋人派来的细作卧底!”
许词:“……”
啊?
大可不必。
这还真是看得起他了。
肺里的空气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被消耗殆尽,许词紧靠着水潭侧边天然的石壁,他轻踩着脚下的水,难耐的等待着外面的人离开。
没事的没事的,再等等就好了。
许词这么安慰自己。
可谁料,外面那两个人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滔滔不绝,根本停不下来。
“陆兄陆兄,我可不这么觉得!”
“你说啊,有没有可能,传闻中少爷欺男霸女的行径终于要落实了!他就是要坐实这个传言!”
“……”
“不,我并不觉得少爷是这样的人。”
叽叽喳喳的话语聒噪无趣,十分没有营养,而且被叫作陆兄的这个人格外死板,他回答的每句话都像标准的冷笑话一样,让人沉默。
可他旁边的人却是个话痨,一句接着一句,不厌其烦的凑过去找话题。
听的许词快要窒息了。
精神状态和生理意义上的双层窒息。
这两个人真的是聊天鬼才。
而且,他是真的快憋不住了。
最后一丝从肺中榨出来的空气从嘴角溢出,化作泡泡融进水里朝上窜去时,许词再也忍不住,他沿着石壁,从先前挑好的一处隐蔽的水面冒了出来。
胸腔大幅度的鼓动,许词抓住野草的根部,半截身子泡在水里,他大口大口地贪婪呼吸着空气,脸色苍白泛青。
再晚一点,他怀疑自己就要憋死在水潭深处了。
“你没事吧?”
关切温柔的声音从耳边响起,许词下意识的回答:“不用担心,我没事。”
“……”
等等,他在跟谁说话?
重获空气的一瞬间,大喜大悲交织,许词一抬眼,就看到了抱臂环胸站在水潭两侧的黑衣人。
两人相貌皆生的好看周正,身形相近,只是其中一个笑眯眯,想来是那话痨,另一个冷冰冰的,就应该是那位陆兄了。
妈的,好累,不想跑了。
第七十二章 秦府里的小黑屋
许词狼狈的躺在丛生的杂草堆里,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脸色苍白,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看起来倔强又脆弱。
白衡蹲下身子,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背,将许词嘴里不小心呛入的水给弄出来。
“喂,兄弟,我看你很有做卧底——啊呸呸呸,我说我看你很有到我们秦府当差的潜质,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刚刚对待自己逃跑时留下的痕迹,许词那些干净利落的处理方式让白衡印象深刻,虽然手法青涩不够娴熟,但却相当精彩,给他们搜查追踪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我小队里的待遇可是相当不错的!”
没头脑的大傻子很高兴,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他嘴里的废话一箩筐,几乎能把人淹死在唾沫星子里。
背靠嶙峋的山石,夜风吹过许词湿透了的衣领,他神色疲惫,看向两人的目光平静,却也不失戒备。
少年人筋疲力尽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们怎么追过来的?”
沉默已久的陆兄开口:“凑巧。”
这次出动了很多人,他俩刚好走了这个点方向,而许词明显不是习武之人,抹除逃跑痕迹的手段也不甚高明,他跟白衡沿着溪流便寻了过来。
背靠着大石块,许词的体力稍微回复了少许,他问话中毫不掩饰自己的讥笑:“秦西故派你们来抓我的?”
白衡点头:“对,你要知足吧,这次可是少爷头一次要我们抓活口。”
心知自己现在是真的跑不掉了,许词也不再过多挣扎,很是配合的被两人押解着下山。
他忍不住翻白眼:“那我难道还应该谢谢他?”
午夜的山风很凉。
路径隐匿在漆黑的树林间,前几日下过雨,如今山路湿滑,脚下稍不留神,就会狠狠地栽上一跟头。
白衡在前面开路,他是个活宝,根本听不出来许词话语中的讥讽之意,笑嘻嘻的纠正他:“你也该感谢我们,毕竟,是我们给你留下来的活口!”
