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腾心头忽地划过一丝迫切的感觉,他敛起眉,“是谁?”
林恣意顿了顿,轻轻说出那三个字,“李锦程。”
他挑眉,“猜到了?”
柏腾摇头,又点头,眼底抑着浓重的情绪:“怎么,会是他?”
一旁的何浪明显知道些什么,靠在椅背上,“啧”了一声,“你就告诉他吧。”
“也没想瞒着。”林恣意慵懒地抬眼,浓长的睫毛阴影印在下眼睑,“说来也巧,那两个月我正好在米兰等一场雕塑展。一天下午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一张嘴我就听出是那个小孩。他结结巴巴说了一大堆,我问他有什么事就直说。”
“他说有事求我,说着说着就哭了。”他定定地看着柏腾的脸,声音轻了些,“说他‘柏叔叔’要死了,求我救救你,只有我能救你了。”
那时林恣意接到周榕的电话,一接通,居然是李锦程。对方哭着求他,说救救柏腾,只有他能救柏腾了。
突然退圈以后,林恣意的状态一直不好,出来度假还要被这样的麻烦小孩骚扰。
一股怒火涌上头,他第一次叫李锦程的名字,“李锦程,告诉你一件事。”
对方立马没了声,只剩下小声的抽泣声。
林恣意冷声道:“什么叫‘只有我能救他’,在柏腾的心里,我连个屁都不是。他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什么义务救他,你又是什么身份替他来求我?难道就只有他想过死,别人没有吗?”
他闭上眼睛,将一闪而过的痛苦驱逐开,深吸一口气,“有病就去治,别在这里哭爹喊娘。我待会给周榕发一个联系方式,让他带着你去找她,能不能请得动她算你本事。”
说完,林恣意便挂断了电话。
再后来,林恣意收到叶斓的消息,说答应破例接诊柏腾。由于对方已经离开米兰了,联系不上,麻烦林恣意通知柏腾一声。
他觉得好笑,没想到李锦程这小子,最后还是腆着脸来麻烦他。但是他很好奇李锦程是怎么求叶斓的,问叶斓,她以尊重客户隐私回绝了。
整个过程基本都告诉了柏腾,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
他倏地想起某一天,自己对柏腾说:“真想看看你对一个人爱而不得样子,应该会很迷人。”
如今也是看到了。
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林恣意笑着说:“明天下了班去美容院办张卡吧,熨熨褶子,别以后你俩走在大街上,以为你是人家爹。”
第八十章 骗他的
何浪在旁边轻咳一声,捂嘴小声说:“亲爱的,说得有点直接了吧。”
林恣意不理会,接下来一句“反正岁数确实能当人家爹”到了嘴边还没说出来,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他眨眨眼,表情难以置信,“不是吧柏老板,你这是哭了?”
没林恣意说得那么夸张,只是柏腾眼圈确实红了。
他习惯性地去摸烟,但这里禁止抽烟,又收回了手。
长叹一口气,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客气。”
柏腾回想起那天李锦程说的话,以及说这话时的决绝。
——我二十岁时,你四十岁。我四十岁时,你六十岁。我六十岁时,你会在哪里。
那次见面后,这句话不断地回响在耳边。
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
他和李锦程之间,最不值得一提的似乎就是年龄。当所有的事情都一一揭开,两人坦诚地站在对面。
最直接,最本质的问题,依旧是年龄。
二十岁,不仅是生理机能上的差距。
自身的心理障碍,身边人的情绪,以及种种异样的眼光,无论哪一个,对李锦程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
以前他年龄小,心思单纯理想,这些可以不用理会。
但当他一进入社会,看得多考虑得多了,接触的人更多了,自然而然会摒弃掉在他身上过度美化的滤镜。
才意识到原来他所憧憬的,仰望的“柏叔叔”,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这段时间柏腾很是颓废,犹豫不决。
一边是想不计后果的抛开过往,换他来追他,弥补他。
但作为成年人,或者说一个中年人。做出这样莽撞冲动的决定,会不会对他造成困扰,影响他的未来。
柏腾苦笑,眼里有些悲伤,“只是太迟了,我不能改变他的人生轨道。如果不是我,他也许值得一个更好的未来”
“改变?柏腾,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你以为你是谁,能改变得了谁?”
