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个买主叫温如新。”
温如新?!
徐舒意大概在脑海中建立起这些人的联系网,其中可能并没有什么错综复杂,但给了徐舒意一点灵感。
“难怪……”徐舒意问,“海洋公主号上坠楼的男生,就是你吗?”
难怪。
徐舒意心底再说一遍难怪。
陆子安仿佛要避开关于卖身部分的内容,仔细说着,“他给我放了很多关于温环玉的影像资料,让我学习温环玉的个人习惯,包括一颦一笑都不能出一点差错。”
“他从不会殴打我,但他会整理其他人,只要我哪里学得不像的话,那些人都很惨,我忍不住那种精神上的折磨,只能服从。”
“包括在床上叫他哥哥。”
徐舒意的手往眼前一遮挡,隐藏在手指中的憎恨完全达到了巅峰。
他记得那个叫做温如新的男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种摸之不去的暴戾与阴鸷,正是令人发指的歹毒。
陆子安缓慢地回忆着,“温如新一直跟我说,弟弟要听话,不可以喜欢商靳沉,他很坏,会伤害你。”
所以说,陆子安憎恨商靳沉的原因之一,或许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洗脑?
也不好说。
徐舒意现在不打算考虑关于商靳沉的部分,反正人都被赶走了,若是真的有自尊心的话,肯定是不会回来的了。
徐舒意掀开被子,给陆子安盖上,轻言道,“你现在是安全的,其他的人,或者坏的记忆,都不要再乱想了,好好活你自己的。”
陆子安的脸颊干燥,但他那双眼内分明在流血泪似的,有点恐怖。
“徐哥哥,商靳沉真的不是好人,假如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成为这样连自己都憎恶的人。”
第62章
陆子安的倾诉很短, 很慢,但每个字都带着血腥的浸染,没有经历过十足沉痛的摧残, 是不可能用最简短的语言,讲述出骇人听闻的事情。
徐舒意良久都不知道该如何将这样沉痛的话题接下来。
陆子安已经不再谈论自己的悲惨, 转而将矛头调准向商靳沉。
徐舒意大概能猜到是商靳沉曾经惹下的风流债。
他对这个人没有失望, 也没有更多的希望,只是胸口坠坠得、闷闷得、沉沉得揪着。
可能他这辈子最复杂的感情, 全部产生于商三身上了吧。
徐舒意将白粥又重新温到刚好入口的程度,递给陆子安,盯着对方慢慢地吞咽下去。
还是很慎重地说道,“你的遭遇确实令人意想不到,不过以后别怕了。”
原本想说, 我以后可以帮助你,你也可以继续依靠我。
但是人不能把话说得太满, 万一将来做不到的话,现在的每一句真诚都会变成谎言。
徐舒意说,“你瞧这样久了,那个姓温的人也没有找上门来,商三那边不用担心,他只是为了诈你的,小陆你目前先以调养身体为主,等我返回天城后,咱们去看看好的心理医生。再说华国是法治社会,实在不行还有法律保护你, 不是吗?”
陆子安之前一个人孤零零的,能从魔窟里逃脱出来, 全靠他不要命不怕死,现在他身边有一群很好的人,还有徐舒意。
也对,起码现在是在华国的国境内,温如新这个外国人是没资格在这边做坏事的。
陆子安听话睡去,临睡前一直紧拉着徐舒意的衣服下摆。
这种无条件全副依赖的姿势,叫人无端想起另外一个人。
商靳沉。
可能全天下的病患都格外相信医生的能力足以通天吧。
接下来的两日,徐舒意没有再进医院手术室,他的指根有伤,绝对不能做任何冒险的事情。
所以医院让他连续两天门诊,可能是援藏的研究使得徐舒意声名在外,很多人知道龙城的骨科专家坐诊,纷纷前来挂号看病,搞得医院走廊里大摆长龙。
然后则是一年一次的义诊任务,就是组织医疗专家小分队进入那些高寒草甸草原畜牧区,替处于寒冷艰苦的牧民提供医疗援助。
徐舒意去年因为身体关系没有去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牧区,今年经过锻炼,较为适应缺氧且寒冷异常的高原环境。
