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锦程吃的却很香,小口小口地咬着,眉眼愉悦,像只餍足的小猫。
原本心中积着的气,瞬间消散了。
柏腾知道自己这气生得偏执,却控制不住。
不仅是因为小孩没听话,不告而别。
更多的是对这种失控的感觉感到躁闷,怕李锦程又像上次一样出什么事,而这次自己不再能护他周全。
柏腾鲜少这样,也想不通为何会对眼前的孩子有这般情绪。
他眉间的痕迹加深,三两口吃完了甜甜圈,就着那杯水送了下去,喝了干净。
柏腾该走了。
李锦程送他出去,只送到楼道口,柏腾就让他回来了。
回到家,他连忙跑到窗边,手抓着窗帘偷偷往下看。
客厅的窗户,正好能看到柏腾停着的车。
柏腾并未立刻走,高大颀长的身体倚在车上。伸手从西装内兜里拿出盒烟,抽一支叼在嘴里,低头拢着火点上。
他身后是黑夜,衬得燃烟像一颗红色流星,明灭之间划过旷谧的夜空。
李锦程看得出神,忽的一阵风掀起窗帘,露出他大半个身子。
好巧不巧,柏腾移开了唇边的烟,烟火闪烁在指间,仰头看过来。
看到脸颊通红、死死抓着窗帘,却于事无补,藏不住的李锦程。
就像那颗藏不住的少年的心,隐秘的情愫悄然破土,发芽生茎,赴一场结不出果实的旅程。
柏腾到家时,柏成钰正窝在一楼客厅的沙发里打游戏。
见他回来,柏成钰坐起身:“找到李锦程了吗?”
柏腾点点头,换了拖鞋,一手解着领带上楼,声音低沉:“早点休息,别玩太晚。”
柏成钰敷衍地“嗯”了声,游戏的声音却未停下。
走到楼梯拐角时,柏腾停住脚步,低头看他。
柏成钰的脸色近乎苍白,眼下泛青,握着游戏手柄的手,手背淤血一片。
沉默少间,柏腾声音轻了些,带着一点哑:“钢琴实在不想学,就不学了。但学校那边不能荒废学业,该听的课还是要听。”
柏成钰没抬头,“知道了。”
大概是游戏输掉了,他把手柄扔到一旁,脖子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侧头看向柏腾,“舅舅。”
“嗯。”
柏成钰尾音上挑,“李锦程还挺乖的,是吧?”
无头无绪的问题,放在平常,柏腾是不理的。
现在却反常的思考两秒,说:“还行。”
柏成钰来了兴致,笑问:“还行是什么意思?”
柏腾没再回应他,上楼回了房间。
淋浴时,又想到柏成钰刚才的问题。伸手关了热水器,水声戛然而止,听见他低声道:“不算乖。”
柏腾穿上浴袍,湿着头发去了书房。
今天因为找某个小朋友耽误太长时间,手上的合同还没处理完。
他一手开了电脑,从桌上的烟盒摸了支烟,找打火机的功夫,电脑已经启动完毕,自动恢复了未正常关闭的浏览器页面。
柏腾看到搜索引擎弹出的内容一愣,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
烟终究是没点上,放在了一边。
他闭眼捏了捏山根,低声骂了句粗话。
对于是否喜欢柏腾这件事,相比起情窦初开的悸动,李锦程更多的是害怕。
喜欢一个男性,一个年长自己二十岁的男性,还是同学的舅舅。
无论哪一点,在常人眼中都是荒唐至极的。
而想到那个人是柏腾,害怕之际却又生出隐秘的喜悦感。
复杂的情绪交织缠绕,李锦程不知道自己怎样处理,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柏腾。
可现实并不给予他想象的机会,柏成钰的钢琴课取消后,李锦程很久都没能再见到柏腾。
渐渐地,多面的情绪如细线拧成一股绳,只剩下了对柏腾的想念。
他在想,是不是柏腾还在生他的气,不愿见他。
后来才知道自己多想了,听柏成钰讲他舅舅最近很忙,飞去法国参加电影节。柏成钰告诉他,半个月后可以在电视上看到柏腾。
李锦程从未像现在一样期待过一件事,也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
李楠处理完老家的事情回来后,明显得感觉到自己弟弟有些不同,总是借自己的手机不说,每当还回来时,唇角挂着笑。
问他什么事这么开心,也只是摇摇头不说。
有次李楠实在抵不过好奇心,怀疑李锦程是不是早恋了。便偷偷查了查手机,结果只有什么关于电影之类的浏览器记录,别的一无所获。