何浪拽了拽他,“......恣意。”
“你最大的毛病知道是什么吗?”林恣意表情嘲讽,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比了比,“就是老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和受害者,并且在两种角色中来回转换。”
“怎么说?”
“你没那么大能耐改变谁谁谁的人生,李锦程没有因为你生活变得更糟,当然也没有更好。况且没有你,他可能还是个一句话都说不利索的小结巴。”
林恣意又叫了声柏腾的名字,难得正经,“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弄清楚李锦程的心思。”
“他已经对我没有想法了。”
“嘴硬。”
林恣意小声嘟囔了一句,从桌上拿过柏腾的手机,举起来照着他的脸比了一下,解开锁。
当看到手机桌面是柏腾和李锦程的合照时,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吐槽:“闷骚。”
何浪凑过去,“拿他手机干什么?”
林恣意没说,打开通讯录,拨了李锦程的电话。点开外放,放在桌面上。
柏腾下意识要拿过来挂断,被他拦住了。
此时,电话接通了。
音质纯澈的话筒中,传来李锦程平静的声音。
“柏叔叔?”
听到他的声音,柏腾心头忽地一酸。
没等他说话,林恣意先说话了,“李锦程?”
对面明显停顿两秒,随后轻声说:“林先生。”
林恣意从鼻腔“嗯”了声,狭长的眼扫过柏腾,“我们出来吃饭,你柏叔叔喝醉了,餐厅快打烊了,他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不肯走,你有空吗,过来见他一面,劝劝他?”
把手机推到柏腾面前,朝他抬了下下巴。
柏腾嘴唇微启,喉结动了动。妥协般,眼神却带着些期待,声音低沉,“小锦程,叔叔,有些想见你。”
对面没说话,他呼吸重了些,像是真的喝醉了,继续说:“不是有些,是很想见你。”
“对不起,我没有时间。”
说完,电话便挂断了。
李锦程的声音终止,餐厅背景的钢琴音像是取消暂停键。
见柏腾这样,何浪心里确实有些心疼。
他又让waiter上了两瓶红酒,醒好后给柏腾倒满,“都这么说了,索性就真醉了吧,回去还能睡个好觉。”
柏腾无奈地勾了下唇角,接过酒杯。
李锦程低头看着熄灭的手机屏幕,缓缓地放到一边。
伸手把台灯的亮度调高了些,拿起笔继续做数学题。
铅笔芯勾勾画画,一道题也没能做出。
他盯着页面上几行几行的公式,轻轻出声:“骗人。”
柏腾喝醉时是什么样子,他见过。
柏腾喝醉时的声音,他也听过。
他根本就没醉,他在骗他。
李锦程深呼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挤出胸腔。重新攥起笔,低头沉浸在书本中。
再抬头时已经凌晨一点钟,空白页全部被规整的笔迹填满。
他伸手捶了捶脖子,起身准备去卫生间洗漱。
桌上的手机再次振动起来,来电人依旧是柏腾。
李锦程犹豫几秒,还是接了电话。
对面没有人说话。
“柏叔叔?在听吗?”
依旧没有人说话,李锦程看了眼手机,确定还在通话中。
当他再次开口询问时,背景音里有钢琴声。断断续续地,夹杂着水流的声音。
出租车停在广场护栏边上时,音乐喷泉已经停了。
广场上也没有几个人了,卖气球的商贩正拖着一大束气球准备回去,闪着五颜六色的灯光。
自从城中村拆除,李锦程再也没来过这里。
他绕过花坛,几乎是一眼看到了坐在石凳上的柏腾。
宽阔的肩膀,挺拔的腰身,影子被灯光拉成长长的线。映在沾着水渍的地砖上,落寞而寂寥。
柏腾低着头,闭着眼。就连李锦程走到他面前,都没有发觉。
强烈的酒气扑鼻而来,从脖根一直红到耳垂。
李锦程蹲下身子,从兜里拿出一块纸巾。取下他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已经被污渍弄脏。
他轻轻擦了擦柏腾脸上的水渍,不知道是被喷泉的水溅上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李锦程轻叹口气,“这才是真的喝醉了。”
作者有话说:
跟大家说一声对不起,评论都看到了,很抱歉没能及时回复。
甲流终于挺过去了,扁桃体发炎又赶上经期,真是没谁了......小伙伴们一定要做好防护。
总之恢复更新啦,大家最近保护好身体,千万不要生病啊~
第八十一章 很想你
“柏叔叔。”李锦程轻声唤他,“醒醒,还好吗?”