行程总共为二十天,徐舒意叫陆子安直接搬进他的宿舍里暂住,里面的水果食物让他自己看着办。
陆子安一直不稀罕吃商靳沉送的这些食物,就跟不食嗟来之食一个道理。
徐舒意只得说自己已经掏了钱的,坏了就得扔掉,太可惜。
陆子安才勉为其难同意了。
肃南部位于云藏的河谷地区,两条主河干交错奔腾,虽不像平原地区的河道两边富庶,却是整个云藏地区种植业最兴盛的。
前往高原牧区一路上要途径七个村落,其中三个是原始村落,放眼望去并非全部都是满眼枯黄,而是成片的碧草芳菲,远看则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巍峨雪山,山底时常环绕玉带般的云雾,增添无瑕之姿。
七村八寨子的一个紧接着一个,不过义诊小队的任务是不进村子,而是驾驶着车奔驰在广袤的高原草场,隔着几十或几百公里,进入牧民的家中送去关怀。
高原环境的病况千奇百怪,例如包虫病也是高发区,徐舒意主要是奔着各类骨病问题,包括牧民坠马后引发的骨折养护,爬山涉水不谨慎跌落后的股骨挫伤,以及大骨头病的预防与宣讲。
牧民们的生活条件不一,有的牛马成群,有的却贫穷寥落,义诊小队会免费送诊之外,额外赠送硒盐,或亚硝酸钠片等。
同时,徐舒意也会将各类检查数据进行汇总,完善之前的档案资料。
总之用一个劳累是无法形容的。
三辆车十个人,共消耗了一百升汽油,若不是后备箱自带了不少,恐怕车得半道上抛锚。
徐舒意一直不是太敢坐快车,最后五天要返程时,可能舟车劳顿,外加高原缺氧反应不良,人又呕又吐,眩晕得有点厉害。
跟队的祁所长将十个人重新安排,四个人四个人一辆车,徐舒意坐在车后面,也可以稍微躺下休息,司机兼后勤干事王乐负责将车开得稍微慢一点,让徐舒意缓和两天。
一行人也是挺照顾他的,每到一个落脚点都会停下来,等徐舒意的车跟上,再一起往前走。
徐舒意的精力大约耗尽,人在后排车座睡得昏昏迷迷,后车箱摆放着太阳能检测仪器和部分物资,在广袤的草原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王乐来云藏已经十五年了,算半个云藏人,经常跟着医疗队来荒无人烟的牧区草甸,熟门熟路的。
车子在路过某一块干涸的河滩草场后,猛地颠簸了一下,将徐舒意给震醒了。
司机王乐望着后视镜,直接问道,“徐医生,还好吗,要不要吸点氧气”
三辆车仅剩的氧气袋基本都留给徐舒意了,徐舒意也气恨自己的不争气,高原的牧民们整天在草原雪川中穿行自如,亏他一个大男人还要一群人照料。
徐舒意揉了揉微闷的胸口,轻道,“没事,我还能坚持。”
王乐看见他的唇角微微带紫,又瞧他比其他医生都纤瘦的身板,禁不住担忧说,“我们保持这样的速度,后天的海拔会低一点,徐医生你就不会这样难受了。”
说着,车子又异常激烈得颠簸了一下。
王乐立刻不悦说,“真是奇怪,大草原里除了草,难道还能有砖头?这破车怎么接二连三地跳腾”
徐舒意癫了两下,胃里立刻翻江倒海极了,但他不想麻烦人,硬忍着没吐。
祁所长的电话打过来,问他们俩人到哪里了?
王乐说差不多傍晚跟他们在扎赉特村汇合。
祁所长又问徐舒意的情况。
徐舒意强打精神说,“我很好,祁所长。”
双方互相报了平安。
王乐宽慰他,笑说,“放心吧,我的认路技术很好的,争取抄个近道就能……”
刚吹完牛,面包车直接发生巨响,后面明显有车爆胎了,以至于后面的仪器全部侧移,发出惊天动地的碰撞声。
徐舒意紧抱着车前座椅,即使如此还是□□了额角,王乐抱稳方向盘,拼命压死车的方向,在河滩地里甩了又甩,差点撞到一旁的石头土堆,才勉强停了下来。
操!
王乐臭骂连连,他每天都会检查三四遍轮胎的,先询问徐舒意的情况,徐舒意已经拉开车门跳下去干吐不止。
王乐只好去看一眼出问题的轮胎,点了炮仗咒骂说,“tmd,这些该死的游客,怎么能随地乱扔有害垃圾呢!”
