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开楚晋的衣衫,看了一眼便紧蹙起眉。
伤口创口不大,但很深,血迹已经干涸,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怖。但皮肤脉络之下隐隐有紫色的纹路四散蔓延,速度不算快,却触目惊心。
刀上被涂了蛇毒。
沈孟枝看了一眼对方。楚晋仍然没有醒,也没有要睁眼的迹象。
在一室静寂中,他俯身下去,嘴唇带着秋夜的温度,贴上了那道狰狞的伤口。
血液混杂着苦涩的毒液,伴随着吸吮的动作涌入口腔。他微微仰头,迅速将口中的毒血吐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伤口疼,他看见楚晋睫羽轻微动了动。
沈孟枝等了一会儿,没见他醒过来,轻轻舒了口气。
他看了眼那道刀伤,毒素还没有完全消失,但已经变得很淡,在匀白的肌肤纹理上,像是落了半片妖冶的昙花。
蛇毒并不难解,但毒性若不及时解决,会愈演愈烈。
沈孟枝犹豫片刻,再次俯下身去,唇瓣贴上他略高的体温。
也是这一瞬间,他瞥见楚晋垂落在床上的手指动了动。
耳畔的呼吸声骤然一滞,沈孟枝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遽然向后撤身,可手腕却被人死死攥住了。
他在一愣神之间被制住,眼前天旋地转,倒在了床上。
一时间主动方与被动方彻底颠倒,楚晋压在他身上,微微低头,流墨般的长发从肩侧垂落下来,落到沈孟枝手心,如同细细密密的丝线,缠住了他的指尖,筋骨,心脏。
那只手抵在他的脖颈,五指微张,虚虚掐着他的要害。
帷帽的纱帘在眼前飘起又落下,楚晋将它从沈孟枝头上扯了下来,随手扔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孟枝全然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血色从他脸上褪得一干二净,他猛地挣扎起来,攥在腕处的手指却越来越紧,几乎是要把他的骨头捏断的力道。
瞳孔逐渐紧缩,他摸向了床头装饰用的铜花,打算把身上的人重新打晕过去。
楚晋却忽然开口:“……你终于来看我了。”
沈孟枝怔了怔。
对方垂眸,发烫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发着颤,按上他的脸颊,一寸一寸,轻轻描摹过身下人的眉眼,克制缱绻又弥足眷恋。
“我好想你。”他轻声说。
“我每夜都在等你,可那些梦里,你从未来过。”
他眼底冷淡如霜雪,下一秒,却倏尔被火光点燃。
拇指碾过那染着血的唇瓣,他钳住沈孟枝的下颌,低头吻了上去。
浓郁的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经年累月的痛苦和绝望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突破口,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似乎只有这样,只有血、疼痛、体温,只有在无边无际的刺激下,他才能真切感受到对方,感受到他还在他的身边。
沈孟枝吃痛,过度的缺氧让他目光难以聚焦。喉咙被堵住,他发不出声音,思绪却在痛楚中竭力搜寻着对策。
为什么会这样?
身上的人体温是不正常的温度,烧得他也昏昏沉沉,一种没由来的热度,像是在身体内部点了一把隐秘的火,他的意识也不太清醒了。
蛇毒……蛇毒?
唇舌上残余的苦涩血味褪去后,被掩盖过去的古怪异香便显露端倪。
是红绡散。
沈孟枝的神情一点点碎裂。
烛照山下的红绡散,竟然又重新出现在了这里。
蛇毒不足以致死,那个人真正的目的,是用来掩盖刀刃上红绡散的气味。
……是谁?
沈孟枝心乱如麻,怔怔望着楚晋。他们贴得很近,唇瓣相抵,沈孟枝想退后,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抓住,舌尖抵得更深。
沈孟枝低低喘着气,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他觉得自己也在发热。
心里的不安化为了实质。
——这是针对他和楚晋的一场阴谋。
衣带被人扯了下来,一阵凉意让沈孟枝猛地清醒过来。他摇头,喃喃道:“……不行。”
不行。
一旦就此失控,他之前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一旦醒过来,楚晋发现这晚发生的事情不是一场梦,所有的计划就会被打乱,他们会重新成为魏钧澜手下的棋子。
这个念头从脑中闪过,沈孟枝遽然挣扎起来。
楚晋忽地开口:“你又想离开我吗?”