柏腾的头晃了两下,闭着眼,没有回应。
李锦程就这么看着他,一时有些出神。
他想起那个夏天,自己在这个广场看的那场免费的电影。
因为太过投入,没注意手机来电。
柏腾联系不上他,跑了很多地方。在这里找到他时,一向不苟的着装稍许凌乱,从容宽厚的表情难得焦急。
他第一次体会到,被柏腾挂念和在乎的心情。
不管过去多长时间,他仍忘不了淮荫市那个闷热潮湿的夏夜。和面前这个年长温柔的男人,在人群中相视时心脏跳动的感觉。
李锦程轻轻呼口气,把眼镜折好放进棉衣内兜里。
他侧头环视一圈,果然在几十米外的停车区,看见了熟悉的黑色轿车。
大概司机先生也看到了他,朝他闪了两下车大灯。
李锦程站起身,一只胳膊绕过柏腾的肩膀,另一只手架住他。
奈何对方喝得太多,两条腿用不上一丝力,脚往地上杵。
司机下车,小跑着过来:“您别动了,我来——”
话还没说完,表情一惊。
他看见这个看起来身型清瘦的年轻人,竟直接将一米八多,体型健硕的柏先生背在了身上。
而且动作并不勉强,步伐平稳的朝这边走来。露在衣领外的脖子,鼓起一块筋,昭示着他在用力。
司机回过神,连忙过去,说:“交给我吧。”
李锦程拒绝了,脸色发红,微微喘着粗气,“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还是让我搭把手吧。”
“叔叔,我真没事。”李锦程侧头看了眼柏腾的侧脸,轻声说:“我怕来回一颠,他不舒服会吐出来。”
停车的位置并不算远,走了三五分钟便到了。
把柏腾扶进车里,李锦程熟稔地从车座底下的储物箱里,拿出一条羊绒毛毯,盖在他身上。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后有些惊讶,他刚调来负责给柏总开车不久,连他都不知道毛毯的位置。
看来这个长相帅气的小伙子,和柏总关系很熟。
朋友?但两人看起来年纪并不想当。
大概是家里的亲戚吧,这种大户人家都长得一表人才的。
转过路口,他说:“本来是想送柏总回家的,半路上柏总说想来这个广场。我看他醉得挺厉害的,但他说不让我管,我也不能说什么......”
李锦程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注意力都在柏腾身上。
生怕他难受醒过来,呕吐物呛到鼻腔。
在送到别墅,把人扶上床后,司机便下班回家了。
李锦程帮柏腾换上睡衣,拧了热毛巾简单擦了手和脸。
又从厨房拿来大号的垃圾桶,摆在床边,生怕他一会吐起来。
柏腾睡得很熟,没有醒来的迹象。只是皱着眉,眉间的那颗痣都藏在了折痕中。
李锦程忍不住伸手去抚,也没能抚平。
折腾一晚上,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这个点再回学校,宿舍的大门也关了。
李锦程毫无睡意,打算给柏腾煮些醒酒汤,醒来时喝,嗓子也不会太干。
他打开厨房的冰箱,里面有一盒新鲜的梨。
去皮切片,加入冰糖和橘皮,放在水中煮上十分钟。
如果有葛花效果更加。
一般家里不会备葛花这样的中药,李锦程不确定这里有没有。
他翻了翻橱子,没有找到。
拉开抽屉,表情一滞。
抽屉里摆着满满的药,有药瓶,有盒装的,有液剂,还有一次性注射器。
有些已经拆开,有些还带着塑封。
靠近手边的药已经被打开了,有几片药粒洒在外面。
这些药,李锦程认得一些。
或者说那时候他专门研究过,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从网站上查文献资料。长期服用抗抑郁的药,会有什么副作用,副作用大还是小......
李锦程想起什么,伸手从兜里掏出柏腾的眼镜。
难以言状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鼻腔突然觉得苦涩。
大概是忘记关灶火,橘皮熬得时间太长,蒸发到空气中的水汽,都带上了酸苦的味道。
李锦程把醒酒汤端进卧室时,柏腾刚好醒来。
正半靠在床头揉眼睛,见有人进来,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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