从爆裂的外胎上踢了踢扎在上面掉落的东西,居然是半截锋利的红牛罐子。
这下可麻烦了。
王乐从车座底下捡回摔碎屏的手机,准备给祁所长打个电话报备一声。
却见徐舒意好好地站着,一眨眼从他面前栽倒了过去。
这可不得了。
第63章
王乐最多的经验是搞后勤, 在荒滩野林里开车简直信手拈来,帮着义诊小队搬运器械也是极负责的,唯独没有太多的急救常识, 倒是身强力壮,顾不得自身的疼痛, 最先扑向徐舒意瞧瞧究竟。
徐舒意的情况不是太妙, 但人没有因为缺氧外加车祸而昏迷,他只是特别的难受。
王乐将他从地面搀扶起, 徐舒意竟浑身不能动弹,吓得司机以为他缺氧得厉害,伸手去触碰他的额头。
微微是有点烫的。
这就更不妙了。
徐舒意张着干裂苍白的嘴唇,解释说,“没关系的, 王师傅,我不是因为缺氧反应, 是小时候有点心理阴影,对车子故障这种事反应有点过激。”
毕竟他的父母双亲正是出车祸去世的。
即使徐舒意早过了心理创伤最严重的年岁,刚才失控的面包车在苍茫大地横冲直闯时,迫使他的内心充满了异常痛苦的念想,甚至觉得自己是否到时间了。
到了主动该去见爸爸妈妈的荒唐想法。
此刻徐舒意特别理解陆子安的过激反应,人没有逼迫到最顶端的节点,永远无法知晓自己内心真正在害怕什么。
王乐还是很不放心,“可你的额头真的有点烫。”
徐舒意抬手摸了摸额头,“放心吧,我是刚才被惊吓过度了。”
王乐知道他在说笑, 二话不说将徐舒意打横抱起,面包车只是爆了一个车胎, 维修好还是能继续前行的。
他将徐舒意抱进后车座,徐医生长这样大,从来没有被人用公主抱的姿势抱起来过,面皮涨红得厉害。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高原反应加重了。
无论如何,徐舒意重新躺回到舒坦的座椅间,王乐拿起手机,试图联系祁所长等人。
高原草场上的信号时有时无,有些区域的信号覆盖面很广,但是车子爆胎失控后,冲出来的这部分地域似乎是个浅坡。
虽然某些部分的草原上有信号,但是信号绝对不会像在城市里那么良好,有可能非常的慢,也有可能断断续续。
王乐帮徐舒意取了新的氧气袋,发现后车箱氧气袋的存量并不是太多了,心中突然没了底,递氧气袋给徐舒意的时候,装作轻松地笑了下说,“徐医生,我拿着手机稍微往坡上走一些距离,看能不能接收到比较清晰的信号。”
徐舒意缓慢回复,“没关系,你慢慢去,慢慢回,高原上一切行动都不能太快。”又说,“我又不怕你把我给撂下的。”
王乐保证道,“那绝对不可能的。”
车子发动后开了暖风,再将车窗降下来一点空隙通风,朝四周的环境张望几下,觉得目前十分安全,才一步深一步浅地往远方走去。
徐舒意的脑袋昏昏沉沉,缺氧的感受十分不妙,好像将闷湿的纸巾贴在口鼻前,最开始觉得比较轻松,可以承受。
当第二张,第三张湿纸连续贴上来之后,喘气这件小事则会变成极端奢侈的妄想。
徐舒意伸手摸了摸汗涔涔的额头,但他完全没有起身去关掉暖风机的力气,只能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一眼时间。
他的手机挺便宜,王乐的手机没有信号,他这种类似于老人机的产品更不可能先进到哪里去。
不过,他还有另外一个手机。
商靳沉耍无赖送的那一款苹果机。
但由于通信基带的问题,苹果手机的信号一直都被大家所诟病,在草原上信号明显要弱于其它品牌的手机。
徐舒意拿着这款手机当资料存储器,从来没有拨打给商三的意思。
两个手机一个比一个信号差,眼瞅着电量也在告急。
徐舒意丢在一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车顶盖板。
王乐两个小时后才回来,从他阴郁气闷的模样可以推断出来,应该是没戏了。
徐舒意不得不提议他,趁天没黑之前,先修补一下车轮胎。
王乐道,只能如此了。
徐舒意将羽绒服裹得再紧些,爬起来要帮他搬运千斤顶。
王乐连忙阻止道,“徐医生,你这脸色看起来都发紫了,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本来他还打算让徐舒意继续躺在车上,可是徐舒意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压车。
两人缓慢地将面包车后沉重的太阳能测量仪器搬运下来。
主要是王乐出大力气,徐舒意强忍着恶心与眩晕感,努力提下来一些小仪器。
王乐实在瞧不过眼,跟他反复提议,“徐医生,你真得不要再勉强自己了,我的身体素质好些,你也累得够呛,先躺下来缓一缓吧。”
徐舒意连续服用过地塞米松,地面铺着防潮垫子,他抱着氧气袋坐在上面,认真看王乐用千斤顶撬起来车胎一侧,偶尔帮忙递一下工具。
两人专心致志,都没注意天气变化,整个精力扑在修理车上。
云藏的苍茫草色实在漂亮,清鲜的空气因为稀薄而显得格外珍贵。
徐舒意恍惚地看了一阵,直到寒冷的风猛地将绿色的草植掀起波浪,头顶的黄昏暮色骤然一变,黑沉沉的乌云压境,在高原近天的地域里,显得那乌压压的黑云仿佛在头顶徘徊,一眨眼便能掀起巨浪。
王乐的新车胎还未彻底安装完毕,草原上风云变幻的天气情况已经彻底翻天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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