许词:“……”
算了,他开心就好。
江城的夜晚,更深露重。
这座城市,在夜色里显得寂静又温柔,灯火只亮着微弱的几盏,暖洋洋的橘黄色让人心情放松,许词几乎熟悉它的每一寸角落。
眼角的余光掠过一处处长街,许词并未完全死心,他默默在心里盘算着,附近还有没有哪条路是方便他逃跑的。
可令许词意想不到的是,他突然被人反拧住了双手,粗糙的布条被缠在双眼上,紧接着视线陷入一片黑暗。
视力被剥夺,他心下顿时条件反射便涌上一层不好的预感:“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又不会跑,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略带歉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嘿嘿,好兄弟,抱歉哈,我们这次呢,是要将你押到秦家的秘密审讯室了。”
“你可千万不要害怕,这地方只是听起来吓人,其实环境条件什么的还不错……”
“像我们这种给秦家卖命的,都要过一遍审讯,等你过了审讯,什么时候出来了,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同僚呢……”
听着白衡没头没脑的嬉笑,他显然是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许词的心里却是猛的一沉。
左眼皮疯狂的跳动,跟抽筋了似的,心里像悬着石头,沉重窒息,压的许词有些喘不过气来。
凭借他贫瘠的推断能力,许词艰难的猜测,秦西故大概不会是要从他嘴里撬出什么信息,但是他为数不多的贞操,大概率是要跟他说再见了……
沉默靠谱的陆兄在身前引路,聒噪的白衡便跟在许词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彻底断绝任何许词逃跑的可能性。
许词: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我都被蒙上眼睛了啊喂!
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随着推门的声音响起,许词身后的活宝就很识趣的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被推搡着走的路上,许词闭着眼睛,慢慢地试图搜集着自己所在地方的信息。
他被带着从狭窄的石阶走下去,空气里弥漫着干燥清爽的气息,很是通风透气,根本不像是寻常审讯室的模样。
甚至仔细去分辨,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清雅别致。
满脑子疑惑的许词精神高度紧绷,他视野间一片漆黑,暂时咽下肚子里的疑惑,只想要扯开眼睛上的黑布。
不管怎么说,他既然已经被送到这里了,那么这块布应该也可以摘下来了吧。
刚想开口询问白衡,许词竖起耳朵,却突然发现扣着他双手手腕的两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如今他的双手已经被彻底解放了下来。
他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抬手摸索着去解开眼睛上缠着的布条:“跑的倒还挺快,不是说这里环境不错吗,怎么还不坐下来喝茶听戏一番,再走……”
蒙着眼睛的少年坐在一张软榻上,漆黑的布条遮住他的眼睛,却更衬出他肌肤雪白,乌发红唇,半遮半露的风情,极具美感。
那如玉的手指细长,轻轻勾起耳畔的结,许词动作笨拙,两手并用,却不得要领,折腾了半天那结纹丝不动。
空旷的房间内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
许词动作一顿。
那人来回走动,似乎是在欣赏自己亲手捕获的猎物,在被宰杀前的反抗挣扎。
他的嗓音磁性而富有魅力,像是来参加一场舞会演出般游刃有余,玩世不恭的态度里带着明显的嘲弄:“怎么样,许大少爷,玩够了吗?”
“我今天傍晚低声下气,等你等了好久你才来赴我如意楼的约,最后当着我的面,从秦府里跑出去。”
“你就这么有自信?”
“是觉得,我找不到你吗?”
审讯室中,一片漆黑里,灯光泛黄,不知名的香气微微浮动,浪漫暧昧,见证着两人波涛汹涌的对弈。
秦西故的手拂向许词的脖颈处,十分亲昵的摩擦着他颈后的软肉,嘴角勾起:“怎么了,害怕,不敢说话了?”
许词被他捏的汗毛倒竖,整个人紧绷到了极点,他一把手就扇开了秦西故作乱的手。
少年眉头紧皱:“你别胡说八道!”
第七十三章 缚眼囚禁
胸腔剧烈起伏,许词拼尽全力压下上涌的怒意,整个人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他双目虽不能视物,却也感受得到秦西故的不怀好意。
秦西故的想法,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费尽心思捆他来这里,傻子都能猜得到秦西故要对他做些什么。
匀长的呼吸喷洒在许词的颈侧,惹得身形单薄的人身体一阵颤栗,这幅脆弱的模样格外惹人心疼,秦西故的眼神一片幽暗。
他很喜欢玩这种恐吓对方的小把戏。
看着猎物在手下瑟缩害怕的模样,秦西故就心情愉悦,他格外沉迷这种掌控感,极大的满足他的支配欲。
许词放弃了解开自己眼睛上布条的想法,他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委婉劝解面前的人:“你在我身上花这么大功夫有什么用嘛?”
他叹了口气,压下胆战心惊,嘴上漫天胡诌:“你看看,我又不好男风,你为什么不去找一个跟你情投意合的,你们俩怎么搞都……”
后背抵着墙,少年的手心里都沁出汗,他身体紧绷,罗里吧嗦的一筐废话输出后,自己都觉得对方放过自己的机会渺茫。
秦西故也该烦了吧。
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听他废话?
昏暗宽阔的审讯室里,门窗紧闭,屋内只亮着几盏精致的灯,灯光微弱,看起来一点温度也没有,冰凉惨白。
秦西故确实也是失了耐心,漫长的前戏已经让他觉得够了,也是时候该亲自拆开这份包装精美的礼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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