“不管是现实中,”如同被对方的抗拒刺激到,红绡散浇灌了心底滋长的疯意,像疯长的野草,他轻笑了一声,”或是在梦里,你最终都要离开。”
楚晋抓着沈孟枝的手腕,将他牢牢按在床榻之间。
“我恨你。”他轻声喃喃道,“……我恨死你了。”
沈孟枝应激般颤了颤,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眼前的人,握住铜花的五指却慢慢松了力。
下一刻,他倏地蹙起眉:“呃……”
楚晋一口咬在了他的锁骨上。
带着恨意的咬变成了断断续续的亲吻,然而当剧烈的占有欲占据上风时,连亲吻也变成了一种烙枷。
与这夜相比,温泉那次简直可以算是和风细雨。红绡散会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而楚晋的欲望,就是留下他。
不惜一切代价。
【…………该内容已消失…………】
床幔摇摇晃晃,被人倏地抓住又松开,落入被衾,与人十指相扣。
一夜未歇。
*
第二日的一切恍若隔世。
楚晋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如同宿醉过后又没休息好,躺在这张陌生的床上发了好久的神。
他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是很重要的东西,可记忆里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
等他慢慢坐起来,检查完肩上的伤口,听夏也带着人闯进来了:“公子!你没事吧?!”
楚晋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半晌,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摄政王受伤出现在这里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传出去的,听夏神色紧张,对身边的徐允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将好奇跟过来的店小二抓了进来。
“我家公子昨夜喝醉了,”徐允道,“你知道是谁把他带回来的吗?”
小二摸着脑袋想了想,诚实地摇头:“我也没看清,看身形像个公子,挡着脸,看不见。”
听夏又问:“那他现在去哪了?!”
“不知道哇。”小二困惑道,“我一早就在店里了,没看见他人啊。”
二人对视一眼,把人请了出去,神色凝重地走到摄政王旁边。
听夏率先道:“昨晚有人把你带走了,那帮人还把我送回了府上。看这个样子,那人应该是救了你?”
楚晋没说话。
徐允又道:“这次实在惊险,梁王那边我已经瞒下来了,昨晚天牢发生的事情不会有人知道。您觉得这件事会和丞相有关吗?”
他望向摄政王,后者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任何反应。
良久,他才开口道:“我不记得了。”
楚晋蹙起眉,视线在屋里环视一圈,试图找到一些留下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听夏问:“记得什么?”
“……”
楚晋摇了摇头:“没事。”
他站起身,目光落回整洁床榻间,忽然一怔。
一些破碎的记忆骤然出现在脑海里,他突然觉得这里本不该是这样的。
被衾该是凌乱的,地板上是零落的衣衫,床榻间有晕开的血迹。
似乎有人曾在他耳畔轻声说疼,在他进入时急促地喘息,泪湿的眼睫下一双熟悉的眼睛散乱失焦,紧咬着唇,绷起的脊背弧线漂亮至极。
楚晋觉得手指猛然传来一阵刺痛。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食指上,看见了一排尚未消褪的齿印。
作者有话说:
楚楚(慌得一批):我以为是梦结果好像不小心搞到真的老婆了怎么办!以为是梦就没收力强制硬来说话也不过脑子,疯了一晚上,老婆都疼哭了……
第124章 被动·不择手段的敌人
天色熹微,钟瑾就被敲门声叫了起来。
这么早,云伲布庄还未开张,深秋露重,一夜过去街上便雾濛濛的,又冷又潮湿。
钟瑾裹得格外严实去开门,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门开后他便愣住了:“沈公子……?”
沈孟枝扶在门上,疲倦地应了声。
这么冷的天,他只披了件薄衫,不知为何也已经皱皱巴巴不成样子,衬得身形愈发单薄。
察觉到钟瑾的目光,他顿了顿,将衣领又往上拉了些,遮住了脖颈。
“快进来。”钟瑾倒是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以为他是觉得冷,“齐公子昨夜去了我们在城内的医馆,还没回来,嘱咐我在这等你……沈公子昨夜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他试探地问了这一句,不想沈孟枝语气忽然变得有几分强硬,甚至带了防备之意:“跟你无关。”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他愣了愣,又缓和下来,轻声道:“对不起……我没事,不用担心。”
钟瑾被他态度的转变搞得有点不知所措,沈孟枝却已经绕开了他,步履疲惫地往楼里走去。
他像是真的累极了,走路都不太稳,嗓音也哑得很。仿佛说话就会扯得喉咙疼,沈孟枝没再开口,自己沉默地走。
披落身后的长发如绸,也凝了一层水汽,湿漉漉的。钟瑾反应了过来,慌忙将自己起床时随手拿的外衫脱了下来,追了上去:“早上太冷了,你多穿一点。”
给对方披衣服时他无意中擦过了沈孟枝的手指,察觉到了一股不正常的热度。钟瑾吓了一跳:“你发烧了!”