时间终于抵到电影节直播这天,可正赶上李楠值夜班,李锦程没办法用手机看直播。
他一下午都没能看进一篇文章,满脑子都是电影节的事。心想只能去柏成钰家了,可他又不想被发现他很想柏腾。
倏然间,李锦程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放下笔,急匆匆换鞋跑出了家门。
二十分钟后,李锦程站在了家电店的玻璃橱窗前,弯腰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看着眼前正在播放电影频道的液晶电视。
他的脸通红,额前的发也被风掀了上去,潦草凌乱。
而眼睛却亮,亮得夜空中的恒星毕宿五也比不上。
身后的天从青色变为黑色,李锦程蹲得脚发麻,终于如愿以偿地等来的柏腾。
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往前走,几乎要贴在玻璃上。
柏腾一身纯黑西装,打着黑色丝绒领结。浓密的背头一丝不苟,在万千聚光灯的照耀下,五官愈发深邃。
站在他身旁的林恣意,穿着品牌方提供的超季时装,单论外表,是明星中的明星,和周遭的人自动生成壁,和柏腾是一个世界的人。
满心的喜悦逐渐被酸涩浸泡,李锦程微微抿着唇,忽地觉得腿脚又酸又麻,硬直的帆布鞋底如此硌脚,像踩着坚硬的石板。
明明见到柏腾,是件很开心的事,可现在却没有那么开心了,至于是为什么,他想不明白。
作者有话说:
这次真的恢复更新,很抱歉大家等这么久,红豆泥私密马赛!!!
第十七章 飞蛾
整个红毯两个半小时,其实柏腾只是陪着林恣意出现了短短三十秒。
可他舍不得放过一秒钟的画面,生怕错过柏腾的出现。
李锦程被蚊子叮得满身是包,确定直播结束,才肯离开。
路边昏黄路灯竭尽所能地放着光,引得一只只飞蛾拼了命地往上撞,簌簌落下身上的粉末。
李锦程停下脚步,仰头定定地看着它们。
郁结在胸腔的一股情绪,渐渐向上转移,竟红了眼眶。
李锦程抬起胳膊,抹了把眼睛。
情绪来得突兀,一瞬间他觉得这些飞蛾,是自己。
高一升高二的这个暑期,转眼间已经过去大半。
闷热潮湿的夜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偷偷吹来几缕凉风。午后喧嚣的蝉,声音渐渐微弱,在最后一声蝉叫中结束短暂的生命。
在这个夏天,李锦程以为不会再见到柏腾。
惊喜之所以称之为惊喜,是因为幸福往往是始料不及的。
他正在厨房姐姐腌制泡菜用的辣椒,辣得他睁不开眼。
放在书桌收纳箱里的手机响起,李锦程看到来电显示为“柏叔叔”时,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忘记刚刚摸过辣椒,眼睛疼得眼泪哗哗往下掉。
可他顾不得这些,生怕晚一秒就接不到柏腾的电话了。
他单眯着一只眼,双手捧着手机放在耳边,小心翼翼地说了声:“柏叔叔,你好?”
暌违已久的声音,在听筒响起,柏腾醇厚的嗓音,像细小电流窜过耳畔,“嗯,是我。”
李锦程几乎忘了眼睛的痛,也忘记了说话。
直到柏腾叫了声“小锦程”,他才回过神,忙不迭从嗓子眼里应了一声。
几分钟后,挂断电话。李锦程红着耳朵,攥着手机站了许久,直到李楠喊他才回过神。
“傻站着干什么呢,谁的电话?”
“是柏叔叔。”李锦程黑色的瞳仁蕴着晶明,难掩喜悦,“他说,来接我。”
柏腾来接李锦程去公司,是因为之前的MV拍摄工作。导演加了几个想法,需要李锦程补些镜头。
最近公司事情很多,柏腾在外出差刚落地。导演自然不敢麻烦他,问他要李锦程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柏腾没给,说他会亲自去接。
两个小时后,黑色的车停在小区门口,没一支烟的功夫,李锦程出来了。
柏腾掐灭燃着的半支烟,随手丢进垃圾桶。抬头看见小孩小跑着过来,帆布鞋踩在砖路上发出“哒哒”声。
李锦程停在他身前,脸很红,乖乖地喊了声“柏叔叔”。
大半月未见,柏腾低头打量小孩片刻,“眼睛怎么这么红,又熬夜看书了?”