沈孟枝紧紧裹着身上的衣服,竟然还平静地嗯了一声。
从客栈出来的时候他便开始浑身发烫,此时脸颊都烧得微微发红,本来浅色的唇瓣先前被咬得充血,还未消褪,像抹了口脂,是前所未有的秾丽。
钟瑾呆了几秒,听见自己心跳有些快过了头:“我……我去给你找药,你等一下。”
他匆匆走后,沈孟枝有些支撑不住地蹲下身去,低低喘了几口气。
浑身都在疼。他没想到昨晚会那般失控,那些激烈的占有、疯狂的挽留,像是怕一松手他便会再次消失不见,楚晋拽着他,硬生生一直折腾到天亮才停歇。
他的身体还没好全,受不住昨晚的事情,中途便已经有发烧的预兆,只是被红绡散压住,此刻才显露出来,愈演愈烈。
沈孟枝眼前一片朦胧,体内阵阵热意让他有些意识不清。
也许楚晋醒了,看到房里没有别人,会理所当然地把这又当成一场梦。
这样也好……
沈孟枝意识模糊地想。
昏昏沉沉中,他头疼欲裂,鼻尖忽然闻到了一股浅淡的檀香。
沈孟枝勉力睁开眼,摇晃的眸光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怔住,喉咙如被堵住,思念在这一刻化为有形,动了动唇,几近无声:“楚晋……”
下一秒,他猛地止了音。
眼前的雾气渐渐散了,钟瑾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手里拿着几味药,紧张道:“这些药你先服下,我一会去医馆找大夫来看你。”
沈孟枝垂眸扫了一眼,看见了他手中的一块檀香木。
钟瑾解释道:“我听说檀香木可用于寒凝气滞,这里正好有一块,我就拿来了。你有没有好受点?”
沈孟枝没说话。
他用力闭了下眼睛,让自己清醒起来,随后接过了对方递来的药丸,咽了下去,道:“谢谢。”
随即起身,跌跌撞撞向着后院走去,留下钟瑾一人在原地发呆。
脑海里还残留着对方方才无意识发出的声音,虽然轻得几乎听不清,可他还是捕捉到了。
那绝不会是生死宿仇之间会有的情感,反而浸透了入骨的眷恋。
楚晋……楚晋?
钟瑾瞳孔轻缩,他知道这个名字,全大秦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
那是大秦的摄政王。
*
这烧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除了钟瑾,沈孟枝没跟任何人提起,沐浴完,自己吃了药便昏睡过去。
他睡了一天,日近黄昏时才有了点精神,起身出门时,正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齐钰和宋思凡。
这算是沈孟枝自书院一别后第一次与宋思凡正式相见。宋家向来家教严明,将气节与仪容看得最重,因此对方的样子其实和以前没有太大变化,不爱笑,性子平平淡淡。
他看见沈孟枝,愣了一下,随即移开眼神,低声道:“对不起。”
沈孟枝驻足,看着他。
宋思凡纠结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道:“我当时……误会了楚晋,出手伤了他,对不起。”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沈孟枝道,“你不是习武之人,你的刀楚晋是可以躲过去的,可他没有动,硬生生挨了你这一刀。”
他垂下眼,道:“他没有怪你,我又有什么立场来怪你。”
宋思凡嘴唇颤了颤,将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齐钰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替他开口道:“天牢的事我查过了,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宋思凡是中了他的圈套。”
沈孟枝神色动了动,压低声音道:“进屋说。”
几人进了房间,齐钰将门一掩,与宋思凡对视一眼,后者道:“昨天有人找到我,跟我说了父亲在牢中病重的事情。起先我并没有相信他,毕竟齐钰从未告诉我这些,可他说,是你要齐钰瞒着我。”
沈孟枝蹙起眉:“我?”
“没错。”宋思凡目光复杂,顿了顿,才道,“他说,我父亲的病,与楚晋有关,而你为了维护他,才要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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