李锦程慢吞吞地摇摇头,没说自己把辣椒弄进眼睛里的糗事。
柏腾拾过他的手,领他上车。先带他去了门诊拿眼药水,才去了公司片场。
拍摄时间比预期结束得要早,导演一个劲儿地夸李锦程,弄得他很是不好意思。
场控助理便把李锦程领到了茶水间,给他端了杯橙汁,让他先休息一会儿,等柏总的会开完。
助理走后,只剩李锦程一个人。
他坐在沙发上乖乖喝完了橙汁,觉得有些无聊,便起身转了转,意外在一隅发现架电子钢琴。
李锦程看了眼门口,犹豫几秒钟,随后坐在凳子上,手指轻轻按下一个键。
电子琴的音质自然是比不过钢琴的,但音质也不差。
这个时间所有人都在忙,不会有人来,也没人会注意到他。这样想着,李锦程胆子大了些。
看着眼前的黑白键,他轻轻呼了口气,凭借着记忆,弹起他会的,也只会的《舒伯特小夜曲》。
熟能生巧,这句话没错。
现在弹这首曲子,很少会再卡顿。甚至李锦程都觉得自己真的学会了弹钢琴,而不是在滥竽充数。
他唇角扬起,嘴里也轻轻哼着曲调。
张初正放下合同,叹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着对面的人说:“知道你不愿意上综艺,可这个机会有多好你知不知道。第一期的飞行嘉宾就是林恣意,借着他的人气你比别人少走多少弯路知道吗?就算你周榕头发丝儿都透着才华,但是没人看有用什么用......”
坐在对面单人沙发的男人二十出头,眉眼端正。乍一看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五官,放在一起却意外和谐舒服,现在影视剧中最热的“正剧脸”。
周榕无视他念经,坐直身子,抬手示意打断。
“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到琴声?”
张初正气得不行,“你还有心思管什么琴声?我是你的经纪人,签了你我还能害你不成?和你同期进公司的,眼看着郑楚星就要起来了,你真甘心落在他后面......”
“......”
周榕老老实实坐回,耸耸肩默不作声地听他教导。
等张初正口渴喝水间,他还是说:“我不上综艺,我只想做音乐。”
张初正放下杯子,刚想说什么,只听周榕继续道:“哥,你知道的,我能做音乐的日子,没几天了。”
话咽回了嗓子里,张初正紧皱着眉头看他片刻,尔后重重叹口气,妥协道:“随你吧。”
周榕勉强扬起唇角,朝他笑了笑。
等周榕到茶水间的门口时,琴声已经停下了。
他问刚出来的人,“里面有什么人吗?”
“噢,有个小孩。”
“小孩?”
“柏总带过来的,你自己过去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周榕颔首,随后推开了茶水间的门。
等看到书橱前站着的人时,表情微微一愣。
暖色的阳光,给少年的轮廓镶上一层光,皮肤愈发白皙。个头不够,他踮起脚尖,极力地伸手去拿顶上一格的书。
周榕记得他,是郑楚星MV里弹钢琴的那个男孩。后来他有找人打听过,最后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的回复。
他回过神,正想往前。有人经过他身边,径直往前走去。
是柏腾。
柏腾低头轻声问他,是想要哪本书。尔后伸手,轻轻松松抽出那本水蓝色封皮的书,送到他手中。
男孩小声说了句,“谢谢。”
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都很乖。
柏腾自然注意到周榕也在,看向他,“有事?”
周榕的视线从男孩脸上移开,笑着摇了摇头,“拿杯喝的。”
他转身从冰柜中拿了罐气泡水,礼貌示意柏腾,又看了眼李锦程才离开。
周榕站在走廊,单手启开易拉罐,凑到嘴边喝了口。碳酸气泡沙沙作响,他往茶水间的玻璃窗看,白色的百叶窗关着,什么也没能看到。
书是《泰戈尔诗选》,平时不太有人看。经过阳光长时间地照射,书页有些泛黄。
柏腾问他,“平时喜欢诗集?”
李锦程下意识点头,又很快摇头,抿了抿唇,随后慢慢地说:“书上说,多读诗,有利于,利于说话。”
“七十九页。”
李锦程一怔,下意识想去翻书。
柏腾按住他的手,“语言学校叔叔已经帮你找好了,开学后的每周六周日去上课,不会耽误你平时的课程。在上课之前,叔叔希望你能做些准备工作。比如......这本书,第七十九页的内容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在这个暑期结束前,小锦程能当面念给叔叔听,不用太流利,至少比平时好些,可以吗?”
闻言,李锦程攥紧手中的书,用力点头。生怕柏腾会改变主意,失去能再次见到柏腾的机会。
小孩的眼睛即使上过眼药水,眼睑一圈还是泛红,乖得像只小兔子。
柏腾喉咙一痒,下意识伸手,想要摸一摸他蓬松柔软的卷发。
指尖还未碰到,被敲门声打断了。柏腾收回手,转头看到门口的林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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